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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策之类的,李潼是真没有,无非走一步看一步。
诸葛亮牛不牛,《隆中对》千年之后仍有人为之磨牙臧否。
搞什么计划,根本还是为了能够执行。他的主观能动性就只有这么多,别人好歹还可以说带着镣铐跳舞,他这戴着镣铐蠕动,执行力不够,就算他心里已经算计好怎么搞死丘神勣、搞倒他奶奶乃至于搞掉叔叔们,那也白搭。
事实证明,有逼数是很重要的。比如他就想不到,薛怀义这个狗东西,对面笑嘻嘻,转头就去吹枕头风,也幸亏时机选得不对,否则转头被他奶奶敲打一记,刚刚聚起的一点人气假象转瞬间烟消云散。
危机虽然已经呈现,但只要人还未死,生活总得继续继续苟且下去。
清晨时分,太妃房氏问起昨日薛怀义来访详情。
房氏不失谨慎,三子招待薛怀义时,不便列席旁听,薛怀义离开时又转瞬夜深,不好张灯详谈,尽管心情急躁得很,但还是一直按捺到清晨再问。其所关心的话题,自然是慈乌台建造情况。
听到娘娘问起,李光顺、李守礼神色都有几分不自然。毕竟薛怀义对此事那浑不在意的态度,就连李守礼都看得出来。此事本已遥遥无期,眼下更要命是又出现丘神勣这样一个大危机。
李潼插科打诨,敷衍过去这个问题,转向两个兄长打了一个眼色,之后三人便一同离开了仁智院。
途中李潼又交代李光顺,神态、情绪不要太露痕迹,只要如常在内文学馆学习即可。虽然没有了钟绍京的勾引,内文学馆对李潼意义已经不大,但这里仍然是外廷有心者了解他们兄弟状态的一个窗口。
丘神勣虽然权焰不小,但也远还没有达到一手遮天,否则他自己干脆做皇帝得了,何必再给武则天当小马仔。
外廷对他们一家总体态度虽然是冷漠,但心存善意者不是没有。东边不亮西边亮,李潼也压根不会把所有希望都压在薛怀义这个野汉子身上。
他甚至想过,有没有可能撺掇武家那几个兄弟跟丘神勣产生什么冲突纠纷?政治场上人人都是婊子,谁又能对谁全心全意?
丘神勣手中有兵权,武家人未必没有夺权的念头,干儿子哪有亲侄子可靠,手握兵权才能心里不慌。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且不说他没啥机会见到武家人,就算是见到了,武家人再蠢那也是一脑门子算计,不至于听他胡咧咧几句便对丘神勣磨刀霍霍。
想这些也只是调动一下自己的思绪,不至于压力太大而一筹莫展。权力场上,大有大的张扬,小有小的灵巧,他现在是被武则天摁在禁中难得动弹,真要能得自由、全无顾忌,说不定鹿死谁手。
别的不说,他要是能内外畅行无阻,都不用出卖他四叔李旦,拍拍屁股跑去突厥,十万番兵回攻中原,武则天个老妖妇都敢骂上几句,还怕你丘神勣?你要敢领兵出来,老子都不用玩阴的,喊句为李氏者袒,战场上就弄死你。
当然他要真敢这么干,按照他奶奶那尿性,大概率是打不起来,联系突厥以后咱俩单练,现在你就开个价,把那小王八蛋送回来我弄死他!
现在的突厥说实话也就那么回事,就武则天这种对外战五渣,国内还权斗不已、乱成一团,不过做做趁火打劫的小买卖,跟他们祖宗比起来可是眼皮子太浅。
当然这也只是一时噱念,区区一个丘神勣,不值得他丢了大是大非,哪怕身首异处,也要碧血丹心,俊美无俦,皎皎玉质,安忍腥膻污之!
连日往来内教坊也算熟悉,部头米白珠现在成了二王的专职联络员,一大早便站在坊门内等候,见二王联袂行来,便连忙趋行上前,一脸谄笑道:“大王今日是翻曲,还是观戏?”
