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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妃面色一白,难道自己在对方眼中,藏不住半点心思吗,正心悸时,李未央道:“放心吧,既然那些人是你慕容皇室的死士,而且都已经死了,谁也不会知道你是谁的。”
莲妃抬起眼睛,细细的眉毛微拧在一起:“你不怪我?”
李未央慢慢道:“当然怪你,你浪费了一个大好的机会,而且你刚才的做法,是将我们都置于险境,一着不慎,所有人都要给你陪葬。”
莲妃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更加苍白,唯独殷红的嘴唇看起来更加明晰,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她的眼睛里浮起一丝期待:“可那宅子还在,告状的民女我也还留着,明天我就找人上书——”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来不及了。”
莲妃的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李未央望着她,片刻后,微微一笑道:“蒋家已经有了防备,我想,没等陛下派人去,那宅子就已经不复存在了,娘娘,若是你今晚将那告状的民女送上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或许还有三分希望,可惜,你走错了这步棋。”
莲妃的脸上,同样是痛惜的神情,李未央相信,对方的心里,现在比脸上的表情还要痛苦,她轻声道:“可是我理解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原因。如果换了是我,家人蒙受不幸,我也想要不惜一切为他们报仇的,作为慕容皇室,你想要恢复皇室的尊严与荣誉,为他们平反昭雪,实在是无可厚非的事。只是,你太过心急了,只要今天能扳倒蒋家,一定会查到慕容皇室的事情,到时候你的仇自然而然就报了。”
莲妃美丽的脸孔此刻已经染了泪,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是一个聪明人,若非被报仇蒙蔽了心扉,她一定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李未央还在继续往下说:“莲妃,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不是报仇心切,也不是违背了我们的约定,而是你用错了报仇的方法,甚至于,你在皇帝的身边,你却不了解你要讨好和控制的这个男人。”
莲妃的心顿了一下,再看向李未央,见她脸上虽然依旧带着那种懒散的、平静的笑意,但乌黑发亮的眼眸中,又有着难得一见的真挚,只不过,也是一闪而过,立刻就换成了别的情绪,“娘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知是不是外面风雨声有点噪杂的缘故,李未央的这句话竟飘忽的几乎听不真切。
莲妃抿了抿唇,深吸口气,才再度开口道:“愿闻其详。”
李未央望着她,脸上带着笑容,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那瞳仁深深,倒映出她的影子,如此影子重叠影子,仿若没有尽头。
“慕容心——”李未央唤了一声,用从不曾用过的称呼,每个字都像是在炉火中淬炼过一般,说出来时,掷地有声,“你出身皇室,可是大历的这位天子,与你慕容氏那位多情风流的天子截然不同,你与他同床共枕、呼吸相共,可你并不了解他。”
外面的风一下子大了起来,雨丝凄迷地打在殿堂,将大殿内的帘幔吹的不断飞舞。
李未央的声音,一字一字,传入耳中,那么鲜明——
“我们这位天子,聪明、多疑,他的聪明让他从众多皇子之中脱颖而出登上帝位,他的多疑让他喜欢将大臣们玩弄于鼓掌之中。可是,聪明的人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聪明过头,就喜欢作茧自缚。他的确是个十分英明的君主,可以采纳一切他觉得有用的政论,这也是哪怕我只是个闺中之女,他也敢破格用我的法子的原因,只是陛下同时又是个多猜疑而又刚愎自用的人,断事之时好标新立异,以此震慑群臣。”
“你知道,我父亲身居高位不假,可也有很多人嫉妒他,想要谋夺他的相位,所以这些年来,弹劾他的奏折像雪花一样多,可我的父亲在陛下面前,却总是作出一副诚惶诚恐而又十分可怜委屈的样子,每次都会豁出尊严跪在陛下面前,显出孤立无助的样子,自认有罪、未能尽职,以至得罪臣僚,请求罢官归去。他越是这样,陛下越是不允,反倒觉得他忠诚不二,造成被别人孤立攻击,所以一直保护着他,相信着他,这就是我父亲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因为他对皇帝的了解早已超过了他的对手。”李未央一字一句地分析着,说出让人震惊的话。
