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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公进了门,向陈留公主的正房走去。两名婢女正在走廊上给鸟儿换食,见到是他,忙不迭地跪下,齐国公点头道:“母亲今日怎么样?”
婢女珊瑚笑容满面地道:“小姐回来了,静王殿下也来了,公主今个儿高兴,晌午进了一大碗米饭,还留下夫人少爷们解闷儿说笑,您请进去吧”一边说,一边挑帘,请齐国公进去。
屋子里,郭夫人、郭家兄弟难得都在,江氏、陈氏二人陪侍身后。陈留公主手里捧着一幅画,桌上还放着一幅画,正歪头和李未央说着什么,元英坐在一旁,却是默然出神,不知是在瞧那幅画,还是在瞧画边上站着的美人。
齐国公笑了笑,道:“你们都在做什么?谁的画看得这样入神?”
众人瞧见是他,便都笑起来。陈留公主笑着道:“这两幅画是静王亲自捧来的,一幅是前朝画师周广的真迹,一幅是他自己临摹的作品,叫我来瞧瞧呢”
齐国公看了看这两幅画,却是画着两牛相斗的场面,风趣新颖。画面上一牛向前奔逃,似乎力气用尽,另一头牛却穷追不舍,低头用牛角猛抵前牛的后腿。双牛都是用水墨绘出,以浓墨绘蹄、角,点眼目、棕毛,传神生动地绘出斗牛的肌肉张力、逃者喘息逃避的憨态、击者蛮不可挡的气势。两头牛的野性和凶顽,尽显笔端,牧童则站在一旁,手里端着笛子不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头争斗的牛,偏还歪着头,十分得趣的模样。
可最让人奇怪的是,这两幅画不论是着笔,还是用墨,甚至连画画的技巧,无一不是一模一样的,几乎让人分不出丝毫的区别来。齐国公笑道:“是猜测哪一幅是真迹?”
郭夫人面上带着十足的笑意:“是啊,静王拿我们寻开心呢,叫咱们猜猜到底哪一幅画是真迹,可我们都瞧过,皆是一模一样的,哪里辨得出来?你给瞧瞧。”
齐国公好奇,俯下身子仔细看画,又盯着辨认题跋,良久,他伸出手轻轻拂了拂,心里有了点看法,口中说道,“周大师的作品因为年代久远,笔墨颜色也会出现差别。这幅画的墨上有一些极不明显的白霜,刚才我轻轻擦抹,白霜也不退去,所以我想这幅画应该是真的。”
郭澄笑容满面地道:“我也是这样想,寻常作伪的画者常用香灰之类散在伪作上,充作白霜、霉苔,但很容易抹去,再者古画上的墨迹及色彩,通常都是入木三分,力透纸背,正如这幅画一样,所以我也赞同父亲说的这幅画是真迹。”
元英只是笑,却不回答。
旁边的郭敦不擅长看书画,闻言挠了挠头,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而郭导虽然只是笑嘻嘻地瞧着,却也和父亲兄长的看法是一样的。
陈留公主便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不过,她瞧着李未央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便问道:“嘉儿,你怎么看?”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祖母,嘉儿觉得,另外一幅画才是真的。”却是和郭家父子所言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副画,众人吃惊起来。
陈氏原本就性格活泼,她听到这话,顿时觉得不对,道:“妹妹,你说的这幅画上面没有白灰,应该是赝品才对。”
李未央笑道:“静王府自然有专人来保管这些书画,周大师的画作又是传世精品,若真的有白灰才更可疑一些。”
元英看着李未央,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道:“这幅画我可是给好多人都看过了,大家都和舅舅的看法一样,你可看准了?”
