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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安书院,沉默着并肩进了霓裳院的院门,倚翠迎上来,屈膝行礼,“世子爷,饭菜已准备好了。”
宇文晔点点头,大踏步进了屋。
黎言裳也跟着进去,见圆木桌上放着几个小菜,虽不似往日丰盛,却也精致的很,便知定是宇文晔吩咐了重做的。
宝瓶手上端着青瓷玉盘子走进来,“世子爷世子妃,这是专门做的艾叶红枣粳米粥。”
“盛上吧。”宇文晔说着坐下。
黎言裳看他一眼,在对面的椅上坐下。
宝瓶盛完粥,又布了几样菜,便转身出门去了。
屋里只剩下两人,黎言裳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心里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
她忍了忍,终是问道,“世子爷,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吗?皇上召您进宫因为什么事?”
宇文晔黑眸微动,丝丝亮光投在黎言裳脸上,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是我连累的大哥,你会怪我吗?”
黎言裳眉头紧锁,暗暗思索宇文晔话里的意思,“如此说,哥哥的事确实是针对世子爷而来了?”
宇文晔点点头,他一直看着黎言裳,并没从她脸上看到愤怒亦或异样的情绪,她只是微微的皱了皱眉角,面色依旧是沉静安然。
该来的总会来的,黎言裳并不想逃避,更不想怨天尤人,她现在既然是宇文晔的妻子,那么就当与他患难与共。
她略一沉思道,“是不是有人在世子爷把哥哥调回京城的事上做文章?”
宇文晔微微一愣,原来她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更惊讶于黎言裳对于朝政关系的敏感,甚至于强过许多男人,“几个大臣上奏皇上,说我徇私舞弊。”
黎言裳冷哼一声,“这些奏折来的真是时候。只怕他们上奏世子爷的同时,也会上奏哥哥私藏宫物,或许还会把哥哥在江南任职时做的一些事大肆宣扬扭曲一番,这样的言论,对您才是具有威胁的吧?”
宇文晔更是吃惊,紧紧的盯着黎言裳,像是要从她脸上瞧出些什么,可她始终安安静静的,面色坦然,没有丝毫的异样。
她猜的没错,皇上给他看的那些奏折里,一半是参奏他的,而另一半是参奏黎允的,两种奏折放在一起,自是别有用意了。
就连他都没想到对方的动作竟然这么快,黎允不过刚入牢一晚,对方竟然连各种折子都准备好了,可见此事早有预谋,而皇上……
他想起皇上的态度,粗黑的眉毛颤了颤,皇上甚至没说半句话,只给他看了那些奏折,然后留他在御书房站了半日。
虽然不明白皇上的态度,但他仍是为黎允求了情,请求给黎允一个寻找证据的机会,而皇上,竟然准了。
黎言裳轻轻的叹口气,低声道,“还是我连累了世子爷。”
她话语轻柔,却饱含了无数情愫在其中,“世子爷把我哥调回京城是为了我与哥哥能团聚,而他们抓住这件事当做攻击世子爷的长矛。”
她目光清明,迎视着宇文晔的目光,“世子爷,那您怪我么?”
这样的口气这样的问话,令人讨厌。
宇文晔很不喜欢,目里射出两道利光,声音稍显冰冷,“你我夫妻,谈什么牵连,说什么怪不怪的话,难道非要分的这么清楚吗?”
见他动了气,黎言裳反而笑了,拿了筷子夹了菜放在宇文晔碗里,“既是如此,那世子爷方才那般问我,倒是为何呢?”
宇文晔愣了愣,心头一颤,鼻尖都跟着动了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来,“我是男人。”
我是男人,照顾女人天经地义,出了事就要怪男人,与女人无关。
他的想法很简单,他有责任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女人,包括女人的家人,如果保护不好,那便是他的责任。
黎言裳低低笑起来,“好吧,世子爷是男人,谁也不敢说是女人,可是您这个大男人只怕也有做不成的事吧?总不能一有了事情便要怪男人吧?”
宇文晔眯着眼,目里露出一抹危险的信号,“什么事是男人做不成的?”顿了顿,话锋一转,他又道,“除了生孩子。”
黎言裳掩住嘴轻笑,“世子爷说得对。”
宇文晔冷冷的哼笑了一声,“虽然男人不能生孩子,但是如果没有男人,只靠女人,能生出孩子来吗?”
