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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
杨慎和徐阶正在返回的路上,杨廷和最近也加紧了自己致仕后的布局。
但朱四那边,好像对杨廷和依然保持着礼重,朝堂上特地问询了有关杨廷和以例加官的事。
杨廷和为正一品,到当年九月,就会考满十二年,所谓的考满多少年,对杨廷和来说已无意义,他作为首辅大学士,朝中文官没有人比他的品阶更高,权力也没人比他更大,文官体系内能呼风唤雨,连各地勋臣、守将都有很多他的门生故吏,这也正是朱四忌惮的地方。
又是一天朝议结束。
孙交几步追上,好似顺口跟杨廷和提及:「陛下先前找礼部的人谈过,说是要给你加太傅。」
杨廷和并不觉得这是多风光的事情。
因为正式的任免还没有下,杨廷和不能辞受,但他现在对于这些虚名已不在意。
旁边的刘春则笑道:「真是我大明臣子的无上荣光啊。」
毛纪和费宏同时打量刘春,眼神都有些怪异。
人家事主什么都没说呢,你荣光什么?
在这里说这种片汤话,找存在感是吧?
蒋冕突然问了一句:「唐伯虎最近在何处?」
孙交往身后看了看,发现没人后,才确定此问题是冲着他问的。
唐寅在朝堂上检举了锦衣卫的不法行为,离宫后便就此销声匿迹,蒋冕问孙交的目的,大概想知道,孙交跟唐寅到底熟不熟。
「不是去西山了吗?是为造火车和铁路之事吧?可能临时被陛下打发出京了……」
孙交自嘲一般笑了笑,随口把自己所知的消息说了出来。
蒋冕诧异地问道:「造火车和铁路,还没被叫停吗?」
孙交道:「户部最近得到消息,朝廷从永平府调了一千万斤铁,后续还会有大批铁往那边调,不是说还有一批在路上?」
此话好像是在提醒几名阁臣。
你们觉得先前那几百万斤铁很重要,其实对新皇来说,那就是九牛一毛。
蒋冕继续问道:「那此番从永平府押送到京师的铁,有多少?」
孙交想了想,回道:「怎么得也有几百万斤。」
刚「丢」了几百万斤铁,随后矿场又产出几百万斤?还是说这批根本就是之前丢的?
刘春赶忙插话:「一个永平府,能产出这么多铁?还是说陛下在旁的地方,尚有秘密的铁矿矿场?」
杨廷和黑着脸没说话。
他感受到来自嘉靖皇帝深深的恶意。
才为了几百万斤生铁,他便跟小皇帝闹得不可开交,但现在好像这点铁对皇帝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这就让他比较头疼了。
蒋冕问道:「那永平府铁矿场,一年究竟能产多少铁?」
孙交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毛纪替孙交回答:「至少有上千万斤吧?」
孙交笑道:「此事恐怕只有问开矿之人才能知晓,就怕一般的管事都难知悉内情,开始时谁会想到这铁矿场规模会如此大?老朽还有旁的事,告辞了。」
……
……
孙交过来一趟,主要是告诉杨廷和马上要进封为太傅。
这消息其实也是告诉杨廷和,要致仕的话你也要做好准备了,皇帝对你的恩待已到了极致,你也是时候激流勇退了。
若是你不识相非要继续拖着,那以后皇帝要给你的,可就不是加官进爵和各种赏赐,而是不断把赐给你的东西拿回来,甚至让你变成戴罪之身。
杨廷和当然明白这一点。
倒是他身边人
,对此并没有太过深刻的感悟,有人甚至还觉得,皇帝非但对杨廷和没有产生嫌隙,还对其礼遇有加,如此就不用担心杨廷和会倒台的事情了。
回到内阁值房,杨廷和当即把毛纪叫到身边,低声说了几句,随即毛纪先一步离开。
蒋冕看到这一幕,赶忙过来问道:「这是作何?」
杨廷和道:「我临走前,大概最后能做的一件事,就是让永平府矿场所产生铁,全都用在大明军备上,而不是被恣意挥霍。」
蒋冕点头。
他大概听明白了,杨廷和想要在致仕前,彻底堵上皇帝造火车和铁路的心思。
……
……
乾清宫。
朱四收到唐寅的信函。
张佐在旁边笑着道:「现在铁路已经修了二三十里,相信很快就能连通京城,至于那火车,已拼装出来,听说很高大威猛,行驶的时候,人坐在车厢里,非常平稳,以后大明可以多修一些铁路,穿州过省都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朱四看着现成的图纸,还有唐寅的信,脸上挂满笑容。
恰在此时,黄锦急匆匆来报,说毛纪去了工部,找工部尚书赵璜施压。
「这是要干什么?」