李未央原本不预备和他争辩这些,但听了他说的话,不免笑起来。她本就生得美丽,那双眼睛极漂亮,睫毛很长,低垂下来的时候就要更漂亮。
元英的眼睛控制不住地印在她的面孔上,然后,又慢慢移到她的眼睛,仿佛要看出她的心思。只可惜,从来没有人能看透李未央的心思,但人有一种奇怪的心态,越是搞不懂,越是想要明白。更何况元英这样的男子,出身高贵,文武双全,从来只有别人揣测他的心思,他从来不用这样费尽心思去想一个女子心中在想什么。可是现在,他真的很想知道李未央在想什么……
李未央微笑道:“周大师相传曾画饮水之牛,水中倒影,唇鼻相连,可见其观察之精微,一个观察如此细微的人,当然不会忽略每一个细节。纵然静王殿下的画技高超,几可乱真,但我看的这一幅画中,左边这头牛的眼睛里有一点牧童的影子,可另外一幅却没有,所以——它才是真迹。”
众人闻言,便都仔细看了看,果真发现是这样,不由啧啧称奇。那一点影子极为细微,即便是凑近了看也很难看清楚,李未央居然能发现,着实让人觉得惊讶。
陈留公主顿时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拍掌打膝地说道:“好——还是嘉儿有眼力,果真如此,这牛的眼睛里有牧童的影子”元英闻言,接过那幅画仔细瞧了半天,才笑了起来:“的确是这样,是我疏忽了。”事实上,他早已发现了两幅画的不同,只不过,至今还没有人能够观察到如此细微之处。
陈留公主笑完了,却发现齐国公似乎有点走神,便好奇道:“对了,你今儿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不用上朝吗?”
齐国公只是笑了笑,道:“陛下头痛病又犯了,免了朝议,我看这一回,怕是最少七八天见不到陛下了。”
这屋子里的都是自己人,便是元英也是无需避忌的,此刻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习以为常,陈留公主叹了口气,道:“他这病也有这许多年了,每次天气凉了热了都会犯病,前两日还出了那件事,自然是要发怒的。”
陈留公主说的那件事,便是胡顺妃和湘王的事情。当时他们在家听了,都觉得寒气直冒,最后郭夫人却带着女儿有惊无险的回来了,等她把情况说了一遍,众人都只觉得十分惊奇。原以为郭嘉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现在看来,还是个有勇有谋的人物。陈留公主却觉得,这才像是郭家人的个性,若是那么容易就叫别人算计了去,郭家哪里来三百年的风光。
陈留公主又问道:“不知那胡家现在如何了?”
齐国公想了想,还是照实说道:“胡家原本不小心牵扯进了顺妃一案之中,陛下言明五品以下官员全部革职流放,这已经是十分严厉的惩罚了。谁知树倒猢狲散,又有人上折子参奏了那当家家主胡为真一笔,说他当年参与康郡赈灾之时,曾经贪墨十万五千两银子,因为事情败露,他还秘密杀了两个地方官员,胡氏在朝中毕竟根深叶茂,陛下十分生气,这回要狠杀一批呢”
他的语气很重,显然不是在开玩笑。在座如陈留公主、郭夫人等人都是亲眼见过越西皇帝发怒时候的可怕,的确叫人吓得腿脚发软,心神不属。
元英笑了笑,父皇看起来面容俊朗,面目可亲,可要说起杀人,半点也没有迟疑过。往日都是这样,一旦发起怒来更是血流成河,所以这回胡家怕是要倒大霉了。
陈留公主喃喃道:“太平盛世杀人多了,到底不是好事啊。”
元英笑了笑,道:“若是冤枉的杀人,自然不该杀,可胡家这两年仗着出了个胡顺妃,又有湘王,便如同得了什么宝贝一般,成日里趾高气扬、鱼肉百姓。那胡为真更是以国丈自称,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糊涂的事情,杀了他也不为过。至于胡家其他人,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们荒唐,奴仆也就好不到哪里去。就拿刑部调查的情况看来,哪怕是胡家的一个管家,这两年竟然也在外头养了七八个外室,十来个庄园,霸占了不少寻常百姓强迫人家为奴为婢。从前没有人告发,最大的原因还是胡顺妃和湘王在,现在他们都倒了,从前被欺负的被侮辱的,自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外祖母何必为他们可惜。”
陈留公主听了,却道:“你说的也是一个理,胡家固然该杀,可杀了胡家之后,未必不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齐国公沉吟道:“母亲是说,郭家被推上了风尖浪口?”
