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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渊眉头拧了一下,又舒展开来了。
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低头就看到一双已经哭得通红的眼睛,杏仁一样。
江北渊坐在床头,眼瞧着枕头已经全湿透了。
他将床上的孩子一把捞了起来抱在怀里,勾着唇笑了。
“原来我们家最能哭的不是春儿,是三儿呢。”
“爸……爸爸……”
江景明哭得都抽嗝了,上气不接下气,即便如此,还是不忘揉着眼睛问爸爸一句:“你没有……责怪……妈妈吧?”
江北渊坐在床上,把儿子抱到大腿上。
“你妈妈很好,爸爸也没有说她,你现在告诉我,为什么哭?”
“我……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江景明俨然成了小泪包了,一个劲地道歉,嗓音软软的,哭得眼泪鼻涕一把的,把江北渊的衬衫都打湿了。
江北渊拿过床头的纸巾给他擦眼泪擦鼻涕。
“嗯,慢慢说,你哪里不好了。”
“我不该给长安吃……方便面……妈妈也被我连累……再也吃不了方便面……妈妈肯定很难过……爸爸也跑医院……也连累了爸爸……哥哥还有姐姐……也难过……”
越说,自己更是越难过了。
江北渊静静听着,“你现在觉得对不起我,对不起妈妈,对不起长安,对吗?”
“嗯……嗯……”
“长安吃了药,身体已经好了,以后你再也不要给它吃方便面了,它的身体很快就会恢复原来的样子,至于你妈妈,她性子很开朗,不会记仇,哪怕不吃方便面,还有别的美食可以吃,妈妈是不会伤心的。”
“嗯嗯……”
被爸爸这么一开导,小家伙的心里顿时没那么难受了。
江北渊揉了揉他濡湿的刘海,捏住了江三儿的小下巴。
“至于我,既然觉得对不起我,那这样好了,你帮我一个忙,就当将功补过,我便原谅你了。”
“爸爸要我帮什么忙呢?”
“……”江北渊凑到了江景明的耳朵边,耳语一番。
江景明点点头,眼睛一亮,“爸爸,妈妈知道你这么做,她肯定会很开心的。”
“那你愿意帮我吗?”
“我愿意!”
只要爸爸妈妈开心,全家人幸福,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好小子。”
江北渊捏了捏他的脸,抱着江三儿去洗手间洗脸。
小儿子明明一张帅气逼人的小脸,明明有着这么优秀的父母,这么优渥的家庭,却总是唯唯诺诺的不自信,他可比他小时候的傲娇臭屁差远了。
江北渊叹了口气。
“你啊,长大以后要让我操多少心。”
“我为什么要让爸爸操心?”
“你长大之后就知道了。”
“好吧爸爸……那爸爸,我现在可以去看看长安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
江北渊把江景明放到地上,小家伙疏通之后就开心地跑出去了,江北渊走到床边给他换枕头。
好家伙,不只是枕头,被子也都湿透了大半,这是哭了多少了。
哭笑不得地把被子也给他换了。
……
三天后,江北渊去公司,怀里抱着自家的小公主。
今天的天气很暖,阳光充沛,江春和穿着爸爸买的粉色薄纱公主裙,头发扎了三个小辫儿,都是爸爸给扎的,小姑娘很喜欢爸爸扎的头发,出门之前对着镜子照了好久好久。
“江总早。”
从大厅到电梯那一路,员工们都在同江北渊打招呼。
江北渊颔首点头,进了电梯,江春和崇拜地看着爸爸。
“爸爸刚刚真的好威风呀!”
“打招呼,这就威风了?”江北渊捏了一下她的鼻尖。
痒得小姑娘咯咯笑,“我的爸爸是大老板,所有人都崇拜爸爸,我真是太开心了!”
“可爱的小家伙。”
每次面对这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他总是没办法。
想到多年以后,小棉袄会嫁给别的男人,无论这人是谁,做父亲的心里都不好受。
出了电梯,江北渊抱着女儿到了办公室,把女儿放在沙发上,抬腕看了眼手表。
还有一个小时。
足够。
“老江啊,我来了。”
徐况杰甩着车钥匙进门了,同行的还有张帆。
江北渊挑眉:“班长怎么也来了?”