“今天陛下明明预备放过蒋南了,可是我父亲说了两句话,他就动了杀心。知道这是何故吗?因为我父亲把蒋南和蒋家捧得很高,让皇帝觉得,蒋家超出了他的控制,他可以容忍臣子贪污受贿,容忍他们结党营私,容忍他们谋取私利,甚至容许他们虚报军功、杀害无辜,但他决不能容许一个臣子超脱于他的控制之外”
莲妃盯着李未央,几乎听得入神了。
李未央继续道:“只不过,了解皇帝这个毛病的人,蒋旭也算一个,所以他抢在皇帝要杀蒋南之前,演了一场戏,让皇帝觉得自己的一个决定就能颠覆蒋家,让他觉得蒋家只是他的一条狗,根本不足为惧,所以,蒋南仅仅是丢掉了官位,却保住了性命。若论起对皇帝的了解,你不及我的父亲,若论起对局势的把握,你不及蒋旭,他们两个人,都对皇帝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可是在皇帝的眼里,他们不过是臣子,但这臣子,却实际上操控了皇帝的决定。”
李未央口中说着让莲妃目瞪口呆的话,面上的表情却很平静。而莲妃,明明和她不过是半步远的距离,却觉得对方的神态超然于外,仿若置身于很遥远的地方,注视着一场与己无关的斗争——这多么可怕。
莲妃觉得恐惧、忧虑,她突然意识到,今天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李未央说得对,跟庞大的蒋家作对,必须要了解你的对手,了解你的帮手,了解你能操控的一切力量。她对局势没有足够的驾驭力,对皇帝的逆鳞根本都没有把握得清,所以才会一败涂地。
李未央在微笑,“表面上看,一切决定都出于圣裁,可是只要你足够了解他,你就可以真正的操控他,让他以为一切的决定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的,可实际上,全都是你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他,让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当然,这很危险,如果你让皇帝察觉到了你的意图,就会作茧自缚、万劫不复。所以,这是一个游戏,只有当你了解了游戏的规则,你才能有机会赢,而最要命的是,现在你的对手早已比你早一步了解了皇帝的性格,知道他在意什么,软肋在哪里,你又凭借什么来赢呢?”
莲妃的脸上,如她预料的露出了错愕之色。李未央笑了笑,道:“如果民女告状成功,我告诉你会发生什么。皇帝会立刻派人去核实此事,然后就会发现蒋家建造了一座不逊于皇宫的豪宅,在这个豪宅里有比皇宫还要多的珍宝,比皇冠上的东珠还要大的明珠,比皇宫里的鲎还要大一号的望君归,然后皇帝会暴怒,臣子们会求情,陛下会命令廷议,然后言官会骂的蒋家人不敢出门,中途蒋家还会组织势力反扑,陛下的态度会软化,让蒋家人误以为这件事情没有那么严重,随后蒋国公会被迫回京解释,可是不论怎么折腾,最后蒋家还是会被冠上谋反之命,诛灭九族”李未央的声音越来越快,显现出声音的主人的急切之心半点也不逊色于莲妃。
“到时候原先他们做错的事情都会被人翻出来,那么你慕容家的血案当然会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他们愚弄皇帝、欺君罔上的证据当然,还有第二个可能,那就是皇帝扣住了蒋家人,可是蒋国公却反了,这样就更好了,出师无名、谋位不正、八方声讨,蒋家一反,必死无疑。所以,他们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你说,这不是很好吗,既不用弄脏了自己的手,又痛快淋漓地报了仇,可是今天你看看,大闹了一场,折腾出了个什么虚报军功,却只是让人家出了点血,没有动摇根本,多可惜啊。”
一步一步一步,李未央说的无比镇定,莲妃几乎不敢想象,对方其实早已将一切都谋划好了,这么嚣张这么笃定……可她隐隐觉得,若是今天按照李未央的剧本走下去,一切都会如她所说的发生,因为李未央实在对皇帝,太过于了解了……
“我……我用错了罪名。”莲妃忽然有点想笑,但不知道为什么,笑意到了唇边,却转成了苦涩,“我真是愚蠢啊……”她垂下头,幽幽叹息,“所谓欺君罔上,又怎么比得上谋反之心呢,错失良机,悔恨晚矣……”
就在此时,莲妃的臂上一紧,抬眸,看到李未央神色坚毅:“机会多的是。”停了一下,加深语气道:“不过,你要听我的。”
李未央的语气斩钉截铁,那清冷美丽的脸孔,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与力量瞬间扑面而至。
莲妃惊愕地看着她,眼睛里突然就有了信服……
对,她可以设计他们一次,当然可以设计他们第二次。
只要自己和她合作,总有一天可以报仇的
莲妃的眼睛里,一下子涌现出狂喜:“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李未央笑道:“等。”
莲妃有一丝迟疑:“到什么时候?”