陈留公主点了点头,道:“正是。”
郭澄满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咱们家这些年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自然不会怕那些无中生有的人,胡家的下场也是给了他们一个警告,让他们知道郭家绝非好惹的。今后谁要再有小动作,胡氏便是他们的下场”言谈之间,竟然有一种森森寒意,李未央见惯了他的笑容,猛地一听,不觉微微诧异。
从陈留公主的屋子里出来,元英却叫住了李未央,道:“表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未央看了看他,落落大方的脸上也没有扭捏之色,点头道:“自然。”
李未央站在一株蔷薇花之前,蔷薇在她素净的衣衫上投影出无数的花影,将她衬托的更加明艳动人。
元英凝视着她,眼神渐沉,良久,才开口道:“人多的时候我不便开口,我知道你也不想引起过多人的注意。但有些话,我确实不吐不快。你和旭王,一早便以熟悉了吧。”
李未央知道很多事情是无法隐瞒的,尤其是在聪明人面前:“没错,我和他已经认识很多年了。在我来越西之前,我们便一直是像家人一般相处。”
她用的是家人这个词,而不是情人。元英又盯着她看了半天,方缓缓开口道:“嘉儿小的时候便生得十分圆润可爱,看见别人都在哭,可是看到我就就笑起来,那时候我母妃说,等嘉儿长大了,便要给我做媳妇。”
李未央收起了笑,认真聆听。
“我那时候很讨厌听到这话,经常背地里偷偷捏她的手,想要把她弄哭,可她却还是很高兴看到我,每次我这样做,她都笑得很开心。所以我有时候会想,若是她没有失踪,现在已经是我的王妃了。”
如果小蛮没有失踪,不会流落民间,在郭家快快乐乐的长大,就不会生病,也遇不到温小楼。这么多年过去,她的确应该嫁给元英了吧。李未央笑了笑,并不反驳。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不是她。”元英的面上露出了微笑,语气十分肯定。
李未央扬起眉头,微笑道:“哦,为什么?”
元英的眼中有一种谁也看不透理不清的深沉之色,说的话也依然很平和,“因为郭家的孩子,为了达到目的也会有一些非常手段,却绝没有那样毒辣的秉性。就如同牡丹花的种子即便落入水中,也长不成莲花一样。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成长,嘉儿都会是嘉儿,安平郡主也永远是安平郡主。”
李未央微讶地看着他。
元英望着她,继续道:“我以为我会很讨厌你,因为在宫里这么多年,我见到的一直都是你这样的女子,聪明、狡猾、毒辣、有野心,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对付敌人狠辣到了让男人发指的地步。”
“我真的有这么可怕?”李未央失笑,元英不便插手后宫之事,却并不表示他一无所知。她对胡顺妃和湘王的所作所为,恐怕元英已经给全部知晓。但是被元英这样形容,她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他说的没有错,她自私、恶毒、狡猾,对待敌人极端残酷,可那又怎么样?这才是她李未央。
元英便笑了起来,眼中的深沉也变成了笑,道:“是啊,的确可怕,我原先也是这样想的,女孩子应该温柔、善良、可爱,一切都该由男人来保护,可现在我变了想法。”
李未央望着他,没有说话。
元英继续说下去,道:“换了真正的嘉儿,面对这次的事情,只怕要闯下大祸。我知道的事情,舅舅一定也会知道,而他愿意把你看成女儿,说明他相信你。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舅母需要你,郭家也需要你,你才是最合适的郭嘉。”
你才是最合适的郭嘉,这句话换了别人未必听得懂,但是李未央点了点头。
元英的目光掠过李未央泛着珍珠光泽的面颊,道:“所以,我要谢谢你,谢谢你让嘉儿回来我们身边。”他觉得,若是真正的郭嘉出现,他或许会按照惠妃的希望迎娶她,好好照顾她,但是他很难真正从内心深处爱上那个人。他不得不承认,比之娇弱的鲜花,他更喜欢、更欣赏李未央这样倔强坚强的女子。
李未央并没有察觉到元英复杂的心情,只是略一点头,道:“静王能够改变想法,我也就不必担心你总在背后盯着我了吧。”
她显然误会了他看着她的原因……元英的笑容变得更加深了,却不预备提醒她,只是道:“关于那个被送来的温小楼……”
李未央面上敛去了笑容,道:“这是蒋南对我的警告,这说明,他已经知道我平安出宫了。”
元英想了想,道:“蒋南倒是不足为惧,只是你在明,他们在暗,终究是个麻烦,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话说了一半儿,斜刺里却突然一把长剑伸了出来,元英一下子侧身避开那道寒光,回头一瞧却是郭敦,顿时笑道:“你又怎么了?”
