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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弼自知今日必死无疑,鼓起所有勇气保持坦然,维护读书人最后的尊严,背巨松而立,努力镇定面对二解差杀他。
张昭哼哼几声:‘你确实识相。”
“看你如此配合。爷爷本想用棍子生生砸死你让你临死多吃苦头就不用了。就用这把尖刀利索送你一程。”
说着他把手中牛角尖刀冲薛弼晃了晃,猫戏耗子想看看高贵士大夫老爷怕死的不堪表现,满足他的暴虐恶趣味。
看到刺眼的雪亮森寒尖刀,薛弼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抽了抽,腿发软,痛与冷双煎下早麻木死寂了一样的心骤然呯呯狂跳,乌青的脸色涌上一抹血色,对死亡还是抑制不住的怕了,但拼命咬牙还是坚持住了尊严。
张昭瞧得清楚,越发得意狞笑一声:“你还敢在爷爷面前装有种?”
“跪下求求爷爷,用你读书人得意的学识,用你当官骗人的自负口才好好求求爷,说得好,说得动听,求得诚心,爷爷一感动一心软,说不得就放过你这条贱命......”
“薛弼此时处在饥寒伤痛紧张共同促发的眩晕中,神志已不是太清醒。却也不会信这种低劣伎俩,不会上当。
今日肯定是个死,绝无侥幸之理。
到这地步了若还有活命幻想,那就太可悲了,仍只是个死,却会在死前求饶中遭受更大戏耍嘲弄,背负更多耻辱。
他振奋一下精神呸一声:”该杀的下流贱役也敢对我辈读书人耍心机?别献丑了。动手吧。“
”嘿,你这该死的“
张昭喝骂间凶相毕露,挥尖刀就想扎向薛弼大腿,慢慢杀,多折磨一番,享受虐杀乐趣,回去交差也可多些话题,让老爷们品尝更多报复快感,一高兴,自己也能多得奖赏,不料话没说完,他的后心却被尖刀凶狠捅入,喝骂嘎然而止。
张昭骇然回首看着熟悉的同事兼共事多年相处得很好的老实老伙伴,张大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与不解......
此时的邓林仍然是此前那种凶相毕露的嘴脸,只是之前是对薛弼,此时却是对他。
”为......什么?你疯了“
邓林却根本不理睬张昭的质疑,飞起一脚重重踢在张昭背上,顺势把插入张昭后心的尖刀拔了出来。
张昭轰隆倒地,扑得雪地四溅,后背鲜血直冒,转眼就染红后背棉衣,这一刀既准又狠尽透心脏,堪称干净利落,挨了这一下后别说起身反抗,就是翻身喘气都无力,他已濒死无威胁。
薛弼万万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完全呆了。
邓林收了凶相和尖刀,先利索地把还没死的张昭的棉靴棉裤棉帽子脱下来,棉袄染血是不能要了,拿着那些东西来到薛弼身前,熟练打开了枷锁丢一边,解放了薛弼,笑着温声道:”薛大人,来,快把伤脚弄弄,把这些先凑合穿上。”
“再拖延,大人这脚怕是要废了残了。这可不行。大人是有才德的读书人,能跑能跳好好活着才能干更多好事。“
到这地步了,薛弼哪还有什么士大夫读书人那些穷讲究。
再不穿暖些,别说脚保不住了,冻也冻死了。
在邓林的帮助下,薛弼激动地哆嗦着手穿戴起来,棉靴棉裤棉帽子穿戴好了,上身也换上了张昭包裹里换洗的干净内衣和邓林离京时特意多准备的一件棉背心,再套上原来的破棉衣,套上张昭包裹里的外套,呼,终于暖和了,也体面了。
邓林这才有空厌恶地瞅着张昭光着下身趴雪地中的嘴脸放心地说了几句。
”张兄,我邓林披了这身衙役皮就不能干净了,但虽不算好人却有良知,不象你张昭黑烂了心肝,还没丧失人性。“
”谁不知沧赵家族是大好人?薛大人不害沧赵,就是难得的好官好人,不该死。那么对不起,只好你死了。“
张昭侧歪的脸上,眼睛瞪得老大,满是愤恨不甘心,越发丑恶,但已经失去活气神采,趴在寒风雪地中僵硬不动了。
薛弼听了,则理解了邓林为什么会突然意外地解救他。
他感激地向邓林深施大礼,“邓,邓兄弟,薛某,薛某,嗨,救命之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机会,薛某必生死相报。”
邓林连忙闪开,双手连摇,涨红脸道:“大人说得哪里话来?小人可承受不起大人此大礼。”
“兄弟如何承受不起?”
薛弼激动中又要啰嗦,却被邓木打断了,“大人,现在不说这个。咱们得考虑赶紧逃命啊。以后去哪才能偷生?”
一说这个,薛弼也哑火了。
如今这大宋天下不是贪官污吏横行,就是刁民反贼恶人遍布,成了通缉重犯,虽天大地大,却能逃到哪里存身?
难不成要跑去助纣为虐投靠王庆田虎之流的反贼.......
薛弼悲伤的是,自己这次算是命大走运没死成,暂时脱劫,可老家的妻儿老小却难逃毒手.......别说掩盖脸上刺配的贼囚印偷偷摸摸很难安全过村过镇及时赶回老家,不可能抢在快马先一步离京的刑部捕快赶到之前带家人逃走,就是能及时赶到,仓促间毫无准备,这冰天雪地的,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毫无自保之力又能逃到哪里去?
常言说,书到用时方恨少。
在此时,薛弼感触最深的却是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只会拿笔耍嘴皮子的书生。
若自己是个一身武艺的勇悍武夫,就算沦落为囚徒,又何至于遭受张昭这种腌臜小人的一路肆意殴打驱赶羞辱?何至于毫无反抗之能,明知阴谋毒心却只能挺身装书生英雄闭眼等死?何至于邓林这样的乌烂衙役良心发现才能侥幸得救......