李未央微微一笑,“到你可以控制皇帝,到你可以左右他的决定,到他离不开你,到你的影响力远远超过其他人,这个其他人里面,包括我父亲,更包括蒋家。”
莲妃震惊地看着她:“我……我有那样的力量吗?”
李未央失笑,道:“你当然有因为你不光具有美貌,还有智慧,最重要的是,你豁出性命救了皇帝当然,这是你自己安排的,不过他并不知道,相反,你会成为他生命中最宠爱的女人,因为你做了连皇后都做不到的事情只要你表现得好,终究能够掌控帝王之威,让他为你而喜,为你而怒,为你杀人”
帝王之威……
皇帝拥有无上权威,所以可以随心所欲,可以肆意更改别人的命运,凭借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拥有一切,只要你控制了他,早晚有一天,你就可以为你的皇族报仇
李未央的眼神很清楚的传达了那些话,而莲妃也看懂了,于是她眼底悲凉的迟疑、无奈的挣扎逐渐地退去,变成了一种势不可挡的坚毅之色。
仿佛是催眠一般,李未央拉住莲妃的手,带着她走到廊下,她们两人的裙子都沾了水,沉甸甸地粘到小腿上,每走一步都格外沉重,可是,李未央依旧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很平静也很顽固地拉着她,一直走到走廊的边缘,指着遥远的地方道:“你看,那是什么?”
莲妃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一对蒋氏父子还跪在大殿外面,浑身都已经湿透,不管风雨如何可怕,他们一直咬牙坚持着,摇椅晃也不肯离开。
“娘娘,你看懂了吗?”李未央微笑着问道。
莲妃咬牙,道:“苦肉计。”
李未央的笑容带了一丝清浅的冷酷:“那么,你该怎么办呢?”
莲妃微微一笑,笑容美丽而让人不能直视:“我已经明白了,多谢县主的指教。”
李未央退后两步,轻轻行礼,道:“臣女告退。”
看着李未央和敏德一起离去,莲妃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和手腕上因为做戏而留下的伤口,笑了起来。
皇后将蒋氏父子一直跪在大雨里面的事情告知了皇帝,皇帝不信,自己亲自去看,果真在滂沱大雨里面看到了两人,蒋旭见到了皇帝,立刻脑袋触地请罪,蒋南咬牙,也跟着以头触地。
“知罪了吗?”皇帝沉声道。
蒋旭已是涕泪纵横,颤声道:“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都是臣教子不严。只要能让陛下息怒,臣现在就请皇上加重对我们父子的治罪”他的表情恰到好处的转为羞愧,竟挤出几滴泪水,颇有些哀伤之感,只听他哽咽道:“微臣之子虚报战果、浮躁不堪,陛下纵然杀了他,微臣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相比较那个刚刚失去女儿一脸隐忍模样的永宁侯,蒋旭的表现更让皇帝觉得舒心,他心道自己的惩罚是不是重了点,毕竟蒋旭本人是没有什么错的,皇帝面沉似水的看他们一眼,有些厌烦的挥挥手道:“算了,起来吧”
“臣,谢主隆恩。”蒋旭心头升起了一丝希望,期待着皇帝继续说下去,依照他的了解,皇帝会安慰他两句,然后等一年之后,军权还是有希望的。
可就在皇帝马上就要说什么的时候,太监突然跑过来,低声说了两句话,却见到皇帝的脸色勃然大变:“什么,莲妃受惊过度,高烧不止?”皇帝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
“陛下——”蒋旭心头一着急,不由自主向前走了一步。
皇帝却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快步离去了。太监连忙跟着撑伞离去,没人再关心这两父子了。
蒋南皱眉道:“父亲,咱们回去吧”
蒋旭猛地回头,左手用力地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滚滚滚真是个活畜生”他仰天长叹一声,脸上已经根本分不出什么是泪什么是雨水,他只知道,今天他们蒋家,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未央在马车上,却掀开了车帘,看着外面乌云密布大雨滂沱的天空,眼神放的很远很远——
她其实,很惋惜,惋惜的心头都要滴血了。
