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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要做的事记录在随身携带的小本本上,一条条清晰明了后,按照达成的难易程度分开。
将小本本藏好,这才把馒头唤了进来。
“现如今你也有了良人身份,总不能馒头馒头的唤你。我记得你本姓是米对吧?”
“三爷记性真好。是姓米,原来叫米糕,所以跟了三爷后,做仆厮要去原来的姓,便顺嘴叫的馒头。”
“得嘞,那以后你就是米糕,不是馒头了。”
馒头跟着刘钰久了,也听了不少的事,笑道:“三爷这是有心南洋,于是连我的名字都从馒头改回了米糕。北麦南米,这么一改,怕不是三爷的心思,人人皆知?”
刘钰瞅瞅馒头,忍不住笑骂道:“真的,你他娘的不去做阅读理解,真是屈才了。”
常听到刘钰说一些奇怪的词汇,馒头已然是见惯不惊,也不去细追问,大约猜到了是什么意思。笑过之后,又问道:“三爷,日后我该怎么办呢?”
馒头现在的身份也挺尴尬的。
勋位不是官,勋位类似于军功章。理论上就算混到十二转上柱国,如果没有官身,以上柱国的身份从官,也不过是五品起步,这是唐时规矩,亦是大顺规矩。
当然规定是规定,没有人可能无官身混到上柱国的。可这规矩放在馒头这种小勋位身上,这种尴尬也就出现了。
“你如今也有勋位了,这府里就算是个世袭的公爵府,那也一不能用阉人、二不能用勋位良人的。可你家里也没人了,京城居,大不易。你就暂且先住在我这里吧。以后也别三爷三爷的叫了,我知你是叫习惯了,可要是有心人听到,我麻烦你也麻烦。”
馒头也是个聪明乖巧的,知道这里面的轻重,点头道:“是了。刘公子说的极对。”
一声刘公子,馒头叫的也别扭,刘钰听的也别扭,两个人相视一笑,无可奈何。
馒头变成了米糕、三爷化为了公子,可两人情分还在,馒头又是个自小在一起的心腹,刘钰琢磨片刻道:“这样吧,你就先在我这住着。日后就跟着我,本身你也有勋位了,日后混个名正言顺的出头机会,也圆了你的心事。”
提起“心事”,馒头心里忍不住浮现出白山黑水间那个一股子野麦子香味的姑娘,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路向北,又跟着杜锋接触许久,心里是盼着自己这个“梦想中的大舅哥”考上武德宫的。
可有时候心里也会有那么一丝小心思,盼着“大舅哥”折戟考场,考不上最好。若是考上了,自己纵然已是良人,身份的差距仍旧是一道跨越不过的鸿沟。
也不知是福至心灵,还是爱情真的可以让人的头脑变灵活,馒头忽然道:“三爷,日后你肯定是要做大事的。我也跟着你当过伴读,跟着你一起读过书。要不然,我拜你为师吧?三爷日后定缺人手,三爷叫我学什么,我便学什么就是。日后跟着三爷,谋个出身。”
哒……
响指脆响,刘钰笑道:“你倒是聪明。好办法,名正言顺住在这,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他也的确正缺人手。为了什么而学习不重要,不管是为了当官还是为了把妹,只要有个目的,总能比毫无目的的人更努力。
馒头又是个自小一起的心腹人,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说着,便从怀里摸出来两块银子扔过去道:“那就这么定了。你去买点肉干什么的,当束脩之礼。过几日我和朋友们一起吃个饭,吃饭的时候你也跟着去,就在众人面前献束脩为礼,拜师。一来叫他们日后不能再把你当馒头,二来也省却许多麻烦。”
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想着日后这钱是要还的。平日里吃喝跟着三爷混一混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拜师的束脩礼,这可不是小事,这钱可不能白用。
装着心思,稽首谢过。
刘钰起身笑道:“那你就先住下吧。我得回内院了。我不是你,我心里现在还没一个姑娘,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家里既有,那也不用劳烦自己的手了。”
待刘钰出了门,馒头看着刘钰的背影心道:“三爷果然适合当老师。平日里整日教育我,要把人当人看,不可以做‘用之物’。说的大有道理,可做起来……又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你既心里没装着雨燕,那不是用‘物’吗?老师就是可以给别人讲道理而自己不用去做的人啊,嘿嘿。”
…………
进了内院,雨燕赶忙迎了过来,一如从前的从前,服侍着换了衣衫,脸色没有半分的羞红。
前几日刘钰回来,想着去奴儿干都司前那一晚的荒唐事,难免脸红心跳。可这几日荒唐已成习惯,倒是连脸红都省了。
“三爷,今儿齐国公的二公子差人来了。这一次倒是没像上一次那样打平和抛的哑谜,而是直接差人来传话,说是这些天他们一直困在武德宫刷宿日,明日休沐,约你一起出去喝酒。他做东,为三爷接风洗尘,也算是庆贺三爷授了上轻车都尉的勋。”
“哎呦!”
