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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集的流风军长驱直入,将魔族军阵杀得落花流水。一片混乱,火光、厮杀声、逃命的叫唤,惨叫声,无数的厮杀声汇集成一片洪流,喧嚣直冲天际。
“陛下!”近卫旅指挥雷欧公爵领着一队装甲兽来到魔神皇面前,他的眼睛凶狠得可怕,急速地说:“陛下,救救王国,也救救您自己吧!人类还没合围,现在撤退还来得及!”
看了他一眼,魔神皇淡淡说:“我怎能离开?”
“陛下,现在还来得及!我准备了好马,专门给陛下您和皇子殿下、公主殿下留着的。我和近卫旅为您掩护后路!陛下,您一路请多保重了!”
魔神皇脸sèyīn沉地看着雷欧,好久,他才出声道:“因为朕的决断,王国发起了这次西征。现在,王国一半的将士都死在了这儿,难道朕还能离开吗?朕没有脸面回去见蒙汗那些人幸灾乐祸的嘴脸,也没有脸面回见王国的子民。”
“父皇!”一个清脆的女声出来打断了魔神皇,卡丹公主从后帐中走出,她正要向魔神皇行屈膝礼,却被魔神皇打断了:“什么时候了,还那么多虚礼!”
“是!父皇,胜败乃兵家常事,父皇您乃国之根本,只要您健在,王国就保住了根本……”
卡丹正说得流畅,魔神皇却突然打断了她:“卡丹,有些事你不懂。有些人是只能胜,不能败的。一旦失败,他就什么也不是!”
卡丹喊道:“父皇,为什么?自古哪有不打败仗的将军?眼前的斯特林,他不也在奥斯打了败仗?在帕依被迫和我们签了城下之盟?紫川秀,他不也不同样在红河湾被凌步虚将军打得落花流水?就连号称人类第一名将的流风霜,她不也同样被紫川秀打败过?”
“可他们不是神皇。”魔神皇淡淡地一笑,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骄傲和凄凉:“这世上,只有胜利的卡特皇帝,没有败的卡特。”
看到卡丹还要说话,魔神皇摇手:“雷欧,你派人将公主带出包围圈,撤退回国——这是命令,不必再争。”
雷欧立即执行。公主的卫队硬推着卡兰公主上了马车,护着她向南驰去。正向东的大道已被东南军和远东军和堵死了,流风霜从西北方斜斜地插了进来,其强势的兵马正急速地向战场外围展开包抄。魔族若要撤退,唯一的出路是在流风霜和东南军合围之前从东南方撤退。
叶尔马军团长生气地嚷嚷道:“陛下!请下命令吧,云浅雪那鼠辈,居然敢临阵逃脱!微臣要去拦截羽林军,要让云浅雪那无耻小人知道王国愤怒的可怕!”
雷欧望了他一眼,眼中流露鄙夷。
叶尔马吹得好听,去拦截羽林军,他拿什么拦截?损兵折将的第三军只是勉强还能支撑在阵地上,只是因为对魔神皇的盲目信仰,士兵们还没开始大批地逃亡。叶尔马不可能不知道,他借口出兵拦截云浅雪,其实不过是想从魔神皇身边躲开好趁机逃跑罢了。
魔神皇伫立在帐篷门口,映衬外面的喧嚣和吵嚷,魔神皇的沉默具有万钧的力量。
雷欧明白神皇此时的心理:比起输掉这场注定要失败的战争,云浅雪的逃跑对神皇的打击更为沉重。自己一直欣赏和栽培的重臣竟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这让神皇深感失落。
“陛下!羽林将军求见!”
“什么?”叶尔马惊叫。
魔神皇霍然转身,脸露喜sè:“宣他进来!”
云浅雪大步行进。他态度端庄地向魔神皇下跪行礼,沉稳地说:“微臣参见陛下!”
“时间紧迫,羽林卿请起。”
“谢陛下。”
“羽林卿,羽林军如今何在?情况如何?”
“启禀陛下,在卡兰殿下率领下,羽林军所部正向东南塔伦城方向转进。微臣离开时,我部遭到流风军的追击,但前方并无拦截。”
“有多少人马平安脱离包围圈了?”
“情况很混乱,无法统计。羽林军约有十二个团能成建制地离开,不到三万人。但还有一些第五军和第十一军的弟兄加入我们队伍,估计有四万人能闯出包围圈。”
魔神皇点头,低声说:“只有四万人了吗?入关时的百万之师,到如今只剩下了四万残兵败将?”
“陛下,情况应该比微臣估计得要好。人类的包围圈太大,他们的兵力不足维持,必然会有很多空隙。能突围的兵马绝不会只有微臣一部。但据情报说,帝林已拿下了达克,也正朝这里赶来。若他一到,我们就……”云浅雪本想说:“插翅难飞。”但他还是换了个温和的说法:“更加困难了。”
魔神皇点头,突然问:“云,你为什么回来了?”
“微臣无能,不能阻止皇子殿下胡作非为,已是死罪,本就惶恐无地了。若再抛下陛下独自逃生,微臣实在做不出来。”
魔神皇沉默了好久,才慢慢出声:“云浅雪,你很好。”
“微臣实在愧不敢当。”
眼见情况如此紧急,魔神皇和云浅雪却如此平和地对话,将宝贵的时间白白浪费,叶尔马听得心里冒火,插嘴道:“陛下,情况紧急,我们还是先想对策吧?”
