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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熙喆看出了易文翰的警惕,马上摆手大笑,“易队长,你不要误会,我今天找你们来,最主要的一个任务就是,向你们表达我归还傅承制药的诚意。”
“什么?”吉时惊叫出声,“归还?你要归还?”
易文翰白了吉时一眼,心里想,这小子怎么就这么天真,这么惊讶难道是真的信了?他可是不信,打死都不信。
“没错,我想要物归原主,”傅熙喆收起笑容,非常郑重地说,“老实说,站在我的角度,乔川的笔记出现,你们二位追查笔记里暗藏的真相,无疑是对我和傅承制药产生了威胁。”
“所以你想要除去威胁。”易文翰目光如炬,审视傅熙喆,想看穿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的,身为商人,我以利益为先,但请不要误会,我所谓的利益不是我的个人利益,而是傅承制药的利益。如果任凭威胁存在,将来危及到傅承制药,导致百余年的老字号盛名不在,那我才是真正的千古罪人。”傅熙喆皱眉,语重心长,非常严肃诚挚。
吉时回过味来,“所以你为了傅承制药的名誉和未来着想,甘愿舍弃你现在所拥有的商业帝国,拱手于人?”
“于你们而言,傅承制药是商业帝国,与我而言,它是我的信仰。我出生在傅家,我父亲向我坦白之前,我一直认定自己是傅家的子孙,承继家业,担负着家族使命,把傅承制药做大做强就是我流淌在血脉基因里的使命。我对傅承制药的感情是无法言喻的。后来我得知真相,我的信仰一度坍塌。纠结斗争之后,我告诉自己,也许血脉不对,但使命感已经刻在我的精神里,我这一生,仍要完成我的使命。”傅熙喆越说越激动,慷慨激昂。
易文翰眯眼审视傅熙喆,按照以往他看人的经验,傅熙喆此时不像是撒谎。但是以往他看的最多的是犯罪分子和嫌疑人,其中从未有过商场老手,他自认为对于这种混迹于商界的老狐狸小狐狸,他做不到火眼金睛。
“所以物归原主,我有个前提条件,”傅熙喆话锋一转,“当年的真相不能曝光,我们之间通过商业途径完成法人的更改,这需要专业运作,需要一定的时间。”
吉时翻了个白眼,心里想:你这是缓兵之计,你当我们傻,看不出来?
傅熙喆看穿了吉时的内心OS,解释道:“你们应该知道,一旦当年的真相曝光,傅承制药将会经历怎样的震动,股价,口碑,还有那些一直伺机而动的竞争对手。纵然我们聘请最顶流的公关团队,也不能保证安全过关。总之一句话,真相对于傅承制药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是啊,当初真相对于乔川和那八个人以及伍峻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所以他们八个人选择毁灭乔川,而你的祖父选择默许他们毁灭乔川。”易文翰的讽刺赤裸裸。
吉时也跟着附和讽刺,“难道这就是顾全大多数人利益,少数服从多数?”
傅熙喆苦笑,“的确,站在侦探和警察的角度,还原真相,洗雪冤屈是最重要的,站在我这个商人的角度,保全企业的利益,企业员工的利益,以及那些吃着傅承的良心药的群众的利益,要高于真相。”
“说得真好。”吉时夸张地鼓掌。
傅熙喆脸色难看,很遗憾的样子,“真的希望你们能够相信我,我是我,我的曾祖父是我的曾祖父。”
“我会仔细考虑的,但在这之前,我必须要先解决钱益多和纪潇潇的案子,找出凶手。希望这个凶手与你无关。”易文翰冷冷地说。
傅熙喆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双眼闪过犹豫,低声说:“希望如此。”
易文翰起身,示意话题结束,想要告辞。
吉时也跟着起身,他巴不得能早点离开这个地方,面对傅熙喆,他非常紧张警惕。
傅熙喆赶忙也起身阻拦,“等一下,还有一件事。”
易文翰挑眉,“还有?你该不会是想要看乔川笔记的全部内容吧?”
