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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人的确是卡纳尔的王家骑士。”
带着那两个骑士,伽尔兰一行人在下午返回了王宫中。
因为伽尔兰突然在外面过夜而不满的大祭司在伽尔兰回来之后立刻找过来,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进谏,就被伽尔兰用这件事给堵了回去。
在亲自去见了那位名为莫亚的卡纳尔骑士之后,歇牧尔肯定了对方的身份。
“四年前,卡纳尔的王太子大婚,当时我代表亚伦兰狄斯前去祝贺,曾经见过此人。”
歇牧尔说,
“那时他跟在卡纳尔王身边,应该极得卡纳尔王的信赖。”
伽尔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他们说的关于西亚王子还活着而且被万物教囚禁起来的事情,是真的。”
“这个西亚小王子还真是挺倒霉的……”
在一旁的小胖子塔尔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过那两个骑士倒是运气不错,如果不是恰好撞到凯霍斯大人他们,恐怕就要在大半夜里憋屈地死在山谷里了。”
伽尔兰听塔尔这么一说,突然想起了什么,奇怪地问凯霍斯。
“说起来,凯霍斯,你大晚上的和赫伊莫斯跑到那么远的林子里去做什么?”
凯霍斯:“………………”
那是在为了守护您而战。
把伸向您的狼爪子打回去。
这种话当然不可能当着伽尔兰的面说出来。
他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幸好,对他的私事毫无兴趣的大祭司开口,为他解了围,虽然大祭司的本意不是如此。
“伽尔兰王,您打算怎么做?”
歇牧尔提出他的意见。
“卡纳尔王室和亚伦兰狄斯王室一直互有来往,历代以来交情不浅,虽说卡纳尔现在已经亡国,但是,既然卡纳尔王室最后的生还者来求助,我认为,我们应该将那位王子解救出来。”
“我也是这么想。”
被歇牧尔转移了注意力的少年王点了点头,没有注意到自家那位松了口气的守护骑士。
“万物教……”
伽尔兰说出这三个字。
他的声音听似很平静,但是就是这平静的语气莫名让人觉得心悸,带着某种无形的压迫感。
万物教之前主要是在亚伦兰狄斯和卡纳尔活动,由于卡纳尔相较来说较为富足安定,所以他们选择了一直都战争不断的亚伦兰狄斯作为主要活动地域。
而自从伽尔兰坐上王座之后,不仅让差点陷入战乱的亚伦兰狄斯稳定了下来,更是在稳定之后开始以最大的力度打击万物教。
只要万物教在任何地方冒出一点苗头,他就毫不留情地直接派出大军扑杀,将祭台之处尽数摧毁。
伽尔兰王甚至还发布了一项让万物教深恶痛绝的政令——凡是察觉到万物教踪,将其告之执政府的民众,在查证后属实的话,就可获得大笔赏金。甚至于,若是考察后能力足够、品行也合格的话,可以赐予其乡镇的低级官职。
由此导致的后果就是,万物教彻底陷入了民众那汪洋大海的战争之中,输得一塌糊涂。
如果说在同样也是打压他们的卡莫斯王时期,他们只是东躲西藏、像老鼠一样潜藏在阴沟中继续暗中搞事情的话,现在伽尔兰王执政不过一年多,他们已经快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了。
被摧毁的好几个祭祀点,全部都是被民众暗戳戳地举报的。
这也使得他们发展教徒更是难上加难——因为他们自己都不确定,今天去接触想要发展的教徒,会不会明天转头就把他们卖了。
所以,万物教近来已经渐渐在亚伦兰狄斯销声匿迹。
但是,被加斯达德人占领,大片国土都还处于混乱中的卡纳尔反而成为了他们最好的温床。
他们逐渐撤出亚伦兰狄斯,开始在卡纳尔和亚伦兰狄斯的边境混乱地带活跃了起来。
伽尔兰虽然一直都想把万物教那个邪教连根拔起,但是按照大陆公约,身为亚伦兰狄斯王的他不能派出军队进入卡纳尔的国土。
但是现在,卡纳尔的王子向他求救,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派军进入卡纳尔国境之内。
………………
在王宫的某一处房间里,和那位曾经有过数面之缘的大祭司说完话之后,莫亚躺在床上,却是心神不定。
经历了千辛万苦,他们总算是见到了那位传闻中的少年王,完成了使命。