“叶尔马,放心,你有时间逃跑的。”魔神皇淡淡说道,转身大步出了营帐。
雷欧鄙夷地看了叶尔马一眼,低沉地说:“公爵,你的胆怯就象屎一般散发着臭气!”跟在魔神皇的身后,他也出去了。
叶尔马膛目结舌地呆在原地,面红耳赤。
大火在燃烧,天边一片火红,第三军和近卫旅的残余士兵集合在主营前。
比起昨rì出战前,士兵的阵列已经大为凋零,残余的士兵们身上带伤,疲倦,委顿,衣裳破烂。但他们眼睛中依然闪烁着那么一股傲气,那是一种不甘服输的愤怒,那是一种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事实的眼神。
十六军投降,铁壁军崩溃,羽林军逃亡,西南军被围歼——就在五个小时以前,以上的诸路军团都是不曾一败的强师劲旅,王国不败的象征,但就在他们的眼前,这些威名显赫的皇牌劲旅一个接一个被人类打垮、消灭。
那些愚昧而单纯的魔族士兵,坚信魔族王国的强大是无可匹敌的,魔神皇的英明睿智是天生的,王国威力无穷的战争机器制造胜利就象土豆从地里长出来一般天经地义,就象太阳从东方升起一般自然而然。直到如今,成千上万的溃败士兵经过了他们阵地,他们亲眼见到那些哭喊着逃命的士兵与他们同样穿着塞内亚族的服饰,同样有着黄金族的血统战士向他们哭诉着战友如何被人类骑兵大批地屠杀的经历,眼见无敌的军团在自己眼前溃败,英勇的战士被追杀,塞内亚士兵们愤怒得胸口里象团着一团火,愤怒中又带着惶恐:难道,王国真的会失败吗?由魔神皇亲自指挥,有着那么多优秀将领,那么多骁勇战士组成的强大军团,真的会如此一败涂地吗?
他们迫切地需要答案,现在,给他们答案的最佳人选出现了,魔神皇出现了!
魔神皇出现在军队前面,依然神采飞扬,只是眼神中多了一种深沉的忧郁。他以严峻的眼神注视着众人:“士兵们,塞内亚的勇士们,我的孩子们,我们被打败了。”
黑烟在远方冉冉升起,厮杀的声不断传来,死一般的沉寂笼罩在人群上空,没有人喊叫,没有人哭泣,士兵们只是呆呆地望着魔神皇。魔神皇就是他们的神,他们不败的信仰,他们永远照耀天空的太阳。
现在,太阳熄灭了。
魔神皇平静地说,那平静的声音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从恒古以来,我们的民族一直在经受着烈狱般的苦难。饥荒,死地,战争,瘟疫,我们的国度是灾难与泪水之邦。我曾以为,我能带领你们走出这个灾难之地,结束这段沾满泪水与死亡的路程。
但是,最终我们失败了。
我的孩子们,你们英勇战斗,无愧于王国和亲人。
因为朕的无能与鲁莽,王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你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朕愧对王国,更对不起那些为朕而战死的战士们。”
对着面前士兵群,魔神皇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一阵愕然的波动从人群中荡过,面对魔神皇史无前例的道歉,云浅雪、雷欧等将领们首先反应过来,连忙下跪回礼。紧接着是军官们,犹如大风吹过田野,士兵们如同被风吹倒的稻浪般一排排地跪倒。
“失败并不是结束,苦难才刚刚开始。在军事上取得优势以后,人类必然谋求政治上统治我们,他们要掠夺我们的土地,奴役我们的人民,消灭我们的历史、文字和传统,谋求从根本上同化伟大的神族,将我们变chéng rén类的附庸和走狗,让我们的子孙变chéng rén类的雇佣军!
士兵们,你们中有人战死,有人幸存。战死的人,朕将带领你们去觐见大魔神,告诉他,他的子民英勇奋战,无愧于王国威名。
活下去的战士,你们有着更艰难而坚韧的任务,告诉我们的孩子真相,告诉他们,历史上曾有过这样的魔神王国,他的子民勤劳而坚韧,他的战士骁勇而忠诚,他的皇帝睿智而勇敢,国土幅员广阔,军队强大无比!在强大的魔神王国面前,所有的人类帝国都在颤抖!
告诉我们的子孙,所有的人类宣传都是谎言,在团结一致的神族面前,看似强大的人类军队不过土鸡瓦狗,他们不可能永远统治神族!
我们之所以失败,并非我们的战士不够勇敢,并非我们的将军不够优秀,唯一的原因,唯一的原因,是我们不够团结,卑鄙的叛徒出卖了我们的王国,而人类却能达成了空前的团结,我们遭遇了历史上最强大的人类军队。
神族军队曾经无限接近胜利,虽然最终失败,但我们震撼大陆!
士兵们,活下去,并且记住:想永久征服神族这样强悍的民族是不可能的,人类的统治绝不会长久,终有一天,我们的子孙会高举黄金大旗卷土重来!愿他们勇敢,愿他们坚强,愿他们有比我们更好的运气!
让子孙们记住我的预言:当黄金狮子旗帜再次闪烁,我们的皇将再次出现!
让他们世世代代牢记这句话:“魔神王国万岁!”
“魔神王国万岁!”五万人同时呼喝应和,呼声犹如雷霆震撼,远远地回荡在大地上,压倒了远处传来的巨大战斗轰鸣声。
主营前一直飘荡的王国黄金狮子旗被降下来了,看见这面旗帜冉冉落下,士兵们痛哭出声。无敌的黄金狮子旗,王国强大与辉煌的象征,终于也黯然谢幕了吗?
魔神皇把柔软的丝绸旗帜折叠,递给云浅雪:“将这个交给卡兰。虽然朕这个孩子不是很成器,但这个时候,撑得起王国的也只有他了。”
这不仅仅是转交一面旗帜,这更是将皇位传承给卡兰的象征。望着魔神皇英俊而和蔼的脸容,明白陛下已下定了死战于此的决心,喉头象梗着一块铁,云浅雪跪倒,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陛下,请让雷欧大人承担此任务吧。请允许微臣跟随您一同战斗!”
