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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景离开后,南凌睿和洛瑶也随后离开了凤凰关。
当日,云浅月百无聊赖地在院中的海棠树下躺椅上躺了一日,让自己什么也不想,闭着眼睛睡觉。春日暖风融融,阳光透过海棠树枝干缝隙打在身上,她当容景就在旁边坐着看书,于是很熟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出乎她意料的好。夕阳落下,她才醒来,看着身边没有那个人的影子,才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房。
用过晚饭后,夜幕降临,凤凰关城内所有人都休息了,她却没有了睡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下了床在地上来回走动半响还睡不着,干脆跑出外面拿出酬情舞剑,剑光闪闪,衣袂纷飞,海棠花因风簇簇落了一地。
凌莲终于看不过去了,站在一旁压低声音道:“小姐,您还是别舞剑了,您再舞下去,您的剑风将这里满院的海棠花都扫光秃了,多可惜。”
云浅月看了一眼地面,幸好凌莲提醒她及时,海棠花只落了地面一小片,她收了酬情,却感觉更精神了,无奈地道:“那你说怎么办?我睡不着啊。”
凌莲也不知道怎么办,她又不是景世子,这里谁人能代替景世子?他若是在,小姐立马就好了。她摇摇头,“您是白天睡多了,回屋里躺在床上忍忍,也许就好了。”
云浅月不想回床上,回去她更睡不着,这么长日子以来,都有一个人抱着她睡。半夜踢被子有人给她盖,渴了有人给她倒水,饿了有人拿糕点喂她,不困的时候缠着他给她讲奇闻趣事,困的时候那人拍两下她就能进入梦乡。如今大床上空荡荡的就躺她自己,即便她困得睁不开眼睛,估计也睡不着,她蹙眉,站着不动。
“要不奴婢陪您聊天?”凌莲想着办法。
“日日待在一起,还有什么天可以聊?”云浅月看着凌莲。
凌莲也觉得和小姐没什么可聊,除了就着红阁得到的消息分析天下各地的情形和西南的战况,可是如今景世子不在,小姐有心思分析吗?再说了,有些事情不用分析也明白,小姐心里都清楚着呢,根本用不着跟她分析,她叹了口气,“那怎么办呢?要不您实在睡不着,去兵营练兵?”
云浅月眼睛一亮,“这是个好主意!”
“可是如今都入夜了!您去兵营的话,会不会叨扰士兵不满?”凌莲担心地道。
“不会!他们今日里被顾少卿的士兵都给气着了,气焰低迷,我去了正好给他们找点儿事儿,也正式地训练他们一番。”云浅月拿定主意,更是来了精神,抬步向外走。
凌莲立即跟上她。
伊雪听说云浅月要去练兵,也从房间出来,跟上她。
一行三人不多时出了总兵府,来到兵营。兵营的几位将领听说她来了,连忙迎了出来。孙桢、张沛、韩奕等十几个人,有人显然还没睡,有人刚睡下显然连忙穿了衣服出来。
十几个人之中,尤其是张沛最兴奋,看到云浅月来,立即兴奋地大声嚷嚷,“大将军,是不是要夜间偷袭敌营?”
云浅月摇摇头,“不是!”
“那是做什么?商议军情?”张沛一怔,兴奋顿时退了些。
云浅月看了十几人一眼,见他们眼中都是这个想法,她对他们笑了一下,“练兵!”
十几个人齐齐一怔,夜里练兵?
“没错,练兵!”云浅月对他们笑得像来到青楼里的贵客,让他们将里面的姑娘都拉出来,“整编兵营后,我还没亲自训练。今夜就将队伍拉出来,我看看优劣。”
十几个人左右看了一眼,曾经在西山军机大营的人都知道当今的皇上曾经的染小王爷有夜里练兵的嗜好,难道如今的大将军也有?
“大将军,怎么练?”张沛一听不是干坐着商议军情,他又来精神。他就是一个大老憨,喜好练武打杀,不喜欢猫在屋里。
“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云浅月摆摆手,“将人都叫起来,集合!”
“是!”一众人齐齐拱手,立即去了。
孙桢没走,凑近云浅月,对她道:“姐夫哪里去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云浅月挑眉。
孙桢用你是白痴的眼光看了她一眼,“他若是在的话,你会大晚上跑出来?”