“上次的比试还没结束,咱们接着来”郭敦大笑了一声,举着长剑扑了上来。
郭夫人刚从屋子里出来,一看到这情况,连忙道:“快走远点伤了你妹妹,我揭了你的皮”身后的江氏和陈氏便都跟着笑起来。
李未央便和她们站到一起去,看着院子里那两个人比试,郭澄笑嘻嘻地倚着门,道:“你们瞧,郭敦这家伙就是不服气上回输掉了呢总是想方设法找回场子来这一回,要不要下注”
郭导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赌一百两银子,静王胜”
郭澄变色道:“什么?我也赌静王胜”
两个兄弟还没有说完,郭导的脑袋已经挨了一个爆栗子:“这个也拿来赌注,成何体统”郭导一扭头,看见郭夫人站在身后,原本生气的脸顿时堆起讨好的笑:“娘,我这不是凑趣吗?”
郭澄笑着闪到了李未央的身后,道:“好了好了,你们快看”
一旁的护卫直接丢了一把寻常的剑给元英,元英微微一笑,接过长剑和郭敦打得难分难解。郭敦力气奇大,而且出招凶猛,让人很难从正面招架,那架势绝对不是平日李未央见过的那些只会花拳绣腿的公子可比,绝对是战场上实打实训练出来的功夫。而元英身法如电,出招如虹,跟郭敦比起来,他的身形更加轻灵飘逸,闪转腾挪,每次快要落于下风的时候,往往有出人意料的招式,一回头反倒逼得郭敦不得不举剑自保。
李未央静静望着,剑如其人,静王是个十分执着的人,而且,很有耐心,往往喜欢独辟蹊径,取得胜利。他的力气绝对比不上力大无穷的郭敦,但是比起耐心和机智,明显更胜一筹。她的眼眸慢慢变得深沉,静王元英,是否也有争权之心呢?若是他要争夺皇位,郭家势必要卷入,到时候,不知道又会是何等光景……
尽管她的目的是找裴皇后复仇,可,她从来不曾想把郭家牵扯进去。只不过,从她踏入郭家开始,她的命运就和郭氏捆绑在了一起。胡顺妃是因为郭家的权势来算计“郭嘉”,她人已经身在局中,又怎么能不下这盘棋呢?
郭澄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心痒难耐道:“我也来陪你们玩玩”
郭敦明显很高兴,大声道:“你小心,刀剑可不长眼”郭澄笑容一凛,从一旁的护卫手中抽出一柄刀,一个快步便已经加入战斗。
李未央微微露出惊讶的神情,陈氏已经解释道:“小妹你不知道,你家的哥哥们经常这样,好端端的说着话就突然打起来了,你二哥在的时候也是……”她说的时候,却仿佛想起了自己长期在外驻守的丈夫,莫名的脸上露出一丝落寞。
便是落寞,也是带着笑容的,陈冰冰一直以为她的丈夫是真心爱着她的吧。李未央微微一笑,却不知怎么的,心底叹了一口气。郭家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独独瞒着陈冰冰一人,并非只是为了郭陈两家的联合,更多的,是为了让二嫂开心。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
郭澄生得俊逸,向来喜欢标新立异,他虽然喜欢使长剑,可是见那两人用的都是剑,便直接取了刀就加入战团,挥刀便向郭敦砍去,郭敦反剑一隔,把他的刀拨到一边,随即横剑斩下。郭澄从他的侧肋穿出,探身猛然袭击元英的双腿,元英立刻跃起,手中长剑在空中挥过,砍向郭敦的头部,一只脚却同时猛地踢向郭澄。郭敦和郭澄两人同时躲闪,元英一击不中,落下地来,还未站稳,另外两个人便一左一右地攻上来,元英武功再高,却也扛不住两个高手的袭击,被袭得连连后退。
郭敦正兀自高兴,没成想他三哥郭澄压根是来搅局的,忽而与元英联手,忽而又反过来帮着郭敦,不让任何人败下阵来,手法犹如雷霆霹石,三人斗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酣畅淋漓。
这三个人都是文武双全的贵公子,个性又极端骄傲,打起来根本不会留情面,竟然是越打越欢快,数百招后已经是异常激烈。只不过李未央看得很明白,三人之中郭敦力气最大,最为凶悍。元英剑术最高,也最懂得打消耗战,最擅长独辟蹊径。而郭澄的力气不及前者,剑术不及后者,但他最狡猾,时不时就上去大喊一声:“我要偷袭你啦”听他大声嚷嚷着,另外两人便忍不住笑,手上的招数同时缓下来。