“雷欧和近卫旅走不快,会被人类骑兵追上的。云,时代已经不同了。未来的rì子,王国更需要的是能审时度势、狡诈多智的政治家,雷欧这种单纯的武士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与其让他在郁郁寡欢中落寞老死,不如让他最后辉煌一次吧。”
“陛下!”云浅雪泪如雨下。他接过旗帜,小心地将它收入贴身的口袋,朝魔神皇重重磕了个头:“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将旗帜安全交到卡兰殿下手中!请陛下您保重!”
魔神皇微笑道:“辅助好卡兰,告诉他,有事多听听他妹妹的。”
这是云浅雪见到魔神皇的最后一面,魔神皇那明朗的笑容一直回荡在他的心中。这个雄伟绝世的绝世枭雄,一生无敌。即使他最后失败,但回忆起他,无论是敌人或者朋友,谁都不得不承认,他是黄金时代最恐怖,也是最伟大的战士。
天sè全黑下来了,惨烈的战斗却没有丝毫结束的迹象。在背后斯特林、文河和流风霜三个庞大的战斗集团压迫下,魔族已失去了战胜的任何奢望。魔神皇下令放弃一切辎重,撤退的魔族兵放火烧掉了自己的大营,目的是阻拦背后流风军的追击步伐。燃烧的大营燃起了冲天的火焰,照红了一方的天际,二十里外也看得见。
就在通红火光的映照下,魔族军的突围战役打响了。在开路的装甲兽先导下,大群的魔族步兵、骑兵猛扑向远东军的阵地。
这是最后的战斗了。装甲兽军团的巨大轰隆声再次响起的同时,紫川秀接到了东南军指挥部的严令:“远东军务必坚到增援抵达,绝不能放魔神皇逃脱!”
一方是决意坚守,一方却是拼死逃生,那个最残酷的夜晚,喋血高地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魔族军以截然不同以往的决死姿势猛扑上来,与防守高地的秀字营展开了肉搏战。因为在夜间,远程shè击武器能发挥的作用很小,两军都只能依靠近身白刃战来厮杀。
在夜间与急于逃生的装甲兽近身战斗,这是远东军的噩梦。血红的火光中,厮杀的人影不时闪烁,飞溅的鲜血,奔跑的身影突然地倒地,恐怖的呐喊不绝于耳,最后的勇士发出绝望的吼叫,在喋血高地阵地上,战死者的尸体在平地上垒起一座小山,仅仅半个小时的战斗,远东军就伤亡了五千多人,阵地指挥官罗杰本人被一棍敲得昏迷不醒,被部下抬下了阵地,他的部队被汹涌而来的装甲兽和魔族兵冲得溃不成军,阵地宣告失守。
在那烈火漫天的激战夜晚,各处响起了激烈的锣声宣告示jǐng。喋血高地的失守在远东军的阵地上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从这个缺口上,魔族大军急速通过,仓惶逃生。远东军统帅部试图堵上这个缺口,白川和紫川秀带着增援部队想重新夺回喋血高地阵地,但这就好象用啤酒瓶来塞洪水冲垮的江坝一般,根本无济于事。三次反击都被魔族给打了回来,只遗下尸骸累累,装甲兽部队牢牢地控制住这个阵地,作为魔族大军后撤的通道。
一次又一次反攻失败,到最后,紫川秀终于颓然地认识到,士气和体力都被严重削弱,如今正处于最低点的远东军是不可能拦得住急于逃生的魔族jīng锐部队的。
“魔神皇军团已突破我防线,向东突围!急需增援!”
向斯特林的求援信使派出去了,但在增援到来之前,紫川秀也没闲着。他发现,魔族军的行动虽然混乱,但却是有序可寻的。撤退的魔族兵马很明显地分成两部,一部分是第三军的普通魔族兵,在军官们的带领下,他们急速地小跑前进,不做丝毫停留;而另一部分是以装甲兽为主的近卫旅兵马,这部分兵马坠在大军的后面,利用各种地形就地抵抗,尽可能地阻碍人类兵马的追击。
稍一思索,紫川秀立即明白过来:“因为跑不快,所以装甲兽们被留下来充当阻击的敢死队吗?”很自然地,他猜测魔神皇应该在第三军的撤退兵马中。
他下令:“不要管那些装甲兽,他们跑不掉的!追第三军去,魔神皇就在前面!”
在那兵荒马乱的混乱黑夜里,远东军的各层组织系统完全给打乱了,有的部队被打散,有的部队被消灭,大多数部队都是经历了惨重的减员和伤亡,被魔族冲得七零八落。要想顺当地把命令传达到各个部队,那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紫川秀对身边的jǐng卫们下令道:“喊吧,大声喊!让听到的部队都跟着喊:‘光明王有令:无论死活,抓到魔神皇的,赏金五百万!’”
黑夜里,呼声此起彼落:“魔神皇就在前面!抓住他!”
一传十,十传百,黑夜里,越来越多的部队加入了呼喝:“抓到魔神皇,赏金五百万!”
呼声越来越大,最后简直是震耳yù聋。每个人都在狂热地呼喝着,眼睛赤红。这不单是为五百万的巨额悬赏激动,更因为呼声透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透出了胜利的预兆!你看,光明王都对魔神皇悬赏了,那肯定是我们快赢了!