傅熙喆被说中意图,颔首微笑,“我是真的很好奇。我只看了刘非那里的复印件的扫描件,苏公馆和孤岛杀人的案子,非常有趣。如果不是刘非告诉我他在旧报纸中查过银行经理的案子和小百合的案子,我根本没法发觉其中暗藏的摩斯密码。”
易文翰好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忍俊不禁,笑得夸张灿烂,“傅先生,我跟你不同,我这个人说话办事直截了当,有一说一。笔记,我不可能给你,原件复印件扫描件,通通不可能。这是乔川冒着生命危险留存的证据,也是他这荒唐可笑的一生留下的唯一财产,是他的忏悔录,能够给他盖棺定论的东西。不管是为了乔川,还是为了我自己,笔记永远不会到你的手里。”
傅熙喆没想到易文翰会如此强势,如此直截了当,更加尴尬,搓着手干笑两声,“想到过大概率会被拒绝,但没想到会是这种方式。其实这算是一个测试,测试二位是否相信我的诚意。其实我本该知道,无需测试的,二位比我想象中坦荡直白。”
吉时又往门口迈了一步,催促易文翰快走。
“对了,名单。”易文翰提醒傅熙喆。
“晚一点,钟叔会把你们要的东西送过去。希望能够再次转达我的诚意。”傅熙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亲自送客。
办公室门口,秘书一直等在那,见三人出来,又是一个90度鞠躬,然后便礼貌地带领易文翰和吉时原路返回。
直到上了车,吉时才剧烈深呼吸。
“至于嘛。”易文翰调侃。
“当然至于,你是警察,见多了各种狠角色,我是老师,我见过的最大的世面无非是上全校公开课。”吉时的意思是:我能表现成这样算不错了。
“也对,不过,”易文翰犹豫着说,“傅熙喆这个人至少看起来比我想象中要容易打交道,他没什么架子,大家都是同龄人,好沟通。”
“不会吧?你对他印象还不错?”吉时夸张地反问,“他当然不敢有架子,这大厦,这商业帝国,本应是你的好吗?他现在鸠占鹊巢,他还敢有架子?”
易文翰摇头,“不对,如果没有鸠占鹊巢,这里也不是我的,而是傅琛的后代的。傅冲淡泊名利,根本不想参与家族企业,只想要当个闲云野鹤,远离是非。这一点,我隔辈遗传了他。”
“总之,”吉时重点强调,“傅熙喆太急功近利,装到最后破功了,提出要笔记。他不就是想要毁掉笔记,这个他最大的威胁吗?那玩意儿复印件根本没用,只有原版才能被鉴定书写的年份,只要真的被验证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写的,字迹也是乔川的,就足以给傅承制药这座商业帝国刮一阵龙卷风。”
“没错,今天傅熙喆的表现很可能就是四个字——缓兵之计。既然如此,我们就以不变应万变,我们也用缓兵之计,拖着他,先查案要紧。”易文翰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们跟傅熙喆之间是一场持久战。
吉时还是心神不宁,傅熙喆是有钱人,而且可能是为了保护自身利益不择手段的有钱人,这种人只要想暗中运作,做手脚,他们根本防不胜防。
傅熙喆站在30层的高度透过落地窗俯视着尚城,他喜欢这种感觉,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没有人不喜欢成为人上人,没有愿意从云端坠落。但如果身在高处,却背负诅咒,时时刻刻担心着自己会坠落,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易文翰真的无心争夺傅承制药吗?傅熙喆不知道。他也看出来了,眼下易文翰在意的不是傅承制药的归属,而是命案,也许在易文翰看来,警察的属性高于傅家继承人的属性。
但就这个命案问题,如果易文翰查到了自己头上呢?
傅熙喆闭上眼,耳边又回荡起父亲临终前,父子俩的对话:
“孩子,经过这些年,傅承制药就是我们的,‘傅’不过就是一个代号而已,不必太过纠结,我们把它当成毕生的使命,承袭的产业,它就是我们的。”
“我知道,爸,你放心,我能够接受和消化这个事实,对傅承制药,我不会有任何改变。”
“很好,这些年你的进步和成绩斐然,我是看在眼里的,把集团交给你,我是放心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比爸爸强。但有一点,我最担心,这一点也是你不如我的。”
“什么?”
“你太心软了!”
