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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侯忍着怒气,将定南王迎入了正房。
云德邻看见定南王,连忙起身道:“见过王爷,有劳王爷了。”
定南王向他颔首道:“不必客气,安平侯的事,本王自然是要来看看的。”他漆黑的眼珠扫了一边安平侯的表情,满意地看到安平候的笑脸僵硬了。
反正他今天就是来气安平侯的,最好是气得他七窍生烟、四肢颤抖、全身抽搐,然后失去理智带上死士扑出来,他就一剑送安平侯早日投生,也好给微微报了这个仇。
安平侯听到定南王丝毫不掩饰的话,心里确实充满了怒火。
他就知道,定南王根本就是冲他来的。
真是赶尽杀绝啊!
安平侯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憋气过了。他知道,他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全因失了圣心。如果他还是那个圣上心腹,定南王就算有胆欺负他,他也绝对不会忍气吞声的。
说穿了,还是手中无权!
安平侯的神色有些黯然,只是两个月赋闲在家,他就被欺负成了这个样子。大丈夫不可一日手中无权,真是没有说错。
但是,他素来不是一个甘心认输的人。
当年裴鼎如何?世家名门,风采高华,谁不夸他裴家玉郎,才貌双全。他自负满怀机谋,却少了一副好皮囊,只能屡屡充当裴鼎的陪衬。
后来,宏昌帝登基,看中了他们两个。可是,提拔他们的时间明明差不多,最后裴鼎却能够入阁成为首辅,而他却只能在户部和那些铜钱银子打交道。
但是到了最后,裴鼎害得裴家满门抄斩,他们安平侯府却荣享富贵多年。
一时的输赢能算得了什么?等到最后尘埃落定,才能知道谁输谁赢。
安平侯调整了一下心情,若无其事地请定南王上座。
定南王也不客气,撩起蟒袍,坐在了首位。
安平侯坐在主位,三位族老坐在他下首,云德邻坐在对面、定南王下首。
安平侯看看大家,首先开口了:“今日劳烦王爷和三位族叔前来,是想要请你们做个见证。”
他向着定南王和三位族老点头示意后,转头看向云德邻:“云大人,还请给本侯一个交代。本侯的三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让你将她休弃?”
云德邻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那张休书,拍到了桌子上:“侯爷一看便知。”
安平侯见云德邻这般作态,心中不满,冷冷道:“云大人请直说。”
云德邻自从见到定南王,就好像有了主心骨,整个人都显得从容自信了许多。
见到安平侯这种冷脸,他也不怕:“侯爷要听,本官就说给侯爷听。”
“休妻理由有三:第一,王氏入我云家十几年,生了两个女儿,并未生下一个男儿,是为‘无出’。”
云德邻冷冷一笑:“第二,王氏品行不端,行窃盗之事。”
“第三,王氏被锦衣卫抓捕,与谋逆之事有关。”
他的目光带着讥讽看向安平侯:“不知道安平侯觉得无出、窃盗、谋逆,三项罪名,够不够休妻?”
安平侯有些震惊,他以为云德邻只能以“无出”为理由休妻,目的只是为了和他划清界限,攀上皇长孙的大船。
没想到,除了“无出”之外,还有两条听起来挺严重的罪名,“窃盗”,藏私房钱?他一直知道妹妹用安平侯府的管事在放印子钱,难道那些钱和收益她居然都是放在自己的私账上,没有交到公中?
哦,不对,夫人似乎曾经说过,妹妹那些利钱一直攒在她手中,她帮妹妹存到了钱庄。
难道是云德邻知道了这件事,认为妹妹把云家的钱藏到了娘家,所以才会十分不满?
安平侯目光微闪,这些钱,他并不放在眼里,交给云德邻也无不可。不过,云德邻想要拿到这些钱,总得有个说法。
谋逆?笑话,他妹妹是个什么性子他还不知道?她眼里只有那个小家,只有她从十八岁一眼看中就执意要嫁的这个男人和他们的两个女儿,怎么会有心思有能耐搞什么谋逆之事?
安平侯想到这里,冷笑了一声:“无出之事,并非无法解决。纳几个妾室,生几个儿子都没问题。你可曾与我妹妹商量纳妾之事?难道她居然敢拒绝?”他知道,以王宝珍对云德邻的重视程度,如果云德邻起意纳妾,王宝珍最少是要哭哭啼啼几个月,还要回家来请他和夫人为她撑腰的。既然没有,那就是云德邻自己没有提过,没有道理毫无过渡就直接到
了休妻的程度吧?云德邻也不甘示弱,冷笑道:“内院之事,全归正妻管理。本官年纪已过四十,却没有一个儿子,这本是云家最大的内务。作为本官的正妻,不须本官提起,王氏就应该主动张罗给本官纳妾,为云家开枝散
叶。王氏却从未提起!轻了说,是有失正妻的职责;重了说,是天性善妒,为此宁愿我云家香火断绝!这样的妇人,留下何用?”