尽管被魔族冲得七零八落,尽管伤亡惨重,尽管魔族的装甲兽还很嚣张,但胜利的狂喜给了士兵们无穷的动力,一切都乱套了,不顾什么队列阵形,凡是还能爬动的,还有一口气的,统统行动了起来。连在军队中服役的民夫和伙房里的厨子都拿起了扁担菜刀向东追过去。
紫川秀本人亲自上第一线参加追击。他带着jǐng卫队,将一路碰到上的散兵游勇都给集合起来。不论是秀字营还是半兽人兵,只要还能走动的,紫川秀对他只有一句话:“拿起武器跟我走!”
在那漆黑的混乱中,紫川秀收拢了约莫五千多人。就带着这五千多人,他跟着撤退的魔族军一路追下去。谁也没料到,远东军的主帅竟有这般的胆sè,带着一个多团就敢追踪魔神皇带领的装甲兽。在那黑暗的道上,追击的部队与逃跑魔族散兵们不时遭遇,交战接二连三。
“不要管他们!只管向东!”紫川秀大吼道。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赶到前面去,拦住魔神皇的去路。若让魔神皇跑了,连续三天的殊死战斗就失去了意义。
全都乱套了。若有人能在上空俯视的话,他会发现这夜的混乱呈现极奇怪的状态。在向东的道路上,追击的人类兵马和魔族部队竟是混成一团前进的。魔族兵马急于逃生,人类部队则是一心一意想追上前面的魔神皇,不想与这些散兵游勇们纠缠。于是出现了极罕见的景象:行进中的魔族兵马和人类兵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混杂在了一起,居然相安无事。双方都在拼命地奔跑,人类想赶到前面去建立第二道拦截阵地,魔族则是想在人类再次包围之前逃逸,这个时候,时间就是生命!
在突围时,第三军的魔族兵战斗得十分勇敢,为逃生,他们万众一心,还是作为一支完整的武装部队冲出去的。但就在那漆黑的奔逃道上,听到身后传来的震天呼声,恐惧感控制了魔族官兵的心头。紫川秀的快速穿插更是给魔族制造了无数的混乱和惊恐。黑夜里,惊恐的呼声此起彼伏:“人类追上来了!快逃命吧!”
恐慌在撤退的魔族军中蔓延,对生命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在紫川秀近逼贴身的追击下,第三军井然有序的撤退变成了一次彻底的大溃败,建制被打散,官长的权威被蔑视,丢下了所有的伤员和辎重。溃兵们互相践踏,互相推挤,踩着死人和活人往前,大路、小路、桥梁、平原、山岗、山谷、树林都被溃兵塞满了,丢在路上的背包和武器撒了一地,没人去拣。魔族兵再不肯留下担任阻击的队伍,见到人类也不再攻击,生怕耽搁了逃生的时机。
就在这漆黑混乱的夜晚,到处都乱了套。官长找不到士兵,士兵找不到指挥官。军队溃败犹如江河崩溃,一泻不可收拾。溃兵到处乱窜,连紫川秀所带领的追击部队都被冲散了,到后来,他身边就只剩了数百人,在数万人的魔族乱军中到处搜寻魔神皇的身影。
每抓到一个魔族,紫川秀都用魔族语厉声疾sè地喝问他:“快说,魔神皇在哪里?”
不知那些魔族俘虏真不知道魔神皇下落还是因为忠君爱国,没有一个人说出魔神皇下落。紫川秀大为苦恼,在这数万人的军队中寻找魔神皇简直就象在大海里搜针。
他都快有些绝望了,却突然看到斜斜里有一彪魔族骑兵经过,他们制服鲜亮,人高马大,显然是魔族兵中的jīng锐。在这混乱的夜晚,这队魔族骑兵却显出与众不同,进退之间,他们显得更有秩序和纪律。
紫川秀眼前一亮:“就是他们了,上!”话音未落,他已第一个冲了上前,雷霆般一刀就把最前面的那个骑兵给砍下马来。后面的骑兵们发一声惊呼就要上来动手,但秀字营的行动更快,一窝蜂地冲了上来。骑兵若不能跑起来,胯下的坐骑反倒成了障碍。秀字营突然冲近身一抱,没等魔族兵把长矛和马刀出来,他们已先扑上去硬生生地把骑兵们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大伙滚在地上厮打开来。
这伙骑兵一边打一边哇啦怪叫着什么,紫川秀也听不懂,估计是向经过的魔族兵求救。但这时,大难临头,谁还顾得上别人的事。尽管魔族溃兵cháo水般从身边跑过,但却没一个人停下脚步来给他们伸出援手的。事后想起来,连紫川秀自己也觉得顺利得意外:自己身边只带了那么几百人就敢在魔族溃兵中大摇大摆地抓人,那几千上万的魔族兵一旦清醒过来,不被他们撕了才怪!
战斗没多久就结束了,几十个魔族骑兵被打死了一半。在秀字营士兵的刀剑威迫下,剩下的全部被缴了械,用皮带绑住双手盘膝坐在地上。紫川秀一个一个地望着他们,其中一个大个子的魔族老兵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魔族老兵一身白毛,身形比普通魔族兵要高出一个头。尽管他竭力想把身形躲在其他魔族兵的身后,但那臃肿而庞大的身躯在矮小的魔族兵中实在是鹤立鸡群,想不引人注意都难。这个魔族老兵身着低级魔族兵的制服,但他的宽下巴脸型和傲慢的眼神却在告诉紫川秀,此人是惯于颐指气使的人物。
“你,站起来!”
用纯正的魔族语,紫川秀指着那个魔族兵喝道。
老魔族磨蹭了一阵,最后才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他耷拉着脑袋望地上,不与紫川秀的眼光对视。望着他,紫川秀使劲地在脑海里搜寻:这个魔族看起来有点面熟?在哪里见过他了?
