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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本是户房上的,盛唐渡米价已达一两一钱一石,豆价也涨了有三成,万亿仓那边借了些出来,但眼下要开漕,多的借不出来。府衙户科的意思,是因守备营采购过多,为免城中民怨沸腾,水师应当多拦截江西粮船,六月之前应当将粮价平抑下来。”
安庆守备署后衙书房,庞雨面前堆满文书,史可法拖着他在三县安排防御和善后,忙了有七八多天才勉强安排妥当,总算回到了安庆,本打算休息几天,但何仙崖这边也催促得紧,承发房堆积了不少事情,他第二天便又只能开始处理公务。
庞雨接过何仙崖递来的文书,匆匆一看就合上,“什么守备营采购过多,那还不是安置流民,老子来出钱粮,都给他们文官挣了名声。这本转给任大浪,这事水师可以办,告诉牙行和漕帮,不许克扣行商斤两,以后这盛唐渡要作结算,不要把名声弄坏了,叫蒋国用派镇抚兵去码头上看着。”
何仙崖匆匆写了几笔,“记下了,这本是道台衙门来的,安庆卫今岁粮赋折抵价改为六钱一石。”
“什么,啥时候涨价的?”庞雨一脸疑惑,一把接过文书边看边道,“我记得去年还是三钱,潜山、太湖、宿松都免赋,老子安庆卫打仗的还涨价,这钱粮的事情怎能想涨就涨,依据是什么?”
“是巡抚衙门张都爷来文定的,听说其他三卫也要涨。”
庞雨皱眉想了片刻,现在安庆卫也在他控制之下,说是卫中钱粮,实际都是他自个的,但每年赋税并不多,多半还是折色,以前沿袭的惯例都是一石折三钱,中间还是有很大利润空间的,现在一涨就涨一倍,过了半晌摆摆手道,“巡抚衙门拨下的未见涨,要交的就先涨了,若是史道台不亲自来说,便不予理会。”
“那就是拖着,”何仙崖换过一本,“这是程副镇托许总兵送来的信,主要说的是酆家铺的马匹。”
“马匹怎么了?”
“援剿各营马匹皆在酆家铺,夜间逃离时骑马不便,多有遗弃于此,当日解围之后,因兵将多伤,多半马匹未能带走,程副镇可能认为在守备营手上,前几日派了把总去第二司询问,王增禄说没见到,两边吵闹起来。”
“他们能有多少马匹?”庞雨摆摆手,“让骑兵司查一下,看有多少带江南官马印……只选镇江陆营和陈于王的,先看看有多少,五日之内给兵房回报,其他马不要管。三天内你安排一个时间,我去探望一下程龙和陈于王,他们伤势可要紧?”
“报大人知道,在集贤门外,两人伤虽多却不重,这些时日已可行走,只是这几日安庆湿热,史道台的意思是再过几日,送他们去百子山将养。”
“嗯,援剿官兵的死伤可清点了?”
“史道台那边幕友私下通报的,四千多援剿官兵,收罗溃兵之后也仅余八百人,
“其余的人都战死了?”
“酆家铺至旧县里确认官兵遗体的只有千余人,牙行这边报来的,近日在盛唐渡找船的人江南口音不少,恐怕都是溃兵。另外那蒋若来找到了,不知如何逃到了安庆……几乎没啥伤,随行只带了五六个人,史道台让他暂时住在怀宁分司,估摸着是要查清他到底是如何脱逃的,有否投贼行径。”
“投贼?”庞雨沉吟片刻,回想了一下蒋若来,这人颇为精悍,防卫江浦的时候打得也不错,“你安排一下时间,本官也去见一见,就说是为了写申详,问一下当日酆家铺详情。”
“这本是第二司刚从潜山发来的,天宁寨安置俘虏之时,有十七人被本地土人打死。”
庞雨揉着额头,“怎么又打死了十七个,打仗的时候这些好汉跑哪去了,那还是请朱知县按律处置。”
何仙崖低声道,“这事恐怕朱知县不会认真去办,打人者多达三百多人,其中还有几十个乡兵,所谓法不责众,打死的又是流寇。”
“那是他的事。”庞雨想想后道,“但你跟朱知县带个口信,墩堡安置的都是甄别过的,都是清白百姓,也是活生生的性命,土客相争若总打死人,这仇怨便越结越深,总还是早些化解的好。”
“明白了,这本是兵房上的,俘虏之中有做过各类工匠的一千三百人,其中铜铁匠一百三十余,漆工三十九,木匠一百六十,裁缝九十五,这几样工坊一并提了,但需要多建两处厂房,薄钰上这一本,军中给的火炮订单只有三门,不过是补齐宿松一战损耗,其余刀枪兵仗亦是如此,说是工坊用不了这许多人。”
“什么用不了,流寇只把他们当厮养,本官眼里工匠都是人才,让薄钰只管招进去,马上就需要各种兵仗,他别总看着兵仗,试制的火铳怎样了,让他明日就给我回报。”
“俘虏中有养过马骡、会套车的有一千五百人,陈如烈说此番缴获马骡七千多,需要这些人养马,但骑兵司原有的养马银给不起多余的钱粮,另外前两日运送粮食去潜山的俘虏马夫跑了三个,押队的骑兵没追到。另作过帐房及钱庄伙计、学徒共计二百三十九人,刘若谷上次回信说有多少要多少,看是否都给他。”
