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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忐忑不安的起身,突然发现,自己紧握的手心里,竟然满是汗水。※※
“皇后以后多帮衬着皇帝吧,夫妻之情,贵在同心。”慈禧太后轻声说道,“同心同德,这日子才能越过越好。否则,任是何等荣华富贵,也有如生地狱一般。”
皇后听着慈禧的话中似无怪罪之意,而是颇有伤怀之意,心下稍定。
“媳妇谨遵皇额娘教诲。”皇后和慧妃不约而同的跪下说道。
“都起来吧。今儿个是出来散心的,说说话老跪着作甚么。”慈禧太后和颜悦色的说道。
皇后和慧妃称谢起身,慈禧太后注意到了皇后眼中的惶恐之色,微微一笑,上前拉住了媳妇的手。
“走,咱们几个过去瞧瞧。”
远远的,在工地监工的刘诚印和李莲英远远的望见慈禧太后和同治皇帝一行人,对望了一眼,各自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慌之色。
“现在的金丝楠木还有多少?”刘诚印看着李莲英,压低了声音问道。
“大木已不足百片……”李莲英用低声答道。
“那就是说,要是届时木料未到,这工程便要停了?”刘诚印的脸一时间阴沉得可怕。
“是……”李莲英嗫嚅道。
“这工程要是停了,你可知你会是如何一番下场么?”刘诚印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此时李莲英听来,却是心惊胆战。
“奴才……知道……”李莲英回想起这一阵子因为到处搜罗金丝楠木而心力交瘁的日子,便有一种想寻死的感觉。
自打他把这工程的差事抢到手之后,他本以为,有了这许多银子,修园子当不在话下。自己不但可以在这工程当中稳赚一笔,还能讨得太后欢心。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金丝楠木这一块儿,出了岔子。
也难怪李莲英揪心,他学识不多,并不知道,现在的金丝楠木,已然是千斤难求了。
金丝楠可称为中国“国木”,因为皇室所专用。是以又称为“皇帝木”。自古以来金丝楠木就是皇家专用木材,中国历史上,金丝楠木专用于皇家宫殿、少数寺庙的建筑和家俱,明清两代均严格禁止除皇家以外的人使用金丝楠木。民间如有人擅自使用,会因逾越礼制而获罪。象嘉庆皇帝杀和珅。公布其二十大罪状,条条死罪,其中和珅家产查抄,所盖楠木房屋,僭侈逾制,为其大罪十三。明代起,皇家专门有金丝楠木置办的部门,当时各地官员将进供金丝楠木当成头等大事。官员进供金丝楠木可做为业绩考核和晋升的标准,平民进供一根金丝楠木即可做官。明代修建紫禁城的金丝楠木出自四川峨眉,当时蜀道难于上青天,有“一根楠木一条命”的说法。楠木名声在外。民间也深知其贵,象《红楼梦》里便有秦可卿的楠木棺材“一千两银子只怕无处买”的记述。
金丝楠木主要是指楠木之至美者,木纹有金丝,有的向阳处或结成人物山水之纹。木质坚硬耐腐。自古有“水不能浸,蚁不能穴”之说。即金丝楠木有别的木材不能比的优点。是制做家具的极好材料。金丝楠木耐腐,埋在地里可以几千年不腐烂,所以皇帝的棺木多采用金丝楠木。金丝楠木有股楠木香气,古书记载其百虫不侵,金丝楠木箱柜存放衣物书籍字画可以避虫,所以皇家书箱书柜也规定使用金丝楠木。
金丝楠木主要分布于四川、贵州、云南、湖北等海拔1000—1500米的亚热带地区阴湿山谷、山洼及河旁。生长缓慢,而其生长规律又是大器晚成(生长旺盛的黄金阶段需要上百年,成为栋梁材至少两百年以上),明代的时候,为修建宫殿,曾大量砍伐楠木,到明朝末期金丝楠木已经濒临灭绝。康熙初年,康熙皇帝也曾派官员往南方诸省采办过楠木,由于耗资过多,康熙皇帝深感此举太奢,劳民伤财,无裨国事,遂改用满州黄松,很多大殿之木柱则以外包楠木拼接而成。到了清代乾隆时期,连乾隆皇帝想弄点金丝楠修建宫殿或者做家具都比较困难(乾隆皇帝极其喜欢金丝楠,清宫的金丝楠家具多为乾隆时期所造),甚至还为了弄点金丝楠木料,偷拆明代皇陵。李莲英学问不多,哪里知道这些典故,而在讨得了差事之后,他才发觉事情难办。但此时已经推不出去了。
要说李莲英也算有过人之能,就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为了不让自己在两宫皇太后面前丢脸失宠,李莲英咬着牙开始了搜罗起金丝楠木来。在他的努力下,加上内务府也多方采办,竟然收罗到了大小金丝楠木片材600余片,使得修园工程没有丝毫的停顿。
但现在,就在“天地一家春”、“集禧堂”工程临近尾声之际,这些金丝楠木却将要用尽了。而李莲英虽然百计设法,却再也难弄到大片的金丝楠木了。
现在的李莲英,已然是上吊的心都有了。
“大总管,求您救奴才一把!”李莲英“扑通”地跪在了刘诚印的面前,泪流满面的道。
“当初我叫你别出这个风头,你就是不听!糊涂油蒙了心了你!”刘诚印一手指着李莲英,一只脚连连跺地,怒斥道,“现在如何了?”