良久,一个人影渐渐在脑海里浮现。那仿佛是很久远的故事了。七八零年深秋的那个夜晚,那血腥而惊险的一夜。那时候,此人是高高在上的军团长,王国贵族,自己不过是一员投诚的叛将。那晚,在这位王国贵族眼里,自己不会比一只爬虫高贵多少,他拿眼睛扫自己一眼都是莫大的恩惠了。
谁能料到呢?世事竟能做如此大的颠倒。当年的卑微者已成为了征服者,而傲慢者却沦为阶下囚。
紫川秀平静地说:“叶尔马公爵,好久不见了。”
被紫川秀叫出了身份,叶尔马猛然抬起头。他望着紫川秀,眼神里充满了迷惑和恐惧。他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这位人类军官能一眼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多年前,他见过紫川秀一面。但在那个宴会上的紫川秀,与眼前这个周身铠甲血腥斑斑的敌将有很大的区别。
他小声地咕嘟道:“你是谁?”
紫川秀没时间和他废话,直截问道:“魔神皇在哪里?说出来!”
叶尔马傲慢地抬起了头,一言不发。他那挑衅地冲着紫川秀昂起的下巴分明是无声地宣布:“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就是不说!”
“好,很好!”紫川秀冷笑道:“塞内亚贵族,果然很有骨气。”他使个眼sè,几个卫兵会意地冲上去,将叶尔马从俘虏群中拖出来,拖到路边的暗地里去。只听好一阵拳脚与**的激烈碰撞声和鬼哭狼嚎般的求救声,黑夜里,魔族俘虏们听得脸sè发白。
过了好一阵,卫兵们拖着叶尔马——那已经不能说是叶尔马了,只能说是一堆看起来很象叶尔马的肉——出来。军官跑到紫川秀身边小声报告:“启禀大人,他招供了。他说,魔神皇没有随第三军突围。他和近卫旅都留在包围圈里面了。”
“什么!”紫川秀失声叫出来,他怀疑地看了一眼军官:“可靠吗?”
军官也皱起了眉头,魔族的皇帝竟然没有突围而是自愿留下来断后,这个消息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要不,下官再好好地和他聊聊?”
“算了。”紫川秀看看叶尔马,他被打得头破血流七窍流血,已快奄奄一息了。再让那军官跟他“好好地聊”下去,估计他就得一命呜呼了。
“你另外找几个魔族兵出来,对一下他们的口供,看看是否一致。”
审讯的结果很快出来了,除了几个死活不肯开口的死硬分子,魔族兵的招供惊人地一致:“魔神皇没有突围。他还在二号高地附近,与近卫旅在一道。”
紫川秀眉头深锁,想了一阵,他做出了决定:“斯特林和流风霜的兵马正在扫荡近卫旅,我们回去作用不大。还是以防万一吧,万一叶尔马撒谎,或者他们都被魔神皇骗了呢?我们继续追!即使抓不到魔神皇,听叶尔马说,羽林云浅雪是和他们一起突围的,只是在途中失散了。这是条大鱼,我们抓他去!”
紫川秀的追击直到第二天拂晓东方天sè发白,此时,追击的兵马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士兵们跑得脸sè发白嘴唇发青,若不是顾忌身边的魔族俘虏造反,他们都要在死尸堆上倒下来便睡了。
虽然劳累,但这晚的战果却是十分丰厚的,抓到的俘虏长长的一串,起码有四五千人之多。唯一遗憾的是,其中有分量的将领和贵族没几个。除了叶尔马外,只有几个子爵、伯爵之类的“白披风”,想抓的云浅雪没碰到,不知是这位羽林将军腿脚特别灵便还是黑夜里大伙在道上错过了。想想,紫川秀倒也没怎么遗憾。毕竟抓了一个叶尔马,自己已经够幸运了,还想再抓一个云浅雪,把塞内亚首领们给一网打尽,那也未免得陇望蜀了。
回程的路上,道上到处堆满了丢弃的武器、尸体、燃烧的辎重车,满目苍夷。后续的步兵部队已经跟上来了,成群结队的远东半兽人兵正在战场各处搜巡,他们在打劫魔族的战利品,搜寻漏网的魔族官兵。
虽然疲惫,官兵们却十分兴奋,一路吱吱喳喳说个不停。这晚他们的收获不小,抓俘与杀敌是同功,紫川秀出手大方,远东军功奖丰厚,抓了五千多俘虏,即使其中一半要算紫川秀本人的功劳——估计统领大人也没那么黑吧?——剩下的一半按人头分也有每人四五个俘虏的功劳了,这笔赏金可是不少。何况里面还有几个塞内亚贵族和军官呢?将来人类与魔族若停战了,那光靠这几个贵族的赎金就足够大伙吃喝不愁。
紫川秀却没有部下的欢快心情,他眉头紧锁,一路搭拉着脑袋,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有熟悉的部下故意逗他开心:“统领大人,是不是心疼奖金啦?”
紫川秀笑笑:“兔崽子,看牢你的钱袋,别让他们跑了,没送到俘虏营的可不能算奖金。滚蛋吧!”
部下嘻嘻哈哈一笑而散,紫川秀若有所思地张望四周,他在抑止着内心彭湃的激动。
人类千年的苦难,终于在今天结束了!
巴丹一战消灭近四十万魔族主力,魔族已无力回天了,此战可永载史册。
巴丹会战的意义不单是军事上的,更是政治上的。三百年前倚靠明王的神力打退魔族兵,虽然也是胜利,但那样的胜利让人总让人觉得不真实,而魔族也不把人类当战胜者看待,而是把他们看作是躲避在明王羽翼下的寄生虫。这三百年间,魔族屡次西侵的原因就在此了。他们有心理上的优势,认为人类懦弱,不配拥有这块土地,自然好战了。
但这次巴丹会战,不是靠明王的神威,不是靠虚无飘渺的神力,而是靠着普普通通的人类兵、半兽人兵真刀实枪地与魔族军白刃见血厮杀,实打实打出来的胜利,这场胜利打出了人类的威风,拿出来心里塌实!