他清淡的目光渐渐的火热起来,落在黎言裳身上,似是要把她扒光了欣赏一番。
黎言裳察觉到他目光炙热,盯着她更是肆无忌惮,面上也不由得热了起来,但她低了头不让他看见,只鼻子里哼了哼,转了话题,“世子爷,您是怎么跟皇上求情的?皇上又是个什么意思?那哥哥现在可以出死牢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终于把宇文晔生了邪念的心拽了回来,他神情严肃起来,“皇上什么都没说,只答应给大哥搜集证据的时间,所以咱们必须早些动手,赶在那些人之前。大哥,暂时还要呆在牢里头。”
黎言裳的心又揪了揪,死牢里关的都是一些亡命之徒,莫说牢里环境多么的差劲,只那些亡命之徒便会要了人命。
宇文晔见她面色担忧,知她所想,遂道,“你放心,我已经关照过陈大人,他们不敢动大哥的。”
黎言裳心里一热,鼻间微酸,说了句,“世子爷,谢谢您为我所做的一切,这些,我都会记在心里的。”
“无需对我说谢字。”宇文晔似是又有些生气了,这样客气的语调,他极其的不喜欢。
好一个大男人,不过黎言裳心里却是热乎乎的。
沉默良久,她终于忍不住了,长久以来,她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宇文晔,却一直闷在心里,她一直告诉自己,不管宇文晔的心在何处不管宇文晔的情来自于哪里,她都无所谓,她不过是代替旁人又活了一回而已。
可是现在,她急切的想要知道,宇文晔的心。
她又抬了抬头,直愣愣的看着宇文晔。
宇文晔正低头吃饭,觉察到头顶上的两道目光,遂抬起头,见她目光犹疑面色亦是犹豫不定,“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说?”
黎言裳直视着他的眼,乌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亦是深不可测。
她握着筷子的手颤了颤,手心里竟是出了汗,但她却下定决心,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即使听到的答案会令她失望。
她定了定神,声音低低的轻轻的,“当初与我一见钟情,是真的吗?”
她虽竭力维持着镇静,压抑着心底汹涌的波动,但她的眼神终究起了浮动。
眼底的这一波浮动,宇文晔瞧在眼里,亦生出了些别样情愫,仿佛时光倒转回去,又仿佛时光定格在某一瞬间,恍惚间,他竟是忘了初衷。
见他不回答,黎言裳带了讥诮的问道,“那时的一见钟情,只怕是世子爷自保的一种方式吧?”
宇文晔的眸子越来越黑,黑的沉入谷底,那时,他是这么想的吗?而她是这么看待他对她的情意吗?
心底的话终于说出来,黎言裳顿时松了口气,更多的话也随着吐出来,只是声音越来越冰冷,“世子爷,也许您会怪我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如果您真的爱我宠我,怎会令我陷入自卑而又自怜的境地?又怎会允许我做出那些不找边际的蠢事来?”
她面上已蒙了一层寒霜,“您知道一个女人最值得骄傲的是什么吗?无论她遇到了什么事也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只要她拥有了这一样东西,她便是这世上最骄傲的人。”
宇文晔很是疑惑,女人最骄傲的是什么呢?权利?钱财?亦或是生个儿子?
黎言裳冷冷一笑,“是男人的宠爱。男人对女人的宠爱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骄傲,最值得自豪的资本,你对我的爱,会让我扬眉吐气,居于任何人之上。而我却陷入了巨大的自卑,这一切您都一无所知吗?”
宇文晔身子颤了颤,他对她的自卑一无所知吗?不,从头到尾他都是知道的,但他却想一个女人有了巨大的财富又有了世人向往的权利,单单晋王府的世子妃这个头衔不就是最大的骄傲吗?
他甚至厌恶她的自卑与自怜,他希望她能昂首挺胸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看日出日落看风起云过,可她偏偏执拗于勾心斗角的事,又偏偏每一次都做错。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吗?
他真的开始迷茫了,他极其认真的看着黎言裳,渴望他能再说下去,他很希望能听听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明说的是以前她并未经历过的事,明明那些事都不属于她,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她却心酸的厉害,仿佛那些事那些过往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她眼角溢出泪水,划过面颊,点点滴滴滚落下来,而她目里亦是迷离一片,她痴痴的看着他,似是要把他看穿看透,可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什么都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