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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贤现在看苏大为有些不爽,颇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自己已经极尽可能的放低姿态了,但阿舅显然还是把自己当小孩,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来诳自己。
比如那些诗,他也曾多番打听过。
苏大为在军中也屡有诗篇,都是令人惊艳绝伦,可传后世的名篇。
但阿舅却一直推说是小时候什么和尚道士路过化缘留下的。
骗鬼呢。
和尚道士会作诗?
好吧,或许是有。
可能作出这么应景的诗来吗?
在军中,便有“浑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治过蜀中大疫后,在含元殿上便有“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
受群臣构陷弹劾,他便有“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这等才思敏捷,首首都是经典,遍观大唐朝廷,又有几人?
恐怕真只有之前那位王勃还勉强能比一下。
但王勃太重书生意气,比起布篇谋局,攻城灭国,又远不及苏大为。
若自己能得苏大为之助,何愁大事不成?
但这些话,都只能在李贤心里藏着。
相处的时日太短,最忌交浅言深。
他今日抓住机会见苏大为,主要还是做一番试探。
看看能否有拉进关系,彼此深入的可能性。
如今看,苏大为似乎并不太热衷与他这位皇子结交。
或者说,苏大为根本就瞧不上,淡定得一塌糊涂。
李贤喊他阿舅,让他以甥视之,苏大为就真的敢按住他的肩膀,告诫他不要陷入诗词小道,也不要太玩鸡丧志。
一想起此事,李贤就感觉头顶的青筋直跳。
恶贼!
从小到大,宫中何人敢如此对孤说话!
气归气,但脸上还不敢露出分毫。
苏大为在含元殿上,被文官先后诘难弹劾,不但不损分毫,反而斗倒了侍郎古谷德,还有郑待诏。
连右相李敬玄对此人,又恨又嫉,却也无可奈何。
父皇母后甚至扬言苏大为与大唐一体,与国同休。
这种信任,这种庇护,大唐还有谁?
没有了,仅苏大为一人!
而李贤更知道,只要苏大为抗疫之法成功,父皇与母后会有更隆重的赏赐,甚至在含元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要封苏大为做县公!
这特么的,一跃三级,还有地方说理吗?
这种存在,岂是自己能得罪的?
小心巴结还来不及。
被苏大为连番落了面子,他也只能打落牙和血咽。
脸上拚命挤出微笑,听说苏大为要走,又是鞠躬又是亲自送,极尽谦卑的姿态。
只求给苏大为留个好印象,日后还有拉拢的机会。
临走,苏大为眼神瞥了一眼方才的竹椅竹桌,李贤立刻会意,拍着胸脯大包大揽,主动表示要送阿舅一套。
毕竟是宫中的能工巧匠制的,其制作精细程度,比苏大为自己找的西市木匠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一句话,这是皇家质感。
“贤儿,这……有些不好意思吧,毕竟是你特意做的。”
“阿舅说的哪里话,贤儿与阿舅是自家人,贤儿的便是阿舅的,阿舅尽管拿去使,若有不够,再同贤儿说。”
李贤拍着胸脯,一脸豪爽。
实则心头滴血。
这工匠,还是当时匠作大监阎立本找的,听说是给父皇建大明宫的一等大匠。
满大唐,能评上一等大匠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这等高级匠人,平日里做的都是皇宫园林设计,手下徒子徒孙数以万计。
那身份何等超然,高高在上。
就算是李贤等闲也使不动。
还是厚着脸皮,趁着武媚娘心情不错,几番撒娇央求,才得武后发话,让阎立本召一等大匠,为李贤做了三套。
一套送了李治高兴,另两套自己收用。
平时也舍不得拿出来示人。
这次还是为了讨好苏大为,才特意取了一套来。
大唐兴建大明宫的一等大匠,亲手制的桌椅。
杀鸡用牛刀啊!
纵使肯花费万金,只怕也再找不到一位一等大匠,愿意做这等桌椅手艺了。
如今一开口就要给苏大为一套。
说不心疼是假的。
“贤儿果然有孝心。”
苏大为叹了一句:“我家中老母正好可用一套,不过如果再多一套就好了,这样我和我阿娘都可以用上。”
李贤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
阿舅你这有些贪得无厌了吧?
一等大匠亲手制的,拢共就三套,一套送给了父皇,一套我自用,一套珍藏。
现在把我自用的送予你,还不肯罢休?
“怎么,有为难处吗?”
苏大为看了一眼李贤的脸色:“若是为难就算了。”
“不!”
李贤两眼一瞪,大声道:“阿舅开口了,莫说一两套桌椅,就算要贤儿府上的珍藏,贤儿也应该孝敬阿舅。”
他扭头向不远处的太监招招手:“找几个人,将孤宫中那套藏椅也取出,和这一套一起打包送我阿舅府上。”
“喏!”
太监慌忙叉手应命。
心里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说潞王怎地这般恶狠狠的瞪着我?