这一仗,足可为三百年前的蓝河会战洗耻,人类从此扬眉吐气。
紫川秀唯一担心的是,魔神皇到底死了吗?
迎面奔来了一队骑兵,紫川秀认出是自己麾下的半兽人骑兵部队,带头的领队正是德昆。他朝德昆挥挥手,后者看到了紫川秀,连忙朝这边奔来。
“殿下!”德昆依然是纱布包着一只伤眼,身上血迹斑斑,连身上的毛发都被血浆凝住了,隔着老远就从他身上传来了一阵刺鼻的汗酸味,那味道太冲了,紫川秀只觉得鼻子一酸,一连打了三个喷嚏——连打了快三天的仗,谁都没功夫梳洗,紫川秀估计自己的模样和味道也好不到哪去。
“殿下!”
“德昆,你站在那,别过来。”紫川秀伸直了手连连摇晃,象是要从手心发出冲击波将德昆推在三尺之外,一手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怎么?魔神皇抓到了吗?”
德昆一愣:“殿下,是白川大人派我来接应您的。魔神皇,我不知道——不是您带兵马去追击魔神皇了吗?您怎么问起我来了?您抓到魔神皇了吗?”
紫川秀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在追击魔族兵马的同时,自己居然忘记把魔神皇可能还在战场上的事告诉斯特林或者白川了。
看紫川秀脸sè变幻,德昆猜他肯定是空手而归了。他安慰道:“大人,魔神皇跑了就跑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想想,魔神王国的皇帝象兔子一般被您在黑地里撵了一夜,那个狼狈肯定少不了的。魔神皇能从您面前逃跑一次,那他就坠了架子,将来他还会逃跑第二次、第三次的!没什么大不了的,逃了的魔神皇就一钱不值了,不足为惧了!”
紫川秀也懒得跟他解释了,问:“主阵地那边怎样了?”
“还在打!近卫旅还在负隅顽抗。第三军撤退后,近卫旅也想突围,但白川大人把他们咬得死死的,追在他们后面撵着尾巴打。近卫旅跑不快,没办法甩开白川大人,只好边打边走。后来文河大人过来了,斯特林那边的军团也开过来了,流风军那边的兵马也咬上来了——流风家的兵马真威风啊,高头大马,一式全是骑兵——眼看我们的人越来越多,近卫旅知道跑不掉了,干脆就找了个高坡团在那死守,四下全是我们的兵马密密围住,听说帝林大人的军队也在赶来,他们是插翅难飞了!”
“帝林也来了!”听到这个消息,紫川秀喜出望外。对于这个大哥,他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和相信,帝林来了,那就再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那我们快回去,魔神皇可能就在被包围的近卫旅里边!”
“什么!”德昆大吃一惊,随即,兴奋的笑容出现在半兽人脸上。他摩拳擦掌地嚷嚷道:“大人,这下我们可要好好大干一场了!这么多人围攻,魔神皇就是三头六臂也逃不掉了!”
远东军被魔神皇冲阵杀将如入无物,德昆一直深以为耻。这下有机会复仇,他兴奋得雀跃不已。
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大人,忘说了,刚才的道上,我们抓到一个魔族俘虏,很可能是塞内亚贵族。”
“是谁?”
“我们从一辆马车上逮的,不知道她的身份。但那马车装饰很华贵,肯定是大人物。殿下,我们见识浅薄,没法分辨此人身份,只有交给您了!”德昆裂开大嘴,眉开眼笑,笑容中藏着几分狡黠,他转头打招呼:“来人,把好东西拿出来献给大人!”
看着德昆那狡诈的笑容,再看看那扛着大麻袋的两个半兽人兵,紫川秀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幕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连德昆那狡猾的笑容好象都在哪里见过……
有种强烈的预感,紫川秀喃喃道:“天,接下来该不会是……”
麻袋解开了。
卡丹公主清丽依然,她圆睁了清澈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紫川秀,双眸透明有如水晶。
他望着她,她望着他。就在此刻,时间凝固了,两人的身形凝固犹如雕像。无数的往事如cháo水般从身边涌过,曾经无忧无虑的青chūn岁月,山盟海誓的爱情,生死相许的悲欢离合。
在家国世事变幻的风云大cháo中,作为个人的命运是多么的脆弱。即使贵为公主或者执掌一方的将军,他们的命运不比时代大cháo中随浪飘浮的一根火柴棒重多少。
沧海桑田,世事变幻,往事并不如烟,最终尽化尘埃。造化弄人竟能至如斯。
望着眼前女子清丽的眼睛,紫川秀干咳一声。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双眼睛,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该怎么形容和她之间的关系呢?亦敌亦友,惺惺相怜,半生知己。
该和她说些什么呢?象老熟人一般若无其事地打个招呼?或者拿出胜利者的威严来呵斥她?好象都不合适。
最终,紫川秀只能对着卡丹慢慢地点头,微笑,笑容里充满了苦涩。他抽出了背后的洗月刀,横刀当空平举。
“失礼了,公主殿下!”
话音未落,洗月刀在空中划过了一道闪电般的弧线劈向卡丹。
德昆惊骇得张大了嘴,叫道:“殿下,不要!赎金很值钱的……”
“噌”的一声脆响,紫川秀已抽刀回鞘。绑着卡丹的绳子寸寸断裂,纷纷落地。
紫川秀清朗地说:“您zì yóu了,公主殿下。‘卡丹公主专注地凝视着紫川秀,刚才紫川秀挥刀的过程中,她的眼睛根本没眨,亮丽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畏惧。她柔声说:“私放敌国将领,紫川统领您难道就不害怕军法?”