“他在我怎么就不能大晚上跑出来了?”云浅月白了他一眼。
孙桢撇撇嘴,“你如今跑这里来练兵,这不是明白着告诉人你家那位偷偷离开兵营不在吗?小心夜轻染得到了消息,对你和他使绊子。”
云浅月想着凤凰关这里距离十里桃花林不是太远,几百里地,今日上午启程,如今夜里这个时辰他早该到了,夜轻染、夜天逸曾经就对她是楚夫人的身份怀疑,今年在上元节的神灯之事,她暴露了和楚夫人一样的灵术,他们不是傻子,早明白了她和容景楚家主和楚夫人的身份,如今容景回了十里桃花林,夜轻染在十里桃花林有人,又焉能得不到他离开军中的消息?但是得到了又能如何?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谁规定军师不能离了军营的?只要她这个大将军在,就能稳定住军心。她无所谓地道:“怕夜轻染得到消息做什么?他若是真想得到,瞒也瞒不住。”
孙桢想想也是,问道:“那姐夫去哪里了?你就放心他不会惹桃花?”
云浅月瞪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哼道:“他就是去惹桃花了。”这个季节的十里桃花林的桃花可不是正盛开吗?见孙桢眨眼,她解惑道:“他抢了顾少卿身边的凌墨,带着他去十里桃花林夺凌家了。”
孙桢恍然,忽然竖起大拇指,“姐夫真高!”
“是比你长得高些。”云浅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向练兵场走去。
孙桢跟在她身后,不再询问容景,低声与她说着兵营里面的情况,有多少有本事的人,又多少人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些有本事又引起他注意的人有什么特点。这是深入军营整编数日得来的经验。
云浅月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想着幸好有玉子夕,堂堂一个皇子混在兵营,帮了她大忙。心中清楚,虽然有一半是他想留下来玩的因素,也有一半是奉了玉子书的命令帮她。想起玉子书,她拿不定主意,不知道他逃来了天圣会不会来找她。
二人边走边低声交谈,挨的不远不近,任谁人都能感觉出大将军和孙桢交情不一般。
张沛、韩奕等人有些嫉妒,但想着没嫁给景世子之前,云王府浅月小姐就传言相交满天下,身份高的人东海国玉太子,西延皇,南疆的叶女皇和如今攻打南梁的南梁王等,下到竟然有市井之人,江湖之人,贩夫走卒。军营的大权都交给孙桢,孙桢虽然不如蓝副将军的职位高,但是真正有实权,显然他早就是大将军的人,才得到重用,来往密切。他们是新兵,短短时间得到大将军的器重已经很不错了,于是,收起了嫉妒,期待她如何练兵。
半个时辰后,练兵场明灯高悬,亮如白昼。二十三万人马队伍整齐,一字排开。
云浅月扫了一眼士兵,见人人状态还好,没有困得睁不开眼睛,她简短地说了几句话,便给定了半个月的练兵目标。还算她有人性化,没占用这些士兵整夜的时间,不过是将白天分了一半,夜间分了一半,让士兵们有休息的时间。
二十三万士兵听她的安排,有睡觉休息的时间,自然没人有什么不满。
云浅月基于那一世的身份,对于操练士兵这样的事情孰能应手。将十几名将领分为了十几队,半个月后考察各队的成绩,第一的有赏,最后一名有罚,到底赏什么,罚什么并没有说。这样的命令一出,顿时所有人都斗志昂扬。他们都知道张沛和韩奕被大将军点兵的时候打了,但后来到了凤凰关他们立了功之后大将军立即就给提拔了中郎将。虽然第一名的不是所有士兵都能奖赏升官,但是大将军的奖赏想来也不会差了,而最后一名,罚的估计也不会轻了,正因为不说赏什么,罚什么,才更有期待。
短短半个时辰,便听到了练兵场上传开操练的声音。
深夜丑时,云浅月才解散了人,从练兵场出来。第一日的训练没让她觉得多好,但也不错。这些士兵毕竟是容枫一个个给她点出来的,底子还不错。
出了兵营,云浅月还是没有困意,她身后跟着的凌莲和伊雪也不困。二人早就料到了,景世子离开,小姐白天躺在海棠树下睡,晚上自然睡不着,她睡不着,她们自然要寸步不离陪着。所以,在云浅月睡的时候,二人抓紧机会也睡了一觉。如今见她精神,她们暗暗想着,小姐回去还是睡不着吧?士兵们不能整夜操练,那她还有什么事情可做?
