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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慎、朱浩和余承勋所在茶楼。
拍卖开始后。
站在二楼窗口的三人停止交谈,屏息静气观看竞拍过程,不料唐寅亮出底价后,下面广场上半天也没人出价。
余承勋笑了起来:“明知拍卖的是外戚的煤窑,陛下还有意参与竞逐,谁会闲得没事给自家找麻烦?都在观望呢。”
朱浩道:“始终会有人出来竞价吧?可能那些人现在还不太了解规则,想让别人充当出头鸟。”
杨慎想了想,虽然余承勋的话不无道理,但显然朱浩更洞悉事情的本质……别人不出来竞拍不打紧,至少皇帝和杨廷和找来的商贾肯定都会参与竞拍。
“白银两万两!”
就在众人四处张望时,拥挤的人群中终于有人举手喊话。
杨慎目光立即投注过去,不过无论是徽商还是晋商,他都不认识,并不知下边出价之人是哪家的。
唐寅眉头一挑,大声道:“好,有人出价两万两,还有谁出价?”
有人开了头,下面就好说了。
“两万一千两……”
“两万三千两……”
“两万四千两……”
出价持续升高,一直到有人喊出三万两的数字后,场面才又安静下来。
对大多数人来说,三万两银子已是天文数字,除非真有心开矿,觉得能从中大赚一笔,而且还得有深厚的背景撑腰,否则不会再抱有捡漏的心思参与竞逐。
“三万两了,还有人出价吗?”
唐寅继续大声喊道。
余承勋指着下面喊价“三万两”的商贾,有些迟疑地道:“那人……好像是庆云侯和长宁伯府上的管事?”
庆云侯和长宁伯都来自外戚周家。
周太后是宪宗的亲娘,弘治帝幼年时得到这个奶奶的照顾,使得周家两个外戚从成化朝开始,一直都是京城勋贵核心人物,而以往朝中勋贵中唯一能跟张家叫板,甚至发生大规模械斗事件并不吃亏的,也就周家两门了。
眼下庆云侯周瑛和长宁伯周大经,都是周太后孙子辈的人物,但周太后已于弘治十七年过世,经历正德朝后,如今的周家在新皇跟前已缺少强有力的臂助。
参与此番竞拍煤窑,周家持的是打竞争对手脸的心思。
你们张家兄弟不是很能耐吗?
以前你们人强马壮时,我们周家就不怕!现在你们被新皇拔去羽翼,灰头土脸,我们周家就把你们的煤窑买回来经营,看你们能把我们怎么着。
“这下热闹了。”
余承勋看得眉飞色舞,期望这场拍卖会能上演一场狗咬狗的好戏。
……
……
发现周家人的不止楼上的余承勋,连躲在人堆里的张鹤龄和张延龄也发现了。
“哇呀呀,气煞我也,先前西山产量最大的那座煤窑,姓周的就想跟我抢,我好不容易请来绿林中人才给占下,这次他们竟要浑水摸鱼……哼,三万两就想拿下我们的煤窑,找死呢?赶紧叫人出价,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张鹤龄发现外戚周家的人出面捣乱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亏坚决不能吃!
蒋轮也属于扇风点火的类型,冲着不远处请来喊价的商贾使了个眼色,那商贾心领神会,当即举手:“三万一千两。”
“四万两!”
周家的人再一次出价。
“弄死他!”
这次张延龄也忍不住了,要不是因为这次出侯府没带多少下人,他非现在就冲过去跟对方火拼不可。
台上的唐寅道:“好,四万两,有人喊到了四万两,还有出价的没有?”
“压死他!”
张鹤龄嚣张地道。
蒋轮笑道:“两位侯爷稍安勿躁,他们出高价,等于是跟你们送钱,你们紧张什么?”
张家兄弟闻言一琢磨,对啊,横竖我们都不吃亏,不由对视一眼,好似从对方眼里看到白花花的银子。
“四万一千两。”
没等蒋轮的人出价,晋商终于出手了。
在场的人其实消息很封闭,此时商贾云集,他们没法确定出价的人到底是谁,总之各自按照既定战略,以自己心理能够承受的价位竞拍。
张延龄咧嘴一笑:“这是不是说,咱要发财了?”
张鹤龄骂道:“老二,你是没见过银子还是怎的?才几万两就发财了?都说了那煤矿市价都值五万两,不卖个二十万两都是亏的。”
蒋轮用鄙夷的目光望过去。
还二十万两呢,怎么不说一百万两?
你们兄弟俩想银子想疯了吧?
……
……
后续拍卖,逐渐进入正轨。
各方出价者,基本都很克制,连周家参与竞拍,出到六万两后,也都停了下来。
而开出高价压过周家的,正是喊出六万一千两的晋商。
“看来差不多了。”
余承勋见到这一幕,又见半天没人再喊价,冲着杨慎说了一句。
杨慎眉头微皱:“不会如此容易吧?”
现在杨慎已弄清楚谁是己方人,但对于其他喊价的商贾则很陌生,更不清楚谁是皇帝推出来的。
“七万两!”