紫川秀淡淡说:“你不是将领,我也不怕军法——谁敢说出去?德昆,你会吗?”
紫川秀斜眼瞄向旁边目瞪口呆的半兽人将军,后者这才醒悟过来,连声说:“殿下,俺什么都没看到,俺什么都没听到——总之,俺什么都不知道!殿下,俺过那边看看,您老人家忙吧,不用管我了!”话音未落,象是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似的,半兽人将军一溜烟跑得没影了,那速度,浑不象一个两天两夜没能合眼休息的人。
望着德昆跑远了,紫川秀才出声道:“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的卫队被冲散了,道上碰到溃兵,他们抢走了我车上的马。没有马,我也走不掉了。”
“原来如此。”紫川秀这才明白,为什么先撤退的卡丹居然会被后赶来的德昆给俘虏。
他对卡丹说:“事不宜迟,你得马上出发。追击的部队不止我一路,若是你落在文河或者流风军手上,我很难再救出来。你从俘虏里面挑一些人出来充当护卫,我再给你分一些马。”
紫川秀转身吩咐部下:“想办法找些战马过来——没有?那就叫德昆他们让一些出来!”
看着紫川秀大声呵斥那些反应迟钝的部下,卡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激。但内敛的她并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看着紫川秀忙活着为她准备出发的干粮、淡水和战马,在俘虏里挑选合适的人选出来当护卫。
当准备完毕,卡丹又坐回了马车上。匆匆的见面之后,再次分别又在眼前。
卡丹忽然问道:“阿秀,你可知道我夫君的下落?他是死了,还是被你们活抓了?”
紫川秀一愣:“云浅雪?我不知道……你不是和他一起走的吗?据我所知,你夫君是与第三军的叶尔马一起突围的。”
“不,我夫君是跟着皇太子卡兰的部队一起走的,他们往塔伦城方向撤。父皇也想让我从塔伦城方向撤退,但我实在不放心父皇,一直留在军中,直到昨晚全军总突围时才跟着大队一起离开。”
紫川秀皱皱眉,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但兵荒马乱的,也不是追究的时候了。他问:“卡丹,你怎么不问令尊的下落呢?”
卡丹脸sè一黯:“不必问了。他有机会撤的,但他不肯,说无颜回去。”
紫川秀心头一喜,脸上却露出了黯然的表情说:“请节哀。虽然立场不同,但谁都不得不承认,令尊乃盖世英雄,他求仁得仁,再无所憾。”
卡丹盈盈地登上马车,转头对紫川秀说:“那么,请多保重,秀川统领。”
紫川秀端庄地对她行了一个军礼:“路上保重,卡丹。”
望着马车渐渐远去,渐渐消失在太阳升起的地平线上头,紫川秀神情惆怅。他这才注意到一件事,今天的匆匆会晤中,卡丹竟没有一个字提到斯特林。
自己的初恋情人,竟是毁灭魔族王国的元凶巨魁,杀害自己父亲和亲人的凶手,料想卡丹的心里,也是矛盾得很吧?
云浅雪和卡兰带着第三军和羽林军从战场上逃走了,但更多的魔族军队却被人类的铁钳困住了。蒙那将军和英木兰将军的骑兵军进展神速,飞插战场的两翼,就如两面钢铁城墙,锁死了魔族逃生向东南逃生的通道。各路人类军团士气高涨,突进勇猛。士兵们虽然疲惫,谁都知道,这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了,要获得战利品,就得靠现在了。
现在,被包围的魔族兵已无逃生的希望。塞内亚兵不愧是王国jīng锐,很多魔族兵都选择了战死而不是被俘。被打散的各个魔族团队和大队排成大大小小的圆形阵,肩并肩抵抗人类的从四面八方的围攻。人类则不住地猛攻,把圈子一再压缩,压缩,象毒蛇一样紧紧缠住了魔族。武器又碰撞起来了,枪在刺,刀在砍,剑在削,砍在**和盾牌、盔甲上,乒乒乓乓。一个大圈子被人类打散了,他们又组成十几个小圈子,大群铁甲骑兵冲过,一个又一个魔族组成的圈子被荡平,魔族兵都被马蹄踩成了肉泥,直到所有的魔族兵都象一片森林似的纷纷被砍倒,直到最后一个魔族兵被切断喉咙之前,战斗是不会结束的。
流风家士兵脸sè发白了,他们很少见到这么残酷的战争。他们喊话保证投降魔族的生命安全,但魔族就象没听到一般,依然在不顾死活地抵抗。
这里战斗的残酷远胜于西部边境战斗,在紫川家与流风家的作战中,双方是允许投降的而且俘虏是有可能被交换或者赎回的,流风军对魔族士兵对自己生命的轻蔑深感震惊。
无论是围攻者还是被围攻者,双方都根本不把自己的xìng命当回事。因为魔族知道,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犯下深重的罪行,双手血腥。即使投降了,人类也不可能放过他们的。被包围的魔族兵很少投降,即使最后防御圈被完全击碎,即使单身一人的魔族兵也不愿向胜利者屈膝,而是选择了战死。
蒙那将军说:“他们不是人,全是野兽。我们是在与饿急的狼群交手!”
