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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户部调拨的十几万两银子,分到宣府六七万两,宣府地方承受的压力就会减轻很多。
但张佐领到的任务,是从孙交这儿筹措出十万两,所以又提了一下盐引的分配问题,让孙交再想想办法。
这就大大超出了孙交的能力范围。
孙交的本事不在于从民间募集钱粮,只能是精打细算,属于会计师加核算师的综合,他没有民间的资源,或者说这种资源很少,难以形成系统的收入,即便张佐给出的任务看起来并不大,只是两三万两银子的缺额,孙交却难以应付。
孙交问道:「敬道就没什么作为?」
「哦?」
张佐侧目打量朱浩。
朱浩笑道:「孙老,为何要提及在下?」
孙交道:「敬道,你与张公公一同前来,总该有一些想法吧?或者你想让户部做点什么,找出几万贯钱财,以填补宣府府库缺口?」
朱浩摇摇头:「无能为力。」
「可老夫听闻,你在陛下面前,侃侃而谈开源之事,若你一点想法都没有,为何要在陛下面前信口开河呢?」
孙交言辞激烈,好似质问朱浩。
你既然没主意,那跟着张佐来干嘛?
既然来了,总不能只是旁听吧?
张佐急忙解释:「咱家只是顺带叫上朱先生,一同前来参详下,朱先生对此并无太多主张。」
「张公公,就别替他一个晚辈解释了,敬道不过只是普通翰林,若继续这么放任下去,只怕将来他会翘翅膀,不好管束!」孙交以长辈的口吻,试图说服张佐对朱浩态度「恶劣」一些。
张佐不明就里,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咱家只是据实以陈。」
朱浩在旁看出一丝端倪。
其实孙交就是在以张佐的态度来试探朱浩在新皇阵营的地位,故意激张佐两句,张佐自然不想在孙交面前贬低朱浩,只能推诿和敷衍,如此正好着了孙交的道。
以孙交的老女干巨猾,岂能看不出张佐对朱浩态度上的恭敬?
若是连司礼监掌印太监都对朱浩言听计从……那朱浩就不单纯只是皇帝身边一个普普通通的幕僚。
「张公公,对待晚辈就该……」
孙交没完没了了,想要继续试探,朱浩无奈之下只好打断他的话:「三四万两银子而已,陛下那边应该能想出办法填补上。」
孙交和张佐同时打量朱浩。
「哦?」
孙交眯眼望向朱浩,不怀好意地问道,「张公公不都说了,眼下宣府府库有难处,陛下无应对良策,怎么到了你这里……」
朱浩当然知道孙交想趁着张佐在场时,多进行一些试探,以此来判断他在新皇体系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朱浩笑道:「陛下只是一下子筹措不出十万两而已,现在户部能有结余,那自是极好。其余的……稍微腾挪一下就够了!是不是,张公公?」
「呃……对!对!呵呵。」
张佐一对眼睛笑成了月牙,此时他也反应过来,孙老头不安好心啊!
我跟你一本正经探讨如何弥补宣府府库缺额,你却想从我这里试探朱先生的深浅,好在他敏锐地发现了你的目的。
嘿,我一晃神差点儿被你带沟里去了,没见过你这么坑人的!
孙交摇摇头,无奈叹息:「敬道啊,你这城府,让老夫着实没话说!张公公,以后你要多多提点他才是。」
「不敢……呃,会的。」
张佐脱口而出,刚开个头便及时反应过来,赶紧改口。
其实问出这么多,孙交已经很满意了。
从孙交的角度看,皇帝跟前朱浩的地位就算不如张佐,其实也差不多了,二人就是个平起平坐的局面,如此说来朱浩在新皇体系中的地位,要比想象中高很多。
也就是说,朱浩不单纯是在府库钱粮方面能帮到新皇,很可能还会有很多不为外人知晓的作用。
当然现在孙交仍旧想不到,其实满朝奏疏,尤其是那些重要的奏疏朱批,都出自他这个女婿之手,若知道的话……
孙交非吐血不可。
……
……
孙交送二人出府。
刚来到外边,朱浩就见远处有官轿往这边行来,前面有人打着灯笼,赶忙拱手:「告辞。」
朱浩认出来了,正是刘春的轿子。
平时刘春嫌乘坐马车太过颠簸,怕把自己的心脏病再颠出来,后面就改乘轿子上下班,四抬大轿,走到哪儿都很显眼。
朱浩突然想起,刘春说过,最近他跟孙交走得很近,可能就碰巧遇到刘春来孙交府上拜访。
张佐一看,孙交这边有客人登门,防止是杨廷和的人,或是能给杨廷和通风报信的,也急忙上了马车,与朱浩分乘,离开孙交府宅。
人刚走,刘春的轿子停下。
「志同……那是谁?」
刘春下了轿子,指着还没驶出街口的马车,问孙交。
孙交随口回道:「朋友。」
「你的朋友?呵呵。」
刘春笑容灿烂。
孙交在朝虽是元老级别的存在,但因为中间断了十年的仕途,前后衔接不上,以至于孙交再回来,朝堂官员已换了一茬,再加上孙交出身安陆州,是小皇帝特地调到京城来搞平衡的,在新皇和杨廷和派系中处于中立位置,使得朝中臣僚,跟孙交有交情的少之又少。
就算有,那也是公事公办,不会道私宅拜访。
还有个原因是孙交到京城居住,之前家人一直不在这边,就是个独居的小老头,很讨厌别人登门,他得费神招待,于是拜帖一概退回,久而久之也就没人理会了。
朋友越多,别人越喜欢跟你交朋友,朋友越少,别人自然便敬而远之。
这就是儒家思想中的中庸之道……
或者叫从众心理。
……
……
二人进到院子,来到正堂。
宾主相对坐下后,刘春依然对先前拜访孙交之人感兴趣。
「志同,我有什么事,都实话实说,你可不能藏着掖着啊。」刘春对孙交这种有事老喜欢藏在心里的作派,不太认同。
我把你当哥们儿,你连谁来拜访你都不说?
