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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时值下午五点,这个城市的四月天还是依旧不见黄昏的晦暗,即便太阳的身影已经在天空中渐渐的淡去,但依照生活在这个城市中人们的惯例,此刻还是归属于“白天”的范畴。
不过在这即将散去的白昼下,一些本该在阴暗中上演的戏码已经迫不及待的露出了头角,在此地第一流学府——风杨高中的后巷里,一声声暴戾的怒号不时地自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影中传出,怒号声异常刺耳,但是周围路过的一些行人好似根本没有听见任何的声音,不但对这些显而易见的噪音没有表现出丝毫窥究的兴趣,反而加速脚步向远处行去,就好像这片阴影是什么不可触碰的禁忌一般。
这些行人几乎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而他们一身身挺拔独特的黑色制服上镶嵌的镀金标志,正是全国独一无二的风杨高中的校徽。
路过后巷外的人中不乏一些血气方刚的健壮青年,有些人身边还依偎姿貌俏媚的妙龄少女,但是这些人中却没有一人敢稍稍靠近怒号声的范围,各个都像躲着瘟疫似的绕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连向那片阴影处望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完全是低着头经过这短短数米的距离。
“你他妈的!让你今天带一万五来,居然只有五千多,你小子把我的话当耳傍风了是吧!”罗刚阴着脸,骂骂咧咧,眼中透出一股极度的不屑,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这摊烂肉的表情,就好像自己已经立身于万物主宰的位置上了似得。
“罗老大的话也敢不照做,我看你小子今天真是不想活了!”一名小喽啰的角色一脸讨好的为老大助威,同时也借着这个机会尝尝居高临下的滋味,毕竟以他的能力与社会地位,能以这种高姿态面对别人的机会实在不多。
任凭四周几人怎样的踢打,被他们围殴在地抱成一团的那人依旧是一语不发,从那已经满是尘土的黑色制服来判断,此人应该也是风杨高中的学生。
又踢打了一会儿,明白从目标身上再也榨不出什么油水的一众人精疲力竭的收手,为首的罗刚轻轻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尘,接着突然一把扯住那人的衣领,猛地一下就将他凌空提了起来。
这人怎么说也有百斤开外的体重,罗刚居然能只凭一只手就将他凌空提起,他身上的力量相比一般同龄人确实超出太多了,看来这应该就是他被这伙人尊为老大的主要因素之一。
借着隐隐约约的光亮,此人的面貌终于显现在众人面前,月眉星目,相貌非常英俊,同时还透出一股无法掩饰的稚嫩,这张脸的主人绝对不会超过十六、七岁,而单以长相来论,他应该被归入文弱雅士这一类人中。
“烈非错,你给我听好了,今天这五千就当是头期,下次再见到你时,要是没有那余下的一万,老子就剁了你十根手指头!”
