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博弈

天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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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慎态度坚决。

    大有一副今天非把这门婚事给谈成的架势。

    朱浩适时表达了自己的困难。

    “……历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等事还是要请示过家中长辈才可。”

    “无妨。”

    杨慎道,“你家里边,家父自会派人去说,总之今日你与我同去便可。”

    意思是不去还不行。

    散工后。

    杨慎果然又来了,皇帝给孙交所赐的宅邸,就在东江米巷,离大明门附近这片衙所很近,离翰林院也不远,二人便步行前往。

    路上杨慎还一再交待,让朱浩给孙交留下个好印象。

    ……

    ……

    孙交府上。

    朱浩和杨慎突然造访,孙交惊讶之下隐隐猜到了什么,他心里也很好奇,杨廷和对这件事如此执着吗?

    先前你亲自来谈都不行,今天居然让两个后辈来跟我提亲?

    “……孙部堂,朱浩乃我翰林院治国安邦之奇才,将来定会成为大明朝堂柱梁,如此少年才俊,一定配得上令嫒。”

    杨慎不管别的,于正堂坐下后,便直入正题。

    孙交目光古怪地打量朱浩:“朱浩啊,你乃是我安陆州人氏,本来……联姻并无不可,难道你对此事就无甚见地吗?”

    朱浩摊摊手,有种爱谁谁的感觉。

    这态度,让孙交一阵气恼。

    明明我闺女除了这小子,没人可嫁了,明明这小子乃大明新科状元,如太后和杨介夫所说,真没有辱没自家闺女,可为何这小子身上所体现出的东西,是我这把老骨头如此不喜欢的呢?

    看着就欠揍!

    尤其想到第一次见面时,这小子敢拿皇权来压我,还出言恐吓,便不想与这小子有姻亲关系。

    “用修啊,可否让我跟朱公子单独聊聊?”孙交道。

    杨慎起身,对朱浩展露一个“一切看你自己发挥”的神色,随后跟孙交略微寒暄,便离开正堂,到外边院子等候。

    ……

    ……

    正堂只剩下朱浩跟孙交二人。

    孙交道:“朱浩,老朽话就挑明了,你是锦衣卫出身,家族为了监视和限制兴王府而移居安陆,即便你在王府读书,也不该受到王府太多器重,王府也会对你有防备之心,我说得没错吧?”

    “嗯。”

    朱浩点头。

    你说的都对!

    可是你这老家伙知道我这些年在王府里经历过什么?

    要是没有我的机智,几次设计救朱四,又跟朱家闹得很僵,在兴王府立下那么多功劳,兴王府会把我当自己人?

    你不是我,所以你不知道我经历的一切,只会以表面关系进行推论,所以才会得出跟杨廷和父子一样的结论,那就是我跟兴王府之间必定嫌隙很深,甚至水火不容。

    孙交继续道:“如今你在翰苑,跟杨用修走得近,以杨中堂之意,他有意招揽你为门生。你到底为谁做事?”

    “为朝廷啊。”

    朱浩回答很直接。

    一个让孙交倍感无语的答桉。

    “正经说。”

    孙交道,“以你的智慧,不该不知老朽所言是何意。”

    朱浩道:“我当然是给新皇做事了,至于杨阁老要招收我为门生,我可没同意,他们以为我是朱家人,就必定跟兴王府势不两立,可问题是我跟世子一起长大,世子一直都当我为知己。

    “兴王府内,唐先生是我恩师,蒋姑爷是我朋友,他儿子蒋荣是我的入室弟子,司礼监张左张公公在王府时就曾多问计于我,我还曾救治过世子……我想,王府上下没有理由把我当外人吧?”

    孙交即便之前从朱四那听到过新皇对朱浩的溢美赞誉,此番听了朱浩的话,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真的是不能用常理来揣度。

    “既然唐伯虎是你恩师,为何……在人前,却显得他对你更为敬重呢?”孙交很在意礼数的问题。

    这也是他之前不喜欢朱浩的一点。

    明明唐寅是王府教习,怎么都算是你的老师,可你们第一次来,却是你走在前面,唐寅和蒋轮跟在你身后。

    你小子是读书人,不会连儒家最基本的尊师重道都不懂吧?

    若你不懂规矩,那我怎么把女儿嫁给你?

    朱浩道:“我跟唐先生的关系,虽为师生,其实更像是忘年交。”

    “忘年交?”

