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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鸿在扬州待下去,每天倒也没有闲着,召集文武,安抚地方,同时令云初起等以钦差随行武官身份,参与对卫所兵的整顿,把个直东各处郡县的兵备,整顿得是井井有条。~~~原先一盘散沙的扬州卫所兵和灶勇队伍,在云初起的督导分派下,竟赫然有了几分军容。当然,撒点银子來犒赏下大兵们自不必少。这对严鸿来说却是毫无难度。别的不说,从张永富孝敬的银子中漏出万把两来,就够那些大头兵high上天了。
这当儿,东西两处的消息也都传来。西边一路,闹事的包括南京振武营及部分卫所兵,总共有两万余人。那南京振武营本是嘉靖三十四年(1555)为了抗倭而建立的,按照旧制折合军粮,有妻者一石,无妻者减十之四即为六升,后来又改成直接发折合银子。可是等到去年严鸿把倭寇杀得大败之后,江南文官以倭寇既灭,那么军费开支应该加以节俭。可是胡宗宪要编练新军,这边的开销简直是不减反增的节奏,因此南京诸军的军饷就有些吃紧了。到了今年里,南京户部尚书马坤就把折合的银子给剪了下去。再加上南京的户部右侍郎黄懋官又是个生性刻板认真的主儿,对于南京各卫军士吃空饷的事情相当反感,每个月都要严厉清查逃亡空饷的事,这样就使得南京振武营等军士的火气越来越大。到了七月初一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大家就爆发了哗变。围攻户部右侍郎黄懋官的住宅。把黄侍郎砍死。还把衣服剥光了,尸体扔在大路上。
居正以钦差正使到达南京之后,得知南京城池尚且守得严实,乱兵主要在城郊作乱,便与兵备使王崇古合力,调集周边兵马,首先断绝了南京地区周围的主要道路、要隘,又派遣长江水师封锁码头。使得乱兵的动荡不能进一步扩展。接着,张居正先派人传唤乱兵中的代表,询问他们的要求,得知振武营和卫所兵的借口是,今年里户部克扣了军饷,使得他们生活艰难。张居正当即宣布,钦差在此,正是要纠察江南百官,设若真有人克扣军饷,王命旗牌在此。定当严惩不贷。但同时,作为军人哗变造反也是不可的。速速各自回归营寨内。朝廷既往不咎。同时,命令户部先发一部分粮食给士兵。
但这时候乱兵中的一些为首煽动者则提出要求,要朝廷赦免全部参加人员。张居正表示,对于绝大部分被诱骗裹挟的士卒,只要及时幡然悔悟,不再参加变乱,朝廷肯定不会追究。但对其中为首的分子,则要查清罪恶,予以对应处置。若是想避免官法,唯有速速自首,祈求宽免。同时,张居正拿出查账的劲头,对近一年来的军饷下发账目进行严厉清查,发现了几个确有侵吞嫌疑,按律当斩的小吏,就在南京城里斩首示众。这样软硬兼施,乱兵的声势也就下去不少。这时候,各地的精锐援军也到了,张居正便大模大样,将哗变的士兵各自驱赶回营,又逮捕了几十个为首的。问题得到圆满解决。
另一方面,在浙江地区,果然再次发生了倭寇大举入侵的事情。有所不同的是,这一回来的却是真倭为主,人数虽然只有几千,但战斗力相当强。所幸胡宗宪这边,自从去年里阵斩辛五郎,擒杀陈东、叶麻,又招安汪直之后,这一年来并没有马放南山,反而抽出款项来,打造战船,购置枪炮,加强浙兵为代表的营兵。先前听说南京兵变,扬州变乱后,又得到严鸿通知,只抽调部分兵马前去各处巡行弹压,防范可能的骚乱,却把主力依然在浙江各地严阵以待。而倭寇竟然大模大样,直扑杭州湾,妄图登陆烧杀。绍兴附近,也有些本地的汉奸、匪徒内应。结果上虞一战,戚继光的戚家军大展神威,一战歼灭真倭三千余人,其中斩首八百,还生擒了数十人。从生擒的人审问结果,这些真倭一部分是原先日本的海盗,自从汪直被朝廷招安后,他们不肯金盆洗手,干脆自己扯起旗号来,也有一部分就是日本大名的部下的武士。这其中,有五百名是日本第一流诸侯今川义元的部下精兵,为首的竟是今川义元的侄儿金川义后。不过这位贵族在战阵之上已经被戚家军的火枪给打死了。听俘虏的人说,这次之所以部分日本大名派遣了正规军加入劫掠,是因为从中国逃过去的大明官员李文藻煽动的结果。
