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43 翠影身后,少年耳中

燚万无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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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说这份怀疑么,其实之前我去飘香苑姑娘房间勘察之初……便已存在了。”

    世子爷言语间,眼中精芒策动,仿佛掌管天地风云,山川林海。

    “之前,我最初一次进入飘香苑内姑娘的房间……”

    ……

    甫一进入,一股浓郁香粉味道即刻涌入鼻息。

    这种一种颇为俗气的艳香,冲鼻刺激,香气浓厚。

    或许因为岚阳是小地方,这里的青|楼女子接触不到什么达官显贵,因此将这种艳俗之香视作展现魅力理所当然的利器,又或许这只是小翠的个人喜好,旁人并非如此。

    ……

    “姑娘的房间内封闭了数日,甫一打开依旧有浓郁的香气,房中缺无显眼的飘香物什,因此我判断姑娘平日应有用香粉、香料的习惯。”

    烈非错此言一出,四周众捕快视线投注于小翠,随即几人鼻子下意识嗅了嗅,果然香风阵阵。

    小翠的房间香气浓郁,但她房中却没有什么飘香散溢的花朵,也未悬挂什么味道浓密的香囊、香包,因此烈非错便判断小翠平日喜欢在身上抹香料、香粉,她房间中那股浓郁的味道便是残留。

    小翠面色一怔,她确实有用香料、香粉的习惯。

    “当时我确认了这一点,然而基于这一点,我随后发现了一处异常。”少年目露回忆状。

    “当我搜查姑娘房间时,老鸨向我透露,姑娘平日都秘密地将财物藏在床榻下的暗格里,那日姑娘失踪后,他便翻过你的暗格,却发现内中木盒空无一物,她因此判断你并非被人掳劫失踪,而是自己携款私奔了。”

    少年道出之前飘香苑中老鸨的判断,身边一众捕快并非人人都了解内情,此刻听他说来,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一茬。

    “然而,之后我便遇到了兰儿,更发现她的异常,最终我们找到你那些被她盗去的财物……那一刻,很多人都失望了,本以为你携款私奔,但既然财物是被兰儿所盗取,那这条推论便不存在,你果然是真的被掳劫了。”

    四周众捕快中一些人面露尴尬,他们参与了当时的行动,发现被盗宝物的那一刻,他们的心情确实如烈非错所说般。

    “然而,我并未失望,早在追踪兰儿之初,我便已有九成把握,你的财物在她那儿……”少年扇骨轮转,随即,随着那轮转的扇骨,他的话锋同样一转:“……同样,我也有九成把握,你的并非被掳劫,而是自愿离去。”

    此言一出,四周一双双眼更为紧逼地向他投来,殷殷期盼他道出内情原委。

    他何来的九成把握。

    “当时我勘察你房间,本该在床榻暗格中的财物不见了,然而,那时的房间中,还有另一间本该存在,却不翼而飞的东西。”

    ……

    烈非错仿佛女孩不在,继续观察房中的摆设家具,床榻前便是小翠的梳妆台,台面上梳子、簪子、各色胭脂分立,除此之外在无其他。

    ……

    “你的梳妆台上,没有任何香粉、香料。”少年一语道破,小翠闻言,神色倏然一震。

    “你如此喜爱香粉,甚至令得房间中留下那般浓郁的残香,但老鸨告诉我,那日捕快来传唤,发现你失踪后,你的房间便被封锁,虽然这层封锁并不牢固,你的贴身侍女兰儿、老鸨都偷偷进入过,但她们关心的只有你床榻暗格中的财物,她们不会放心思在梳妆台上的几个香粉、香料上,而同时,以你这般喜欢香粉,你的梳妆台上恰好香粉缺席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

    言语一顿,灼灼视线凝着小翠:“……这就出现一个问题了,本该在那儿的香粉哪儿去了?”