对于魔族王国来说,这是遭遇大难崩溃的一天,但也是王国战士展现勇气,最辉煌光荣的一天。
最激烈的战斗依然是在远东军的防线周围,近卫旅被包围在此地。流风军是第一次与近卫旅交手,先前,他们对这种巨大而强悍的生物一无所知。轻骑兵们依然想用往常惯用的战术——近身冲刺骑shè扰乱然后再突进破阵——他们吃了大亏。
轻骑兵所挟带的猎弓对装甲兽只当是挠痒,突进的轻骑冲不破装甲兽的阵列。装甲兽双手一挥,重达八十斤的铁锤横横打来,竟有骑兵连人带马给打飞出五六米,浑身骨骼断裂五脏破裂而死的。
从包围开始,突围和反突围的战斗就一直没停过。那些野蛮而强壮的装甲兽不停地冲撞人类的防线,被他们撞死踩死的流风军和紫川军士兵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
亲眼目睹这这一场景,第一次见到这种刀枪不入又力大无穷的怪物,流风家将领们无不胆战心惊。
英木兰惊叹道:“那是什么怪物?我们面前的不是恐龙吧?”
流风霜则问道:“能与这样的敌人激战两天两夜,贵军真是了不起。不知贵军是用什么方法抵御这些怪物的?能否向我们传授一点经验?”
文河脸sè发白,斯特林却是脸sè发青,这时他才感到了自己的自私。自己粗暴地向紫川秀下了简单的命令:“死守!”甚至还以军法审判相威胁——现在回想起来,世间之自私残酷无过于此!即使强弩之末的装甲兽依然有这么恐怖的威力,自己要紫川秀独力抵抗全盛时的近卫旅和魔神皇,那简直就是要他去送死!他至今还想不明白,武器简陋兵力单薄的半兽人兵,到底是怎么跟这些怪物战斗的?那是真正的血肉山河,以死坚守!
但即使再来一次,自己别无他法,依然要向紫川秀下达这个命令:“死守!”若不是紫川秀拖住了近卫旅主力,这数万恐怖的怪物投入正面战场的话,自己未必能坚持到流风军抵达。
战争之残酷就在于此,他使人变得粗暴而残酷,铁石心肠,除胜利外,所有的牺牲和鲜血统统不在考虑范围。
他向流风家将领解释:“诸位,先前与近卫旅交战的并非我东南军部队,而是紫川秀大人统率的远东劲旅。”
“原来是远东军!”流风军将军们发出了惊叹的感慨:“紫川家在远东竟还有这么强大的军团!”在以往与紫川家的战斗中,紫川家很少把远东军调过来对付自己,对流风家来说,那支从蛮荒之地成长起来的强大军团始终蒙有一层神秘的面纱。
想想,能硬撼装甲兽的军队,那是多么恐怖的实力!不少人都在忧虑,虽然与紫川家如今和好了,但国与国之间关系历来变幻莫测,若哪天紫川家一翻脸,真的从远东调来军队的话,那流风家就麻烦了。
虽然人类已经取得了全面的绝对优势,但依然对那两万结阵坚守的近卫旅束手无策。硬攻不是不可以,但那要意味着付出巨大的伤亡。天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把这些怪物给消灭掉,尤其斯特林手上的都是伤亡惨重的疲兵,士兵们倒在地上就能枕着死尸立即睡着的。
比起紫川军来,流风军的伤亡倒是微乎其微。但第一次进攻近卫旅受挫后,流风军立即谨慎起来。斯特林去找流风霜商议协同进攻的事,别的事都好商量,只是谈到进攻,流风霜露出了神秘的含蓄笑容,回绝得又干脆又利索:“我军长途跋涉,劳累不堪,不宜立即投入战斗。斯特林大人,贵部若要进攻,我愿为阁下掠阵,助威呐喊!”
斯特林一阵气闷,流风霜只差没说:“斯特林你只管上吧,我jīng神上鼓励你!”
他正在头疼时候,一个消息传来了:“dì dū军团已经抵达!帝林监察长大人到了!”
七八四年十一月十四rì,清晨,天空灰沉沉的,彤云密布。一场雪眼看就要下来。
一队身着黑sè披风的骑兵和辎重车队穿梭在巴丹平原,这个刚刚经过激战的战场。骑兵和车队穿行于尸积如山的坡地和平原,两军战士的尸骸之多,堆满了道路,以至车队前面不得不派出人专门将尸骸和杂物搬离道路。空气中荡漾着浓郁的血腥味,熏人yù呕。大群的秃鹫在战场各处飞舞着,发出嘈杂的怪叫声。
“大人,东南军主营已东移,斯特林大人派人传话了,说就在前方迎接您。”
“不必了。”长身玉立的俊美将军淡淡道:“战事正紧,这时候就不必搞那些繁文琐节了。告诉东南军的联系官,我直接到前线与斯特林会合就是。”
侍卫官领命正要去传达,忽见前面奔来了一路兵马。看见兵马上方飘扬的东南军主帅旗,他失声道:“大人,斯特林将军已经来了!”
帝林脸上动容,策马奔出。果然,那路兵马前头那个熟悉的身影,却不正是斯特林!
两人都是飞快地奔近来,同时翻身下马。自从三月间,斯特林出任东南军统领,两人就再不曾见过面。在这战乱岁月,斯特林指挥东南军,帝林坚守dì dū,二人都是执掌一方重镇的人物,早养成了矜持沉稳的习xìng,平闲生死事都不再动心了。唯有在自己久不曾见的生死兄弟面前,那份真情xìng情才会流露。
两人对视,都是心cháo澎湃,激动万分。依照军中规矩,斯特林先端正地向帝林敬了一个军礼,帝林微笑着回礼,两人的笑容中都隐隐藏着泪光。
“宁殿下很关心这边,催着我过来看。其实,斯特林你坐镇,我是压根不担心的:除了大获全胜,还能有别的结局吗?但殿下催得紧,没办法,呵呵,大哥我就厚着脸皮跑这么一趟了,拿到点捷报消息,也好回去给殿下报功沾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