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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真在服役期间一直都很羡慕来去如风的骑兵们,自己所在的特战营虽然是海汉王牌部队之一,但绝大部分的行军任务都只能依靠两条腿来完成,连队里顶多也就是有几匹驮马负责辎重,只有传令兵和连部有限的几名高级军官才能分配到坐骑。
而这种情况终于在特战营进驻辽东之后得到了改善,从后金军手中俘获的大量战马被分配到了各个连队,而孙真所在的连队在连续补充了几次战马之后,基本达到了人手一匹战马还略有富余,最后是直接将编制改为了机动连,平时与骑兵营配合行动。
骑马对于孙真来说倒不难,以他的身体条件和运动天赋,不消一天时间就学会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虽然水平不能与骑兵营那帮整日跟马打交道的家伙相比,但至少普通的行军和短距离冲锋是不在话下了。只是在与后金军的证明交手中,因为对方的骑兵比例颇高,海汉这边一般也不会冒险将骑术尚不纯熟的机动连直接投入战场,而是让他们充当救火队员的角色,专门负责快速驰援局面吃紧的阵地。
孙真身材魁梧,因此挑的战马也是一匹身形颇为健硕的黑马,跨骑于马背上显得十分威武,不过他很清楚自己这造型再怎么出众,如果要骑马出击也只能给旁边的骑兵营打下手。而与他对接的便是如今同样担任排长职务的骑兵军官王进民。
两人当初一同从山东逃难出来,如今也都在军中混出了一点名堂,不过最近骑兵营扩编的势头明显,王进民不出意外很快就会被提拔为连长了,往上走的速度隐隐要比孙真快了那么半步。
当然了,作为曾经的老乡,如今的战友,孙真和王进民之间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产生竞争攀比的心理,两人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偶尔谈及军功升迁的事,也顶多就抱怨几句最近没有大规模的战斗,想通过立大功来获得升迁机会就比较困难。他们也只能眼馋地看着步兵和炮兵不慌不忙地列好阵形,对着攻过来的后金骑兵一通猛轰,轻松地收割着敌军的性命。
“今天不会又是让我们看热闹吧!”孙真看着前方进行中的战斗,也不免有些眼红。原本以为由步兵升级成机动部队之后能获得更多的战斗机会,但现实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王进民也一脸羡慕地看着在阵地外围游弋的骑兵战友,骑兵营的一部分连队分配到了在阵地之外担任游骑警戒的任务,肯定比他这种只能在阵地内等命令的连队拥有更多的战斗机会。特别是在敌军骑兵部队被打散之后,海汉骑兵往往都会冲上去捡漏,追杀那些落单的敌人。这种差事王进民以前经常拿到,如今却只能看着战友们轻松捞取战功了。
“这野猪皮真是不经打,这么冲一趟就撤了!”看着远去的后金骑兵,王进民不禁叹了一口气道。最近后金军的攻势往往是一触即溃,王进民也知道这并非对手实力变弱,而是变得更加狡猾了,不会再轻易尝试用人命来堵炮眼的送死战术。而这样一来,海汉军想要集中消灭对手的有生力量,就不会再像初到辽东时那么容易了。
当然如果的骑兵兵力能翻上几倍,那就完全不用顾忌后金骑兵,凭借武器优势可以撵得对方根本出不了金州城,更别说在原野中集结部队组织攻势了。
想归想,王进民也仅仅只是个连长,这种战略层面的决定肯定轮不到他来做主。就算是如今一心想要扩编增兵的哈鲁恭,也没办法在短期内就练出一批合格的骑兵。所以才会将特战营的部队先武装起来充当轻骑兵使用,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先解决了主战部队机动力不足的问题。
“嘿!野猪皮今天还没打算要收兵呐!”孙真忽然兴奋地提高了嗓门。他注意到后金骑兵回到远处的原野重新集结之后,并没有立刻退走,而是在准备下一波的攻势,顿时觉得还有出战的希望。
“好像是步兵……他们的骑兵都拿我们没辙,派步兵出来打主力不是送死?”王进民拿出望远镜,确认了对方的军阵部署似乎有些不太合理的地方。
“步兵好啊!”孙真的想法却跟与王进民截然不同:“他们以步兵出战,我们以骑兵应战,这不就正好击中他们的软肋吗?武器和机动优势都被我们占了,你说他们还能拿什么来跟我们打?”