郭导在一旁看得兴高采烈,不时对着场中局势点评一两下,悠闲得不得了,郭澄和元英互相一使眼色,突然发招,分别踩住了郭敦的左右两只脚。郭敦一惊,随即明白两人用意,随即一剑过去,趁他俩躲避之机脚下一旋,抽身跃出。郭澄、元英很快追上,郭敦竟然被他们俩凌空抓了起来,这场景发生的太快,连李未央都没有看清那两人的动作,就看到郭敦整个人向正在看戏的郭导砸过去,郭导吃了一惊,来不及反应过来,就看到他家四哥熊一样地压了上来,把他扑倒在地不说,更是压了个半死。
一院子的人都在笑,郭导一把推开郭敦,脸上再也不复那闲适模样,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元英正笑得开心,没成想郭导向刚爬起来的郭敦眨了眨眼睛,两人一起飞身过去抓元英,元英速度极快,两臂相挡,飞身便跃到两人身后,一双腿却出奇不意同时在二人屁股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郭敦和郭导两人扑了个空,才察觉到不对劲儿,低头一看,各人脚上均少了一只鞋。回头再看元英,他已从容地站在那里,双手举着两只鞋,笑盈盈地看着他们。郭澄则在一旁哈哈大笑,全无风度。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向元英追去。元英比他们俩还要灵活,腾挪躲闪,二人一时无计可施。因为场面太激烈,惊动了屋子里的陈留公主和齐国公,他们便走了出来,看见三人打成一团,陈留公主不由兴趣十足,还大声喊道:“英儿,你一定要赢啊”
齐国公却沉下脸,严厉地问:“你们在干什么?”
几个人急忙顿住动作,互相掩饰,异口同声地回答:“切磋”
齐国公明知道他们撒谎,也不计较,只是呵斥道:“不要太过分了,静王殿下还是早点回宫吧,娘娘一定在等你”
元英便立刻恢复了那贵公子的模样,笑容满面道:“是,舅舅。”
齐国公这么多年早已见怪不怪,叹了口气,负手去了。
这场景实在太过有趣,李未央不免笑了起来。她的皮肤皎白晶莹,笑容也极为美丽,薄薄的仿佛浮着花般的香气,元英一时有点入神。一时不察觉竟然被那兄弟三人举了起来,等他反应过来,一双鞋子竟然被三人脱了丢得远远地,不免又是一阵喧闹。
“嘉儿,静王今日向我说,想要娶你做王妃。”冷不防的,旁边的陈留公主笑道,声音不大,可是江氏和陈氏却都听见了。陈留公主是个很实在的人,凡事都喜欢直接,再者这种事情没必要隐瞒。江氏和陈氏虽然面上都带着笑容,心里却有点忐忑,不知道这位小妹到底会怎么说。
郭夫人的面上便不笑了,她没想到陈留公主突然提起这个,更加不知道李未央会如何回答。
这个问题,李未央已经向郭夫人说过多次,可是陈留公主是祖母,她主动提起这个,可见是极为赞成这门婚事了。李未央只是淡淡一笑,道:“祖母,静王就像是我自己的亲生哥哥一样。”
陈留公主怔了怔,仔细看了一眼李未央的神色,立刻明白了过来。亲哥哥一样,这不就是……她看了一眼场中的元英,敲与他的目光对个正着,随即叹息,孩子,你只怕要失望了。
这个眼神,元英是何等聪明的人物,怎么会不明白。在瞬间,他的心微微扯着痛起来。旁边的郭敦已经勾住了他的脖颈,道:“这一回,我可没有输给你了吧”
郭家的几个兄弟武功都是极高,刚才陈留公主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他们其实或多或少都听见了些,只是,谁都不愿意在此刻戳穿元英的心事,郭敦最为憨厚,只懂得用这法子来打岔,元英只是微笑,笑容却不如刚才爽朗,平添了许多心事一般,道:“是啊,这一回是你赢了”
郭敦停下了手,看了一眼元英的神情,心里突然就有了点同情。自家的这个妹妹,最是温柔不过的人,平日甚至没有听见她大声说过话,哪怕婢女们做错了也不见她发怒,可她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想要让她点头,怕是不容易。
郭澄和郭导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担心。元英表面是个很随和的人,但他的个性却并非像表面那样的豁达。他若是真的爱上了李未央,是绝对不会轻易死心的,再加上旭王元烈,怕是要惹出大祸来……