    少年语气平和舒缓,然而小翠闻之,却感一股股山岳般的压迫,威逼而来。

    这并非炁修的威压,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恐惧,就如同那日燕云楼中,面对纵横追榜的众人一般。

    “香粉不会自己张脚跑了,必然是被人带走了,而最有可能的只有一人……你。”扇骨摇曳,倏然点指小翠。

    扇骨上无一丝炁力透出,却令得小翠娇躯轻颤,寒意自足底透上。

    “然而,你留在暗格的财物是兰儿偷的,你失踪时并未携走那些积蓄多年的财物,你连财物都没办法带,却带走了香粉……察觉到这一点,我进一步做出判断,你并非被掳劫,而是在自主意愿下离去的,那时你应该已知晓自己要隐藏上一段时间,怕这段时间内用不上香粉,便将梳妆台上留存的香粉一股脑儿都带走了。”

    “你又闲暇带走香粉,自然也有闲暇把那些财物都带走,但那些财物最终却留下了,所以……”灼灼视线扫过郭老板和小翠,最终定格于小翠轻颤的面容上:“……那些钱是你故意留下的。”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议论纷纷。

    “什么?那些钱是她故意留下的?”

    “为什么?应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吧,她为什么不要了?”

    一众捕快面露不解,那一道道疑惑的视线,最终汇聚到烈非错身上。

    “她不是不要,而是借这些钱,加强她被掳劫的可信度,她判断之后县衙必定会派捕快来,到时候捕快见她失踪,搜查之下又从床榻暗格中搜出那些财物,便会判断她既然连积蓄的财物都没带走,必定是无法自主下被人强行掳劫,于是乎她之下落便大海捞针,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烈非错一番解释,众捕快这才面露恍然。

    “然而,她没想到自己暗藏藏金的是早就有人知道,而且还不止一人,那日她悄悄离去后,急需用钱的兰儿大着胆子翻开她的暗格,盗走了所有的钱财,那兰儿自然不知她逃走之事,她原本准备就这样带着钱财远走高飞,却在中途听闻她失踪之事。”

    “兰儿心想她既然失踪了,她所暗藏钱财之事便无人知晓,此后自己不但白得财物,也不同浪迹天涯,于是她便想到托词,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飘香苑。”

    少年言辞淡淡,眼神却越见峥嵘神采,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因为兰儿之故,她暗格中的财物没有被找到,她加强掳劫假象的意图无法达成,而她的房间,那个暗格,以及兰儿,又都偏偏被我看到了……哦,对了,其实有个说法并不正确,不是‘她没想到’……”

    一顿,凌厉视线肃然自小翠身上挪开,锁定另一人。

    “……应该是,他没想到!”

    郭老板神色骤然一慌,烈非错锁定的这人正是此刻一身粗布麻衣的他。

    “大人,您是说……这些计划都是他想出来的?”一名捕快好奇的问道。

    烈非错淡淡一笑,未即刻回应。

    “我当时判断小翠姑娘是自主意愿下离开的,更借某些线索,判断小翠姑娘很有可能还留在岚阳,正因为如此,我抓捕兰儿后才命人将她秘密押送到云来楼,而且之后再见老鸨时,我……”

    ……

    “老鸨,方才那兰儿手脚麻利,照顾的不错,司探大人颇为满意,司探大人暂居岚阳这段时间,就让她随行伺候着吧,这是酬劳。”

    安德仁取出一锭银子,塞到老鸨手中,过程中他的视线数度流转其上,露出肉痛的哀芒。

    ——这么大一锭银子,却用来租那个小贼,大人可真是浪费!

    这一番话是烈非错来此路上吩咐安德仁说的,银子自然也是他出的。

    ……

    “我这样安排,是不想兰儿被捕的消息广为流传,打草惊蛇,惊动到依旧暗藏于岚阳的小翠姑娘。”

    少年道出自己此前那番安排的真正用意。

    “再来说说我是如何锁定郭老板的吧,抓捕兰儿后,我再见老鸨,询问了她一个问题。”

    ……

    烈非错点了点头,视线环顾一圈,仿佛窗墙破壁,将整个飘香苑纳入眼中:“我问你,据你所知,此前小翠所接触的常客中,有多少真正富贵盈余,且居住于岚阳,家产在万两之上的?”