这样好的机会,今天本可以让蒋家吃不了兜着走的一次失败对方有了防备,再想动手一切又要重新布置,她怎么可能不无语,怎么可能不痛惜偏偏她还得在莲妃面前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不能让莲妃失去信心,如果要对付蒋家,莲妃将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有她在皇帝的身边,一位内应二为合作者,实在是再好不过
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李未央回过头来,看见李敏德笑弯了的眼睛:“说不后悔,其实后悔死了吧。”
李未央长叹一声,道:“早知道另外选个听话的美人了。”
李敏德摇头道:“傻瓜,哪儿那么容易找到合适的人选,就像是你说的,美貌的女子容易找,但是对蒋家恨之入骨绝对不会背叛咱们的,那就很难找了。况且,莲妃是个聪明的女人,经过这次的教训,她自然会知道,谁才能帮助她,她又该跟谁合作,职司——”李敏德对着天空深吸口气,然后闭上眼睛,悠悠的吐出去,再睁开眼睛时,表情已恢复如初,然后淡淡道:“可惜了咱们的一番布置。”
李未央微笑道:“你别装无辜了,老实说,今天在那老道士的身上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李敏德无辜地摊手道:“我哪有做什么呀是他自己黑心,遭了天谴而已。”
李未央失笑:“台上的避雷针纵然被动过了,他也未必会被天打雷劈,你还有什么法子?”
李敏德终于到道:“我买通了他的道童,在他的鞋子里插了两根大头针……你知道,纳鞋底的时候也会出现意外的么,也是他自己坏事做尽,恶有恶报。”
李未央惊愕片刻,心道你比我还狠辣三分呢,原先她不过是让他破坏那台上的避雷针,却没想到她只让他做了初一,他倒好,连十五都给做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李未央看着沉沉雨丝,明显有点心不在焉。
李敏德轻声道:“不必觉得惋惜,为了某个目的而不竭余力的去努力,这过程本身就是有意义的。更何况,咱们杀了那害人的老道士,不知道救了多少无辜的少女,这也是功德。”
李未央笑道:“这也是功德吗?”
李敏德正色道:“自然是了。”
看他说的理直气壮,李未央不由笑了,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你说的对,颠覆蒋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是刚才我劝说莲妃的话,可是轮到我自己,却是着急了。”
李敏德微笑,他的声音好似一段织锦,更似一泓清泉,凉阴阴的,缓缓流过她的心田:“不管你要得到什么,都要有耐心的,不是吗?”
李未央点了点头,阴霾心路好似被拨开重云,一缕缕金色阳光照进来,人也明媚几分,不由微笑起来,李敏德被她的笑地心头发软,突然想起了曾经品尝过的花酿,灼烈中带着清香,一缕缕侵入心田,填入四肢百骸。
回去以后,李未央先去拜见了老夫人,她知道,这位老太太一定没有睡,在等她告诉她宴会的结果,果真如此。老夫人听到老道士被天雷劈成焦炭,不由阿弥陀佛了一声,听到武贤妃被处死的时候,却只是淡淡摇了摇头,至于后来听说晚宴上遇到刺杀,不由拉着李未央左看右看了半天,发现她并无损伤这才安下心来。李未央看到老夫人眼睛里的神情不似作伪,心中倒是有些愧疚,好生安慰了老夫人这才退了出来。
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停了的大雨,李未央不由想到,到底人心还是肉长的,老夫人虽然对她存了三分利用的心,却总有一分出自真心的关怀,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第二天一早,白芷送了帖子进来。信笺格外精致,那蝇头小楷也漂亮工整。
李未央唇角微翘,是孙沿君要来拜访,她心中很喜欢这个热情又爽快的人。
孙沿君是个着急的人,当天下午就到了,李未央吩咐人上了甜点,孙沿君脸颊白皙红润,眸子亮晶晶的,笑眯眯地吃着点心喝茶,跟她说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你家那个大姐,非要跟我抢着走,我才不管她是谁,只说一句:不让”孙沿君笑道,“咱们不惹事,也不怕事。她平日里低眉顺目,娇滴滴的,我看着腻歪,所以就伸出脚绊倒了她……”
李未央听了直笑,“幸好我没有得罪你”
孙沿君得意道:“谁让她自己没用,一下子就从台阶上摔下去了呢?真是叫人不敢相信,居然是个癞子啊,真是笑死人了”
