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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李璮之乱后,忽必烈开始削汉人世侯之权,同时又下令在燕京城北面营建大都以示以汉法统治中原之意。
这与开平城中的「大安阁」一样,都是对汉臣心理上的一种安抚,还可用这个借口将张柔、张弘略调离保州。
可见那些年面对李瑕的异军突起,忽必烈有过努力以行汉法的方式来稳固人心。
数年过去,一座新城已有了初步的格局。
其最具特色之处是依据蒙古人逐水草而居的生活习惯,以水为中心来确定城池的格局。如今已凿通了通惠河,使积水潭成了大都城到通州的码头。
另外,金水河、都城城墙、皇城城墙,以及中书省、枢密院之类官署已相继落成。
距离整座城池的竣工还需要浩大的工程,不过,基底已然打好。
元大都是新城,不受旧格局的约束,街道规划整齐,经纬分明,分为五十坊。
其中,张柔的新宅就在灵椿坊,位于大都路总管府的北面。
但董文毅、董文直兄弟所住的驿馆却是在金中都旧城,他们想要见张家人一面,则需要到新的大都城去。
于是,九月初二之日,兄弟二人便乘了一辆马车,往北面的通玄门。
在城门前排队之时,董文毅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恰巧见到了张榜墙上贴着两张海捕文书。
他眯了眯眼,向车夫道:「停一下。」
董文直也看到了那海捕文书,瞥了一眼策马跟在他们身边的士卒,道:「我们想过去看看。」
这些士卒其实是负责监视他们的,其中有一人径直下了马,到墙边将那两张海捕文书揭下来,带过来递给了他们。
「多谢。」
董文直笑着接过,掀上车帘,方才看向那张画着老者画像的文书,果然,被缉捕之人正是白华。
再看另一张,缉捕的则是一个叫张雄飞的中年汉子,相貌堂堂,颇有英武之气。
将手中的文书递给董文毅,兄弟二人又对了一个眼神,没有说话。马车继续向前,出了金中都旧城,进入了元大都新城,往万寿兴国寺而去。
这趟出来,他们当然不是明言了要见张家人,而是借口到寺庙烧香。
此地本是唐代幽州城外的一座古刹,在辽时扩建为寺庙,如今则被圈进了元大都新城,改名为万寿兴国寺。
马车缓缓驰进丽正门,沿东大街向北,穿过千步廊,停在了万寿兴国寺前。
董文直下车,仰头四面一瞧,再次感慨道:「好一座雄城!」
其实元大都新城还没有开始迁入居民,如今城中大多数都是负责营建的官员、工匠以及军队,看起来空荡荡,但格局确实齐整,气势确实雄阔。
是一座适合辽阔的大一统王朝的都城。
董文毅也下了马车,举目向北面看了一会,问道:「那边就是宫城吗?」「是,你再看西面,那便是太液池了。」
董文毅有些诧异,抬手一指面前的古寺,道:「那这万寿兴国寺岂不是就在宫城南门口?」
说话间,只见前方正有一大队人从寺庙中出来,为首者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官员,正与身边捧着图纸的随员说着什么。
是张柔。
负责监视董家兄弟的士卒瞬间便紧张起来,下意识地举步向前,似乎想要挡着董家兄弟,将这两拨人隔开。
董文直却已拉着董文毅避在了一旁。
「那是张公吧?看样子,是要改建这座古刹?」
那些士卒中便有人去问,原来这万寿兴国寺所在的地方确实离宫城太近了,随着皇城的格局初定,张柔便提议将此地改建为社
稷坛,再在对面建一座太庙。如此,整个宫城的格局便更妥当了。
董家兄弟连连称是待张柔一行人走后,进入寺中祈福。
他们通佛法,与寺中住持详聊了一场,便坐在偏殿中打坐。随行人员则可在禅院外休息,始终可以看到他们的背影。
许久,打坐的董家兄弟一直不起来,若不是身体时不时有动一下,都要让人以为他们睡着了......