放下狠话,罗刚像扔垃圾般一把将烈非错扔在了地上,从他落地时发出的沉闷声音来判断,罗刚用的力道不小,这一击带给少年的痛楚恐怕不下于被一辆行驶中的自行车迎面撞上。
一行人跟着罗刚出了后巷,他们中有人还非常不屑地朝地上的少年吐了口唾沫,似乎这样就能彰显他自己强者身份一样。
日落西沉,夜幕渐渐替换了晴空,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躺在地上的少年才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他一脸无所谓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对方才众人的那番毒打,他好像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呵呵!钱么?真有这么有用吗?就算有钱,又能换回什么?时间或是生命?”烈非错拖着脚步,慢吞吞地从后巷出来,口中喃喃自语,那细微的语量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
漫步穿过大街小巷,身无一文的烈非错选择了最原始的交通工具回到了居住的小区。
“呦!是烈少爷啊!今天回来的真晚啊!”负责警卫的保安小宋非常亲切的向烈非错打招呼,不过那招牌式的笑容让人根本分不清这笑容是他回馈薪水的一部分,还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喜悦。
“好。”烈非错颓废的回了一个字,看也不看他继续漫步往小区内而去。
“哼!废物!”直到确定烈非错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小宋才一改方才亲切的笑容,一脸厌恶的怒骂了一声,接着还朝烈非错消失的地方恶狠狠的啐了一口。
“这个废物准是又在学校被人给勒索了,不知道是不是还是以前的那伙人,能遇到这个废物真是他们的运气,每个月在他身上就能捞到不少好处,比我们在这儿日晒雨淋要轻松多了。”另一名负责保安的人一脸羡慕的长叹,看来他心里非常乐意与罗刚替换角色。
“他妈的,这样的废物居然能住在这种地方,老天真是瞎了眼了。”小宋一脸嫉妒的望着小区中一幢幢欧式风格的独立别墅,单单里面每一户花园,一年的养护费用就已经超过他所有的存款了。
他还清晰的记得当初得知这个数字时,浑身上下完全被嫉妒与不甘充斥的那种感觉,当时的他甚至一度有过铤而走险绑架烈非错以换取赎金的念头,不过最后还是因为自己那颗比耗子大不了多少的胆子而放弃了。
“没办法!谁让人家会投胎呢?没本事不要紧,只要找个有钱的老爸就成了!一世无忧哟!”
“哼,烈总那样的人怎么会生出这种儿子来,八成是这个废物他妈以前偷人的结果!”一想到自己与烈非错的差别待遇,小宋就掩不住心头的怨火,唯有用侮辱烈非错来换取心理的平衡。
“就算偷人也不会跟你啦!管这么多干嘛!还是老老实实看大门吧!”
隐藏在附近一幢别墅的阴暗角落中,烈非错将这两个混蛋的话一字不漏的听入耳中,如果是在三五年前,他或许还会忍不住冲出去教训这两个恶奴一番,虽然即便是现今的他也不可能敌得过这两名专司打架斗殴的保安人员,但是他知道,依靠这份工作养家糊口的他们是不敢对他这位大金主的儿子出手的。
不过再经历了数年的脏言恶语洗礼后,烈非错对这类事已经完全麻木了,就算此刻他突然获得天赐的神能,只要动一动手便能教训这两个家伙,恐怕他也未必有这个抬手的兴趣。
依然拖着颓废的脚步,慢慢的爬行到十八号的门口,不断自腹中传递来的火辣与刺痛揭示了来自胃部的强烈抗议,显然这幅身体最主要的消化系统,正对主人的不定时供货表现出异常的恼怒。
“啊!小飞回来啦!兰姐!赶紧把热着的饭菜端上来。”挂着一脸甜美笑容的熟妇亲切的接过烈非错手中的提包,即便不过是一身随意的居家打扮,但也足以将她的绝世风情一展无疑。
三十几年的岁月除了为闻采凝增添了一份成熟的勾人韵味之外,根本没有留下一丝其他多余的痕迹,艳如桃李的面容,因不曾生育而依然保持如少女般凝实的玲珑身材,五年徘徊在华人影视第一线所练就的百变女王般的独特气质,即便是烈氏集团的传奇主席——烈君山这样的人杰,还是有不少人认为他配不上眼前这绝世妖娆。
不过或许常言真的说的不错,陷入爱河的女人总是会变得盲目而愚钝,少数人的反对之声并不能阻止这两人步入婚礼的礼堂。
“小飞”是烈非错的小名,在这个家里,这个小名用的比正名多的多。
望着眼前美妇那一脸毫无做作的关爱之色,烈非错知道她恐怕做梦都想自己对她道出那两个字,不过对这一切烈非错自问是无能为力了,今生今世,除了那个人之外,这世上没人第二个人能从他烈非错这里享有那两个字。