李未央摇头道:“我大姐只怕是恨死你了。”
孙沿君不轻易惹事,但是不怕事李长乐非要跟她抢道,她自然毫不手软了,只不过她只想着让对方出丑,没想到居然捅破了一个大秘密,不由得意道:“我才不怕,李丞相得了这么个大美人做闺女,宝贝得紧,真真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才将她宠得这样矫揉造作、自以为是,我就是不喜欢……”
孙沿君性情,说到底是有点泼辣的,对于看不过眼的人,就喜欢给她点教训瞧瞧。
只不过昨天刚招惹了李长乐,今天就敢上门,这丫头也是个狠角色啊。李未央心中想到。
“现在她可出名了,外面的人现在到处传呢,说李家大小姐生了皮肤病,一头秀发都掉了,满头都是癞子呢”说完,横了李未央一眼,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种消息多难得啊”
李未央咳咳,忍不住笑起来,眸子熠熠。
白芷和墨竹都笑起来,小姐难得有朋友,平日里都是皮笑肉不笑的,今天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这孙小姐了。
孙沿君看着李未央,心中也是觉得很亲近。回去以后,她娘后来说,李家这个三小姐年纪这般小,处事却冷静,听人说话的时候很专心,却不像孙沿君一样孝子作风一惊一乍的,只是安静听着,这是懂分寸,叫她多和她亲近。
李未央笑完了,道:“好了,咱们说正经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做我二嫂?”
“胡扯”孙沿君涨红了脸,一下子跳起来,咬牙跺脚道,脸颊红的滴出血来。
李未央真诚道:“我真是不知道,你居然对我二哥有意思,我还以为上次李长乐那么挑衅,这门婚事算是吹了……”
孙沿君低声道:“我原本也是要推了这婚事的,结果无意中,却在街上跟他碰上了。”说着看到李未央笑脸盈盈,赶紧板下脸道,“不许笑,你再笑我就不说了”
李未央道:“好,我不笑,你说吧。”
孙沿君重新坐下来,小声道:“那天在街上,我看见一个青年的书生从马蹄下救了一个孝子,结果自己笨手笨脚,还不小心撞翻了人家的水果摊,弄的满身是伤,居然还不记得带银两,差点叫人家药堂赶出来,好在他及时自报了家门,说自己是李丞相府的二公子,又是国子监的学生,但是也够丢脸的了,那么大个人,帮忙还帮的一团乱。”
李未央看着孙沿君,却是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仔细想了想这场景,李未央只觉得这二哥的确十分之丢人,不过跟他往日里那种端方的君子模样,倒是很相称的。
“沿君,我二哥……容貌不出众,头脑也不是特别聪明,将来在官场上,未必能走很远,而且,你若是嫁给他,还会有一个自私短利的婆母。”李未央提醒道。
孙沿君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为何,就是觉得他那样的男子靠得住明明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却敢去帮人,长得不算顶英俊,但笑起来的模样好看极了,让我觉得很好,很安心”
李未央不免有些感触,怅然道:“原来你喜欢这样的男子……”
“是啊,你不要笑我,我就是觉得他那样的人,说权势不过尔尔,说容貌也不出众,可是待人好,性子直……这样我才心里踏实。未央,你不知道,我曾经也很喜欢七皇子……我也会偶尔想着他,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他……娘总是说,要找个对我好的,我就想,如果是你二哥这样的人,会对我好的。”孙沿君缓声道,脸不免又是微红。这样的话,若是平日,她不可能开口说出来,但是她觉得,李未央不是多嘴的人。
李未央笑了笑,道:“你说的对。”如果当年的自己也能这样想,也许不会落到那个地步。每个女子嘴上说不求富贵显达,实际上未尝没有一丝半分做人上人的心思,可是孙沿君却更实际,更豁达,这样的女子的确更美好,更值得人爱。
“那……两家是不是定了婚事?”李未央笑道。
孙沿君脸色更红了,道:“我娘说,她立刻就安排这件事。”
李未央失笑,道:“放心好了,我二哥之前的婚事被搅合得够呛,估计一时半会儿的是跑不掉的。”
孙沿君伸出手就来掐她:“好,就算我着急好了,我着急嫁过来收拾你这个多嘴的小姑子”
李未央只是笑,也不躲避,过了片刻道:“外头还有什么消息吗?”