    孙交眯眼打量朱浩,你小子真敢说啊。

    朱浩叹道:“是这样的,当初唐先生受聘为宁王府西宾,往南昌前,曾借道安陆,与我相识,那时家母请他为我启蒙恩师,为其一口回绝。后来他到南昌,发现宁王有不轨之心,却受困不能离开,还是我去南昌相助其逃离,并将之引介进兴王府,以此避祸,并给了他容身之所。”

    孙交眉毛挑了挑,虽然细节他不知道,但有一件事他很清楚,那就是唐寅的确是在离开南昌后到的安陆,这点朱右杬曾对他说过,朱右杬在与他的书信往来中,可是经常吹嘘唐寅神乎其神的算谋。

    朱浩道:“唐先生入王府后,名为教习,实则为王府幕宾,很多事情老兴王都委派他主持,而当时他身旁相助之人便是我。唐先生为人洒脱,从来不以师长在我面前自居,每当提及,都当我是朋友,我也很愿意与唐先生结下忘年交。生平有如此知己,足矣。”

    明明唐寅每次都是当朱浩的跟班,大多数时候二人都在斗嘴,有事没事呛上两句,但朱浩却在孙交面前描述出一老一少二人不顾世俗偏见,结下忘年交情,一起风雨同舟相助新皇大业的新版“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

    孙交听了,觉得很扯澹,但又隐隐被朱浩描述的内容所感动。

    朱浩见孙交的神色近乎目瞪口呆,有种话不投机咱俩不在同一个世界的感觉,大概知道孙交不会被自己三两句话改变刻板印象。

    第一次来就威逼利诱这老小子,若是当初知道未来这老家伙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岳丈,那当时自己就该斟酌一下字眼,不要给其留下不好的功利印象。

    “孙老,我们还是谈谈联姻之事吧。”朱浩道。

    朱浩也觉得很麻烦,孙交上来问他的,根本与婚事无关,却对他过往经历很感兴趣。

    孙交道:“太后……张公公那边……嗯嗯……”

    孙交的意思是,我现在没得选择。

    但这话我又不知该怎么跟你说。

    朱浩道:“哦,昨日张公公来过府上,我与他会面时他已将事情原委说明白了。”

    “你昨日见过他?”

    孙交又觉得费解。

    张左乃皇宫司礼监掌印太监,作为内相地位尊崇,平时出宫的机会应该不多,哪怕是奉皇帝和太后的命令到自己府上谈及联姻之事,可怎么会转头就去见了朱浩?

    莫非张左去朱家提亲时,碰巧与朱浩撞上?

    朱浩道:“这么说吧,张公公为人和善,如今虽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人前却从不端架子,我们也是朋友。他有事并不会隐瞒,我们时常见面,探讨朝中事务。”

    孙交老脸上布满了皱纹:“朱浩,你藏得挺深嘛……今日你与用修一起前来,不怕老朽跟他说明这一切?”

    朱浩道:“跟他告状的人可多了,也不在乎多您老一个……我告诉过他,我与新皇一同成长,只是他觉得,我朱家参与到谋害兴王府长世子之事,定不会为兴王府所容,所以才……料定我一定会为杨阁老效命。”

    “你……你……”

    孙交跟朱浩对话,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朱浩又摊摊手:“我知道我与孙老初次见面时给您老留下不好的印象,但当时陛下急需像孙老这样的能臣入朝,时受皇命,见到孙老能如何说呢?单以深明大义来劝孙老留朝?剑走偏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也不苛求孙老能加以宽宥,只能说,如今之局面,乃是形势所迫,杨阁老想以我为棋子,娶令嫒以避免陛下与孙老联姻,破坏朝廷体制,而陛下和太后则想笼络孙老与我,安心为朝廷做事。

    “其实我也不想过早卷入朝廷纷争,奈何实在是身不由己,若是孙老执意认为我配不上令千金,那只能说遗憾了,但还是要请孙老不要为了一时意气,而坏了大局,更损害自身利益。”

    朱浩又说了一番孙交听起来很不受用的话。

    朱浩想明白了,与其在孙交这里服软,还不如继续跟其表明心迹——我就是个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甚至你可以认为我是个阴谋家,但就算你再不喜欢,也该想想你自身处境,还有你女儿的终身幸福吧?

    你女儿不嫁给我,太后和杨廷和都不能安心,最后你女儿必定孤苦终老,你还两边不讨好,图什么呢?

    嫁过来,虽然你不乐意,但新皇和杨廷和都能安心,你女儿终生大事也有了着落……

    这也算是博弈论的一种,看起来这突如其来的联姻很扯澹、很难让人接受,却是在某种情势逼迫下所能产生的最好结果。

    孙交的气息很不匀称。

    但有一点被朱浩说中了。

    若反对,那就真成了“意气之争”。

    干嘛要为一时气愤,而凭白吃亏?

    “行了,你叫用修回来吧,这婚事,老朽……勉强同意了!”

    孙交最后只能选择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