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恨不得将人挫骨扬灰一般。
莫非我不小心恶了潞王?
这一想,太监差点当场哭出来。
“贤儿,真的不为难吗?”苏大为一脸关切的问。
“不为难,不为难,能为阿舅出点力,贤儿特别高兴。”
李贤心头飙血,脸上还不得不挤出笑容。
“真的?我怎么看你脸色有点不好?”
“哈哈,阿舅我这是热的,热的,一会歇息一下就好了。”
“年轻人,身体还是重要的,要节制啊。”
苏大为语重心长的拍拍李贤的肩膀:“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若府上有多的丫环使女,也可以送阿舅府上,阿舅府上正缺些使唤下人。”
李贤整个人都懵逼了。
“回头我再送点佛经给你,都是当年玄奘法师在时,传给我的,我送你一些,反复诵读,必能增福添寿。”
苏大为又在人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看着大脑当机,嘴角抽搐,一副快抽了的李贤,他这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阿舅这就走了,下次入宫再来看你。”
下次?
还下次?
还是别见了吧!
李贤脸上在笑,心中已经掀了不知多少回桌子。
一直目送着苏大为背影远去,他的一张脸瞬间阴沉下来。
“潞王……”
一旁的太监带着哭腔,小心翼翼的挨上来,哑着嗓子道:“给开国伯送的桌椅已经打包好了,差人送去府上了。”
李贤转身,狠狠一脚踹在太监的胸膛上。
将对方踹成滚地葫芦,犹不罢休,追上去用脚乱踩。
“叫你送!叫你送!孤叫你送!!”
太监疼痛难忍,发出一阵阵杀猪叫声。
等李贤踹累了,站在一旁扶着赶上来的使女喘气,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
又听着李贤恶狠狠的道:“把孤王府中的女婢,挑一批送开国伯府上。”
太监捂着肿成包子的脸颊,颤抖着跪在地上,以头触地:“喏!”
……
苏大为背着手,悠然自得的自宫中向外走。
此时没了引路太监,更觉得逍遥自在。
沿路的执守的金吾卫和千牛卫们,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羡慕之色。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含元殿里关于苏大为两首送瘟神,一首定风波的诗,早已传开。
特别是轮流执守的金吾卫,和宫中太监消息最是灵通。
此时看苏大为,再也没有看普通官员的轻慢,反而在心中无比艳羡。
这位就是开国伯苏大为了。
听闻在殿上与陛下说,有了治疫之法。
从泰山封禅陛下与武后并称二圣,称为天皇天后,这大唐的风雨就没有顺过。
不是旱涝,便是蝗灾,大疫,还有数处地裂。
闹得人心惶惶。
连陛下都怕了上朝,把三日一大朝会,改成五日。
为的是啥,明眼人都知道。
如今这苏大为,居然能解决了陛下心中难题,那还不得当宝贝一般供着。
听闻开国伯兵法师承苏定方。
也是战功赫赫。
最难得的是,这开国伯正当盛年。
如果没有意外,以他的圣眷之隆,只怕一世富贵,位极人臣只若等闲。
别说眼下兵部尚书,就是日后封公拜相,也是翻掌之间。
“听说了吗?之前朝会上,圣人有意让开国伯任兵部尚书,但是开国伯居然拒绝了。”
“居然还有这等事!还有人放着尚书不要?”
“嘘,闭嘴,开国伯这等人的心思,岂是我们能猜透的。”
“若是换别人,如此不给圣人面子,只怕早已问罪,你看开国伯……圣人和天后还要哄着他,据说赏下房宅田产,那田产,还是从圣人皇庄中分出来的,还说要封开国伯的母亲为徐国夫人,据说治疫之法若成,还要封开国伯为开国县公。”
“嘶~县公啊,那真是我大唐初立时,那一帮打天下的功臣才有的封赏吧!”
“这苏大为,居然得陛下如此看重!”
“我大唐立国至现在,如此恩宠,只怕独一份了!”
“你们别往外传,我听说,陛下有意让开国伯入太子府,日后太子登基……只怕开国伯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啊呀,如此人物……要是有法子可以结识一下就好了。”
“呸,你这狗才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想结识开国伯?若有机会,能做开国伯门下走狗,吾死也甘心了。”
“什么开国伯,那是我主公!”
“贼你妈!骚还是你最骚!”
远处的窃窃私语声虽轻,但苏大为身为异人,耳目何等灵便,还是一字不漏的听进耳中,不过他也不以为意。
不招人嫉是庸才,他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不在乎那些人怎么说了。
而他现在无论是一举一动,都会引起朝堂上下分外关注。
甚至影响千万人生死。
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默默为大唐耕芸,却收敛着光芒的不良帅了。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走到这一步的呢?