孙沿君凝眸想了想,道:“还有一件事,蒋家好像出大事了。”
昨天一夜,蒋家人彻夜未眠,从皇宫里出来,蒋旭便没有和蒋南说一句话。大夫人急坏了,这两个人都在雨地里跪了一个多时辰,保不齐要生病,所以赶紧烧好了洗澡水,准备好干净的衣服,准备让他们回来好好休息。
可是回来之后,蒋旭却是难得的大发雷霆。
蒋海看到情况不好,便立刻劝走了大夫人和妻子韩氏,把伺候的人都撵出去,自己留在了书房:“父亲,你也别怪四弟,当初那件事也不全是他的错当时的监军可是梁王,他一心一意要查抄慕容氏的财产,若是让慕容家轻易投降,皇帝必然给个封号,那他们的财产也就动不了了四弟也是为了打发梁王啊现在出事了,便把责任一股脑推到四弟身上,这也太过分了”
蒋旭冷笑一声,道:“不要给这小子脸上贴金了,什么梁王,梁王那性子是什么样我不知道吗?皇帝哼一声连个屁都不敢放,他还敢贪人家的财物吗?分明是他蒋南好大喜功,简直是大言不惭”
蒋南再也忍不住了,腾地一下子站起来:“父亲是我做的事情,一人做事一人当,慕容家一千多口人全都是我杀的,那又怎样,哪个朝代不是一将功成万古枯难道轮到我蒋南就是罪大恶极了吗?他拓跋氏的江山,不也靠我们蒋家守着吗,若是把我们全都杀了,他这天下马上就要乱了”
“狂妄之极”蒋旭气急败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睛里充满了嘲讽:“你到今天都不明白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教导都喂了狗了这天下,缺了谁都照样转,没有你,这世上不知道多少人呢着这个位置呢现在咱们父子的兵权都被夺了,你看不到多少人在背地里开心的笑吗”他越说越生气,脖子上青筋暴起,指着蒋南的鼻子痛骂道:“见过狂妄自大的,没见过你这样的,蒋家算什么东西,没有天恩,咱们全都得回家种地”
蒋南震惊地看着难得暴怒的蒋旭,完全不敢置信,一时间竟愣在那里,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
蒋海赶紧打圆场道:“这次的事情,是有人刻意陷害咱们家所以我们彼此之间就不要伤了父子和气才是老四,你少说两句,不要再惹父亲生气了”
蒋旭冷笑一声,道:“听到你大哥说的话了吗?他说得对,是有人要害咱们,所以你这个德行,更加中了人家的计,更让人家开心的要死说到底,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是好大喜功、不是乱杀人,而是你狂妄自大、藐视皇恩,甚至连累的皇帝遇到刺杀,若是今天陛下有半点损伤,我们全家都要给你陪葬”
蒋南看着蒋旭,眸子里隐隐有火光在跳动,但是他却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今天,是因为蒋旭在场,才救了他的性命,所以,他的态度自然软了下去。
蒋海连忙送上茶水给蒋旭,“父亲,您消消气,千万不要跟老四计较,他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蒋旭长叹一声,道:“是啊,是个孩子,我以前还以为咱们蒋家有你们支撑着,就能屹立不倒了,现在我才发现,你们才是惹祸的源头啊这件事情,只怕瞒不住你们祖父了,还不如我自己写信去请罪。”
祖父是个暴烈的脾气,极有可能当场打死蒋南,蒋海担心,连忙低声道:“父亲,祖父的六十大寿马上要到了,您看是不是暂且缓一缓,等那边宅子建好了,送给祖父做寿,他的气也能消了。”
蒋旭皱眉:“宅子?什么宅子?”
蒋南连忙道:“是老家的族人特意为祖父建的,说是将来祖父颐养天年所用——”
蒋旭气不打一处来,一下子站起来,道:“孽障,现在外面到处在揪咱们的小辫子,还大兴土木,简直是蠢货赶紧吩咐他们停工”
蒋南满面为难:“这——是他们的一片心意,而且已经建好了,方圆百里的大宅子,怎么能停下呢?”
