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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李文山几步就要进了新房,江延世顺手将折扇塞到赵二公子怀里,“这个利市我得抢一个。”
没等赵二公子反应过来,江延世已经紧几步冲前,在李文山进门那一刻,抢在众人这前,扯下了几根利市缴门红。
赵二公子眼睛都瞪圆了,他还要抢这个?他什么时候抢过这个?
几个脚步慢的没抢到,古六伸手就去抢江延世手里的缴门红,“你还要抢这个?凑什么热闹?拿来给我。”
江延世高举着手里的利市缴门红,一边躲闪着古六的抢夺,一边笑道:“你能抢,我为什么不能抢?我又没订亲,这哪能叫凑热闹!”
“我是替他们抢的,你看看你,满京城的小娘子都想嫁给你,你还用得着抢这个?还抢了那么多,快给我!”古六一边叫一边伸手抢。
金拙言从江延世突然一个箭步冲前抢利市缴门红起,就眯眼看着他,这会儿看古六跳来转去就是抢不到,掂着脚步一步上前,伸手从江延世手里抓过那把利市缴门红,“小六说的对,你凑什么热闹?拿去给他们分了。”
金拙言从江延世手里抢下利市缴门红,塞给古六,侧身护在古六和江延世中间。
江延世没理会抓着那把利市缴门红就往旁边跳的古六,笑意融融的看着金拙言,慢慢举起另一只手,抖出两根红绸条,冲金拙言晃了晃,塞进了怀里。
金拙言又气又笑,“既然想媳妇都想到这份上了,还不赶紧定门好亲,抢这个有什么用?”
站在旁边看热闹的陆仪,一边笑一边摇头,心里微沉,他真是上了心了?
苏烨折扇拍着手,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转着心思,他怎么突然抢上这个了?他突兀的来凑李五成亲这个热闹,和抢这缴门红,只怕二而一吧,看上李家姑娘了?还是唐家姑娘?哪一位?
李文山拱起的手上搭着两根大红彩绸,跟着一路倒退的唐家珊进了新房,直走的浑身都是僵的,进了新房,没等他甩甩胳膊松泛松泛,就被李文松拖着一路往前院过去,“看新娘子的时候在后头呢,赶紧去敬酒,人太多了,我告诉你,你要不赶紧着点儿,这洞房可就只能……连小半夜都没有了,快走!”
李文松将李文山拖到接着正堂廊下一咱搭出来的巨大芦棚里,和李文山一左一右,一路拱手解释,一路往正堂进去。
李家这样的伯府,正堂不过是五开间,也就能摆上两桌而已,正堂里只坐了几位尚书,几家相熟的有爵位之家的老爷老太爷,和几位李氏族里的族老,就满的让严夫人费尽心思才安排下。
都是位高年老的长辈,李文松执壶,李文山这一圈走下来,领了一堆教导希望鼓励种种,酒倒没怎么喝。
从正堂出来,头一桌就是金拙言、江大公子等人。
原本照严夫人和她哥严尚书的精心安排,这最前一排仅次于主桌的位置,摆了四桌,把金拙言和古六、江延世、苏烨等人,分在四张桌子上,谁知道江延世根本不理三爷李文林的……不是暗示了,明白说了也没理,直接坐到了金拙言下首,说要好好跟拙言拼几杯酒。
苏烨见江延世跟金拙言叫板要拼酒,自然要凑个热闹,也挤过去了,这样的热闹,古六不能不凑,已经坐下了,又赶紧起来挪过去。
严尚书眼明心快,急忙抓了两个反应快擅长打岔和稀泥的翰林,塞到那张桌子下首,又赶紧让人把郭胜和徐焕叫到隔壁桌上看着,这一桌是无论如何都要看好了的。
古六一眼看到李文山,捶桌大笑,“李五你这厮,你看你笑的,这脸疼不疼?不就是娶个媳妇么,看把你乐的。”
“六少爷娶媳妇的时候,指定比五哥儿还高兴。”李文松和古六熟捻得很,替李文山挡了句。
“高兴就得多喝几杯。给他把酒斟满,在我们这里不许打埋伏,先喝三杯再说。”金拙言一边笑一边叫道。
“这已经够满了!”李文山一只手护着杯子,侧身躲着拎着酒壶就要给他斟酒的赵二公子。
“诸位多多体谅,放五哥儿一马,还有那么多桌……”李文松急忙拱手欠身,连说带笑的替李文山求饶。
“那里的长辈都敬过了,也就我们这里了,哪还有什么桌不桌的。”江延世站起来,伸头看向李文山手里的杯子,“这不行!这么小的杯子才半杯酒,斟满也不行,先换个大杯子。”
“李五啊,听话,先换大杯子,我们这一桌子,你先过了,再说后头的。”苏烨拧着身子,折扇拍着李文山的胳膊,跟着起哄。
“陆将军,您说句……”李文松话没说完,就被陆仪打断,“李五酒量好,这我最知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多喝几杯没事。”
“哎!陆将军!”李文山瞪着陆仪,连他也起上哄了!