    老鸨闻言一怔,她想不到司探大人所欲问之事,竟然还是小翠的事。

    然而愕然归愕然,她可不敢拂逆司探大人。

    老鸨绞尽脑汁的回忆:“回司探大人,小翠那丫头是我们飘香苑的红牌,平日里上门的客人,差不多有一半是来找她的,这些人中有些确实出手阔绰,但若说家产过万两的……”

    她小心谨慎地思考着,身为飘香苑的老鸨,她对那些常客的腰包知之甚详,甚至敢说比身边这些捕快,乃至县衙官府都了解。

    “镇动岚阳布庄的郭老板应该有此财力,镇南行运车行付掌柜估计也够资格,还有镇北米行的陶掌柜……”老鸨接连说出了几个名字,更如数家珍地一项项计算出他们的家产。

    ……

    “小翠姑娘身为飘香苑的红牌,平日里接触的都是来来往往的客人,若说小翠姑娘此事能得到什么人相助,那这个人选出现的范围,最有可能便是在此。”

    少年扇骨下点,霎时间仿佛画地成牢,牢牢圈住,令暗影无所遁形。

    “同时,那个协助之人应该还拥有非凡的财力,起财力至少能到无视小翠姑娘多年积蓄的地步,如此才能毅然放弃那些财物,借它们来扰乱视听……因此当时我便寻问老鸨,小翠姑娘熟客中,那些家产过万两的人选。”

    凝聚郭老板的视线,眼中露出几许笑意:“自那一刻起,郭老板的名字进入我的眼中。”

    “然而,依照我判断,小翠姑娘今次会逃走,是因为答应了周老爹儿媳出面作证后,又生出了悔意,两难之下不知该如何抉择,最终只能一走了之……”言语间,小翠的面上露出羞愧之色。

    就如烈非错所判断,她那日被周老头儿媳的诚意感动,答应她出面作证,但之后想到如此便要面对杨府这尊庞然大物,心生恐惧。

    她因此找交好的郭老板商量,两人合计之下定下了这个计划。

    “……换句话说,协助小翠姑娘之人,知晓这件事牵扯了杨府,明白自己若是介入,有可能会面对什么,因此,我在老鸨离开之后,问了安捕头另一个问题。”

    ……

    待老鸨离去了一会儿,少年的视线转向安德仁:“安捕头,你在岚阳当值多日,如果要你此刻交一个名单,便是在这岚阳地界,有多少豪门大户敢对杨家阳奉阴违,你会交给本官一份怎样的名录?”

    安德仁一怔,他不明白烈非错为何让他交出这样一个名单,但他心思单纯,既然司探大人问了,他自然要回答。

    他开始默默盘算起来:“镇南的展家老爷是炁修,虽然功力不如庄丁,但至少有股胆气,对杨家不像旁人那般惧怕;镇东的洛老爷于林州洛家有些远亲,底气稍稍足些,又与布庄郭老板是姻亲,有财有势,虽然未必敢硬撼杨家,但若阳奉阴违的话,或许敢为……”

    安德仁一一例举了几个,他举例出来的不多,这可不比烈非错之前问老鸨的,仅仅是谁富裕万两,这可牵扯到杨家,即便是只手遮天的县丞,也不敢正面对上杨家。

    ……

    “协助小翠姑娘之人的另一项特质,便是对杨家不至于畏惧如虎,敢于阳奉阴违,甚至侧门对抗些许。”

    那时烈非错问安德仁那些问题,就是在求证这个。

    言语间,少年望着郭老板。

    “郭老板本身是经营布庄的,你自然没有直接对抗杨府的底气,但你与镇东洛家是姻亲,而镇东洛家与林州洛家稍稍沾亲带故,那杨府再强横,不过岚阳一地之霸,岂能和林州洛家相比,关系虽然曲折,但有如此靠山,郭老板即便心知此事将牵扯高府,怕是也依旧敢冒险为之。”

    “事实上,若小翠姑娘是一人独自行事,她大可逃出飘香苑后一走了之,但就因为安排她逃离的是郭老板你,你的根基在此,无法离去,所以你才将小翠姑娘暂时安排在这郊外农家,已便你就近探望,不受相思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