刘钰一拍脑袋,把雨燕吓了一跳。
“三爷怎么了?”
“没事没事,听你说平和抛,想起来一件关键事。”
上一次田平这厮骗自己去他家搞翻译事的时候,就用福建的大柚子做引子,说什么果中侠客、十年一剑。
虽不太知道齐国公和福建节度使是怎么个交情,但肯定比自己家的关系深。
自己正要找一个懂日本话的人,福建商人多有经琉球去长崎的,这事儿拖田平去办,正得其人。
“妙哉!”
心里痛快,嘴里就忍不住叫了一声,一把揽过在一旁的雨燕,直白问道:“你洗过澡了没有?”
经历了几天的荒唐事,雨燕也渐渐放得开了,少了当日的羞涩,多出来几分入媚的轻韵。
既不是声若蚊蝇地羞红着脸嗯一声,也非是直接去收拾床铺,而是附在刘钰耳边,故意吹着暖气痒着刘钰的耳垂,小声道:“早就洗过啦。”
耳垂上的麻痒,让刘钰忍不住颤了一下子,就说了俩字。
“睡觉!”
…………
夜深处,有人独处做美梦,有人软香在怀贤者模式嫌两个人一起热得慌,也有人在讲些奇奇怪怪的话。
京城某处,几个人相对而坐,看似在饮酒,却无半个倌人唱曲的相陪。
桌上有酒有肉,围坐的人却打起了佛家的机锋。
“却说有一人信佛,不杀生、不食荤。这人有个儿子,却偏偏喜欢吃肉,不愿意吃家里的素斋。”
“这人劝过几句,却是毫无用处。这一日,这人便把儿子关了起来,每日只准吃素,不出一个月,儿子便受不了,整日嚷嚷着要吃肉吃肉,更是被饿了几天。”
“这人便嘱咐家里的厨子:取五斤最肥的白肉,不准加半勺盐,也不准放半点葱段香料,只是用热水煮熟。煮熟后,用凉水一激,把肥腻腻的油脂凝固,全都粘在了冷白肉上,又没有半分盐味,更不见半丝葱段,就把这白肉给饿了几日的儿子端了过去。”
“那儿子被饿了几日,又素了月余,顿时如蚊子见了血。连吃了两顿,你们猜怎么着?”
问题问出,不等旁人回答,问问题的人先开了口,笑道:“从那之后,这人的儿子便吃不得半点油腻,见了肉便想吐。”
“所以,想要让一个人再不吃肉,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使劲儿吃肉。不过他想吃的是瘦肉,给他吃的却是大白的肥肉。”
在座的每个人都不清瘦,显然他们不想用这种方法戒荤腥。
故事在酒桌上的意义,一个是调节气氛,另一个便是另有所指。但若是为了调节气氛,自然不会缺了陪笑的倌人和唱曲的歌女,可并无人陪坐。
桌上的人听完这个故事,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有人想要吃肉,这劝看来是劝不住了。既是劝不住,就得别有手段了。”
“他要吃肉,那就让他吃冷肥肉,吃到吐主动说再也不吃了;他要喝水,那便往水里加盐,让他喝到吐也解不了渴。”
旁边一人也笑道:“妙啊!”
“吃肉是为了解馋欲,喝水是为了解渴。但若是把事儿办成吃肉是为了肉,喝水是为了水……嘿嘿。”
一阵哄笑声中,讲故事的那人提起筷子,轻点了一下桌上的一道糟鸭舌道:“再如这鸭信,若有一只鸭子晃动着舌头嘎嘎乱叫,其余的鸭子也就跟着叫起来了。所谓一犬吠形、百犬吠声。如今有一个养鸭子的地方,若是有一只嘎嘎叫起来,自然是叫声连天。”
“那武德宫和国子监就隔了一条街,平日便多争吵。无非是怕狼与狈,于是隔成成了狼与狗。既是如此,不妨让国子监那群鸭子叫几声……不是要复汉唐雄风吗?那就复,用力复,复到再也不提这事、复到把这汉唐开边的歪风邪气主动压下去为止。”
“劝,我看是劝不住了。既是劝不住,那就吃白肉解馋、喝盐水解渴呗。”
“你要复汉唐雄风,我就更进一步,斥罗刹使团前来是宋辽旧辱;你要搞西学,那就努力搞,搞到天主教势大、儒生哭庙;你要搞清查田亩,那就认真搞,搞到天怒人怨。”
旁人自是听懂了这等妙策,只有人犹豫道:“国子监诸生虽易跟着嘎嘎叫,可却也不傻。”
有人笑道:“国子监对面,就是武德宫。上轻车都尉刘钰刘公子,人家刘公子可也是参与了对罗刹谈判的人呦。奸贼误国,辱没国体,痛殴一场,青史留名,谁不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