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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利骑车到附近的一家食品店买了两盒点心,敲响了卢学正家的房门,开门的是卢娜;多曰不见,她长大长高了很多,生得越来越像乃母,明明是不到二十的妙龄少女,却一脸的横肉!“小利,你怎么来了?”
卢利真觉得有些伤神,若是就这样过门不入,怎么也是失礼;登门拜访,又弄一肚子气!每每听堂妹叫自己的名字他就觉得来火,就不能叫一声哥吗?没家教的玩意!“老毛,大爷大娘在家吗?”
“在。”卢娜伸手接过点心,向后就走,“爸、妈,小利来了!”
大爷夫妻两个迎了出来,还有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身影,是堂兄卢杰,“小利?”他倒是蛮热情的,“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明哥。”卢利笑着打声招呼,“几时回来的?我都不知道呢。”
“4月份就回来了。”卢杰说道:“来,进来坐,进来坐。”
进到房中,卢学正气喘吁吁的坐在沙发上,拿起一个小小的瓶子,调转过来,对着嘴巴呲呲的喷了两下,“哎呀,小利,你可别学会抽烟,这玩意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啊!”他呼呼喘息着说道:“看见大爷了吗?完了!内不治喘,外不治癣,大爷算完了!”
“怎么,大爷得哮喘了?”
“好长时间了。”大娘端着一杯水放在他身前,坐在丈夫身边,“怎么样,八怪?我就说不让你抽烟,你就不听,现在傻了吧?还有老明,你也是!成天烟不离嘴,早晚和你爸爸一样!还是我闺女好。听话。”
卢家兄妹一个管自埋头看书,一个悠然自得的吸着烟,对妈妈的说话置若罔闻似的,“对了,小利,你现在干嘛了?几时回来的?”
“我比明哥晚一个多月吧?现在和几个朋友在滨江道,倒腾几件衣服卖卖。”
“卖衣服?这算是全民单位还是集体单位?”
“算是个体户。”
一句话出口,几个人同时一愣,看书的立刻看串了行、抽烟的一口咬了自己的舌头、大爷正在伸手拿药,一只手也像被铸在了半空中一样,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几个人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小利,就你这脑子也干个体户?你舅妈给你多少钱?现在赔得剩不下什么了吧?哈哈哈哈!”
卢利也笑了,大爷这一家子让他觉得无比有趣!“说真的,实在是不好干,只能硬顶着上了。”
“哎呀,这可真不及你明哥了,他现在在烟厂,全民单位,一个月有四十块钱呢。”
卢利高高的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啊!明哥,怎么找的这个单位?”
“不瞒你说,小利,你明哥的对象就是这家厂子的动力科科长的闺女——再等一两年吧,我就准备给他们办喜事了!”
卢利自从进门以来,第一次发自肺腑的点点头,“好啊,这可是大好事!等到时候,我来喝喜酒。”
“应该,应该。”卢学正频频点头,“你爸爸不在了,你们这一辈就你们哥俩,以后得好好处!啊。”
“是,大爷说的是,应该是这样。现在咱们就是离得有点远,要不然的话,真该多走动走动。对了,老毛现在上几年级了?”
“大学了!师大,刚刚大一,怎么样?”
“好啊,值得我学习。要不是整天忙着来来回回的跑,我也想上个夜大什么的——说实话,我这个脑子,也就上个夜大,正经大学,我是没希望了。”
一家人再度哈哈大笑起来,卢娜也难得的笑了一下,“行,总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卢利呵呵赔笑几声,起身告辞,“小利,中午在这吃吧?这就快吃饭了?”
“不了,还得回去,有事情等着呢。”
推起自行车,走出胡同,卢利突然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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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转回滨江道,他仍觉得有些好笑,这种表情看在曹迅和张清眼里,觉得奇怪极了,“小小,你怎么了?”
“没事。”
“没事你笑什么?”曹迅和张清也被他感染的勾起了嘴角,“真的,你笑嘛?有什么好笑的事情,让我们哥俩也乐乐?”
卢利看看这两个和自己同甘共苦的弟兄,尽量憋住笑,“我刚才去我大爷家了……哎呦,你们是没见过他们这一家子,太哏儿了!”
曹迅等人知道他家的情况,但这又有什么可笑的?“到底怎么回事?”
卢利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曹迅同样乐不可支,“这一家子不开眼的玩意!小小,等回头你那个堂哥结婚了,好好给他们上一课!”
“再说吧。”
“哎,小小,刚才李小平来了,说今天晚上想请你吃饭。”
卢利一愣。李小平近来的工作非常忙碌,知青大返城之后,天(津)市无端多出了百万人口,除了一部分被吸纳入市内的工厂以外,很多人成为社会上的闲散人员,这么多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中,自然有那好偷鸡摸狗的,时间长了,治安大坏!但这还算是好的,更有那找不到工作,引致脾气暴躁的,打架斗殴更是家常便饭,于是,像李小平这样的警察,每天的工作变得非常繁重,卢利的摊位就在分局大门前,两个人偶尔在路上碰见,他总是步履匆匆,连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他又想起什么来了?怎么好端端的要请我吃饭?”
“他没仔细说,就说让我告诉你一声,哦,他还说,那个什么杨队也要来。”
这一下卢利有些明白了,“我知道了,晚上再说吧。哦,你们几个今天别陪着了。我们有点事要谈。”
一天的生意结束,卢利从收入中数出五个二百元的纸卷,捋平了放在信封里,揣进西装口袋,先把曹迅几个打发走,自己在屋门口等待着。过不得一会儿,分局门口走出两个人,为首的正是李小平,他一边走一边回头招手,和身后的杨顶宏说着什么。杨顶宏却是一脸的难过,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
卢利反手拉上门,“怎么样,进来坐一会儿?咱们可好久没见了。你怎么这么忙?”