苏大为一边走,一边想着。
对了,刚来到大唐时,那时初想的是,要稳住这个身份,不能出任何纰漏,被人看出是假冒的,那就麻烦大了。
所以极力收敛自己。
待到发现武媚娘后,更努力与之结交,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
当时还是有不成熟处。
在寺中救李治时,因为初得异人的能力,心中还是有些膨胀了。
居然没把堂堂的大唐皇帝放在眼里。
以致于后来留下无数手尾。
只得老老实实,继续做自己的不良人,把尾巴藏好。
这一路艰辛,只有自己才知道。
李治可是个狠人,其手段也不比太宗李世民差多少。
扳倒长孙无忌干脆利落。
那时候的苏大为开始有危机感,感觉如果被李治盯上,说不准在大唐就混不下去了。
虽然也有开心之事。
比如他的发明,他的生意在大唐渐渐铺开,再也不用为钱财发愁。
还结识了安文生等一帮好兄弟。
但是在大唐帝都长安,如果没有权,始终坐不安稳。
这才有之后借着倭人间谍之事,向李治提议创立都察寺。
只有自己才知道,那时的内心缺乏安全感。
了解大唐越深,也才越能体会,大唐的强大。
哪性身为异人,一个人也无法对抗整个大唐。
哪怕真的一怒杀了李治,那家人怎么般?
日后亡命天涯吗?
再说以大唐成熟的政治制度,哪怕死掉一个皇帝,也会有新皇帝接上,绝不可能因此而妥协屈服。
后世明朝土木堡之变,瓦刺太师也先抓了明英宗以后,开始以为奇货可居,最后屁也没捞着,只能乖乖放人。
强如长安诡异,荧惑星君也只能在大唐之下隐忍蛰伏。
若是不想去山中当个野人,还是得混体制的。
正如孙猴子大闹天宫之后,还不是得被招安。
混一个斗战胜佛的名头,加入体制内。
大概这就是人生吧。
最凶险的时候,其实是他在征倭国那一段时间。
那时的他,真的萌生替自己留一条后路的打算。
想过要将倭国当做自己的基地。
不过……
后来终究还是放弃了。
这里是大唐,不是元明时代,所谓“不征之国”。
大唐水师还是很猛的。
跨海击倭国几乎没有太大难度。
特别是征服了辽东高句丽、百济,又令新罗老实臣服后。
只要大唐水师沿半岛,从釜山港出对马岛,旦夕可至倭国列岛。
而以现今大唐的国力,又有一帮异人,还是死了在倭国当倭王的心吧。
各种可能性被一一掐断后。
似乎,也只有做大唐忠臣这一条路可走。
而且越往后,这路,好像越顺畅了。
老一辈那些名将凋零。
不知不觉中,苏大为环顾四周,发现身边能站在同一位置的,几乎没人了。
他被李治重视,开始委以重任和信任,成为留给太子的重要辅臣。
再也没人能将他打压和掩藏。
他的地位,也变得无法撼动。
哪怕满朝文武群起而攻之,李治与武媚娘都要出面保下。
“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
苏大为摇摇头,略有些自嘲,心头却也有一丝得意之情。
这大唐,自己除了给天皇天后一些面子,再没人敢惹自己了。
这种感觉,其实挺不错的。
辛苦给李唐打工这些年,终于从996福报的打工人,混到了创业干股,得了李治一声与国同休。
以后,这大唐的权力,也有自己一份了。
权力的蜕变,是从量变到质变。
正如一夜之间,绿竹破土而出。
他的锋芒,也终于到了藏不住的时候。
脑海中,突然涌起一首记不太全的诗,口中吟道:“当时年少青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人生能几何,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忆君君不知。”
忆君君不知。
怎么会想到这一句的?
哦,大概是之前在蜀中,思念小苏而不可得。
犹记那时还写过李商隐的一首《巴山夜雨》给小苏。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想起此事,心中竟略微一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然而细思,却又一闪而过。
正要再想想,忽然见前方有一位锦袍少年大步走来。
少年身后跟着一群太监宫女,还有弘文馆待诏学士等文臣若干。
更有一身甲胄的千牛卫。
还不等走到近前,那少年郎便向苏大为躬身行礼,极为恭敬的道:“阿舅!”
这一声阿舅,将苏大为从神游中拉回了现实。
仔细一看,正是太子李弘。
“太子怎么会在此?”
苏大为微微一笑,心说这不是巧了么。
刚才见过潞王李贤。
接着太子李弘也找上自己。
不过,自己与李弘的交情,自非李贤可比。
还是有些书生意气的。
想着能稍稍改变大唐的历史走向。
比如先设个小目标,灭了吐蕃。
令大唐再无大非川之败。
也再不会有与大唐纠缠百年的吐蕃帝国。
顺手将天竺三哥也给伺候舒服了。
想必,后世三哥也没脸在边境线上摩擦了。
大唐直接在天竺设都督府了。
然后,便是太子李弘这里。
苏大为希望他能健康长寿,未来能继任大唐皇帝位。
免得中间皇权更迭许多波折,也免得骨肉相残之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