“陈如烈光叫唤有什么用,俘虏跑了就是押送的失职,按军律处置完报给镇抚队,钱粮不够就赶紧算出来,不然户房怎么给他拨钱粮,那些账房不就是干这个的。凡是甄别了没作恶又有家室的账房和学徒都派给刘若谷,家眷统一放在石牌,单独给他们修建一处地方,其他没有家室的,放到军中去,那些文书官没几个会记账算账的,以后营伍多了,钱粮器械往来都多,各司要自己做账目,正好用得上。”
“苟天麒另外发来一封移文,二郎镇、车马河两处,准允安置流民,但宿松县衙无力看管,一切请守备府筹划。他意思是以后出了什么乱子,都是大人之责。”
“他还说这事,老子欠他怎地。”庞雨忍住想拍桌子的冲动,“他还说啥。”
“移文中没写其他,但来人说要从银庄提二万两建城银子,继续修建宿松县城,说七月之前开工。”
“老子给他派兵守二郎镇,他还修什么城池,你去告诉他,如果他要修县城,老子就要在二郎镇修镇城,有什么就到史道台面前去说。”
何仙崖停笔看着发怒的庞雨,“这位苟知县平日不言不语,这讲起条件一点不含糊。”
庞雨喘口气摇摇头,“咱们要做大江结算,最要紧的结算地便是安庆,安庆不固就毫无信用可言,所以首要是安庆必须稳,这里是根本之地。如果流寇都能三天两头的来惊扰,别人岂能放心做生意,可能是我过于心急,被苟天麟看出了真实想法,他估计想明白了,不怕我不驻兵,才写这移文留底,就是为以后推脱责任。好吧,算他厉害,老子先把墩堡建着,不费时间跟他拉扯,吵架去道台衙门吵,承发房给道台衙门上个陈,把地方和守备营的职责说明白,咱们也留个底。”
“这本又是兵房上的,宿松一战全营战亡五百七十三人,其中负伤不治者二百四十五人,交战前后非战亡一百一十四人,其中病亡九十七人,另失踪九人,有受伤七百八十人,伤愈可归营者五百九十二人,其余一百八十八人多为伤筋断骨,医官说要三月后才能知道多少能归营,杨学诗想问如何安置这些受伤兵将。”
“按惯例,伤势无法安置的伤兵月给一两,其他的等墩堡和工坊扩建,乡兵那边也需要一些,受伤将官的情形详列出来,本官每个都要了解。”
“属下明白了,这是大人的日程,晚间是陈士辅宴请大人,谈与水营巡江事宜,属下已知会任大浪同行。”
“去吧,巡江是大事,这些宴请你也参与,明天有什么安排。”
“明日午前要与史道台去拜访刘若宰府邸,主要是向刘家通报宿松一战经过,史道台的意思,刘若宰两三日便能见皇上一次,由刘家侧面传一下,比奏本更佳。中午是大人宴请怀宁县衙诸官吏,主要谈盛唐渡抽分需要他们协助事宜,午后简练新兵并巡视伤员。”
“史道台这样说了便去吧,那明晚通知银庄、船行、户房、兵房会议,庞丁和你也参加,料理一下死伤抚恤、缴获银钱、户房结余、作战奖励,还有就是新征士卒、兵杖增补的预算。钱粮是要紧事情,一仗打下来,杀人放火没几天,善后擦屁股几个月都办不完。”
“那明晚只能通知晚些,大人你忘了,史道台宴请三县为此战出力士绅,未说及缘由,属下与他幕友打听,大约会谈各县乡兵操练。”何仙崖翻了一下,拿出一份名册,“参与的人有这些,里面有不少是举人,想来史道台先与他们有个交情,以后中了进士是现成的人脉。”
“士绅出力……”庞雨犹豫一下,接过名册看了几眼,“好吧,太湖和潜山乡兵倒也出力打探了,咱们以后也要管乡兵,与地方要打交道……怎么这么多士绅,宿松举人孙国坊、杨立仁,太湖举人雷寅祚,这名字也怪,跟光时享差不多。”
“后日是皮知府宴请池州知府,请大人参加。”
庞雨放下名册,“宴请都排到何时了?”
“总计排了七日,大人说过可能要去南京,之后便未应承。”
庞雨揉揉脑袋,他在二郎镇耽搁了不少时间,返回安庆的时候,宿松大胜的消息已经沿江传遍,安庆守备营独力击溃的,几乎是中原地区所有巨贼,与滁州时只是参与全然不同,等到江南时报和朝廷邸报发布,安庆守备营将获得内地第一强军的名声。
现在首先体现出来的,安庆本地衙门和士绅的态度,明显比以前恭敬,可以想见,以后在沿江办事也会顺遂许多。
庞雨在椅背上躺了片刻后坐直身体,“二哥跟你说一下桐标营的事情,我原本想着让你去任桐标营游击,只是此前未给你在军中任职,马先生说兵部那里过不了。我就打算让你换到文书房,但我后来一想,此次报功之时将你擢为把总,沿江的地方若是拿下来一处,再外放去那处任职,其他人我不放心,所以眼下你还是暂且委屈一下,继续管着承发房。”
“谢过二哥挂怀。”何仙崖略微有点激动,现在庞雨既然给了承诺,距离何仙崖当官也就不远了,以前在县衙的时候,何仙崖的梦想是投充一个典吏,能到司隶就是完美了,没想到三年之间从一个县衙帮闲,眼看就要成为镇守一方的武官,自然比司隶更好。
“那二哥打算让谁去桐标营。”
庞雨的手轻轻敲着桌子,过了片刻道,“让庄朝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