“走,去看看蓝漪。”云浅月扫了二人一眼,见她们也不困,心下了然,果然是跟在她身边时间常了的人,将她睡不着算计得清楚,她笑了笑,对二人道。
二人对看一眼,点点头,想着蓝副将军这个时候应该睡了吧!不过也不见准。
三人来到蓝漪的住处,大门紧关着,凌莲、伊雪上前敲门,不多时,门从里面打开,看门的人一见云浅月,愣了一下,连忙见礼。
“带我去看看蓝副将军。”云浅月对看门的人吩咐。
那人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头前引路,带着她向蓝漪的住处走去。
来到蓝漪所住的院子,屋中亮着灯,显然蓝漪还没睡,云浅月径直走了进去,人未到,声先传了进去,“这么晚了,蓝副将军怎么还没睡?”
“大将军不是也没睡!”蓝漪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蓝漪的贴身随侍从屋中出来,给云浅月见礼,挑开帘幕让她进入,她也不客气,走了进去,只见蓝漪坐在窗前,桌子上摆了一幅笔墨画卷,显然刚刚在作画,她看了一眼,见是一副十里桃花林的山水画,她笑道:“蓝副将军想家了?”
蓝漪放下笔,看了云浅月一眼道,“想家是有些,但这幅画主要是给大将军画的,见大将军很喜欢总兵府的海棠,想着大将军想必也喜欢桃花,但是凤凰关内因为以前南梁镇守凤凰关的总兵不喜欢桃花,所以,关内无桃花,只有霞峰谷有桃花。我便画了一幅,准备派人给大将军送去。”
云浅月眸光微闪,看来蓝漪是知道容景去了十里桃花林,想着她本来也是聪明人,又是蓝家家主,自然有几分本事,一个人的能力,看的不止是武功,要方方面面,蓝漪能做上蓝家主,自然心计谋略也是甚深,她是蓝家的家主,又得夜轻染、夜天逸器重,得到楚家主回十里桃花林的消息不稀奇。淡淡一笑,“有画怎可无诗?不如蓝家主赋诗一首,送给我。本将军令人裱起来。”
“蓝漪的画功虽还拿得出手,但是到了景世子面前,也是班门弄斧,不如大将军回去令景世子赋诗一首。”蓝漪道。
云浅月勾唇一笑,“他赋诗一首是不错,可惜不在啊!”
蓝漪忽然眯起眼睛,“景世子是军中的军师,如今不在兵营,岂不是擅离职守?”
“没有擅离职守,我这个大将军不是知道吗?”云浅月不以为意,忽然伸手拿过蓝漪放在桌子上的笔,对着她的画勾勾画画几笔,画上的清冷之风顿时一改,让本来开得艳红的桃花瞬间藏匿了锋芒和针刺,分外娇柔。画的意境也因为她几笔,而顿时改了。仿佛十里桃花林早先看的不是重重杀机,而是世外桃源。
蓝漪见云浅月几笔便改了她的画风,如今功底比她要高上一重,她面色一变。
云浅月放下笔,看着被她改得似乎看不出蓝漪画功痕迹的画像,笑道:“十里桃花林本就该如此,不是吗?”
蓝漪一时无言。
“看来蓝副将军今日的伤极重,还是好好养着吧!满腹杀气,不利于你的伤。”云浅月看着蓝漪神色变幻,她本来就受了重伤,脸色有些苍白,如今倒是更白了,她笑了笑,
蓝漪抬起头,看着云浅月,“大将军如此画功,我还要送你一幅画,实乃笑话。让大将军见笑了。大将军也说了,好画怎能没有赋诗一首?不如大将军就再赋诗一首,让我裱起来。”
“好!”云浅月眨了眨眼睛,答应得痛快,对外面喊了一声,“凌莲,你进来!”
“是!”凌莲和伊雪等在外面,如今温声走了进来。
“你看着这幅画,心中想着有什么适合它的诗,就赋诗一首,写得好,蓝副将军会裱起来留下观看。”云浅月道。
凌莲看着桌子上的画,她出身在十里桃花林,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这是画的十里桃花林,她本来就聪明,自然也了然了这是蓝漪知道景世子去了十里桃花林了,是在公然和小姐就此事过招。她不卑不亢地道:“奴婢是想起一首诗,可是奴婢的书法怕污了这幅画。”
“无碍!只要诗好久行。”云浅月笑问一旁的蓝漪,“是吧?蓝副将军?”