“好像没那么简单啊!你仔细看看。”王进民将望远镜递给了孙真:“这些步兵好像是装备了火枪。”
孙真接过望远镜看了一阵,这才开口道:“这应该便是当初登莱之乱渡海投靠野猪皮的那帮叛军了!我看到阵中的旌旗上有个耿字,这带兵大将应该是汉人。”
“要真是山东逃出去的叛军,那可是天道好轮回啊!”王进民叹道:“你我报仇的时候终于到了!”
他们两人都是当初登莱之乱时从登州逃出来的难民,让他们背井离乡的罪魁祸首便是在登州生乱后来又叛逃辽东投靠后勤的这些叛军。两人在山东的家人都是被叛军所残害,因此这份仇恨也是刻骨铭心,如今仇人相见,自然是分外眼红。
两人正商量着要去向上司请战之时,却已经有传令兵送来了钱天敦和哈鲁恭的指令,让他们立刻出战,伺机袭击敌军防御较为薄弱的侧翼。两人不禁大呼老天有眼,竟然还真让他们盼来了与山东叛军在战场上决一高下的机会。
两人所率领的部队被指派到西侧,另一支同样是混编组成的骑兵去往了东侧,而在其间便是缓缓压上的汉军旗部队。
耿仲明的这支部队中除了大明兵部督造的火绳枪之外,还有大量当初由登莱巡抚孙元化从葡萄牙人手中买来的火枪火炮。至于其中有没有三亚出品,经葡萄牙人之手流入到山东明军部队中的武器,那暂时还不得而知。不过以前些年葡萄牙人从海汉手中购买的军火数目来推测,即便是这支叛军中有海汉产的轻武器也不足为怪。
当然了,海汉出售的武器基本都是性能缩减明显的猴版,相比自家部队所装备的版本,在性能上都会有显著的差距。而且即便有流入到山东方向的外销武器,从时间上推算也是早就淘汰掉的旧型号了,其性能与海汉军中目前装备的武器更是差距巨大。因此钱天敦和哈鲁恭才有底气让混编的骑兵出击两翼,伺机向汉军旗发动攻势。
孙真和王进民可不会去考虑这么复杂的问题,他们现在只会考虑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利用好眼前的战机,给对面的敌军造成最大的打击。
虽然仇恨之火已经开始在心头燃烧,但他们也没有冲动地下令直扑对方军阵,而是按照所得到的指令,先从侧翼外围包抄,留出足够的安全距离,以免过早接战产生不必要的伤亡——毕竟对手也是装备了火枪的部队,流弹无眼,谁也不敢说自己就能做到刀枪不入。何况他们只是轻骑兵,身上并无甲胄保护,保持安全的交战距离是他们必须要遵守的作战守则。
耿仲明的部队当然也并不全是由步兵构成,事实上汉军旗的兵种与海汉倒是极为类似,也是步骑结合,所不同的是汉军旗的骑兵并非像海汉这样全员装备火枪的轻骑兵,而是以冷兵器为主武器的传统近战骑兵。这些骑兵大多身着棉甲,军官则装备有制式不一的铁甲,具备了一定的防护能力。如果单以防护措施而论,汉军旗的装备其实要胜过大部分的后金军,只是相比巴牙喇这类精锐要差一些而已。
也正因为如此,耿仲明对于自己的部队实力还是有一定的信心,他认为即便正面打不过海汉军,但至少在自保方面还有些把握,如果势头不对,及时后撤保留实力就是了。
至于海汉军中杀出两路骑兵分扑左右两翼,耿仲明当然也是看在眼里。但这两支骑兵的数目着实太少了些,他虽然看到了却没有太放在心上。敌军就这么在自己左右两翼分别放了两百来骑,距离又离得老远,耿仲明认为这就是故意起到骚扰作用要让自己分心旁顾,这么简单的套路怎么可能会得手。耿仲明只是下令让侧翼的自家骑兵注意监视对手,必要时出动驱散对方便是了。