“先翻昨日未定几首曲辞,顺便着人送些餐饮过来。”
李潼摆摆手吩咐道,他现在文抄事业搞得如火如荼,大大小小曲辞翻了十几首,与部头康多宝等人队伍也算初步磨合成熟,养成一些默契。
昨天郑金寻来,走得太匆忙,几首曲辞都还没有磨合完。今早应付娘娘房氏追问,也没有心情吃饭,没有薛怀义的龟符提供方便,走到这里仍是一个多时辰,已经有些饿了。
说话间,两人便往内教坊厅堂行去。往来频繁,也不好一直占着内教坊直堂耽误办公,在宦官杨绪的协调下,给二王在直堂附近安排了一处厅堂就近办公。
步入厅堂后,早有一名青裙婢女在这里洒扫清理。婢女名叫米莲子,十二三岁出头,也是部头米白珠的次女,虽然也算是面貌清秀,但远没有其姊米大蛮的妖冶丰满,且相貌更类似唐人多一些,没有其父母那么浓炽的胡风。
往来内教坊次数多了,李潼也渐渐有所了解,内教坊伶人私生活比较混乱,毕竟虽然名为坊,但却处在闭塞的禁中,人情风俗大不同于外界坊野。李潼有着那样的亲戚,都觉得有些乱,可见是真的乱。
也因为这一个原因,内教坊伶人不乏色艺双绝者,但对贵族群体来说,狎玩则可,真要给什么妻妾名份的待遇,那实在不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情。
米白珠本来是打算安排大女儿在这里,毕竟歌舞伎头人再风光,那也只是玩物,总不如爬上宗王床榻好。但还是被李潼拒绝了,选了对青春期少男诱惑相对较弱的次女留此听用。
他自己倒是把持得住,毕竟那么妖冶艳极的韦团儿都能不乱其怀。
怕就怕李守礼这小子精血上头,真要在内教坊这里乱起来,嫡母房氏激怒之下,李潼觉得自己怕是要准备一下继承嗣雍王爵位了。
眼下已经到了上午,李潼入厅先端起温凉适宜的茗茶喝了一杯。饮茶之风,盛唐以后才逐渐大炽,上下风行,禁宫之中虽然有备,但或药材、或调料,大多不是单独饮品。
也正因如此,当李潼第一次喝到完整茶叶冲泡的茶水时候,那土腥酸涩滋味,真是一言难尽。之后特意吩咐,才有专饮的茶末提供。
至于加点姜桂椒盐之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谁还没喝过胡辣汤,大唐盛世还能天天胡椒冲茶喝,这都不满意,还想啥呢?
李守礼已经转向侧厅吹奏笳管,态度很是端正,可见危机入心,收起了日常散漫一面。李潼对此很是满意,示意婢女米莲子续上一杯胡辣茶,然后又抓起已经被摆在案上的书稿,提笔批写起来。
他是把文抄当作一桩事业来做,所以尽管满腹诗华,但也不是乱抄一气。被太平公主改名为《逍遥王》的《醉妆词》算是一个提纲,眼下的文抄路线基本延此向下延伸,未来际遇有了一些转机,再寻求突破。
后世言及诗词,大多是怀有一种对文人士大夫那种或悠闲格调、或慷慨激昂、或忧国忧民的情怀向往。但其实如果稍微了解入细,也就会发现,不少古人平时道貌岸然,联绝之内时常也会穿上品如的衣服。
古人文辞不检点,也让李潼有些为难。
他虽然要打造一个风流宗主人设,但歌颂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则可,太浓艳直白的闺趣艳词也实在不好抄。宴饮席中一听一乐,顺便品味文巧辞妙。
但若真被引到闺私之中鼓吹助兴,榻上小事不够忙,多大文趣骚情,还有心思去品文辞妙不妙?
风流宗主,那是俊雅才趣,还是不可跟闺趣文妙手划等号。
所以,如张先“靓女荐瑶杯。一曲白云江月满,际天拖练夜潮来”这是可以抄的,风流雅趣兼具大气盎然,但像苏轼调侃张先“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还是要勾掉。
不说辞中满满恶趣的画面感,关键如今禁宫之中那一树梨花可是会谈笑间取人首级的。惹不起,避一避,以后跟《武媚娘》一起唱。
李潼眼下手中所持新翻曲子词名为《天仙子》,又名《万斯年》,是龟兹部小曲,所采用的正是张先这老梨花的词作。
这一首曲子从辞到曲都是全新的,曲子方面,自然有康多宝等专业人才汇编,没办法,永安王辞都写出来了,总不能干哼吧?没有合适的曲子,那就新编。
这当然也是李潼自己不学无术的结果,《天仙子》此曲乃中唐李德裕所进,现在自然是没有的。
但李潼记得张先《天仙子》有“水调数声持酒听”句,顺手就写下来,一搜内教坊曲库傻眼了,居然没有协律曲调。那就编吧,不是大事。
《水调》那种大曲,篇幅与格式,李潼暂时还是不敢动的。
毕竟水调不光有歌头,可他只会写歌头。倒不是拼凑不起来,只是现在队伍还不够壮大,凭康多宝等几人翻新整部《水调》以配合他,难度还是有点高。真要现在小猫两三只就能新编出来,那是看不起隋炀帝呢。
所以“明月几时有”那种文抄界人气名篇,李潼暂时还不打算碰,等到队伍继续壮大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