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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潼起一个大早,斗志昂扬的过了天津桥,来到端门前。
武三思早已经提前来到这里,眼见李潼行来,也顾不得矜持,疾行上前凝声道:“本就寻常杂事,你是真要闹上朝堂?”
“卑职若入事天官,必向大王详奏案事诸类。”
李潼听到这话便乐了,怎么,知道自己傻逼了?可惜啊,你管不到老子!
武三思肯低头问上一句,已经是很勉强自己了,听到李潼这样回答,脸色又是一沉,继而冷笑道:“既如此,那你也准备一下,迎受弹劾吧!”
李潼自然不怕武三思的威胁,老子让你半扇牙,照样咬得你遍体鳞伤。
端门开启,群臣入朝,行过则天门的时候,宰相崔元综上前,神色有些为难道:“巽卿今日能否代直衙堂?”
李潼听到这话,顿时有些不爽,不让老子上朝?你怕事,我可不怕!
除他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不怕事的。宰相李昭德行至此处,望望两人,问道:“有事?”
李潼并不答话,只是望着崔元综。崔元综则有些尴尬的摇摇头,退到了一边。
李昭德微笑着对李潼点点头,并低语说道:“鸾台若不容,可入凤阁。”
李潼举手道谢,心里也不怎么把这话当回事。李昭德这家伙也是个搅屎棍,真要跟他走得太近,李潼想不刺激都难,他奶奶也绝不可能把俩棍安排在一起。
朝臣趋行登殿,叩拜之后,各自分班,李潼则站在了供奉横班中,安心看着一桩桩廷议过事。
终于,日常程序走完,不待殿上中官唱令,李潼便跨步出班,两手举过头顶高声道:“臣鸾台给事中宝雨有事奏。”
殿上的武则天见李潼抢步出班,眼里闪过一丝好奇,举手示意道:“入前奏言。”
由于担心具表的话会被他奶奶提前抽起,所以李潼直接当殿言事,行出班列步入殿中,在群臣或期待或怨望的眼神中行再拜之礼,然后才又说道:“臣所奏事,垂拱格式旧年框定,如今时入新世,仍然沿用,诸多陈旧,有悖时宜。百司用事,多有不便,案情浮于事上,推理不能切实……”
听到李潼所言是此事,武则天便安心听下去。
格式之令,本就是百司用事的方便法门,有着很强的即时性。垂拱格式编订的时候,正是武周代唐最紧张的时刻,沿用至今,的确是有些不合时宜。但这话,不该由武三思来说。
果然,接下来李潼语调一转,话锋就尖锐起来:“陈事陛前,追问过错。臣弹劾魏王、特进、前文昌左相承嗣,建昌王、冬官尚书、前纳言攸宁,地官尚书、前凤阁侍郎、同平章事杨执柔,此三者自为国亲、身领国用,却居不任事、怠慢于政,使我皇朝久承因陋就简之弊,百司用事、不得从容……”
武则天听到这里,直接干咳了两声,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眉头也微微皱起。
至于班列中被点名的几人,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杨执柔更是一脸怨念的盯着李潼后背,我平时待你也挺不错,你弄武家子就弄武家子,牵连我干啥!
李潼说话间,又望向班列中的武三思,对其认真点点头,然后才又继续说道:“臣蒙君恩厚授,用事机枢,事能尤浅,不能略尽方面。日前所观尚书天官奏抄多违格式,下省追问,得梁王、天官侍郎三思教诲,方悟周世维新,诸令变革,曹事就宜、难免违规,退而自审,遂成此奏。”
“宰相自衣冠之首,群臣表率,一旦怠政,所害尤深。臣所见、所言犹在事表,梁王久掌省曹,想必更有疾切,所以教臣,俱痛感时弊、肺腑之言。臣请梁王出班,附议此奏,更陈事端,使陛下更知百司车陷旧辙、执迷陋规之弊苦。”
说完后,他便转望向武三思,不断给其打着眼色,来呀,你来嘛,你说不是你的错,我也觉得不是你的错,咱们一起上奏诉苦,追问罪责呀!
武三思这会儿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甚至能够感受到他姑姑冷厉的视线不断在他身上游弋扫过,至于百官群嘲的视线,那简直就快要将他淹没了。
武则天这会儿也是心情恶劣,垂拱旧格式沿用至今,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天授革命以来,朝堂纷争不断,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推新格式。
同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这格式之中所涉诸多审断逆案的规令内容,在武则天看来还需要维持下去。所以近年来朝廷虽然也有推新格式的呼声,但武则天要么就不予理会,要么就搁置拖延。
可是现在这件事又被抖露出来,而且还是她的两个亲徒,一个小的唯恐天下不乱,一个大的蠢钝如猪!