如果耿仲明早几个月就到金州这边,在战场上见识过海汉游骑兵的真正厉害,那么他大概会为这种轻率的部署狠狠扇自己几记耳光。对后金军来说,最头疼的并非与海汉的正面交锋,因为当下这种作战环境,双方都没有陷入死地,发现力有不逮还可以脱离战场,海汉兵力有限也很难实现包围战术。但如果是在野外被海汉游骑兵给缠上了,那就真的只能自求多福了。
这些海汉骑兵全都装备连发火枪,射程远火力猛,往往只是一小队人就敢挑衅后金这边以牛录为单位活动的部队。海汉骑兵在远处开火,后金军如果应战就得分兵去驱赶,去少了打不过纯粹送菜,去多了海汉骑兵见势不妙就立刻抽身,然后如同放风筝一般牵着追击者的鼻子在原野上打转。稍有放松,他们又会杀个回马枪,让人防不胜防。以至于到了后来后金军在野外碰到成群结队活动的海汉骑兵,往往都会主动保持安全距离,避免和对方接战。
耿仲明虽然在战前也了解到了这类的战例,但他认为这是因为后金骑兵的战术太过单一,除了冲杀之外几乎就没有其他作战手段了。如果是自己对上了海汉骑兵,那完全可以凭借骑兵的防护力和作战经验来与对手慢慢周旋,寻找到合适的战机再出手。毕竟己方兵力优势巨大,怎么可能会让对方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然而很快他就尝到了轻敌的恶果,当在东西两翼活动的海汉骑兵发现对手似乎并没有太在意他们的存在,这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一个不容错过的战机了。
孙真立刻下令让自己的连队全部下马,他们虽然勉强也能完成骑射,但精准度与两脚站在地面上的射击是完全不能同日而语的。所以为了作战效率考虑,孙真便命令机动连的战士们下马作战。当然了,在百丈距离上,对方的骑兵也不可能顷刻间就杀到面前。
而王进民也没有托大,除了少数在马背上也能稳如磐石的老骑兵之外,其他骑兵也都跟机动连一样,下马瞄准了敌人的军阵。
汉军旗外围这些骑兵们一片茫然,不知道为何敌军要在百丈开外下马,难不成还打算弃马结步兵阵来打这一仗?便在此时,一阵枪声大作,直到有人中弹从马背上倒摔下去的时候,他们才终于意识到海汉骑兵下马的目的真的是为了战斗。只是这步枪的射程也太远了一些,威力超乎了他们在开战前的想象,而身上的护甲似乎也没有起到足够的保护作用,挨子弹的几乎都是一声哀嚎之后便摔落马下了。
耿仲明注意到了两翼的战斗打响之后己方立刻陷入到被动状态,当即赶紧下令让侧翼骑兵出击,将这些讨厌的海汉骑兵赶远一些。而对方似乎也并不恋战,只放了三轮枪之后,见汉军旗这边已经缓过劲来准备出手了,当即便又翻身上马,主动拉开了一段距离。
追还是不追,这是个问题。对阵孙真这边的后金军军官斟酌一阵之后决定安全为上,还是不追为妙,但孙真可没打算就此作罢,对手既然不追,那便又主动凑近了一些,然后就在马背上乒乒乓乓地放了一通枪。后金军这边刚有所反应,海汉骑兵便又主动撤出了一段距离。如此反复几次,莫说与海汉骑兵对阵的指挥官,就连坐镇中军的耿仲明也开始头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