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挺身而出小老头

天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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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底。

    京师中会试的氛围更加浓烈。

    读书人本就是大明的中流砥柱,加上正德朝皇帝对文臣的打压并不厉害,文臣在强势的内阁首辅杨廷和带领下,逐渐掌控大明政坛,这也使得文人地位进一步提高。

    自宣德以来,文官当政的局面一步步得到加强,至土木堡之变后更甚。读书人地位有了,就会有更多人对科举趋之若鹜。

    正月二十八这天,朱浩见到了姗姗来迟的公孙衣。

    公孙衣属于那种宁可在家多住两天,也坚决不早些到京师投店花冤枉钱的类型,不过以安陆到京师的距离,才提前不到十天左右抵达,朱浩觉得公孙衣的心可真大。

    “唉!别提了,到开封时发现马车坏了,想租船改走大运河,发现河南、河北各处都上冻,船开不了,只能跟人搭伙坐车北上……朱浩啊,你北上之,我甚是挂念。”

    公孙衣言辞中满是感慨。

    朱浩心想,你现在家业可不小,据我所知,这几年带地投献的农户不在少数,结果到京城赶考,连个仆人都不带,独身上路也不怕被人惦记,更可甚者连马车你都不买好的,最后落得个与人搭伙坐车到京师的局面。

    天下读书人都这般节俭……估计大明朝官都该衣服上打补丁了。

    朱浩笑道:“公孙先生路上经历如此多的波折,到京师后不会影响考试心情吧?”

    “这个……”

    公孙衣凑过来小声道,“我与母亲以及舍内商议过了,这次会试不做他想,与其再将时光蹉跎于考进士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上,不如早些参加吏部选官,或可及早牧守一方,从此后不必受人白眼,吃饭用度方面……也能自在许多。”

    朱浩听了很无语。

    年纪轻轻就要放弃考进士的理想,堂而皇之接受选官?还借口“吃饭用度”更随意?

    你家现在缺钱缺到这个份儿上,由于担心吃不上饭,非要接受朝廷放官才有安全感?

    朱浩摇头叹道:“人各有志不能勉强,若是考中进士再放官……”

    “别提了。”

    公孙衣叹道,“我岂能不知考中进士后再放官何等荣光?但奈何才学不行,话说当初要不是你给我押题,我连举人都考不上……有点自知之明也挺好,总是做那春秋大梦,不如实实在在过日子。”

    脚踏实地……

    听着在理,关键是你公孙衣是这种人吗?

    不过朱浩似也理解公孙衣还有孙孺的想法,他们都是靠自己押题才考中举人,以他们本身的能力或许压根儿就不敢想象年纪轻轻便考中举人,当获得不符合自己才学的地位时,他们就会自我怀疑,最后觉得……脚踏实地才是正途。

    朱浩既帮了他们,也是害了他们,让他们的自信心进一步遭受打击。

    朱浩道:“就算考不上,也先等过个两年再放官。”

    “嗯?”

    公孙衣不解,“这是为何?”

    朱浩板起脸来,喝问:“听不听我的?”

    公孙衣很尴尬,现在被自己曾经的学生出言威胁,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他还是识相地点头:“只要时间别拖太久,你说了算。”

    朱浩脸色这才稍微缓和,算是放过公孙衣。

    难道要告诉对方,这两年你学生朱四有可能当皇帝,等他登基后你再去当官,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很多事需要避讳,虽然朱浩也知道公孙衣考中进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许真的就让他撞上了呢?

    ……

    ……

    公孙衣见过朱浩后才去拜见唐寅。

    唐寅跟公孙衣的关系不是师生,也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朋友,唐寅更像是公孙衣的“前辈”,二人叙旧时朱浩就没去凑热闹了。

    当天他要跟孙孺出去买书,顺带看看京师一些大儒开坛讲学,观察一下京师现在流行什么学术。

    以朱浩的认知,就算如今是心学发展的高峰期,但或许是因为王守仁还在朝为官,没到各地讲学,再加上心学流派的形成主要在闽、赣、粤等地,使得北方对于心学的研究氛围并不浓烈。

    “先生,我们在这儿听他们讲的那些东西,对接下来会试有用吗?”

    孙孺听了几场,脑子里一片迷糊。

    孙孺自诩学问很高,但他明显听不懂别人讲的内容,就跟听天书一般,因为这些大儒并不是讲经义,对科举一点价值都没有。

    朱浩道:“知敌人所长,才好补自身所短,即便你听不明白,也用心去听,回去后写份感言给我。”

    “……”

    孙孺顿时感觉自己话多惹恼了先生。

    听都听不懂,谈何写感言?

