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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件通篇都是在讲述家中状况,其中倒是没什么敏感信息。不过刘尚的专业就是收集情报,从信中只言片语的碎片信息之中,依然是从侧面了解到了海汉社会的一些现状,特别是与军方相关的一些信息。
海汉给予军人的待遇一向极好,除了入籍方面的优待之外,对退伍或是伤亡抚恤给出的条件也是十分优厚。而像特战营这种王牌部队,战时士兵的军饷收入甚至比刘尚这种文职官员还高,再加上荣立军功的各种嘉奖,士兵在退伍的时候往往都可以存下一笔可观的财富。
海汉现在施行的兵役制主要是以募兵为主,普通部队服役满三年便可退伍,而海军作战部队、特战营、南海特战大队、骑兵营、狙击兵等特殊部队因为训练周期长,整体投入大,加之接触到的军事机密更多,所以会要求至少服满五年兵役方可申请退伍,当然伤病等特殊状况不在此列。退伍时不但有退伍金,还有分到名下一份的田地,足以保障军人在退伍之后还能有一个比较稳定的生活来源。
不过只要在服役期间能混出头,有了个一官半职,这些军人一般都不会再主动选择退役,毕竟军官相较于普通士兵的待遇又提升了一大截,而且海汉对外战事不断,军人要凭军功往上爬着实不难,身在特战营这种一线部队,更是有相当多的机会在战场上给自己挣晋升资本。
进了特战营的人,几乎都会以高桥南为榜样和目标,虽说他能上位多少有些时势造英雄的原因,但后来者们并不会太在意这种细节。再说如今特战营里的军官都是从小兵一步步爬上去的,这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很公平的上升通道,因此特战营的脱退率相当低,服役五年以上的人着实不少。
刘尚念完信,那名士兵起身千恩万谢地去了,不过刘尚估计他出去之后应该立刻就会去排到写信的队伍里。如此这般念了七八封信之后,孙真进帐篷赶人,让剩下的士兵明日在来,放刘尚等人早些休息。
刘尚先前喝了些酒,这么一番用脑之后也有些倦了,当下便洗漱一番然后上床歇息了。
旅顺堡夜间会关闭南北两道城门,因此无需担心会有野兽趁晚上摸进来,住在帐篷里也没什么安全问题。不过这帐篷保温性能太差,虽然有个小炭炉彻夜不灭,但躺在被窝里依然还是感觉冰冷,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才能慢慢暖和起来。
刘尚躺在床上,听着帐篷里众人此起彼伏的鼾声,不禁有些佩服这些家伙在这么冷的地方居然也能快速入眠。他出身南方,在山东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当地气候难以适应,来到辽东后更是深切地领教到了“冬天”这两个字在北方意味着什么。而旅顺这边的生活环境远不如山东,除了吃的还算不错,基建方面就实在太简陋了,连冬季供暖的办法都没能很好解决,也就难怪会在隆冬时节出现疫情了。
虽然遵从安排从三亚来到了这白雪皑皑的辽东,但说实话刘尚还是不太明白海汉为何一定要耗费大量资源进攻辽东地区。虽然执委会的说法是要帮助大明,解救辽东受后金欺凌奴役的汉人,但刘尚可不信事事以利为先的海汉人能有这么好心,会在大明没有公开求助的情况下就派出军队到几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去作战。何况从山东官府目前的态度来看,并不见得愿意接受海汉这位不速之客来帮助自己抵御外敌,这颇有热脸贴上冷屁股的意味。
刘尚认为不善航海的后金国根本无法威胁到在南方已经成为海上霸主的海汉,两者间也并不存在直接的利益冲突。如果说进军辽东的目的是为了辽东的汉人人口,那大可扶持皮岛的沈氏家族作为代理人来操作,这种事海汉在福建已经有成功的经验在先,再复制一次应该也不会是太大的难事。
如果是为了辽东的土地,刘尚认为就更没有必要了,他在环海南岛的行程之后就领悟到一个道理,海汉不缺粮食,只缺人口,占领过多的土地对现阶段的海汉来说并无太大的实际意义,反而容易因为控制区过于分散而削弱了统治力。辽东的土地每年有几个月的时间都处于无法施工和耕种的状况,这对于讲究基建的海汉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所在。
刘尚的眼光局限了他看待问题的高度,他自然想不到海汉高层的看中的并非一城一池之地,而是数年之后能左右整个东北亚地区局势的战略布局。辽东的汉人也罢,土地也罢,其实都并非海汉执委会考虑的首要问题,以辽东、山东两地形成对渤海、黄海的钳制,占领战略要地后建立控制东北亚沿海的桥头堡,这些更远大的目标才是海汉在这一地区采取军事行动的最主要原因。哪怕实现这种局面可能需要经年累月的时间,海汉高层也会继续推动在辽东地区的军事和殖民行动。
刘尚脑子里没有那么宏大的地图,也不明白海汉要的不仅仅是辽东半岛,还有与其相邻的广阔海域。这些事情,海汉并不放心交给代理人来完成,就如同海汉在福建扶持了许心素,但依然还是用了许多工夫将台湾岛和澎湖清理出来据为己有。对于具有战略意义的重点地段和海域,海汉绝不会将其控制权交在他人手中。
当然了,除了地理上战略位置的考量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政治方面的考量。掌握了历史进程的海汉不希望明国倒在后金铁蹄之下,由汉人政权掌控大陆地区,这对执掌海汉的穿越者们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但刘尚不知道也不可能明白这种特殊的情感,所以他大概永远都无法理解,海汉为什么要做这种看起来很不合常理的事情。
刘尚躺在床上钻牛角尖的时候,摩根正集合了高桥南等军官召开会议,商量要如何在近期展开针对金州地峡地区的侦察行动。
摩根带着狙击兵小队来到旅顺的目的就是要以战代练,在真正的战场上磨练这些缺乏北地战斗经验的部下,甚至也包括他自己在内。对海汉军而言,在这个地区作战的经验仍然极为缺乏,哪怕在此之前的几次交锋中,海汉军似乎占得了上风,也并不代表部队就已经适应了此地的环境。
事实上在与后金的战斗结束后不久,留守旅顺的特战营就开始出现了疫情,如果战事再持续十天半个月,那局势的走向就很难预料了。后金军对于辽东地区的适应能力远在海汉之上,虽然在之前的交锋中被海汉的三板斧打得有点懵,但也并非失去了反击之力。如果海汉军不能尽快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作战方法,那么开春之后的攻势也未必能够顺畅进行下去。
会议室里生着几个火盆,让室内的温度能保持在一个比较温暖的水平。摩根已经脱掉了厚重的外套,站在辽东半岛的地图前向军官们说明自己的计划。
“……旅顺堡东北方向的这片山区,你们已经来来回回摸了两个月,想必地形环境都应该非常熟悉了,所以我准备带狙击小队先在山区适应一段时间,再视情况看是否继续向北活动。高桥营长,你调些熟悉地形的好手给我,应该没问题吧?”