但是,他的心情依然很沉重。
在被万物教关押的这一年中,他和其他同伴都在努力寻找机会,想把王子救出去。这么长的时间里,多少还是找到了一些办法。
只是因为那些邪教徒对关乎宝藏的西亚王子看守极为严密,他们完全找不到机会。
而且西亚王子这一年也如行尸走肉一般完全不在乎任何事,他们也是束手无策。
这一次,西亚王子终于再一次打起精神来之后,虽然整个人依然阴郁森冷,但是比起以前行事要清醒果断了许多。
他直接让莫亚等人不要管他,自己逃走。
莫亚等骑士自然是不肯,但是西亚王子却面无表情地说,他们根本没法将自己救出去,与其待在这里空耗时间,还不如他们自己设法逃走,然后去向亚伦兰狄斯的伽尔兰王求助。
事实证明,西亚王子说得对,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带着王子逃出去。
光是他们一行人自己拼死逃出来,都在一路上不断地被万物教的信徒追杀,同伴接连丧生。
等逃到王城附近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若不是运气好,遇上那两位享誉世间的强大骑士——他已知晓,那晚和烈日的骑士在一起的那位,是与烈日的骑士齐名的黑骑士——他们两人都要消无声息地死在山谷之中,无人知晓。
莫亚还记得。
在他们逃走之前,西亚王子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西亚王子说,先不要把卡纳尔王室宝藏的事情说出去,如果伽尔兰王不愿意相帮,就算了,再也不用管他的死活了。
至于他们这些骑士,无论是想要另投他人,还是自杀殉国,随便他们。
莫亚迄今还记得王子那淡漠的神色,还有说话时毫无感情的语气。
明明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却是满眼阴冷,一副死气沉沉的神态。
想着王子那双毫无生气宛如深渊的双眼,莫亚的心情忽然沉重得厉害。
他一直都没有去想,或者该说,是根本不敢去想。
就算人能被救出来,但是王子的心……已经被仇恨和痛苦彻底摧毁。
这样的王子……以后又会变成何等模样……
…………
……………………
就在这一晚,骑士莫亚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另一边,在伽尔兰的行宫之中,沙玛什的大祭司的吼声已经震动了整个房间。
“我不同意!”
歇牧尔目光严厉地盯着伽尔兰,语气坚决,毫无转圜的余地。
“我绝对不会同意这件事。”
伽尔兰看了他一眼。
“歇牧尔,我只是将此事‘告知’你,而并非征求你的同意。”
歇牧尔怒道:“身为一国之主,怎么可以亲身前往险地?”
“只是万物教的一处窝点而已,连战场都不算,有凯霍斯陪同,我不认为会有什么危险。”
“就算是有他也——”
“歇牧尔,要么你帮我做好一切准备,要么,我自己找机会离开。”
屈膝坐在白玉凉台上的少年微微歪着头,一手搭在屈起的膝上,对他的大祭司微微一笑。
“除非你能确保,你可以时刻地盯着我,让我无法偷溜出去。”
歇牧尔:“……”
一口气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哽得大祭司阁下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他一直都觉得,卡莫斯王已经够任性够让他头疼了。
没想到成为王的伽尔兰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时不时就来个偷溜失踪事件让他闹心得厉害。
好歹卡莫斯王一贯怕他念叨,还能老实一下、妥协一下,但是现在换成伽尔兰,就变成了他常常被伽尔兰卡住了死穴。
最后无奈妥协的人几乎全部都是他。
就比如这次也……
“……我明白了。”
歇牧尔深吸一口气,在心底不断地告诉自己。
冷静,一定冷静,现在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伽尔兰王子,是伽尔兰王了。
作为一个遵守礼仪法规的沙玛什的祭司,他不能对王失礼。
是的,不能。
如此反复告诫了自己好几次,大祭司才好不容易把自己想要火力全开狠狠训斥一顿伽尔兰的冲动强压了下去。
“我会为您做好一切的准备。”
他说,“但是,我也有一个要求。”
“什么?”