张帆怎么能不来,上前坏笑着拍了拍江北渊的肩膀,“来祝贺你今日份革命成功,恭喜哈。”
“哼!”
沙发上的小姑娘站直了,一巴掌拍掉了张帆的咸猪手。
他算什么人,竟然还敢碰自己的爸爸!
张帆瞪了瞪眼:“嘿,小丫头,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
“老江……兄弟我可是把什么都给你办好了,你是不是也得意思意思?”
徐况杰一条胳膊搭在江北渊肩头,随手摆了一个数钞票的动作。
“哼!你们不准碰我爸爸!”
江春和再次拍掉了徐况杰的咸猪手。
徐况杰揉着手背:“就碰了,怎么着吧?”
说着,再次把手放在了江北渊的肩膀上。
“我也碰了,怎么着吧。”张帆也不怕死,把手放在江北渊另一边的肩膀。
“你们……你们……”
小丫头杏眸转圜,随而一瘪嘴,徐况杰一愣,意识到什么——
已经晚了!
天雷雷地滚滚,江春和轰轰烈烈的哭声响彻在办公室每个角落。
江北渊微微眯眼,一抹杀气从他眼底滑落。
徐况杰和张帆两人暗叫不妙,对视一眼之后跟孙子一样,赶忙蹲下身来,哄着小公主。
江春和很难应付,不是哄两句就行的。
徐况杰各种掏零食,张帆则是各种扮鬼脸,好说歹说,小公主才停止了哭泣。
“我先走了,我女儿交给你俩,她要是再哭,你们两个想好怎么个死法。”
江北渊清风朗月的气质,抄着外套走了出去。
“呼……徐况杰,老江就喜欢把你当枪使。”张帆抹了一把额头冒出的汗水。
“去,少在这破坏我和他的感情,就算他把我当枪使,我也乐意,你管得着吗?”
徐况杰抱着江春和,举高高,看着小丫头开心地笑起来,他也勾了勾嘴角。
要是自己能生个儿子,和老江做亲家,该多好。
……
言念的确早就把方便面那茬抛到脑后了。
想到儿子这么小,却懂事地为自己挡枪,把一切都推到自己身上,言念别提多感动了,女儿让爸爸带一天,她今天要陪着江三儿一天,谁都不能打扰。
“江老师,我带着三儿在逛商场呢,怎么了?”江北渊给言念打电话了。
“……”
“哦哦,你说一起吃饭呀,你在哪呢,我和孩子去找你吧。”
“我在开车,到了再说。”
挂了电话,言念一转头,刚想和屁股后头的江三儿说爸爸要来找我们,一转眼孩子就不见了。
咚!!!
脑子像是被什么给锤了一下,言念六神无主,三儿怎么又丢了?!
刚想撒腿去找,就被一个陌生中年女人拉住了。
“美女,你儿子是不是穿着背带裤,戴着鸭舌帽,很帅气啊?”
“对对对,你看见我儿子了吗?”
“哦,我看见他朝楼上跑了,你上去找找吧。”
“谢谢你哈!”
言念赶忙往楼上窜,商场的楼上就是电影院,言念抓着包包,想都没想就跑进了电影院,当时也顾不上自己没买票。
说来也奇怪,她没有买票,可工作人员竟还是放她进去了。
莫非是看她长得漂亮?
不管了,现在找儿子要紧。
“三儿——我的三儿——”
言念跑到了一号放映厅,里面黑暗一片,空无一人,她刚要跑出去,头顶的灯全亮。
光景明灭间,座椅最中间的男人,深黑色的西装,身姿笔挺,灼灼其华,修长的眉宇英俊如斯。
言念愣在原地,使劲地揉了揉眼睛。
她没看错吧?
江北渊?
揉了好几下,他都坐在那,眼底藏着笑意,似好整以暇,更像是揶揄。
言念抓着包包跑了过去,“老公不好了,三儿又——”
“孩子没丢。”
江北渊扯住她的胳膊,抱在自己怀里,湛清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清冽的薄荷香气在言念头顶拂落。
“孩子我让他干妈带走了,现在很安全。”
“好啊,你故意的?!”
