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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蒹葭迟疑了下, 将袖中帕子递给她, “到底发生何事?”她受宠若惊的接过, 轻擦拭下脸,便道出了缘由。
原是李嬷嬷这些年在顾府做差俸银很高, 又得顾蒹葭厚爱, 私下里更是赏赐了不少银两, 而李嬷嬷本就勤俭,便将顾府所得银两, 皆给了儿子李郎。
李郎便拿着银子在洛阳城郊购置田产,做些小生意,慢慢的手头钱财多了, 便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竟迷上赌博,刚开始他还能赢些钱财, 可后头却屡屡输银子, 一个月下来,竟将家底输个精光, 连带欠下赌坊七千两银子。
赌坊那些恶霸连连来家催促欠银,何奈, 此时家中一个铜板都没有,李郎后悔赌博,愤怒之余, 竟在这档口失踪了, 活不见人, 死不见尸。
而今日,便是赌坊依约索要欠银之日,才发生了方才那一幕。
铃兰望着顾蒹葭,目露急切,又满是感激:“若非郡主搭救,今日铃兰恐怕......”
她说着,泪水不住蜂拥而出,忙偏过头去,用帕子擦去。
顾蒹葭却是眼眸一转,想起了另一件事,她问铃兰:“李朗是何时失踪的?”
“三个月前。”
平日里李嬷嬷性情和善,又多年伺候在畔,从来恪守本分,不曾僭越......
顾蒹葭想到这,心头猛地窜出一个念头,三个月前,正是李嬷嬷随她从洛阳去并州之时,莫非是李嬷嬷因李朗之事,而被人威胁,朝自己下毒?
她心头突突直跳,霍然起身,朝铃兰道:“你跟我来。”
.....
这些天,李嬷嬷被安置在最后一辆马车里,跟三两个受伤的将士同坐一车,方才道路前头起了争执,她毫不在意,只紧捏着受伤的手掌,心中紧绷着,只要她闭口不招供下毒之人,等到了洛阳,与太子复命后,便能救回儿子。
直到,听周围将士三言两句的说,到洛阳城郊了,她才蓦然惊觉,路过家门口了,她内起焦灼,频频透窗望向外面,却被前方黑压压的人群堵着,什么都瞧不见。
恰时,车外,三两个人路过车身,窃窃私语声传入车内:“李郎跑了,他家媳妇可就遭了秧,要被人拉去□□....”
虽缪缪几言,足以让她心肝欲裂。
她早该想到的,李郎不在家,那么赌坊的人就会去找铃兰,那么铃兰会不会.....
她倏然起身,扯开车帘,就要跳下马车,却被身后的将士抓.住胳膊朝内拖去,望着眼前车帘之外,依稀能窥见自家屋脊,她心急如焚,叫骂道:“放开我。”
扯住她的将士手掌如同铁钳般,攥的她手臂生疼,她大急,转头,发狠的咬在那只大手上,那将士吃痛,嘶的一声,松了手。
她跌下马车,右脚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她不管不顾跛脚前行,还未走出两步,就听到前方一声唤:“阿母?”
她倏然抬头,就见铃兰正站在自己前方几十寸外,周身狼狈,发髻松散,红着眼圈望着自己。
她心头一窒,铃兰已奔过来扶住了她,而随铃兰过来的,还有顾蒹葭。
顾蒹葭朝要上前要制住她的将士道:“你们先下去吧。”
那将士得令,纷纷退回车内。
铃兰虽不懂为何将士要擒拿李嬷嬷,但见阿母周身无一丝狼狈,只神色憔悴,忙道:““阿母,多亏方才郡主出手相救,铃兰才.....才没受辱。”随即,将方才之事告知李嬷嬷。
李嬷嬷闻言,双目闪烁,感激的望向顾蒹葭,唇.瓣抖个不停,一时说不出话。
顾蒹葭见此,低声道:“嬷嬷,先上车吧。”
李嬷嬷点头,转头看向铃兰,说道:“铃兰,你先归家去,等李郎消息。”
铃兰听话的离去。
待铃兰走后,李嬷嬷登上马车,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语含羞愧道:“姑娘,我,对不住你。”
方才,顾蒹葭不计前嫌救下铃兰,她心中不是不震撼的,正因震惊,故,更觉羞耻,她不该以家人之名,而去害这个她自小看到大,聪明善良的女孩。
可,事已境迁,哪怕她悔不当初,此时,恨不得杀了自己谢罪,可亦赎不清自身罪孽。
顾蒹葭望着李嬷嬷,心头百感交集,虽经铃兰嘴中隐约得出,李嬷嬷朝她下毒或许有苦衷,也恨过李嬷嬷,可,此刻,见年迈的她匍匐在自己脚下认罪,心中那点恨意,终究抵不过,多年来自己受她庇护的恩情。
她眸中湿.润,忙将李嬷嬷扶起,坐在一边,低声道:“嬷嬷,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告诉我真.相吗?”