“除了凯霍斯,请您让赫伊莫斯阁下一并陪同您前去。”
既然无法打消伽尔兰亲自前去的念头,歇牧尔只能在妥协的前提下尽可能地保证伽尔兰的安全,将亚伦兰狄斯最强的两位骑士一并塞给伽尔兰,让他打包带走。
伽尔兰怔了一下。
如果换成之前,他已经一口答应下来。
但是……
“赫伊莫斯就……不必了,还需要他坐镇王城,有凯霍斯陪我就行。”
自从前日发生那件事之后,他一看到赫伊莫斯就觉得窘迫,总是不自觉地想要避开对方。
“没有比您的安危更加重要的事情,就算是王城就此毁灭,只要您还在,亚伦兰狄斯就如同特威路尔山那般安稳。”
歇牧尔说,他平静地注视着伽尔兰,寸步不让。
“请答应我的要求。”
伽尔兰看着他,无奈地点了下头。
站在一旁的凯霍斯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侧头,眼角瞥向一侧。
透过窗子,他隐约能看见那个不久前来到这里,忽然又远远地站在庭院中不动了的一身黑衣的身影。
他就这么看着那个身影转身离去。
转回头,金发骑士的眼神略有些复杂。
………………
因为打算到了西方边境再看情况是否需要调动军队,所以伽尔兰暗中离开王宫的时候只带了一队骑士,大约百来人。
且不说这些精英骑士一个个都忠心耿耿、武勇出众,光是一左一右凯霍斯和赫伊莫斯两人的存在,就足以让这只队伍的实力强得可怕。
伽尔兰觉得,这种豪华配置,他哪怕是去加斯达德人控制下的卡纳尔国境内好好地转一圈,最后都能毫发无伤地返回。
更别说只是去解决一处邪教的秘密窝点而已。
因为莫亚骑士伤势太重,所以是由那位年轻骑士带路。
这一百多人避开人多的地方,由偏僻之处一路向西方疾行。
赶路到傍晚后,凯霍斯选了一处靠近河水的平地,在此处扎下营来。
很快就到了深夜,弯月高挂天空。
营地中的篝火燃烧着,火光照亮了这一处的黑夜,整个营地也一点点安静下来。
伽尔兰刚脱下披风,正在脱长靴时,忽然有人掀开营帐的门帘走了进来。
他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目光顿时就僵了一下。
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走进来,营帐里暖黄的火光映在男人俊美的侧颊上,那双金红色的眼一如既往,无论何时都落在他的身上。
只对视了一眼,伽尔兰就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以前被赫伊莫斯这么专注地注视着的时候,从小到大都习惯了,他不觉得什么。可是自从那一日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被赫伊莫斯这么看着,他就觉得有点怪怪的……
看着伽尔兰避开自己的视线,赫伊莫斯抿了下唇,垂下眼去。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走进来之后,就开始脱身上的盔甲。
伽尔兰一惊。
“你在这里脱衣服做什么——?”
受惊的少年就像是一只浑身的毛都炸开的小猫一样,警惕地看着对方。
“歇牧尔临行前叮嘱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和凯霍斯两人必须有一人陪在你身边。”赫伊莫斯淡淡地说,“今晚凯霍斯负责守夜,所以我过来这里。”
伽尔兰:“…………”
歇牧尔,别对我这么保护过度行吗?
屈膝坐在那张简易床上,伽尔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轻装简行的缘故,带的营帐也是最小巧轻便的,空间很小,最多容下三四个人。
所以他和赫伊莫斯的距离其实很近。
但是他们两人都沉默着,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伽尔兰有点迷茫。
以往他和赫伊莫斯也经常单独相处,但是那个时候他一直很随意地和赫伊莫斯谈笑,就和与凯霍斯等人说笑一样。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不自在过。
伽尔兰用眼角偷偷瞥了赫伊莫斯一眼。
赫伊莫斯已经脱下了盔甲,仅穿着一件薄衫的身躯映着灯光显得极为健美,那紧致的肌肤纹理线条宛如雕塑出来的一般。
他坐在另一张简易床上,垂着眼,漆黑的发丝斜斜地散落下来,半掩住他狭长的眼角。
薄薄的唇,在灯光下泛着一点微光。
有些记忆越是想要忘记,就越是死死地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在看到赫伊莫斯的唇的时候,赫伊莫斯不久前说的那句话顿时又在他脑中响起。
……‘每个深夜的梦中……’……
伽尔兰深吸一口气,他有点慌。
现在,正是深夜。
偏偏他和赫伊莫斯又单独待在一起。
孤男寡男的。
这家伙对他又抱持着不轻的欲念。
万一这家伙又跟上次晚上一样,忽然兽性大发……
冷静,冷静。
现在是在宿营,大家都在,凯霍斯也在,薄薄的一层营帐什么声音都挡不住。
赫伊莫斯怎么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强行对他……
伽尔兰在心底反复地安抚了自己许久,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
就在他刚刚放松下来之时,一抬眼,就惊愕地发现赫伊莫斯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前。
同时,右手正向他伸过来。
心口一紧。
脑子一慌。
几乎是本能地,伽尔兰抬手猛地一下,将赫伊莫斯伸向他的手重重打开。
那清脆的啪的一声,在安静的营帐中尤为响亮。
营帐静得可怕。
赫伊莫斯盯着自己被打开的那只手,盯着手背上已经泛出的红色痕迹。
金红色的眼底压抑不住地掠过一道可怖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