“什么意思?”
“孩子,对于伍家的后代,一脉相承的亲人,你要真心诚意庇佑,而对于那八个人的后代,最好尽早斩断瓜葛。”
傅熙喆战战兢兢地问:“怎么斩断瓜葛?”
“孩子,我们有的是时间和钱,这事儿不急,慢慢来,一点一点来,就像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总有一天,我们的后人能够彻底拔除吸附在我们身上的所有蚂蟥,我们将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彻底拔除?爸,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必信守当年的诺言,一直对他们……”
“孩子,知子莫若父, 你是商业奇才,干干净净,我也不愿他你手上沾染污迹。所以我为你留下了一个秘密武器。”
“爸,你在说什么?”傅熙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亲剧烈喘息,显然体力不支,无法再清楚说完一整句话,他断断续续地说:“钟,钟,你可以完全信任,他会,会……”
傅熙喆打了一个寒颤,从回忆中脱离。钟敬勋就是父亲留给他的秘密武器吗?钱益多和纪潇潇是他杀害的吗?他不是没想过亲口去问钟敬勋这个问题,但是他不敢,他害怕听到肯定的回答,届时,他更加无法面对和处理。
莫不如不问,永远不知道结果,不必面对可怕的真相。
下午下班前,钟敬勋真的来了市局,令人惊异的是,他手里居然提着一只大蛋糕。
“易队长,你要的东西。”钟敬勋把一只信封交到易文翰手上,“这里面是傅先生的坦荡和诚意。”
“这是?”易文翰指着蛋糕,心想,钟敬勋不会跑一趟送两家的货吧?
“这蛋糕是傅先生送二位的。”
吉时惊讶,“送我们蛋糕?我们关系有那么好吗?”
钟敬勋惜字如金,东西已经送达,他的任务达成,把蛋糕放在桌上,转身就走。
易文翰和吉时隔着办公桌正襟危坐,易文翰打开信封,吉时目不转睛地盯着。
信封里只有一张打印纸,上面纵列着八个名字,前五个名字都被黑框框住,这代表这五个人已经亡故。
前面的三个名字很陌生,姓氏分别是姜、许、殷。
下面被框的两个名字很熟悉,分别是钱益多和纪潇潇。
下面三个名字有两个熟悉,分别是:贾伟杰、范欣、刁珊珊。
易文翰在户籍信息中查询前面三个姓姜、许和殷的人,这三人都已经在20年至30年前过世,过世时年龄在20岁至30岁之间,死因是车祸、坠崖、触电意外身亡,最重要一点,他们没有子女,有两个还是未婚。
“断子绝孙,”吉时哑着嗓子说,“他们还没来得及生孩子,没有继承人就死了。”
易文翰听懂了吉时话中含义,站在傅熙喆的角度,他的确有动机铲除当年的八个同伙的后代,永远守住秘密,保证地位。也许二三十年前,傅熙喆的父亲就已经开始了清扫行动。到了傅熙喆这一辈,还剩五个,而今,还剩三个。
吉时打开了蛋糕,这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奶油蛋糕,这个品牌这个样式的蛋糕吉时也吃过,跟从前吃的别无二致。甚至蛋糕盒子下面还有购物小票,蛋糕竟然是钟敬勋在15分钟前在市局最近的一家连锁蛋糕店里买的。
“这是什么意思?”吉时不解,这蛋糕里总该不会有毒吧?
“傅熙喆在暗示,蛋糕是有限的,”易文翰把那张打印纸折好放回信封,跟乔川的笔记一样锁在保险柜里,“无论分蛋糕的人多少,蛋糕是固定的,人多了,每个人得到的就少,人少了,每个人得到的就多。”
“他在暗示我们,不是他指使钟敬勋杀人,而是这些人自相残杀?”吉时恍然大悟,“这就是刚刚钟敬勋说的傅熙喆的坦荡和诚意?”
易文翰耸肩。
“虚伪。”吉时翻了个白眼,以表示鄙夷,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个可能性不能排除。二三十年前的三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不好查,但眼下的两起案件必须查到凶手,同时密切关注剩下的三个人,还有最可疑的钟敬勋和傅熙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