“哟!这不是我那个名义上的废物弟弟吗?弄得这么狼狈,今天是勒索还是抢劫啊?”宛如天籁清聆不属人间的甜美嗓音,但传递的内中却是如此的尖酸刻薄。
在这个家里,会用这种语调与自己说话的除了烈家唯一的公主,烈氏集团主席烈君山视为珍宝的掌上明珠——烈凤以外,绝不会出现第二人。
这位烈非错名义上的姐姐也确实如她的名字一般,一头傲然站立于世间无数竖子之上的靓翅凤凰。
在烈凤短短不足二十年的人生字典中,创造了太多的辉煌与奇迹,更确切的说,她本身的存在就已经是一种特有的辉煌了。
一层层光环叠加的结果,就是让她即便身在这个超级大都市中最顶级的贵族学校——圣玛利亚私立学院中,也依然是那样耀眼夺目。
被这样的姐姐叫一声“废物”,看起来烈非错好像没有什么反驳的余地。
实际上他也的确没做任何的反驳,不过是保持着他那一贯的颓废,慢慢地“爬”上大厅中的那张透出浓郁古典气息的黄花梨大餐桌。
虽然烈君山一再强调这件市值五百万的清朝古董的真正价值在于它那身特有的艺术龙雕,不过烈非错由始至终还是将其价值定位在“餐桌”两字上,而不是那虚无缥缈的,花了他五个小时凝视,导致他几乎成了永久性斗鸡眼,却依旧无法感受到一丝的艺术气息。
当烈非错神色不变的经过闻采凝身边时,全心全意对他付出关爱的美妇的脸上闪过一丝凄凉,进入这个家已经那么多年了,这个孩子却依然不肯完完全全地接受自己。
确切的说,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就没有再接受过任何一人,从那时起,小小幼童的心灵之门已经紧紧地封闭了起来,没有留下一丝空隙与裂缝。
“哈!让全家人等了半小时后,仍旧在这无动于衷的享用与自身能力无法匹配的美食,看来你浑身上下能归入‘强’的也只剩下这张脸皮了。”
骄傲的立身二楼阶梯上俯视着烈非错的那头凤凰,她那尖酸刻薄的言辞越显激烈,但是这些恶毒的语句自她的口中出现却让旁观者无法生出一丝的厌恶,仿佛那完美无缺的身影本身就能抵消这世上的一切罪恶一般。
虽然自楼上降下的话语是如此的刺耳,但是已经被这张毒嘴攻击了八年的烈非错早已练就了一身的铜皮铁骨,只不过这身金钟罩运作的基础是基于烈非错那如同死寂般的麻木不仁。
“我吃完了。”将最后一截明虾优雅地放入口里,细嚼慢咽后的烈非错用餐巾轻轻地擦拭着嘴唇与嘴角,虽然他如今的每一天过的与活死人没有区别,但那个人从小教导的用餐礼仪已经深深地刻入骨髓,他现在的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地透出的高雅就是那段特训后的成果之一。
无视烈凤无止境的嘲讽,烈非错将她的存在完全地忽视,仿佛面对一名透明人般飘过了她的身边,进入二楼自己的房间。
这七十多平米的范围是烈非错最私人,同时也是最隐秘的空间,那头骄傲的凤凰是决不可能进入这个范围内的,恐怕在她的看来,即便是这里的空气也足以让她感染上自己这个“废物”的愚蠢与堕落。
不顾一身令人作呕的尘土与泥泞,烈非错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倒在六尺大的四柱古典欧式床上,丝毫不在意那一身尘土将这套上等的英式床单染成了灰白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两个可恶的保全说的也没错,烈非错确确实实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败家子。
“八年~~~,呵呵呵~~~,原来已经八年了。”自从那件事之后,自己浑浑噩噩不知岁月的度日,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八年了。
“母亲,你究竟在哪里?还在这个世上吗?但如果是这样,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烈非错用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低声喃语着,不知不觉中,两行水晶般的液体自他紧闭的眼角淌下。
“学习,生活,争夺,努力,荣誉,骄傲,信念,传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是屁话!全都是屁话!人的一生如此短暂,人的生命如此脆弱,争什么?夺什么?即使真的得到了又怎么样,还不是转眼即逝!没有价值,一切的努力根本没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