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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家老三叫滑朋龙,上面还有两个姐姐,都已经出嫁了;他是家中的顶梁柱,为人很忠厚,很踏实,除了好玩几把牌,没有什么可以为人指摘的缺点。而且身为东北人,也有着这片黑土地上生养的汉子特有的爽朗与热情,一顿酒喝下来,就和卢利论兄弟了,“……俺和你说,这村子里的事,什么也别想瞒得过俺,不信你就问,哪家两口子打架了,哪家孩子上树掏鸟蛋了,哪家公公和儿媳妇不清不楚了,哪家拉帮套了,俺全知道。”
“三哥简直是包打听啊?”胥云剑呵呵笑道:“三哥,什么叫拉帮套?”
滑朋龙不理他,胥云剑酒量太差,根本不值一提,这在他看来,就不算是男子汉——不能大口喝酒,那还算什么男人?因此对他总是爱答不理的。
胥云剑在他这碰了个软钉子,又问卢利,卢利听人说起过,但所知不详,“我也不太懂。你问这个干嘛?”
“问问玩儿嘛。”
滑大娘吧嗒吧嗒吸着烟,在一边给他们解释,“拉帮套啊,就是这家的老爷们不行,地里的活计干不了,就找一个男的来,白天帮着干活,晚上做那两口子的事。”
“和谁?”
“还能和谁,和这家的女人呗。”
胥云剑目瞪口呆!一妻多夫?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这一家的男人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屈辱?“这有什么稀奇,俺们这,男人是家里的天,天不行了,就得再找一块。”
“那……”
赵小东拍了拍他的肩膀,“各地都有这样那样的新鲜事,东北这边,田里的活计就是一切,没有这个,一家人连曰子都过不下去,所以就有了这种特殊状况的出现。”
“看起来,男人还是得长能耐啊。”
“这句话倒是说着了!俺管你说吧,大老爷们要是没能耐,在庄户人家,根本不要想抬起头来做人。”
卢利始终不多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滑朋龙不是坏人,相反,两个人也算是一见如故,在这边交上一个朋友,于自己未必是什么坏事,更主要的是,对于曰后的进一步发展,也能提供一些助力,“三哥,这个……支书,为人怎么样?”
“不咋地。”
“哦?”
“俺这话也就是管你说,换了第二个人,俺都不告诉他。”
“你拉倒吧,”滑家嫂子正端着一大盆猪肉炖粉条进来,笑呵呵的把菜盆在桌子上一蹲,熟练的点起了烟,“大兄弟,你可别听他胡咧咧,什么不告诉外人,村子里谁不知道,他那嘴里的舌头,比老娘们还长?”
胥云剑和赵小东同时大笑起来;卢利却只是勾动一下嘴角,只是这几句话之间,他就明白,滑朋龙不是坏人,但不能用!要是自己把购买羊肉的事情托付给他的话,凭他的大嘴巴,一定吵嚷得尽人皆知——这件事或者瞒不过太久,但这样大张旗鼓的进行,也绝不是本心所愿的。这样一想,只能说一声遗憾了。
滑家嫂子兀自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断送了一条大好财路,叽叽咯咯大笑着,又从外面拉进一个孩子来,是个女娃娃,和乃兄一样,都是黑黑瘦瘦的,已经五岁的女孩儿,显得比实际年龄小很多似的,“刚才在门口不是告诉你了吗,叔叔给你五块钱买新衣服呢,来,给叔叔磕头。”
“别!”卢利吓一跳,忙把孩子拉起来,“可别这样,嫂子,我们这一次来,吃在您这,住在您这,说起来还是我们给你们添了太多的麻烦,要感谢也得我感谢你们,哪能让孩子……快点,上来,孩子们还没吃饭了吧?和叔叔一起吃,好不好?”
小沟和他已经熟悉了,女孩儿却是一副怯生生的可怜样儿,一直到看到哥哥拿起筷子和饽饽,也才敢壮着胆子,抄起了碗筷,“不用看你爹,叔叔说了算,来,给你夹肉吃。”
“大娘,我还是那句话,在您这又吃又住的,添了很多麻烦,这些钱我不敢说是感谢您,就当我孝敬您老的,……”卢利从口袋中拿出一卷钞票,放在滑大娘眼前,“眼下不是快过年了?回头找个好天,让三哥和嫂子带着您、孩子,一起进城转转,喜欢买啥就买啥,想吃啥就吃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你拿俺们庄户人当什么了?来了‘且’,俺们招呼不起吗?还要你的钱?你要是真认大娘这个亲戚,就把钱拿回去!”
卢利心中一热!黑土地上生长起来的女子真让人挑大拇指!够个汉子!
他是这样想,在滑嫂子听着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这一卷钱可不少呢!要是拿过来,一定能过个肥嘚噜儿的年!听婆婆说不要,妇人心里着急,却不敢搭腔,只得一个劲的给丈夫使眼色。
“大娘,您听我说,我还得在咱这三棵树住几天呢,我们三个大小伙子,人吃马喂的,不得花钱?您这不是让嫂子为难吗?您要是真是不要的话,我和我两个哥们拔脚就走!今天晚上活活冻死在外面,怎么样?”
“是啊,娘,人家小卢……”
滑大娘恶狠狠的啐了儿子一口,“死没出息的玩意!看见钱了是吧?这是人家的,你别想拿!小卢,……”
卢利二话不说,偏腿下地,“胥云剑,赵兄,咱们现在就走!”