    感言这东西,以往他完全不明白,但跟随朱浩时间久了,朱浩没事就让他写点感言,其实就是心得体会,孙孺感觉朱浩是借此折磨他。

    “可惜没法接近京师儒学界的核心层,不然真得好好留意他们在钻研些什么……历史上大明文坛即将要迎来一个青词至上的年代,已处在漩涡附近的士子估计都还没这种意识,心学难道真要等王守仁从朝中退下后到各地讲学才能迅速发展开来?”

    朱浩心中满是迷惑。

    南方儒学学术研究氛围强许多,而北方士子更加务实,朱浩旁听过南北方士子的文会就能清楚感觉到其中区别。

    北方士子更多是探讨经义,而南方则多探讨理学、心学,朱浩本想在科举前为自己找到一个学术的切入点,可惜未能如愿。

    身为读书人,若将来有机会位列朝班,必须得加入这群人,如果学问上没有任何倾向,那将意味着你跟任何一个圈子都格格不入,没人会欢迎野路子出身的读书人。

    这也是为何来京城赶考的士子放着科举不去理会,没事就喜欢坐而论道,因为他们需要用这种方式让别人了解他们,不单纯是为将来跻身朝班,就算考不中进士,也能在文坛混个名声。

    ……

    ……

    进入二月。

    京师天气暖和许多,走出去后不用里三层外三成裹得那么严实,但气温还是比南方冷太多。

    孙孺感染了风寒,不算严重,却有了理由不用跟着朱浩出门。

    朱浩出去时改而带上公孙衣和蒋荣,然后时刻留意是否有锦衣卫的人跟着,朱四那边暂时顾不上,需要等会试结束再说。

    这对朱浩而言,将是人生迎来的最大挑战。

    院试之前的三场考试,朱浩完全是靠真本事,当时对手并不强。

    乡试靠押题,而会试则因蝴蝶效应影响,押中题的可能性不高,且对手都是四海内浸淫学问多年的老学究,想从中脱颖而出,对于一个不是以四书五经起家的后世学者来说,除了靠这一世的积累,就要凭借两世为人的经验。

    二月初二。

    朱浩一如既往带着公孙衣、蒋荣出门参加文会,却见很多人往顺天府衙跑。

    “看样子有热闹可瞧。”

    蒋荣瞪大眼,兴趣浓烈。

    他这样的军户出身的子弟,最喜欢凑热闹。

    公孙衣则满脑子小农思想,对于人多的地方有些避讳,很少凑热闹。

    朱浩一招手:“过去看看。”

    一行几人到了顺天府衙外,就见一些士子模样的人,正举着白纸黑字在顺天府衙外抗议,有点游行示威的意思,人不多,也就十来人,形不成规模效应,很快就被衙门里冲出来的一群官差给驱离。

    “外戚为非作歹,若是朝廷不加惩治,天理难容……”

    一名士子看样子非常倔强,高举右手再次冲击府衙,很快就被官差痛打一番,但就算棍棒招呼在身,也口号声不绝于耳。

    最后官差一哄而上,两人拎一个,丢到离府衙大门足有半里地的地方,又往身上招呼几棍子,看到这些个士子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后,官差才重新回到衙门口,恶狠狠盯着围观人群,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

    百姓们看了不敢吱声,畏首畏尾,最后见没热闹瞧,一哄而上,留下满地呻吟的读书人。

    公孙衣拉了朱浩一把:“这事情牵连甚大,咱可管不起,走吧……”

    朱浩却径直往先前冲在最前面那个士子走去。

    ……

    ……

    这十几名士子,一看就没有沾染过官场习气,文人风骨毕露。

    带头者四十多岁,跟唐寅年龄相当,带着青帽,旁边的士子互相搀扶着起来,却没人管他。

    最后只剩下此人躺在地上,尽管满头满脸都是伤,却不哼哼,也没见有家眷什么的过来把人带走。

    “阁下,没事吧?”

    朱浩近前问道。

    此人抬起头瞧了朱浩一眼,眼睛虽小却滴溜圆,眉毛几乎看不到,人很丑,就像是个小老头。

    不过为人很倔,用沙哑嗓子回了句:“没事。”

    朱浩招呼:“看什么看,快帮忙把人扶起来。”

    别说公孙衣,就连蒋荣和跟来的于三等人都不想理会这种事,但朱浩有命,他们只能上前帮忙搀扶。

    小老头站定后,用赞许的眼神望了朱浩一眼,“小小年纪,就有侠义精神,看你也是读书人,将来定考取生员,为文人表率。”

    公孙衣不屑道:“阁下,我这位朋友乃是举人,去年湖广乡试解元,不用考什么生员了。”

    “啊?”

    对方显然没料到这一点,瞪着朱浩的一对小眼睛更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