蓝漪看了凌莲一眼,点点头,“不错!能跟在大将军身边侍候的人,自然不是庸才。”
凌莲闻言自然不再顾忌,上前拿起笔,在画的空白处赋诗一首。她虽然也有才华,也可以自己作诗一首,但是一旦遇到桃花或者看到桃花,脑中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前云浅月写的那首被她珍爱地收起来的《桃花诗》。于是,这首诗自然当仁不让地被她搬到了这里来。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凌莲的书法自然是好的,红阁的七大长老都是自小培养,每个人都有是全才,全才中有一方面的特长,凌莲的特长虽然不是书法,但也不差哪里去。这首诗被她一气呵成跃然纸上,之后放下笔,看了蓝漪一眼,静静地退回云浅月身后。
蓝漪品味着这首诗,脸色再次百变。
云浅月想着今日夜里不睡觉跑来这里看蓝漪变脸也值得,她自然看了个够本。蓝漪早先那幅画,是告诉她,容景既然出了凤凰关去十里桃花林,她既然知道了,十里桃花林就是步步杀机,没那么容易让他心想事成,轻易地破坏五五世家相持的天平。定然五大世家,包括夜轻染、夜天逸全力阻挠容景,即便杀了凌墨,也不让他得逞。而她轻轻几笔,就将面带杀气的桃花变幻成了温柔之态,如暖风拂过,百态千红,静静而开,是在告诉她,她相信容景,那个人有扭转乾坤翻云覆雨手,十里桃花林即便有杀机,也难不住他。
“果然是一首好诗!”蓝漪看了半响,面上的所有情绪尽数隐去,抬头看着凌莲道:“也是一首好书法,不愧是大将军的人,一个婢女就有如此本事。”
云浅月笑了笑,知道她还有后话,不说话。
“若我没猜错,此凌莲就是彼凌莲吧!”蓝漪看着云浅月,“大将军身边也有凌家的人,为何不用?偏偏夺了顾少卿身边的人,是否说明大将军和顾少卿有某种见不得人的交情?”话落,她眸光凌厉地道:“若是让人知道我天圣出征南梁的兵马大将军和南梁的顾少卿有私交的话,不知道天圣拥护大将军的那些士兵会如何?天圣的百姓该作何感想和说法?”
云浅月淡淡一笑,也不否认凌莲身份,更不否认和顾少卿的牵扯,既然知道她是楚夫人了,那么有些事情不摆到台面上光天化日暴晒,也能私下里明白,心里透亮,她想到此,漫不经心地道:“蓝副将军和如今的南梁皇还有一段旧情呢,会不会旧情难却也很难说。本将军和顾少卿有些私交也比不过蓝副将军和南梁皇的私交。”
蓝漪面色一寒,眸中恼怒地看着云浅月,今日她因为南凌睿将她放弃之事被骂得狗血淋头的话顿时想起,心中一时间气血翻滚。
“如今天色不早了,蓝副将军身受重伤,应该多加休息,不适宜熬夜。早些休息吧!本将军练兵半夜,也分外辛苦,回去休息了。”云浅月打了个哈欠,扔下一句话,不看蓝漪难看冷寒的脸色,转身出了房门。
凌莲和伊雪立即跟上她。
三人出了这座院子,蓝漪忽然伸手想去摧毁那幅画,但在即将摧毁的那一刻忽然又住了手,她对进来担忧地看着她的随侍怒道:“将这幅画裱起来,挂我房间,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如她扭转乾坤的这样,能让那个人在十里桃花林成功。”
“是!”那名随侍连忙收了画。
“好个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蓝漪银牙几乎咬碎,甩袖站在窗前,片刻后,忽然吩咐道:“不用裱了,将那幅画传到京城去,送给新皇。”
“是!”那名随侍立即应声。
蓝漪站在窗前不动,这座院子因为那三个人离去顿时清静下来。深夜本就静,如今夜深如许,起了浓雾,她院中的两株海棠花在浓雾中花枝料峭,分外娇媚,如蒙了一层轻软的薄纱,就如那幅画中的桃花一般。她看着看着,如那人在对她嘲笑。忽然一口血吐了出来,伸手捂住心口。
那名随侍听到动静一惊,连忙冲进来扶住她,私下里还是喊“家主”。
蓝漪闭了闭眼睛,半响,站直身子,压制住心中钻心的疼痛和气血翻滚,面无表情地对内侍摆摆手,“熄灯,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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