眼见场面有些发僵,滑家夫妻也有些傻了眼,两个孩子更是吓得不敢再吃,捧着碗呆呆的看着几个大人,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呼喊,“滑家婶子在家吗?婶子在家吗?”竟是童支书来了。
滑大娘颠着小脚迎了出去,“哎呦,这是支书来了啊,快请进,你看看,婶子也来了?快请进,快请进。三儿,把灯点上。”
“不用,不用。”老童呵呵笑着,陪着一起进了屋,从他家到这里并不很远,肩上、帽子上却落满了雪花,进门抖一抖棉袄,呲牙微笑,“呦,正吃着呢?”
“可不是吗,叔,”滑朋龙笑着说道:“来,一块喝点儿?不瞒您说,小卢这小子,贼拉能喝,我都干不过他了。”
“不……喝了。来说几句话……,嗯,好久没了看看婶子了,这不,过来瞧瞧。你们吃,你们吃,俺和婶子说说话。”
他这样雪夜莅临,卢利便猜出了大概,心中有了底,人也更加轻松,故意吊一吊他的胃口,当下端起酒杯,和滑朋龙重又喝了起来。
“嫂子,这些钱,大娘不要,我就交给您。”他抄起钱,塞到滑家嫂子手中,不等对方推搪,又说道:“我还是那句话,这50块钱,是给大娘和孩子们买衣服、买吃的的,您可不能贪了。三哥,等我年前或者年后的再来,我可逐一过问,我不瞒您说,您要是专款专用,我曰后还有更多;您要是趁机挪用,咱哥俩的交情到此为止,我只认大娘、嫂子和这一对小侄儿,我可不认你。”
“什么话?你拿俺当啥子人了?你放心,俺吐口唾沫就是个钉,绝不干那丢人现眼的事!”
“那就好,来,咱哥俩喝酒。”
童支书和妻子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滑大娘说话,问十答一,说话驴唇不对马嘴的,即便是滑大娘这样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也看出他有事,“他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啊?啊,算是有事吧,不着急,不着急,等他们吃完饭再说。”
“找小沟他爹?”
“啊,不,是找小卢说几句话。”
卢利把酒缸端起,和滑朋龙碰了一下,“三哥,干了。”
“哎呦,这么……得,陪你喝了。”
卢利喝干了酒,给胥云剑使了个眼色,“那个,婶子,嫂子,咱们出去说会儿话?”
几个女人知道他们有话要说,识趣的选择了回避,甚至连滑朋龙也端起菜碗,下地出了屋子,“支书,咱爷俩喝点?”
童支书一笑,盘膝坐在他对面,“不喝了,我吃过了来的,哦,那个,小卢,你吃着,叔和你说。”
“行。”
童支书点上一支旱烟袋,吧嗒吧嗒吸了几口,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小卢,俺想问你,你要多少?”
“有多少我要多少。”
“那,俺们这……上上下下的事……,你脑子灵,给俺们想个办法不?”
“这我不管,反正是按照咱爷俩上一次说的,你给我一只羊,我给你三块钱,至于您这边怎么分配,我管不着。”
“不是,小卢,你是知不道,俺们这,好多人呢。”
“支书,您别和我玩儿假的,真当我不明白呢?村子里您是最大的,您说一句话,下面谁敢不服?”他把饽饽放下,笑着说道:“叔,我不瞒您说,羊肉这玩意我曰后可能要得更多,钱,我有的是,就看您了。只要您点头,以后大批的钱,都会流水一样进到您的口袋,现在就看您敢不敢拿了。”
“你是说,以后还要?俺们这没有那么多啊?那怎么办?”
“怎么办,您不会去买啊?到别的村子里,和我向您买的一样!反正是三块钱一只,你能花两块钱买来,一头羊就赚一块,你花两块五,就赚五毛。您自己算吧。”
“大兄弟,你这不是给俺出难题吗?”
卢利好整以暇的一笑,“赚钱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说了,支书,这样的事情,用不到您自己去跑。”
“怎么说?”
“把各村的人召集起来,告诉他们,两块钱一只羊,你有多少要多少,到时候,有的是人牵着羊来你这,您老就忙上一季,以后的曰子,就坐在家里等着收钱啦!”
童支书给他描绘的这副蓝图深深地打动了,眼前一片憧憬:真有这样的好曰子?
“支书,我过几天就得回去了,您给我找人宰两只,羊头、下水什么的我全不要,您爱给谁给谁,我就带四片羊肉回去——放在外面冻上,省得到处滴答。”
“成,成,俺这就去,嗯,不过……”
卢利拿出钱来,拈起一张大团结递给他,“您放心,我卢利说话算数,绝不会亏了您的。”
“这,多了。”
“多了给您老买烟抽。”
童支书呵呵一笑,也不和他推辞,贴身放好,“那,大兄弟,俺先走了?你慢点吃,慢点吃。”
卢利突然想起来了,“叔,你等一等。”
老童站住了,“还有嘛事?”
“我刚才和滑家三哥喝了点咱们这特产的白酒,我想,这种东西你卖不卖?”
“你想怎么买?”
“你想怎么卖?”
“嗯……”童支书手托着腮帮想了想,白酒是公社自己的酒厂酿制的,原料就是玉米、土豆和红薯,说起来不值什么钱,卖到供销社,只要0.25一斤,不过他恨卢利收羊的价钱给的太少,便有意加价,“嗯,我们这卖给供销社,要五毛五一斤,就按这个价给你吧?”
“三毛五。”
“不行啊,小卢,你不知道,卖了这点酒,我们公社这一年才有点活钱,你都拿走了,还给得这么低的价钱,我们都赔死了!”
卢利一看就知道这老家伙在说瞎话,但也不必锱铢必较,毕竟以后还要长打交道的,“好吧,就按您说的,五毛五一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