“赶紧,先喝三杯门酒,再一个一个敬。”金拙言从小厮手里接过大杯子,塞到李文松手里。
“对对对,先喝三杯,再说别的。”江延世从赵二公子手里拿过酒壶,将酒斟满,连杯子带酒塞到李文山手里,“快喝,我等着斟酒呢。”
“不敢当不敢当。”从江延世斟酒起,李文山就连声的不敢当,“江公子斟的酒,不喝就醉了,不敢当。”
“我好心给你斟酒,你倒打趣上我了,真是欠酒!快喝!再不喝我灌了!”江延世一只手抬着李文山的手往上举。
“李五说的不错,你斟的酒,我看着也醉了,这得算作弊,还是我来。”古六笑的连撑了几下桌子,才站起来,从江延世手里抢过酒壶。
“小古都说算作弊了,江公子斟的这一杯酒,我看得算三杯。”陆仪替李文山解围。
“岂有此理!三杯,一杯也不能少了。”江延世示意古六,古六哈哈笑着,又斟了一杯,江延世伸手就要去托李文山的手,李文山急忙举起杯子,“我自己来,自己来!”
连喝了三杯,李文山脚步晃了了晃,“不行了,真是醉了,再喝要倒下了。”
“江公子你离远点儿,你看看你都把李五熏醉了。”古六和江延世最熟,推着江延世让他坐回去。李文松趁着空儿,替李文山换了刚才好只特制的中空小杯子,斟了酒,先到陆仪面前。
陆仪没难为李文山,微微伸长脖子,瞄了眼李文山手里的杯子,和杯子里的酒,举杯喝了李文山这杯敬酒。
李文山刚要转向苏烨,江延世不干了,“一杯怎么能行,拙言刚才说了,至少三杯。”
“这一圈三杯下来,五爷今儿可就没法洞房了,江公子得体谅则个,我们五爷好不容易成个亲,醉的不能洞房,那我们五爷这一天不是白笑了?”郭胜端着杯子,从隔壁桌过来,连说带笑的替李文山解围。
郭胜几句话的众人哄堂大笑。
“你这厮,这话说的我竟然没话说。”江延世指着郭胜,连笑带说带叹气。
李文松忙推着李文山往前敬酒,苏烨饮了李文山的敬酒,看着江延世笑道:“你不是要跟拙言拼酒的?刚才拼了几杯了?刚才你跳起来,我还以为你要逃席了呢。”
“我逃什么席?要逃席也是拙言,这酒,拙言说怎么喝?”江延世将手里的银杯拍在桌子上,双手按在桌上,看着金拙言。
“我可不会逃席,若论风仪,我不如你,别的,我可不怕你。这酒,干喝无趣,猜枚还是划拳?或是别的,随你!”金拙言往后靠在椅背上,斜睨着江延世。
“猜枚没意思,掷骰子吧,先掷骰子再划拳,得有点儿趣味,输了一杯酒……换大杯子来,这小杯子,喝上一天也醉不了。”江延世扬声让人换了大杯子,又指着桌子上诸人,从自己起,点着古六,陆仪和一个翰林,“都在一个桌上,你们得陪战,拙言输了,你们陪喝。”又从金拙言起指了指苏烨和古六,以及另一个翰林,“我输了,你们陪喝一杯。”
苏烨折扇拍的啪啪响,大叫岂有此理,古六却拍着手连声叫好,陆仪一边笑一边点头,两个翰林瞄着众人,连声叫着公道之极。
小厮飞快取了骰子过来,古六窜起来,挤到两人中间,大瞪着双眼,紧张万分的看两人掷骰子。
两人一替一把,连掷了十来把,不分胜负,苏烨拍着桌子叫道:“主帅鏖战,苦死小卒!不行,得改一改章程!”
“划拳吧。”江延世挽起衣袖。
“苏兄说得对,这章程得改一改,我看这样,咱们两人,谁要是连输三场,就唱个小曲儿怎么样?”
金拙言话音没落,苏烨一口茶喷了出来,得亏他反应快转身及时,这口茶喷了赵二公子一鞋面。
古六啊了一声,立刻拼命叫好,陆仪一脸无语,急忙笑道:“江公子的笛子是一绝,要是输了,还是笛子吧,世子要是输了,听说世子琴弹的不错?”