“方圆百里?”蒋旭一听,猛地冷汗直流,“立刻吩咐停下——不,仔细检查一下这宅子”
蒋海皱眉道:“父亲,您这是——”
蒋旭慢慢又坐了下来,“我总觉得今天这件事只怕不光是慕容氏参与其中,你想想看,慕容余孽能够混入宫中,说明他们一定有内应,而且蓄谋已久,今天宴会上那莲妃句句将我们蒋家置诸死地,说不准,她和慕容氏有什么关联,一定要仔细查查她的底细还有今天那尹天照的死,我也觉得透着十二万分的蹊跷,还是要小心的好”
蒋海看了一眼蒋旭,虽然觉得他未免想的太多,但还是习惯性地遵从道:“是。”
蒋南却突然拔腿站起来向外走,蒋旭大声道:“你去哪儿?”
蒋南冷冷道:“我有事情要做”
蒋旭更加怒不可遏:“逆子你没听陛下说要咱们闭门思过吗你现在跑出去是要别人戳我们脊梁骨?”
蒋南冷笑一声,回过头道:“父亲,你放心好了,我就是去把那个背后做鬼的捉出来”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蒋旭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大声道:“滚滚得远远的有本事你再也别回来”
蒋海连忙道:“父亲,您千万不要生气——”就在这时候,国公夫人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这里闹什么”
屋子里的两个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屋子里,李未央正听着孙沿君继续往下说:“听说昨天回去以后,国公夫人听说二十万的兵权都没了,气得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呢,现在蒋家招了大夫集体会诊,为了防止别人说他们树大招风,连太医都没敢请”
“哦?国公夫人不行了?”李未央扬起眉头,颇感兴趣道。
孙沿君笑道:“那老夫人身子骨一向健朗,最近大概是打击受多了,先是魏国夫人,然后是大女儿,接着又是孙子的官位没了,儿子的兵权也成了泡影,本来花团锦簇,现在却是雪上加霜,你瞧瞧,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李未央微微一笑,如果那老太婆早点断气,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要怪她心狠,对付这个恶毒的老太太,还就得这么毒辣,从心理上毫不留情地给她一刀
孙沿君吃了茶,却左右在花园转了两圈,没能看到二公子,也没能看到倒霉的大小姐,固然有点失落,可是李未央陪着,倒也不算很失望,过了半个时辰,便笑眯眯地走了。
白芷双手奉上一杯清茶,说:“这位孙小姐真有意思,她是要嫁过来的,还这样得罪大小姐。”
李未央笑道:“她这种性格,的确是太容易吃亏了。”
白芷笑了笑,转而道:“只是,奴婢怕蒋家怀疑到小姐头上来。”
这一点李未央不是没有顾虑过,不过只要一想起对方那嚣张的模样,心肝肠肺便会一同堵着,不如放手一搏,于是说:“无妨,我已安排下了后手。他们若偃旗息鼓便罢,否则,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李未央在花园里,看着满园的鲜花盛开,听白芷汇报近日里各院子里的情形。
“大小姐从昨天回来就没出过门,一直在屋子里呆着,除了卢大夫谁都不肯见。”
“哦?卢公?”李未央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笑起来。
白芷见她笑得奇怪,不由道:“小姐,是不是派人打听一下。”
李未央摇了摇头:“不必管她了。”李长乐突然恢复容貌的事情,李未央一直很好奇,可如今,此人已经无法掀起大的风浪了,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白芷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看见赵月拦在了凉亭的入口处,满面警惕地看着来人。
李未央抬起眼睛,看到的却是一个长身玉立,依旧神采飞扬的年轻男子。
李未央微笑道:“三殿下是来看望大姐的么?你等等,我即刻命人去请。”
拓跋真却盯着她,目中隐隐暴露出一丝诡谲的情绪。
李未央不由地皱起眉头,她还从来没见过对方露出这样的神情,竟是如此的古怪——
------题外话------
此章过渡……嗯
好像……有好多人要找李未央算账,嗯,最近她捅了马蜂窝了,会引来疯狂报复……,gt;_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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