言念不客气锤他的胳膊。
“你知道这一路上我多着急吗,你怎么可以用这个骗我?”
“媳妇儿我错了,七年就这么一次。”
七年?
言念气焰消散了不少,勾了勾嘴角,“你还记得结婚纪念日啊。”
“怎敢忘?”
他握着她的手,拉开旁边的位置,让言念坐好。
“媳妇儿,请你看场电影。”
“……”
言念平复了心情,孩子没事就好了,眼看着旁边还有爆米花和奶茶,她毫不客气抓起来就吃,环顾一圈,整场就只有她和江北渊两个人。
这是包场了?
想起方才工作人员对她跑进来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莫非也是江北渊计划好的。
臭男人。
正骂着,电影已经开始了。
言念看向屏幕,下一秒就呆愣住了,忘记了手里的爆米花,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住上面出现的大字:
“念渊的相爱”。
是用一张张照片,还有短视频拼凑成的电影。
起初的画面,是她上初中的时候,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扎着马尾辫,牙齿咬着校服拉链,俏皮地吐舌头。
紧接着便是她在学校参加运动会的,她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转笔的,她在操场跑步的,她下课之后靠在墙角喝酸奶的,她和丁宝怡在走廊上嬉戏打闹的……
还有她和江北渊一起回家的。
不,不是江北渊。
是江霆。
江霆在运动会背她回班级。
江霆陪着她打扫器材室。
江霆和她参加青少年象棋比赛,面对面而坐,她满眼仇恨,他云淡风轻。
还有江霆在校园里,在红叶纷飞之下偷亲她,被教导主任抓到。
一张张照片,拼凑成了一幅幅回忆的画面。
画面一转……
就是她和他交往之后,她在紫色糖纸上写下了一句话。
江霆言念,永不分离。
他微微垂着头,凝视着她在笑,笑意很缱绻,十八岁的男生青涩还在,阳光之下的温柔简直能把人溺毙。
再然后……
穿梭了十年的光阴,来到了民政局,她和他领证。
两个结婚证上面,盖了戳,印着彼此的相片。
她在花店工作忙碌的样子,他穿白大褂走路的样子,英姿飒爽,身材颀长,他背着她的样子,林林丛丛……
还有在马路上,他蹲在地上救丁宝怡的画面。
还有,她进入了江念集团,她在花室工作,头顶上方的男人,靠在玻璃窗上,一瞬不瞬注视着她。
言念都不知道这是谁拍的,竟然能拍到她和江北渊同时入镜,一个在下,一个在上。
高高在上的他,永远都会为了她低头。
他的眼中,也永远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再然后就是他们去拍婚纱照,她在试婚纱,他深情地望着她,夸她漂亮。
还有他们的婚礼……
言念一直都没有看过她和江北渊的婚礼视频。
今天终于可以完整地看一遍了。
从她化妆,到他骑白马入场,到他牵着她的手,踩在软绵绵的红毯,头顶纷纷扬扬的花瓣和糖果落下来。
那天他笑得好开心,爽朗的笑意,纯粹又生动,如同没长大的孩子。
她也很开心,被他握着手,十指相扣的力度,是江北渊对言念永生不变的承诺。
再然后,就是他们的离婚……
他颓废沮丧的样子,胡子邋遢,满面愁容,手里却捧着两本小本本。
她坐在酒吧,抱着吉他,于吧台边低着头弹唱,“拥抱让你好累,爱得多的人总先变虚伪。”
他们在民政局门口对峙,他满眼沉痛,她亦是心有不甘,好在最后的结果,是没有离成。
再往后,就是有了孩子。
先是有了江清池,紧接着有了春和景明。
她陪着孩子们在公园放风筝,他就站在她的身后,半眯着眸,慵懒又温柔地望着她。
还有过年的时候,晚上她在门口放烟花,夜幕和灯火通明,他靠在墙上,眸色漆黑注视着她。
多少年了啊。
为什么他的眼中始终只有她一个人?
时间在走,从春夏到秋冬,从寒来到暑往,人生就是一场兜兜转转的戏,幸运的是,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