严鸿得知此事,拍案怒道:“李文藻这个老王八蛋,你逃去日本保全狗命倒也罢了,居然勾结倭寇,入侵大明。回头抓住他,不给他一寸一寸剐了,实在难消我心中之恨。”
陈可愿道:“严玺卿,属下担心的是,李文藻既然煽动倭寇起来闹事,这海路又是不畅,对咱们开海通商的大计,却不是好消息。”
严鸿笑道:“这个不必担心。如今倭人自己正在彼此诸侯割据,混战不休,他们原本就抽不出多少力量来入侵。这次李文藻煽动倭人来犯,必然是许以重利。如今他们在浙江打这一仗,没捞到什么好处,反而损兵折将,再要肯继续投入兵力,那就是傻子了。依我看啊,李文藻在浙江捅了这么个大篓子,他在日本的日子也好过不了。再说,咱们在海上还有汪直、徐海的船队,打这些真倭不在话下。回头我上奏朝廷,晓喻日本各诸侯,不得与我大明为敌,说不定李文藻都能拿了来。”
到七月廿五,张居正把南京事务基本安顿,带着队伍又返回扬州。而胡柏奇也带从杭州回来。大家碰在一起,严鸿于严园设家宴为张先生接风。席间,严鸿对张居正道:“张先生在南京,以雷霆手段。平息兵变。学生我实在佩服。不过您也看了。学生我留在扬州,实在是担心别有乱党呼应,故而留下来以防万一。结果真让我候着了,又扫除一股乱党,倒不是一味贪图安逸享乐。”
张居正笑骂道:“纯臣,你倒真是一个福将,明明就是贪图安逸享乐,也能立下这等功劳。那李文藻也是国朝进士。谁知道丧心病狂,竟然做出这等事情,可叹可哀。不过,他既多行不义,倒也是咎由自取。虽是我恩师徐阁老的同年,也顾不得他。纯臣,国朝多讲究亲属、师承、门派,相互奥援,已是惯例。但有些事情,却须得大义灭亲。不然。亲友相顾,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便一事无成。”
严鸿听张居正这般说,连连点头,心中却有一丝疑惑。一边冯保要紧出来道:“说起来,这一回咱家跟随张大祭酒去南京,心头原来是有一点忐忑的。这乱兵好几万人呢,要是出个闪失,那还了得?谁知道,张大祭酒指挥若定,三下五除二,就把乱兵剿的剿,抚的抚,弄了个干净。回头听说,嘿,严小相公在扬州,居然能在谈笑之间,把数千流贼一网打尽,这真是名师出高徒,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咱家跟着张大祭酒,也算是开了眼界,可惜看不到严小相公的手笔,也是遗憾。”
他这一句话既捧了张居正,又捧了严鸿,大家都哈哈大笑。张居正问严鸿道:“纯臣,南京振武营之事,横竖不过是欠饷兵变,再追查几个官员出来,便即了解。但这苏州城中的动荡,你准备如何上报?”
严鸿答道:“学生想来,这帮恶少速来横行地方,加上这次是受了通倭贼子李文藻的唆使,便报他们个倭寇内应,从严从重处置,岂不痛快。”他自己也考虑过,若是把这些人当做白莲教办,固然也能狠狠杀上一笔,但这样江南再次跳出白莲教大案,说起来和胡宗宪不太有利。反正李佳湖等人受李文藻安排过来,说是倭寇毫不为过,便按这法子得了。
张居正道:“但如此一来,去岁里你已经报了剿灭倭寇,因此开海已无阻力。此刻若是倭寇复起,而且竟然还闹到了扬州,今上必然大怒,严令大举追查,那开海之事,怕是又生波折。”
严鸿道:“那以先生之见,如何是好呢?”