“大总管!求您救救奴才!奴才这辈子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您!永世不忘您的大恩大德!”李莲英膝行几步上前,当着众太监的面,不顾体面的抱住了刘诚印的大腿。
刘诚印有心要敲打一下李莲英,免得他恃西宫之宠而骄,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便重重地哼了一声,故意挣扎起来:“哟!这可使不得!李二总管,你这是做什么?快快放手!西佛爷皇上见了,这算怎么回事啊这是!?”
李莲英哪肯放手,他一边紧抱着刘诚印的大腿。一边哭道:“大总管,您救可怜可怜奴才,给奴才指点一条明路,奴才这辈子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看到刘诚印还在挣扎,李莲英放开了手,然后便重重的向他磕起头来。
“大总管!求您给奴才指条活路!奴才求您了!”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
刘诚印看到李莲英几个响头磕下去,额头已然流了血,知道他悔过之意甚诚,也就不再说话挤兑他了。
“哎呀!这成什么了这是!快起来!”
“大总管!您要是不救救奴才。奴才便磕死在这里!”
“快起来!莫要让西佛爷瞧见!”刘诚印急道,伸手用力的拉着李莲英的胳膊,“我要是不想管你,你的脑袋瓜子早没了,还容得你在这儿磕头吗?”
听到刘诚印的话里有了松动。李莲英心中狂喜,这才不再磕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我且问你,若是将所剩木料,全用于‘天地一家春’,可否使其如期完工?”刘诚印沉声道。
好似耳边打了一个响雷,李莲英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刘诚印,象是不相信这是他说的话。
“能否完工?快说!”刘诚印低声催促道。
“能。”李莲英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
“那便这么着吧!先行完工一处再做区处!”刘诚印用少有的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
“那‘集禧堂’……”李莲英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先缓上一缓,好去再找木料!”刘诚印道,“你这会儿赶紧想法子问问船政那边儿。他们也许有办法!”
“船政?”李莲英微微一愣。
“船政造船所用之木料皆从外洋采购,你可问问他们,海外诸国可否有金丝楠木,若是有。不论何价,尽快采买来便是了!”刘诚印急道。“你赶紧着人去找林义哲,他或许有办法!”
“林义哲?”李莲英又是一愣。
“愣着干什么?赶快去安排啊!”刘诚印看到李莲英还在那里发呆,瞪着眼低吼了一声,“他要是没有办法,你便等着掉脑袋好了!”
“可是……他会帮咱们这个忙么?”李莲英听刘诚印说得象是林义哲一定会有办法的样子,眼中燃起了希望之光。
“他定是会帮这个忙就是了!”刘诚印极为肯定地点了点头,“你去找他,便知端的!”
“可我和他素不相识,说不上话儿啊!”李莲英哀叹道。
“死榆木脑袋瓜儿!说不上话不会想办法说上吗?”刘诚印斥道,“我记着这林义哲和天津的李制台交厚,他们二人时常通个消息,听说是有专门的线路,数日便可知会,你与李制台不是能说上话儿吗?赶紧找李制台不就结了?”
“可此去天津,路途遥远,我又出不了皇城,如何派人前往……”
“唉!还得我再帮你一回!瞅着我给西佛爷梳头的功夫,你跟在一边儿,我帮你搭个桥儿,递话上去,你再哭诉一回,这事儿就成了!接下来的事儿,就得你自己办了!我也只能救你到此了,你可知道?”
“谢大总管活命之恩!谢大总管!”
“赶快把这脸擦擦!躲着些个,西佛爷和皇上过来了!别给看见你这副哭丧鬼相,惹得大伙儿跟着你倒霉!”
李莲英赶紧去擦脸,刘诚印没有再去管他,而是赶紧带着几名太监,上前迎接太后銮驾。
在从“天地一家春”工地回来之后,同治皇帝并没有急着回去看折子,而是和皇后一同回到了皇后居住的储秀宫中。
“今儿个怎么想起替林义哲说话来了?”同治皇帝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幕,心有余悸的对皇后阿鲁特氏问道,“而且还把朕给抬出来了。”
“臣妾还不是为了给皇上解围嘛。”阿鲁特氏笑嗔道,“要是皇上说林义哲没有将娶番女事上奏,皇额娘日后再看到林义哲上的折子里写了这事,皇额娘岂不是要责怪皇上糊涂了?臣妾是以提醒皇上一句。”
“朕知道你的心意,只是……今儿个也让你受委屈了。”同治皇帝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母亲,对于“后妃干政”是多么的敏感。虽然阿鲁特氏自从当了皇后之后。从未有干政之举,也没帮他看过折子(阿鲁特氏对慈禧的辩解是实情),但刚才她替林义哲说的那一句话,还是引起了母亲的警觉。
尽管母亲今天的话等于默许了皇后以后可以帮自己看折子,自己也的确需要皇后的帮助,但哪怕是为了皇后自身,他也还是不想让皇后走自己母亲曾经走过的路。
“皇上为臣妾担待了那么多,臣妾为了皇上,受些委屈算什么。”阿鲁特氏嫣然一笑。“再说了,皇额娘也没怪罪臣妾啊。”
“这林义哲也是,怎么得罪这么多的人。”同治皇帝叹了口气,“娶个妾都要挨参。”
“这些人无礼取闹,背后恐有更大图谋。”皇后道。“皇上还是不要大意的好。”
“噢?”同治皇帝一愣,“皇后觉得,这参劾林义哲后面,会有何等图谋?”