李嬷嬷抬头,看向坐在顾蒹葭对面的面色冷凝的李景喻,欲言又止。
顾蒹葭犹豫了下,道:“表哥......”
李景喻起身:“表妹,我下去看看受伤的将士。”
顾蒹葭感激的朝他点头。
待李景喻走后,李嬷嬷忐忑的看她一眼,半晌,才道:“此事,全因......小郡王而起。”
顾蒹葭瞠目,不解的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偏过头,将此事来龙起托盘而出。
原是,她受太子胁迫向顾蒹葭下毒后,蒹葭失却记忆忘记了李景喻,而蒹葭阿母一向不喜李景喻,属意能使顾氏门楣更高的太子,便吩咐阖府上下,不许在蒹葭面前提起李景喻,并称:蒹葭与太子情投意合,并待她从并州回来后,便议两人婚事。而太子对蒹葭志在必得,更怕她去并州之时,忽然想起往事,就由她朝蒹葭下毒,保他顺利娶到蒹葭,待此事一成,太子便将李郎欠下赌债,连同李朗一同放了。
李嬷嬷说到最后,双目已然闪现泪花,又道:“是老奴该死,一心只想着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生怕李朗有什么闪失,不得已才应下此事,累的姑娘失却记忆。”
顾蒹葭坐着一动不动,只望着眼前的香炉,一边脸隐在阴影里,神色迷离凄惶。
李嬷嬷担忧的望着她,生怕她一时接受不了,迟疑了下,又道:“姑娘,那小郡王也非良善之人,现今,你全然忘却了他,也便多了选择。”
此等言语,顾蒹葭却听到想要发笑。
怪不得,她在遇到李景喻之时,从未听说过此人,府上之人,更对她失却记忆前事,多有避讳,言语不详。
她每日如同漂浮在海潮上的一块浮木,茫然四顾,前后俱是无边碧波,内里惊惧,彷徨想回到安稳之地,却只能随波逐流。
那种对世事的无力感,导致她每走一步皆小心翼翼,她心头也曾茫然无措过,可总以笑颜展示家人,以图掩饰自己心中不安。
可她万万没想到,等她接纳失却记忆的事实之后,却从李嬷嬷嘴里,不经意的道出失却记忆的缘由,却是因一个旁人嘴里,说自己思慕一名男子所造就的。
荒诞!荒诞至极!
顾蒹葭愤怒至极,霍然起身,要下马车,赶回府中问询阿母,为何这般。
忽然,车帘被人从外掀开,露出一张英挺俊逸的脸,是李景喻。
群臣再次接头接耳,不多会儿,大殿之上,暗暗响起一阵嗡鸣之声,更有轻狂的朝臣,当场目露讥嘲鄙夷之色。
嘉宁帝听的朝臣议论之声,面色稍缓,再望向李景喻时,眼底隐露轻视之色,似是瞧好戏般,不发一言。
而李景喻似是感知到众朝臣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充耳不闻,微微皱眉,直视李孝敬。
“既然孝敬称,顾氏蒹葭已许配与你,孝敬,可否给润之解惑两句。”
他说到这,微微一顿,巡视群臣面色后,将两道目光回到李孝敬脸上,语气沉稳道:“自古成亲,需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太子可否向顾家纳采?
太子面色倏然紧绷。
方才屋中冷凝的气氛再次紧绷,空中似是有股暗涌在无声流动,暗暗较劲。
群臣的议论声在这场对弈的较量中,渐渐低了下去。
太后却暗起心惊。
她私心里是属意顾蒹葭为太子妃的,前几个月,也曾要去顾家议亲,恰逢蒹葭祖母去世,此事便耽搁下来,如今旧事重提,细想起来,她还未替太子去向顾家纳采,算不得蒹葭许给太子。
再观满殿文武百官皆在,她的两位孙子为争顾氏女,争执不下,君臣不和,岂不是叫全大魏看了笑话去?
她微微闭目,再睁眼,便将眼底那稍纵即逝怜惜李景喻的舔犊之情敛下,展眉笑笑,起身,亲自将李景喻扶起。
“顾氏蒹葭钟灵毓秀,是不可多得的女子,皇祖母也很疼爱蒹葭,既然,太子与润之,皆属意蒹葭,要么,哀家便替你们问问顾大人的意思?”
太后眸色闪烁,语调平缓,言语中似是无甚威严,可在座的众朝臣皆暗暗讶异。
显是太后怜李景喻痴心一片,不愿婉拒他,落了他求娶不成的颜面,便将这烫手山芋抛给了顾建柏。
顾建柏早已被这突起的变故惊的目瞪口呆,如坐针毡,此时,见众朝臣皆朝自己望来,一时想不出对策,陷入两难境地。今夜,不论他择谁为自己女婿,皆是不妥,急得满头大汗,霎时手足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