张居正道:“以某看来,这扬州之乱,便直说是一群江南恶少,因受钦犯李文藻收买,在扬州暴乱,意图劫持钦差,坏开海大业。通篇却不提一个倭字。这样一来,牵连不广,也不至于影响太大。须知那李文藻煽动此事,为的就是把江南搅乱,他好解除心中之恨。咱们若是大张旗鼓,大索八方,那是正中其下怀。咱们现在偏偏只以普通恶徒作案而接,那后续便简单许多,也不至于耽误大计。”
严鸿恍然道:“原来如此,多谢张先生提醒。不过,浙江那边是有真倭登岸的,还打了打仗,这事儿又如何上报?”
张居正笑道:“浙江沿海之地,素来倭患猖獗。汪直、徐海招安之后,有些零星余党不肯改恶从善,继续为非作歹,这有何奇怪?便是内地,却也有不法之徒。戚继光一战歼敌,不复有往年蔓延千里,为患数省的糜烂,这岂不正是说明倭寇已是苟延残喘?再加以开海通商之后,倭国本地与天朝往来,互通有无,必能逐渐弭清,这却是不必担心的。”
严鸿听张居正这番话,连连点头:“先生教诲,使学生我茅塞顿开。”
张居正道:“纯臣,你本是武官出身,行事果决,在战场上也多多立功。不过国朝之事,有时还须得刚柔并济。这其中的门道,还要细细参详。”
其实严鸿前世备过几次国考,对这些门道自不是一无所知。不过硬打硬拼的干的多了,有时候难免脑子轴下。听了张居正这话,自然清楚。
张居正又道:“纯臣,你既知有恶贼要在扬州暴动,何不告知诸位文武官员,早作准备?反而把文武大员,都叫到你家喝喜酒。听说那荀思荀太守的夫人也遭恶贼钦犯,成天价以泪洗面,好不可怜。”
严鸿忙道:“先生,实不相瞒,学生有两怕。一则这消息来得并不确切,若是捕风捉影,到时候全城大张旗鼓一闹,却并无事,在这南京兵变的档口,反而弄得人心惶惶,说不定还让先生的南京平乱有后顾之忧。二则,江南之地盘根错节,这些恶贼中说不定便与官府中人有联系。若是我通告全城文武,各处都一体准备,只怕被贼人得知消息,另生毒计,反而不易对付。因此,我只秘密安排了锦衣卫在各处,一旦出事,持我手令迅速带领各处官兵,相机处置,这样才能进退两便。至于扬州各位文武,他们若真散布在各处衙门,变乱起来,反倒似乎怕有闪失。我把他们集中在我家外宅里,其实也是保护他们,动乱之初不受波及,待到局势少安,就可以让他们各归衙门领导人手了。只是没想到恶贼手段这么狠,居然能打破扬州知府衙门,让荀夫人受害,此也是学生我用计不周之过。”
张居正道:“如你这么说,倒真是个好处置。荀太守也是运气不佳。哎,好在他这些日考掠抓捕的恶少,据说刑死数十人之多。纯臣,你也劝劝他,气当消除,适可而止便了。”
于是大家举杯欢饮,尽欢而归。回头便以张居正所指点的,上报朝廷。便是派出去追查恶少的锦衣卫,到了苏州等地,也只是取了那些恶少家人的口供、画押,便暂不再继续追究。严鸿拿到这些文件,心中暗喜。这次扬州闹事的恶少,很多都是江南商户世家的偏房子弟,若真的就此大肆追查,虽然可以压榨出不少银子,但得罪也广。现在他只把供述自己留下,江南这些家族,却也承了他的情,日后的事情便好办理了。(未完待续。。)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