“臣妾以为,林义哲得罪的人如此之多,其实这些人弹劾林义哲,不是冲着他自己。而是冲着园工来的。”阿鲁特氏看看四下无人,轻声对同治皇帝说道,“皇额娘久欲修园,以为安居之所。只是碍于国用不敷,民力未复,加之朝议汹汹,是以一直未能施行。而林义哲促成海外殷商报效皇室,捐银修园。士林清议自然不肯放过他。而若是能参倒了他,不是便可谏阻园工了吗?”
“这班人当真可恶!其心可诛!”听到皇后的提醒,同治皇帝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国用不敷,自是不当修园,而现在修园之银,乃是海外殷商报效的,于国用丝毫无犯,且这园工一开,城郊多少无业之民有了谋食之资!于民力不但无损,反有助益,怎地他们就是容不得修园子?”同治皇帝怒道。
“皇上息怒!臣妾不该在皇上面前乱嚼舌头,惹皇上生气,求皇上责罚!”阿鲁特氏说着,冲同治皇帝便要跪下,同治皇帝急忙扶住了她。
“皇后是为朕着想,才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何罪之有?”同治皇帝拉住了皇后的手,柔声说道,“朕刚才还想问皇后来着,林义哲这事儿,该当如何处置才好呢。”
“后妃不得干政,乃是大清祖训,臣妾岂敢给皇上乱出主意。”阿鲁特氏垂首轻声道。
“嗨!皇后但言无妨!主意好的话,朕重重有赏!”同治皇帝看着皇后温婉的样子,心中大乐,将嘴凑到了皇后的耳边,小声说道。
“林义哲助修园工,又出使外洋,索回园中藏珍,皇额娘可一直记着他的功劳呢。”阿鲁特氏脸一红,轻声道,“皇额娘今天对此事未置一词,只是问林义哲是否将此事上报过,皇上难道还不明白皇额娘的心思么?”
同治皇帝恍然大悟,“皇后说得是,是朕糊涂了!”
此时的同治皇帝,对皇后的提醒充满了感激,他定定地看着皇后,拉着她的手,慢慢的将她拥进了怀里……
入夜,一骑马非快的驰到了承恩公府的门前,马上之人翻身下马,将马交给门房后,便急匆匆的进了府内。
正在内堂坐立不安的崇绮看到来人,立刻问道:“如何了?”
“回大人的话,皇后娘娘说了,事儿她已经办妥了。”来人恭声说道。
崇绮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来人随即退出。崇绮立刻来到了书房,命人展纸磨墨,随即开始写起信来,而信的题头,是“鲲宇少仁弟阁下”的字样。
翌日,紫禁城,早朝时分。
清代的早朝,宫廷的专用词称“叫起”,是皇帝或垂帘听政的皇太后召见军机大臣、王公、满汉大学士或六部堂官以及封疆大吏等传达谕旨、听候奏对、接受觐见等的最高形式。经常是在早晨7点至8点以后,大约用一个时辰(两个小时)左右。
寅时(三点至五点),慈禧太后的卧室里,灯一亮,原来在屋里的两个值夜的宫女,此时在卧室的门口候着,另两个在宫门口值夜的宫女在和另外做粗活的宫女打交道。寅正时,宫门已经下锁了,做粗活的宫女从宫外搭来一桶热水,在门外预备着。铜炉子隐隐地在西南角上发出红光来,那是一位老太监在熬银耳,预备慈禧太后下床后第一次的敬献。宫里头有说法,常吃银耳容颜不老,永葆青春。待侍寝的宫女高喊“老祖宗吉祥”时(这也是个信号),大家都知道慈禧太后坐起来了,开始下地,门口值夜的两个宫女这才开始放其他的宫女迈进寝宫门坎,值夜的宫女连同当天当值的宫女齐齐整整地向寝室里请完跪安以后,便去忙各自的职守。先进寝室去的侍女是司衾的,给慈禧太后叠好被以后,跟着用银盆端好一盆热水,慈禧太后敷手洗面完毕,坐在梳妆台前,由侍寝的宫女给轻轻拢拢两鬓,敷上点粉,两颊、手心抹点胭脂,然后才传太监梳头。
梳头对慈禧太后来说是一件非常正式和隆重的事,因为慈禧太后生性刚强,讲求整洁,决不肯让底下人看到她蓬头垢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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