“我能有什么办法?”李小平苦苦一笑,“不瞒你说,我都要累神经了!天(津)市就以滨江道、劝业场这块最热闹,往来的人也最多,哎,腿都跑细了!”
“和宏哥说说,你还回所里得了。”
“你拉倒吧,你以为这是我们家开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呢?”
卢利笑了笑,“宏哥?”
“哎,小卢,近来生意怎么样?有时候在楼上开会,都能听见你在楼下吆喝,我们头儿说一声,你吆喝一句,好家伙,简直和打擂台似的!气得我们分局副头儿直翻白眼儿!”
卢利哈哈大笑,随即给李小平使了个眼色,拉着杨顶宏走到一边,“宏哥,这里有一千,您拿着。”
杨顶宏大大的一愣,“哦,不,小卢,你……别……我……”
“别什么?上回咱不是说好了吗?你要是说话不算,那我就拿回来,以后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怎么样?”
“不是,这也太多了!咱原来不是说好的吗,找你借五百…………”
“我知道,这些钱您拿去,用不了的,您再还给我。”卢利微微一笑,推开他的手,把信封塞进他西装口袋中,“说好了,这是我借给你的,得还的!”
杨顶宏感动的点点头,自己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向一个二十出头的孩子借钱,即便是当初已经说好的事情,也终究难以启齿,所以才拜托李小平出面,不想不等他说,对方已经准备好了?真懂事啊!“小卢,……我……得了!这回算我欠你的,钱我保证还!除此之外,以后你有嘛事就说,哥哥能帮忙的就绝不推辞。”
“这些话等一会儿再说,宏哥,平哥,走,咱们吃饭去,一边吃一边聊。”
在附近的辽宁路上找一家饭馆,卢利点了一个烹大虾、一个老爆三、一个松鼠鱼,一个水爆肚,又要了两瓶酒,交上钱和粮票,三个人吃喝起来,“宏哥,今天不用再值班了吧?能喝点酒了吧?”
“能喝也喝不过你啊,谁不知道你卢利酒量大?这两瓶酒给你一个人都不够吧?”
“那是和别人斗酒,和咱们这朋友之间喝酒是两回事——这个场合,就是要喝好了,而不是喝倒了!您说对不对?”
“没错!”杨顶宏哈哈一笑,脱下西装,“得了,今天和小卢好好喝一顿!”
三个人隔着桌子对坐,端起了酒杯;卢利鼻子中灌进一股异味,好像是谁身上带着药呢,“咻咻,这是什么味儿?”
“福尔马林吧。”李小平抬起胳膊,在自己衣服上闻了闻,“你也别问是什么玩意,我怕你吃不下去饭了。”
卢利脑筋一转,猜到了什么,不再多问,“哎,给你们讲个笑话吧,有一回啊,某地出了一桩命案,警察到现场一看,好家伙,大卸八块了!满屋满地扔的到处都是,还流一地的血,我当时也在,警察就问我,‘小卢,你怎么看’?我说,‘可能是自杀。’”
杨顶宏和李小平纵声大笑!“你这个嘎小子啊!”
卢利也笑了几声,端起了酒杯,“宏哥,等房子拾掇好了,我们给你稳居去,对了,有合适的了吗?”
“算是有了吧,我正在和人家谈,不过说实话,这种事我没干过,本来想托付给你嫂子的,后来想想,哪有让媳妇出面办这种事的?也只有自己顶着上了。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不会说话呢!”
“是啊,你干警察多少年了?打便宜人、骂便宜街都成习惯了。我听人说,干你们这行三个月过来,平时再窝囊的,也成了硬汉子!就是因为打人打习惯了,是不是?”
杨顶宏用力一拍大腿,“还真让你说着了!”他叹了口气,无奈摇头,“这就是职业习惯——你是不知道,我在家的时候,也是不瞪眼不说话,弄得我两个姑娘都特别怕我。”
卢利为之莞尔。“宏哥,您有要我帮忙的地方就说话,别的我比不了您,但要说说话,我可能比您强点。”
“行啊,真谈不拢,我就找你过去帮忙。”
卢利端起酒杯,和两个人碰了一下,随即一饮而尽,“哎呦,你他妈的真能喝!”杨顶宏啐骂一声,也赶紧拿起了酒杯,陪他干了一杯。
“宏哥,有个事啊,你别怪我小心眼儿,是这样的,我呢,拿给您一千块钱,您得给我写个借据。”
杨顶宏一愣,“这并不是为我,而是为了您。您想啊,这笔钱不是小数目,回头您买了自己的房子,人家一定会问:杨顶宏一个月赚56.34块,哪来这么多钱买房子?回头一扫听知道了,是干个体户的那个小小给他的,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就都知道了。”
杨顶宏还有些不明白,楞楞的问了一句,“这又怎么了?”
“实际上是没什么,但所谓会说的不如会听的,有人以为是你和我关系好,咱们俩人过这个;有人就未必这么想了,那个叫卢利的孙子是不是有嘛事求到杨顶宏头上了,要不怎么好端端的给他这么多钱呢?这叫什么,这叫贿赂!这叫被糖衣炮弹打倒了!老杨这个人有问题!”
卢利笑眯眯的说道:“若是有这样的声音传出来,于我无妨,于您就很不好了。所以呢,您写一张借据给我,小平不也在这吗,让他也签上名,算是证明人!证明这笔钱确确实实是你找我借的,这样曰后即便有了那种混账的声音传出来,咱也嘛都不用怕了!”
杨顶宏和李小平对视一眼,同时翘起了大拇指,学着电影中的台词,说道:“高,实在是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