郭澄笑嘻嘻地来拉元英,道:“来来来,咱们去把那天的棋下完你再走”
元英笑了笑,却是看了李未央一眼,道:“天色已经近了黄昏,我该早日回去,改天再来陪你下棋吧。”说着,便将衣衫整理周全,将手中长剑丢给了护卫,转身向陈留公主和郭夫人行礼,随后便要离去。
郭澄看着他的背影,笑容慢慢凝结在脸上,今天元英所为,三分为了开心,七分却是为了李未央,原本他们都以为元英只是起了点心思,如今看来,他好像对李未央太认真了……
元英还未离去,却又来了访客,这一回,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母亲,都是二弟管教不严,才让那个小畜生做出那等败坏门风的事我领着他来给您请罪了”那人还未踏进门来,已经是满面的愧疚,一路大声道。
李未央凝起眉头,见到两个中年男子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他们的身后跟着的似乎是各自的子女。为首的那个中年男子刚走到庭院,便向陈留公主下跪行礼道:“母亲,我带着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来向你请罪”他这样一说,跟在他身后的中年男子便也满面通红地跪了下来。身后的那几个年轻的少年少女,便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原本满院子的欢快气氛,一下子被这场景弄得十分诡异。郭夫人瞧了一眼管家,他正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满面的恐慌,刚要说话,却被郭夫人挥手止住,郭夫人面上已经堆起客套的笑容,道:“大哥二哥这是怎么了,跪了这一地,孩子们都还在呢”
已经是兵部尚书的郭平满面都是惭愧,道:“哪怕我们再年长,官做得再大,若是没有母亲,都没有我们的今日,结果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没有母亲说一句原谅,我们哪里有脸站起来呢?”
李未央看了那郭平一眼,儒雅中带了十足的精明,那双眼睛里面的凌厉叫人心惊,偏偏配上这一副小心翼翼的请罪神情,像是十足的诚意。可若真的有诚意,为什么早不来请罪,偏偏要挑着元英在的时候,这样的举动到底是什么用意?
陈留公主的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堪,却是叹了口气,道:“罢了,都这样跪着像是什么样子,平白叫人笑话,全都起来吧。”
叫人笑话倒是小事,兵部尚书、威武将军亲自带着子女们一起上门来请罪,还跪在陈留公主面前,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外面不知道真相的人肯定要以为陈留公主是个刻薄寡恩、不懂原谅的人。可事实上,威武将军郭腾纵容自己的养子冤枉郭嘉,这绝不是什么家族内部争斗,郭腾等于已经背叛了郭家这才是陈留公主不肯原谅他们的原因。你内部再怎么争斗,怎么可以闹到外头去?这一对兄弟此次到郭府来,还不知到底是什么目的
郭平听到陈留公主这样说,才擦了一把汗,勉强站起来,他这么做,其他人便也跟他一起,一时之间院子里站得满满当当。郭平见到元英,面上满是笑容,道:“原来静王殿下也在,实在是——”
元英微笑,虽然郭平和郭腾算起来都是他的舅父,但他们的心思,却绝对和自己不是一路,但他表面不露声色地道:“哪里,二位舅舅知错能改,我父皇母妃知道以后一定会很开心的。”
郭平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半点改变,仿佛感觉不到那话中的嘲讽一般,道:“说起来都是二弟的错,我都跟他说了,那彭家的小子到底不姓郭,和咱们根本不是一路,又哪里能养在家里呢?好在没有给他冠上姓,否则别人不知情的,真要以为是我们唆使他的所作所为坏了郭家的门风啊”
郭腾的面上也是一副愧疚的样子:“是啊,好在母亲和殿下都是深明大义的人,断然不会相信那些流言的。”
不管他们怎么说,元英面上不过淡淡的,毫无反应。