高桥南感受到摩根投来的目光,连忙起身立正应道:“自当全力配合首长!”
摩根做个手势示意高桥南坐下,然后继续说道:“狙击兵能够发挥出的战斗力,一定程度上是与后勤保障挂钩的。狙击兵在野外活动一般都是轻装,能够携带的弹药、粮食和生存物资都会比较有限,所以其活动半径基本上是以补给点为中心。如果以旅顺堡为补给点,当然也可以跟特战营的战士一样,在半径四十里左右的范围内活动,不过特战营可以用马匹驮运补给物资,狙击兵的作战方式却排除这样的条件,对他们来说活动半径越大就意味着要携带更多的生存物资。所以我希望能够在山区的某个地方建立前沿阵地,将补给点往北推进,给狙击兵提供更好的后勤保障。”
高桥南心领神会地应道:“这样的地点我们已经掌握了至少两处,都是以水源地为中心。当初与后金军在山区对峙的时候,围绕水源地的交战几乎一天都没停过。掌握了山区的水源地,就掌握了这片地区的控制权,如果首长要将补给点设到山区,那卑职认为水源地会是一个比较合适的选择。”
在摩根的授意下,这两处水源地很快在地图上被标识出来,一处是靠近辽东半岛东海岸线的山沟,另一处则是位于山区北端边缘,靠近与金州地峡接壤的平原。摩根大致看了一下位置,便选定了后者作为狙击兵在外行动期间的主补给点,因为这地方几乎正好是处在旅顺堡与金州地峡的中点上,完全可以保障狙击兵在离开山区之后的物资供给。
“说说这个地方的状况。”摩根丝毫不耽搁时间,立刻便向高桥南询问详细信息。
高桥南应道:“这个地方实际上是一个山间湖泊,过去周围有好几个村子,不过后金占了金州之后,这些地方的百姓都沦为奴隶,被后金陆陆续续掳去了别的地方。从这个湖的北岸翻过一道山梁,就是平原地区了。后金的巡逻部队不会进山,但他们在山外的平原上活动比较频繁。卑职在那个地方部署了一队人,一般三天左右会派人过去轮换。”
摩根点点头道:“那下次轮换是什么时候?”
“两天后。”
“那两天后如果本地的疫情能稳定下来,我就带队走一趟。”摩根立刻就作出了决定。
关于行动的具体安排,还有诸多细节需要慢慢商议,这个会议一直开到午夜才宣告结束。而接下来的两天,所有参与此行动的人员都将进入备战状态。
第二天开始,随队前来的军医和大夫们也开始全力投入到工作中。一方面是要组织人员对隔离区进行全方位消毒,检查隔离措施是否已经达到了摩根提出的要求;另一方面医护人员开始对隔离区的病号们进行会诊,确定在本地难以治愈的重病号将被运往海边送上船,回到山东那边接受治疗。
这次船队运来了大量的药材,医生们短时间内也不用再担心开出来的方子只能停留在纸面上了。摩根虽然不善于用中药材施治,但他相信自己对疫情的判断不会有太大偏差,只要隔离和治疗措施双管齐下,这种小规模疫情不会继续肆虐下去,能够给驻军造成的麻烦大概很快就会被终结了。
而刘尚和覃韦依然没有从念信的任务中解脱出来,由于今天大夫们都投入了正式工作,因此连写信的活儿也得他们来干了。覃韦倒是对此毫无怨言,就这么一个一个地接待前来求助的士兵。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休息,刘尚丢了笔活动了一下手腕,苦笑着对覃韦道:“在下这手都快断了,覃兄倒是轻松自在,莫不是有什么秘诀?”
覃韦正色道:“无他,唯手熟尔。不瞒刘兄,在下刚入伍当差的那段时间,便是在军中做专职的代笔先生,每天的差事就替士兵们写家书。多的时候,一天得写到三四十封书信”
刘尚一愣,旋即笑出声来:“难怪你如此熟练,原来是老本行啊!佩服佩服!”
覃韦摆摆手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为这些离家在外的弟兄们做点事情,也是覃某应尽之责。刘兄,其实为战士们代笔家书,念念书信,同样也是政工宣传的一部分,只要用心,这里也是你我可以发光发热的地方。”
刘尚连声称是,心道这覃韦好高的觉悟,难怪能在军中任职政工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