云德邻是礼部尚书,做的就是抠字眼、讲道理的工作,有时候还要和各国使臣辩论,对于口舌之争,他是不怕的。
安平侯皱起眉头说道:“这种事情,只需要买几个好生养的妾室通房就能解决,何至于休妻!”云德邻见他语气不像最初那么坚定,心中也是暗自得意,嘴里却继续说道:“若王氏安守本分,尽心持家,即使是没有儿子,本官自然是不至于休她。奈何本官却发现她十几年来,一直偷盗本官元配嫁妆!
并将这些嫁妆转到安平侯府和她个人名下!这种行径,我岂能容她?”
安平侯和王家的三位族老不由交换了一个眼色,如果是这样,也难怪云大人震怒。
云德邻嘲讽地问道:“侯爷对于令妹所作所为,是否知晓?”
安平侯毫不犹豫地说道:“本侯如果知道的话,早就教训她一顿,让她将这些财物归还了。不过,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空口白牙就能定下的罪名,还请云大人将证据拿出来,证明三妹确实做了这些事情。”
云德邻冷笑道:“侯爷不知道?那么令妹私下放印子钱收利息的事情,侯爷知不知道?”
安平侯摇头道:“此事本侯从未听闻。”他反问道,“云大人对自己枕边人的所作所为都一无所知,本侯又怎能知晓?”云德邻讥讽道:“侯爷兄妹好书段,哄了本官十几年还不够,还要继续装下去?王氏偷盗本官元配嫁妆,一一转移到安平侯府和她个人名下。用本官元配嫁妆中的财物放印子钱,将所得利息交在安平侯夫人
手中保管使用。”
他眉目之间带着义愤,“难怪当初王氏会如此不顾廉耻,明知本官是有夫之妇却卖弄,投怀送抱,被本官拒绝后更是用那见不得人的手段算计本官。却原来是得了侯爷的命令,意在盗窃我云家财物!”
安平侯没想到他竟然将矛头对准了自己,指责王宝珍盗窃财物是受兄长指使,连当初二人的纠葛也成了为了得到财物而设下的全套。
他一直知道云德邻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只是没想到他连男女之间的这点担当都没有,十几年了还拿出这种涉及到女子名誉的阴私之事来攻击对手。“云大人,你真是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好手!”安平侯如何肯承担这个罪名,他白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当初若不是你勾引三妹,本侯怎么将她一个姑娘家嫁给你一个鳏夫!当初你不过是一个五品小
官,家无余财,本侯有什么好算计你的!”“本官是家境贫寒,可是本官元配裴如兰小姐陪嫁丰厚,嫁妆中有多少奇珍异宝,满京城谁不知晓?侯爷和令妹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吗?侯爷真是好手段,为了安平候府的富贵,一个妹妹入宫生育皇子,一
个妹妹出嫁盗窃敛财!”
云德邻这番话说的可谓十分刻薄,将安平侯生生说成了一个只靠着出卖妹妹来获得利益的龌龊小人。
凌玄翼都忍不住对云德邻刮目相看了,这位云大人一旦形势需要的话,战斗力还真是挺强的。他完全不管事实,只需要信口拼接。只要能够攻击到敌人,他都敢说。
安平侯发现自己被云德邻带得偏离了主题,明明是在说云德邻休妻的事情,他正要求云德邻拿出证据来,怎么就变成了讨论他是否卖妹求荣了?
他拍了一下桌子说道:“云大人,我们不要说废话了,本侯现在就是问你,你说三妹窃盗,可有证据?”云德邻早有准备,他从身后小厮手中接过一个小包袱,从中翻出两本账册拍到了桌子上:“这是王氏在外放印子钱的总账。”他斜着眼睛看着安平侯,“侯爷说对此一无所知,本官倒是要问一句,为何王氏放
印子钱使用的全是安平侯府的管事呢?是安平侯府的管事背主呢,还是安平侯您当面撒谎呢?”
安平侯皱着眉头,让自己的小厮去将账册拿过来。
他做了十多年户部官员,对于看账驾轻就熟,只是略一翻阅,就知道云德邻所言不虚,真是印子钱的账本。
而其中经手人的签字栏里,确实是安平侯府管事的名字。
“不过是用惯了安平侯府的下人,使用着顺手些罢了,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安平侯嘴硬地辩解,却没有一个人对他的话表示意见。
因为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就算是用着再顺手,娘家和婆家的区别是不能不分的。
云德邻继续说道:“就算侯爷对于此事真的毫不知情,是侯府管事私自擅专,那么所收的利息本金,全数交到安平侯夫人手中,却又是什么意思?”
他又从包袱里掏出一叠书信,“用侯爷刚才的话,你的枕边人做了什么,你真的一无所知吗?”云德邻哼了一声:“侯爷苦心积虑,让令妹身在云家,心在王家,偷盗夫家财产,供养娘家生活,可真是用心良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