被李潼点名几人,除了并不参加朝参的魏王武承嗣之外,其他几个都要出班受参。而且在弹劾者没有讲完之前,他们是不能发声为自己辩护的,否则朝堂上喧闹起来,跟市井闹剧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李潼弹劾这三者,也不是随口攀咬,一则格式推新本就是宰相的职责,二来从天授年间到如今,政事堂宰相走马观花的更换,到如今,除了这三人之外,其余的流放的流放、身死的身死,如果要追责,当然只能追责到这三人头上。
不过李潼这一行为也真是够刺激,以一人独弹三名前宰相,这势头大概只有全盛时期的来俊臣可比了。但就算是来俊臣,搞别的宰相不手软,也没敢直接对武家宰相们下手。
也不能说是一人独参,李潼还是有一个帮手的,那就是梁王武三思。
既然被点到了名,又被群臣瞩目,武三思心里哪怕再怎么羞愤懊恼,也只能硬着头皮出列,再拜叩礼并说道:“给事所奏,臣确有言,但所以言此,事出有因,亦不敢直诘宰相过失……”
他哪怕再蠢,也不敢在朝堂上重复旧辞,只能避重就轻的说道:“曹事粗疏,错失良多,给事骤临训问,诚惶诚恐,未能及时受诫,反左引格式陈规不合时宜,臣实有罪。但给事不审臣言之未尽,直诘宰相过失,亦是妄参!”
说话间,他又一脸怨毒的瞪向李潼。
等到武三思将话讲完,李潼才又施施然说道:“臣职责所在,格式章规毕陈案前。凡有违触,必作纠劾,否则职将无使。所以弹劾宰相,则在于垂拱旧年格式,能通行益事,必有不变之圭璋在卷。宰相无能,不能审重辨轻,不能留珍削弊,遂使百司用事者无所适从,其中奸猾者某某之类,谤以陈规,一概而否,此因小失大、全己害公,若不严惩,则无以为诫!”
老子这几天被你们使唤得狗一样,你自己犯蠢被我咬上了,还想让我松口?真男人就要正面干,我要打十个,一窝端了你们!
殿上武则天神情闪烁,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此事计议需长,非在朝短时能决,且留政事堂长议,各自归班罢。”
殿中几人闻言后又叩拜告退,各自归班,只是朝堂上的气氛则变得实在有些微妙。
可是这几人刚刚归班,又有一名监察御史抢步出班,持章在手大声道:“臣有奏,弹劾鸾台给事中宝雨狂悖无礼,乱秩争案,所问非分,揽事自专,实为权贼!”
李潼回到班列还未站定,听到有人喊他,忙不迭又一溜小跑返回来,待听到那名御史弹劾他的罪名,心中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原来不知不觉间,老子竟然也成了一个专擅威福的权臣。
那名御史出班之后,先定罪名,然后再从头桩桩历数李潼的罪过,诸如宴请同僚、典树私恩、与侍郎分案推事等等,桩桩种种,恍如亲见。
这也并不奇怪,凤阁、鸾台节制百司,这么大的权力,当然是要有完善的监察制度。这两省可以下省坐堂,而宪台自然也会有御史在他们的衙堂官厅中进行监视,了解李潼入职以来的事迹并不奇怪。
他们给李潼安排的罪名倒是深得《罗织经》精髓,事不至大,无以惊人,竟然直接弹劾他专权弄威。不过,李潼也不清楚武三思这个铁憨憨咋想的,你就算想弄死老子,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果然,等到这名御史讲完,不待别人发话,宰相李昭德已经行出班列,戟指其人怒声道:“一派妖言,夸奇邀宠!”
小小一个给事中都能专权乱政,你把老子宰相们置于何地?真要能够定罪入刑,政事堂这班宰相不全得引咎辞职?
所以不独李昭德,其他几名宰相也都纷纷出班,作为鸾台直属上司的崔元综更是直接免冠下拜道:“鸾台省事,有异百司。给事中宝雨长才蔚然,人所共见,能者多劳,此才用之法亘古永恒!横班供奉,俱近侍臣僚,良才施用,本就异于俗规,升案推事,只为彰才。所用是否非分,自然深在君心,臣分事无愧,恭待圣裁!”
李潼原本还有些不爽崔元综对他的态度,眼见在关键时刻这上司还是能罩得住的,一时间也是颇感欣慰。
殿上的武则天也沉声表态道:“宪台用事,虽有风闻之权,但事若涉君心几人,则忌杯弓蛇影,此事不议,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