“对对对对,小曲儿就算了,都唱的不好。”赵二公子赶紧帮腔。
金拙言和江延世各自斜着对方,一起嗯了一声,两人几乎同时站起来,两只手掌似碰非碰,一点点回去,飞快伸出来,喊声急促,出指飞快,众人看的眼花缭乱。
陆仪也站了起来,凝神专注的看着两人出拳,苏烨微微屏着气,看的一阵手痒。古六看的眼睛都瞪大了,有一两下,他没看清楚……
郭胜和徐焕晃过来,伸头看着。
片刻功夫,金拙言扬手收拳,哈哈大笑,“李五呢?你们府上有笛子没有?赶紧找一管拿过来。”
江延世脸上的青气一闪既逝,挥着手哈哈笑道:“怪不得要划拳,世子在这拳上,下的功夫可不少。去找管笛子来。”
郭胜急忙捅了下徐焕,“你会二胡?赶紧!”
徐焕立刻明白了,忙扬手笑道:“再找把二胡来,我看看能不能跟上江公子的曲调。”
陆仪心里微微一动,这事传出去,不管怎么说,都算是李家待客不周,世子有些莽撞了。
徐焕话音刚落,陆仪也跟着笑道:“我年青时候学过几天洞萧,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吹得响,有的话,找一支给我。”
苏烨瞄着陆仪,又瞄了眼郭胜,跟着扬手笑道:“让你们说的我也技痒,有琴没有?”
“多拿一张琴,拙言也擅琴。”不等金拙言说话,陆仪扬声叫道。
“小鼓有没有?羯鼓最好。”古六急忙扬手叫道,这样的热闹,他不能不凑。
小厮连声应了,飞奔下去找笛子找琴找萧找喜,还得赶紧禀报夫人!
飞奔而来禀报的湖颖刚说了一半,李夏急忙回身拉上李文楠,赶紧往前院跑。
“出什么事了?啊?啊!唉哟快点快点!”没等李夏说完,李文楠唉哟一声之后,就不是李夏拉着李文楠跑,而是李文楠拉着李夏跑了。
两人一口气跑到正堂后面,贴着正堂墙根溜过去时,飞奔来飞奔去的小厮们已经拿齐了乐器,清了一片地方出来,江延世等人正调试着手里的笛萧琴鼓,正堂内那两桌年长位高的长辈们也都踱了出来,在廊下站成了一堆。
江延世按着笛孔,试了几个调,转头间,眼角余光扫见挨着墙角正看向他的李夏,笛声婉转扬起又落下,放下笛子,冲李夏眨了眨眼。
“他看到咱们了!他是看到咱们了吧?江公子真好看!”李文楠激动的抽了口气,摇着李夏的胳膊连声问道。
“嘘。”李夏冲她竖手指示意噤声,李文楠抬手捂在自己嘴上,深吸了口气,和李夏挤在一起,接着看热闹。
金拙言、苏烨盘膝坐在厚厚的毡毯上,徐焕挑了个不高不矮的圆凳,翘起二郎腿架起二胡,古六将羯鼓架在只高几上,自己站着,陆仪和江延世站着,诸人准备好,都看着江延世。
江延世微微欠身,冲陆仪等人颔首致意了,笛子举到嘴边,曲调飞出。
苏烨的琴声立刻跟上,几乎同时,金拙言也拨响了琴弦,陆仪萧声呜咽婉转,合调而起,徐焕的二胡声略晚了一线,声调一起,立刻稳稳的合了进去。
古六凝神听着曲调,拍响了羯鼓。
前院一片寂静,郭胜听了片刻,有些按捺不住,转身看了一圈,拿了只干净碟子,又寻了只银头筷,走到古六旁边,将碟子放到高几上,一筷子敲下,随着这清脆的一声响,低低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郭胜的声音低沉浑厚,透着浓浓的沧桑,仿佛是从空旷中传来,又在空旷中漫延。
江延世笛子立刻转调,合着郭胜声音中这份沧桑空远,笛音里,也是一片沧桑悲壮。
李夏一只手用力按着石头墙壁,慢慢站的笔直。
从前那些杀伐,那些过往,那些艰难,那无数个她咬着牙告诉自己,要杀过去,要撑过去,要越过去爬过去辗过去的日日夜夜,有脑海中碰撞激荡,在笛声琴声,和那低沉的歌声中,旋转呼啸着融成了无数豪气。
千夫所指又如何!大逆不道又如何!粉身碎骨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