郭平面皮一紧,却突然笑起来道:“对了,我还没见过我那个侄女儿,礼物也还没送出去呢”说着,便转头看向陈留公主身边。
李未央静静站在台阶上,不言不语,眉眼沉静,却像是一汪古井,叫人看不出深浅。郭平心里莫名地觉得不悦,这个侄女儿坏了自己的好事,却还一副这样平静的样子,着实可恨。可他是何等心机,怎么会将不满表现出来呢?面上笑得更加和气:“这就是嘉儿吧,果然好相貌啊”
陈留公主看了李未央一眼,生怕她因为宫中的遭遇对这两个人露出什么来。要知道,长辈之间的纠纷是他们之间的事,郭嘉身为晚辈却不能流露别的,否则会叫人觉得她没有教养。这院子里如今都是居心叵测的人,她不希望嘉儿被传什么。
李未央只是微微一笑,平和道:“嘉儿见过两位伯父。”
郭平哈哈一笑,道:“好,好。来人,把我和二弟给嘉儿的礼物抬进来。”话音刚落,便立刻有四名仆人抬了一个红漆木大箱子进来,光是从那沉甸甸的样子便知道的确是大手笔。
李未央只是抬眼瞥了一下,便垂下眼睛,淡淡道:“嘉儿谢过两位伯父。”这两个人,慷慨到了要送她这个侄女儿下地狱的程度,还真是不报这个仇都不行。李未央抿着唇畔,掩饰住了那一丝冰冷的笑容。
郭平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只是拉过身后的人道:“来,嘉儿,这是我的两个孩子,大女儿叫郭舞,小儿子叫郭陵,年纪都和你差不多,排行……嗯,应该……”
郭夫人微微一笑,道:“嘉儿年纪和舞儿一样,只小了一个月。”
郭舞微微笑着走上前来,轻盈的衫,端丽的裙,窈窕的身段,戴着玲珑的翡翠珠钿,斜插的发钗上垂落纤长的坠子,微微地椅。精心梳起的云鬓下,露出俏生生的面孔,远山藏黛的眉,繁星闪烁的眸子,连李未央这样见惯了绝色的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大美人。她得体地向李未央道:“表妹。”
这一大家子,到处都是表妹表兄,李未央有点想笑,却只忍住道:“表姐多礼了。”
郭舞身后便是她容貌俊朗、身材颀长的弟弟郭陵,他默然站在一旁,明显和旁边的郭氏兄弟们格格不入。郭平只介绍了他们两人,是因为只有他们是嫡出的孩子,而其他人在他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另外一边的郭腾,也将自己那面容秀美的女儿郭雪和儿子郭胜带来了。
这些少年少女们便一齐向陈留公主行礼。
陈留公主的年事已高,昔日的美貌日渐消磨于纵横捭阖的争斗周旋之中,岁月使得她的面孔多了一份端庄宁和的气度。她平日里看着李未央和郭家的其他孩子们,目光是十分温暖的,那是一种发自真心的感情,可是如今看着郭平等人,目光却是淡漠而矜持,声音柔软虽然含着笑意,却又有一丝冷漠:“你们都长大了,以后要多多来往,好好相处。”
李未央深深地感觉到,那些闯入者和郭家人是格格不入的,甚至壁垒分明,隐隐成为对峙之态。就在此时,突然听见一道声音怯生生地道:“表姐,你和旭王是朋友么?”
李未央转过头来,却见到是大伯父郭平的女儿郭舞站在她的身边,雪白的一双手,玉葱似的手指轻轻按在心口上方,兀自认真地望着她,温柔美丽的样子让人不敢正视,可是那其中的意味,却是极为复杂。
李未央挑起了眉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元烈,看来你给我找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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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我发现我不认识你了,你看你这章节多阳光
小秦:为了响应你的号召,我在积极向阳光靠拢,可是一边写我一边浑身发抖……
编辑:(⊙o⊙)啊
小秦:这暖的,我的牙齿都酸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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