朱四皱眉,「一个内阁阁老,工部之事与其何干?」
张佐道:「会不会是想破坏陛下造火车和铁路的大计?听说最近有人私下议论,要阻止陛下这么做。」
朱四撇嘴:「想阻止也晚了,该造的早就造了,用的也都是朕自己的银子,自己找人开采出来的铁,用朝廷一文钱了吗?唐先生去西山,不过是散散心,顺带检验一下成果,真当他是去督造的?」
唐寅到西山,并不是主持开工事宜,而是铁路修建到一半后,去视察工作。
之前唐寅不在京城,现在回来了,朱浩也主张由唐寅来监督修造火车和铁路,朱四也就把唐寅派了过去。
但从外人的角度看,唐寅突然去西山,很可能是要开始修建。
朱四问道:「哦对了,之前的工期奏本还在吗?记得还需多久才能修到京城来?」
张佐想了想,回道:「以朱先生估计,若是一切不出偏差的话,人力物力征调及时,估计年底前,西山到京师运煤的火车就能开通,来年便可以修造从西山到居庸关,还有京师到永平府的铁路。」
「好,那就加紧干,等姓杨的滚出朝堂,工期还会加快,到时朕会从户部调拨钱粮协助!」
朱四态度坚定。
张佐嘴上支持,心里却在打鼓。
这个小皇帝,明显对于奇技Yin巧的事非常热衷,大概是中了朱浩的毒。
正常人,没谁会觉得造火车铁路应该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要务,你要造一段自己玩,不用朝廷开支,那还行。
但现在顶着朝官的口诛笔伐,尤其还有个权倾朝野的首辅大学士杨廷和,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要说以后还想倾尽朝廷人力物力来造,就更加扯淡。
可如今皇帝如此热衷,好像造火车修铁路已经成为其展现人生价值的重要组成部分,那还怎么劝?
想劝朱四把此事停了,大概只有朱浩能做到,但好像朱浩才是始作俑者吧?
年轻人做事……真是令人难以琢磨啊。
……
……
永平府,府衙公堂。
此时正在审问一件案子。
作为本地知府,朱浩不需要亲自审案,此案由本府推官牟大志主审,由知府幕宾米敬德代表知府听审。
但其实牟大志很清楚,这件案子的主审其实就
是这位「米先生」,只是在一些例行公事上,由他这个有官身的人出来走过场,剩下主要问案之事,还是要听米先生的。
案犯,岳家家主岳亭安,此时一身囚服,身上带着枷锁,蓬头垢面被押解上堂。
同时出现在公堂的,还有娄素珍按朱浩吩咐,特地请来的太平府各大家族代表共六人,其中就有乔夫人。
这六个人,只能立在衙差后面,相当于监督一下府衙审案,如此既体现出府衙对本地家族的重视,也让他们看一看,这次审案是否有不合规的地方。
「啪!」
牟大志一拍惊堂木,喝问:「堂下何人?为何不跪?」
岳亭安道:「鄙人有举人功名,曾做过平乡县知县、本地儒学署官职,还曾为朝廷募捐钱粮,山海卫重修时捐过砖木,事迹都在本县黄册上陈列清楚,见官不跪,遇事也可不跪!」
「嘿!你现在是罪臣……」
牟大志顿时来气。
你是举人,老子也是举人,现在就是举人审举人,你能把我怎么着?
牟大志这边正要耀武扬威,却被娄素珍叫停。
娄素珍笑着说道:「牟推官,咱还是说案情,旁边可还有人看着呢。」
在大明,一旦有功名在身,待遇就大不相同,秀才见知县可不跪,而到了举人,见任何大臣都不用下跪,而对朝廷有贡献之人,就算犯罪遇到堂审,也可不用下跪。
牟大志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道:「案犯,你协同女干人,扰乱本地矿场安宁,带人前去闹事,造成死伤,此罪名你可承认?」
「不认!」
岳亭安回答得很干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人行得正坐得直,这些事与我毫无关联。」
既然见你们都不用下跪,你们也不能对我用刑,那我为什么要招认?
再说了,我背后可有锦衣卫撑腰,你们现在对我无礼,别回头锦衣卫把你们剥皮抽筋!
「看来不用点刑,你是不肯……」
牟大志话说了一半,又一次被娄素珍叫停。
娄素珍大概看出来了。
这个牟大志,可能平时嚣张跋扈一时间没找准审案节奏。
还以为这岳亭安只是一般平头百姓呢?
娄素珍道:「既然不肯招,那就拿出证据,让他哑口无言,牟推官,我们不是人证物证都有吗?」
牟大志一怔,随即道:「对,上人证物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