而在寺庙中的一间禅院里,一个小和尚则引着董家兄弟进门,见到了坐在那的张弘基。
张弘基与董文直算是颇为熟悉,这几年他们一直在暗中合作从中原往关中走私,彼此之间已经有种默契。
「不必多礼时间紧,我便长话短说。」张弘基开门见山,道:「当前这天下形势,你们应该都知道了?这大元王朝已到了人心涣散,寸寸失守的时候了。」
「知道,国舅有何指教?」
这「国舅」二字让张弘基哑然笑了一下,须臾便正色起来。
「指教不敢当,元主把我从保州移到燕京,怕的无非就是我携保州之军民归顺大唐。但在燕京我们未必就不能起兵举事。」
「如何做?」
张弘基想了想,没有直说,而是道:「有句诗你们都听说过,渔阳鼙鼓动地来。」
董文毅愣了片刻,眼神中泛起了惊疑之色。
渔阳是个地名,如今这个地名已经被废了,并入了北面的密云县。而有时候忽必烈从开平城返回燕京,正是由密云经过。
那张弘基借用这一句诗所表明的计划便不难猜到了.......他打算在密云一带伏击忽必烈?
就连董文直也惊疑不定,问道:「这是张公的主意,还是二郎你的?」张弘基摇头,微微自嘲,道:「这是六郎的主意。」
「原来如此。」董文直此前一直很冷静,此时也有些不安起来,又问道:「真要这么做?」
「大丈夫当世,何必畏首畏尾?既已做了选择,当立最大的功劳,以最快的时间平定天下,使中原百姓不必再遭受长年累月的战祸。」
董文直还有些犹豫,又问道:「二郎与我们说这些,信得过我们?」张弘基将身子倾向前,道:「你觉得,是我更信得过你们,还是忽必烈更信得过你们?」
他竟是已开始直呼忽必烈之名。
董文毅听着这些,不时转头向禅房外看上一眼,显得十分不安。
董文直则是不断调整着情绪,之后终于问道:「在这燕京地界,张家能安排出多少人?」
「不必多,精锐三千出其不意,足矣。董家呢?」「还不确定,我需要联络一番......」
几人又商议了一会,董家兄弟匆匆离开这间禅房。
张弘基独立坐在那里,脸上依旧挂着从容自若的表情,但摊开手掌一看,手心里已都是汗水。
怎么能不紧张呢?要谋算的是忽必烈。
万一董文直、董文毅泄密,或者他们的行径被查出,就要连累张家满门。
张弘基长出了一口气手在衣襟上擦了几下,又想到了张弘略说的那些话。
「二哥竟真携家带口从保州到燕京,何其不智。怕我与父亲在燕京被斩?还是怕大元发兵攻打保州?当此时节,只要张家守着保州,该是元廷怕我们轻举妄动,绝不敢先动手。反倒是如今,一家老少都深陷于此,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局面被动.......不如放手一搏吧。」
~~数日后。
张弘基手里捧着图纸,走进了元大都宫城中一处还在大兴土木的宫殿。
几个赤膊的大汉蹲在地上铺地砖,抬起头见是张
弘基来,纷纷放下手中的动作,聚在一起。
「有消息了吗?」问话的却是张弘基。
他虽然身份不凡,但张家绝大部分时候都被人监视着,许多情况都需要由别人去打听。
「有,但不多,且不知真假。」
应话的是一个中年汉子,相貌堂堂。
但若仔细一看,此人正是被大元通缉的原控鹰卫燕京路总管张雄飞。
「消息很难打探,控鹰卫的人手全都被忽必烈汰换了。我也被通缉,轻易不敢现身,只能联络一些旧部。」张雄飞道:「据说,忽必烈会在下个月再到燕京,但消息未必准确,我还在确认。」
其实数月前忽必烈才刚刚从燕京路过、返回开平。
当时忽必烈那趟行程颇为隐秘,张雄飞事先并不知晓,结果与白华、张易联络了一次,便被定为大罪,隐姓埋名逃窜。
这次就不同了,这次他是有计划有目的地要置忽必烈于死地。~~
然而,就在元大都新城之外,一支支兵马正如流水一般从北面涌来。「大汗,查清楚了。」
有骑兵赶到了忽必烈面前,禀报道:「汉人世侯张家、董家在暗中调集兵力,想于白马关一带袭击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