再一次有人打破沉默,乃是个生面孔,并不为在场之人熟识。
其实这个又是张鹤龄安排的人。
张鹤龄实在忍不住,看自己预期能卖二十万两的煤窑,就要被人六万一千两拿走,自然心有不甘,尽管蒋轮强烈反对,还是让人出价了。
“七万一千两……”
“八万两!”
这种勐蹿一截的出价方式,着实让参与竞拍的晋商受不了。
八万两的价值,明显已超过晋商的心理承受能力。
冷眼旁观的朱浩心如明镜,虽然张家兄弟躲在人堆里没露面,但以他们的贪婪,根本没法做到平心静气,肯定会出来捣乱。
如此也好,正好可以试试杨廷和的决心,还有晋商的忠诚度。
若只是六七万两银子便拿下煤矿,晋商还是有便宜可占,但八万两绝对是超过了煤矿本身价值,存在巨大的风险。
现在的问题是若没人出来争夺,难道杨廷和不会怀疑?
张家兄弟主动跳出来抬价,可比皇帝的人出面好太多了。
要是抬砸了,那是张家兄弟自己的问题,无需动用内府的银子……你们张家兄弟不想拍卖成功,怪得了谁?
下一次再把这几处煤窑拿出来拍卖?
没必要!
就封在那里吧,看谁损失大!
对朱浩来说,今日的好戏还在后面呢。
……
……
“八万一千两。”
晋商咬牙再次出价。
这几乎是他们能承受的极限。
哪怕有人再提个一千两,他们也坚决不跟,就算是要给杨廷和一笔政治献金,但也要有个度,两万两银子的损失已是极限。
张鹤龄正要让人继续出价,却被紧急赶来的陆松阻止。
“是你?”
张鹤龄怒视正紧紧抓住他的手的陆松,先前在寿宁侯府他已见过这个锦衣卫千户,知道对方出自兴王府,当下色厉内荏地喝问。
蒋轮赶忙劝解:“寿宁侯,别出价了,你再抬价的话就超过煤矿本身价值太多,没人肯当冤大头!”
“不出就不出呗,以为本侯怕他们……”
张延龄还想坚持。
陆松板着脸道:“陛下有命,不得出价!”
张家兄弟一听焉了。
“陛下在哪儿?”
张延龄看了看四周,问道。
陆松道:“无从奉告,但请两位侯爷收敛。”
张家兄弟很想再出价,又有些发憷,把彻底得罪皇帝,一时怔住了。
台上的唐寅似也感觉不能再耽搁下去,按照朱浩既定的安排,做最后的倒计时:“……若没人再出价的话,那就八万一千两。一次,两次……成交!带人上来!”
现场早有锦衣卫上前带人,防止有人捣乱,出了价后转身就跑。
今天是第一次搞拍卖会,准备不够充分,以后再开这种拍卖会,肯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竞拍会放到一个更加严肃的场合,到时还会要求提前缴纳保证金,以及给号牌什么的……眼下不正规也只能这样了。
……
……
“结束了。”
余承勋笑道,“八万一千两,挺好的。”
杨慎点头。
他心里正揣测,先前接连喊出七万两和八万两的人,是不是皇帝派来的。
为何在关键时候,对方没有坚持下去呢?
朱浩笑着问道:“用修兄是否觉得有哪里不妥?”
杨慎看了看同样一脸疑惑看向他的余承勋,似觉得现场没外人,叹道:“其实内府能调度的银钱,最多也就六万两的样子。”
余承勋顿时恍然:“这不正好说明,陛下本想把煤窑买走,结果却发现力不能及……哈哈。”
“就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杨慎总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
尤其看到下面广场上依然人员密集,并没有散去。
“那边有一帮人……分明是商贾,聚集于此,本以为他们会站出来竞逐,谁曾想却一个出价的都没有,此刻拍卖会结束,他们还不着急走……”
杨慎指了指广场边缘一群人。
此时广场上情形又有变化。
唐寅让拍得煤矿的晋商,进盔甲厂内办理“采矿许可证”,而他自己却拿起扩声筒,大声喊道:
“诸位,这里还有一个煤窑,乃年后本官带人前去勘探出来的,储量极其丰富,目前尚未正式开采。因用到朝廷提供的先进技术,以及前期勘探等投入,所以这煤窑以后产出的煤,有两成要交给朝廷……”
“啊?”
在场那些不明就里,正准备离开的商贾一听惊了。
还有这么卖矿的?
怎么不去明抢?
有人立即出声质疑:“不是说好,今天就卖西山几处煤窑,怎还要卖别的矿?”
唐寅道:“即将要拍卖的煤窑,也在西山,只是与先前的成窑有所不同,因为接下来每次只拍卖一个,所以起拍价不会太高,便以五千两银子起价,同样是一千两银子一加价。”
在场很多人面面相觑。
一个破煤窑,才刚勘探出来,都还不能产出煤,就敢堂而皇之拿出来拍卖?
真当我们是冤大头?
而楼上的杨慎却感觉到大事不妙:“坏了,坏了,陛下此举或许并非是为变卖张氏外戚的煤窑,而是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