我又没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但孙交的难处在于……我若跟你说那是张佐跟朱浩联袂来访,指不定你会怎么想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根本就不能明说!
「乃司礼监掌印太监,张公公。」孙交道。
刘春双目圆睁,猛吸了口气,惊讶地问道:「是他?他来跟你说什么?说起来,今日他曾造访翰苑……这也是我来找你的目的,敬道当时对他言辞不敬,只怕会影响到敬道的前途。」
「什……」
孙交愣了愣,「什么?言辞不敬?」
孙交仔细回想了一下,就算现在他还不清楚朱浩跟张佐到底是什么关系,但看二人的模样,共同前来拜访,一同说事,哪里有一点……像是有嫌隙的样子?
刘春这话很耐人寻味啊!
朱浩对张佐不敬,还是在公开场合?
这背后会不会隐藏有什么阴谋诡计?
刘春一脸紧张,把当时的情况大概跟孙交一说,尤其说到二人因安陆出身而互呛时,不由摇头苦笑。
最后刘春严肃地问道:「志同,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孙交笑了笑,反问道:「我说仁仲,你不会不知道敬道出自兴王府吧?」
「这……略有耳闻。」
刘春对此还真不太清楚。
「那你也该知道,其实敬道跟张公公间,是有私交的……他们如此说话,想来稀松平常,怎会有记仇之事发生?」
孙交当然不担心。
怎么看,朱浩和张佐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在公开场合唱个双簧显得关系不睦,为的也是麻痹杨廷和派系的人。
你刘春跟着起什么哄?
刘春道:「咦?他们有私交吗?」
这个答案到让刘春感觉十分意外。
是这样吗?
一个新科状元,居然认识司礼监掌印太监,这是多大的荣幸?
两人平时应该没机会碰面,毕竟张佐坐镇司礼监,轻易不能出宫,否则朱浩还不得以私交好好维护一下二人的关系?
哪里会出言呛张佐?
朱浩这么心高气傲,连张佐都不放在眼里吗?
孙交不知该怎么跟刘春解释。
难道真要告诉刘春,其实朱浩和张佐就是在演戏?朱浩是隐藏在杨廷和派系中的卧底?
这话能说吗?
估计说了后,刘春对朱浩的印象就没那么好了,再也不会把朱浩当成子侄般提携吧?
「就是……总之你不用担心敬道的事,他自有分寸。」孙交宽慰道。
刘春苦笑:「志同兄,看样子,你好像有事隐瞒啊……你也来自安陆州,要说敬道跟兴王府的关系,谁有你了解?」
孙交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语句,这才道:「这么说吧,敬道不像表明看上去那么……孱弱。他肚子里藏的东西不少,能力方面呢,也值得肯定,但我一直不喜欢他的诡诈,没事总喜欢耍个心眼儿什么的……」
刘春本来已不明就里,听了这话更是云里雾里,完全不知孙交在讲什么,脸上的神情越发困惑了。
孙交不由面带苦涩笑容:「当年兴献帝在世时,就对敬道称赞有加……剩下的,你自己琢磨吧。」
「兴献帝?」
刘春一脸迷惘,皱眉沉思了一下,分析道:「兴献帝健在时,朱浩年不过十二三……」
「所以说啊,你不用担心他跟兴王府旧人的关系。咱还是聊点其它的吧。」
孙交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