最重要的是,何至于既没能力抢到马什么的赶回去,也没本事从捕快手中解救家人,更不能护着家人逃生......
薛弼咬破嘴唇,只恨自己是个除了当官啥也不会的废物,天真自大的废物。
他再也不敢有往日和其他文官一样的通病:高傲地鄙视轻贱军人,再不敢看不起那些粗野无文的武夫了。
他第一深刻认识到,原来这世上最缺不得的首先是武夫,而不是他过去理所当然认为的文官。
天下将乱,这世上比武夫更没用更卑贱的正是他这样的书生文官......
诸多纷繁复杂的心思汹涌上心头,薛弼不禁凄然泪下。
天天粥粥恶恶,能去哪里苟且偷生?
家人,家人,怕是正被官污吏捉拿了肆意糟践.....
邓林观察到薛弼的复杂伤痛心思,轻声叫了声薛大人,“你若没什么好主意,咱们可以去沧州投靠沧赵啊。文成侯肯定能护住咱们。”
这一提醒,薛弼一愣,眼睛略亮了亮,却随即又黯然了,低沉道:“无亲无故,文成侯如何肯收留我这样的?”
文成侯如今撕破了脸正和朝廷对抗较劲,警惕性空前高涨,必对朝廷(东京)这边的一切人都防范得紧,在这个时候去投靠,换作他是赵公廉也决不会相信。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杀死。不杀也得驱赶走远远的。他可是当过调查特使刺探过梁山的啊,在沧赵家族眼里是什么人?至少怀疑是赵佶信任的密探。有这身份和前因在,就更没可能被收留保护了。
此际正是多事之秋,谁会愿意再多一项会招致朝中权臣一齐痛恨的麻烦甚至是容留一危险隐患在身边?
邓林有些着急,这主意不行立即又建议到:“沧州,啧,也确实太远了,咱们怕是很难有命逃到那。那,梁山呢?水泊梁山可以啊?”
薛弼在悲怆迷茫中失了往日的精明,也没注意到邓林建议的这么肯定是为何,沉吟了一下,眼睛亮了,点点头。
你还别说,去梁山,还真有可能是活路。
至少那梁山大总管朱,对,叫朱贵的曾经认可他是个好官,双方也算建立了点......认识。他回京也没陷害梁山......
“梁山?就梁山吧。”
别无选择,唯一的生路,行不行都得去试试。薛弼也是急眼。
他打算尽快赶到离东京并不太远的梁山,除了投靠求活命,还想请梁山甚至文成侯相助,说不定能解救解救家人。
“走。咱们赶紧走。”
他精神振奋急急招呼着。
邓林一笑也说:“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是得赶紧逃开。”
他说着去捡起张昭掉在雪地的牛角尖刀,仔细在身上藏好了,背起包裹,持了水火棍,搀扶着薛弼就想走。
话说大宋如今武器异常紧张,又极度缺乏铁料和铁匠,朝廷就是想加紧赶制武器都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事,为优先装配军队,加强京城和江山保卫力量,无奈之下,整个天下的其它部门的刀等多已被收缴了,以张昭邓林这种刑部捕快的较高级衙役身份也没有腰刀可配带,押解薛弼也只是水火棍,薛弼戴的刑具也只是木枷,惯例一套常见的锁链都没有,都充当了铁料填了之前海盗索要项目中了,牛角尖刀还是二人往日的押衣解手刀,此时却是最要紧的防身利器。
逃亡路上多藏把尖刀就极可能意味着危急时多增加了一份脱困保障,所以邓林不会放过张昭的这口好尖刀。
不料刚迈步,林中突然响起啪啪几声沉闷鼓掌声。
在阴森恐怖如无人魔域,胆子小的能吓死的莽莽冬季原始森林里突然闹了这一出,这太特么吓人了。
薛、邓俱都惊得骇然,头发都惊得立起来了。
如今二人可都是杀解差罪加一等的逃犯啊,是朝廷必会重点追捕的重犯,被人窥视捉了现形,怎么能不格外害怕?
仓皇环顾间,就见不远处的一棵合抱粗巨松后突然转出两个人来。
无疑是一男,一女。
男子身形很高,即使穿着厚厚冬衣,让人感觉也有点瘦,穿一身青,帽子和手套也是青色的,左手拎一口朴刀。
女人身形也是高挑,通体一身黑,反衬得脸色越发雪白迷人,笑着走来,笑声就充满一股诱惑力,走路更是如风中扶柳摇曳多姿风情万种,想必定是个能颠倒众生的成熟美人,空着双手。但背上背着一口刀。
但这女人笑声再动听,身姿再迷人,薛、邓二人搭眼看去也只是越发倒吸一口凉气,越发惊惧紧张。
因为突兀出现的这对男女脸上的诡异瘆人面具。
男的面具赫然是两条青蛇,分列脸左右,自下而上盘绕掩映藏匿在似是绿叶竹枝间,诡异神秘,蛇头一个在男子眉上方额部的枝叶间出现,一个则在脸中鼻子侧枝叶间隐隐约约向外拱着颈,四个蛇眼都晶莹如妖魔,蛇信吞吐正择人而噬,一眼望去二蛇似乎随时会从面具上钻出来现身当世为活物一样让人格外惊恐......
面具中露出的男子的一双眼睛细长,也晶莹有神,此时让人只感觉是毒蛇窥人一样阴毒可怕。
而他所持的朴刀无疑是铁柄的,柄长两尺有余(六七十公分),刀部既宽又长,比常见朴刀要大不少更重很多。
这阴森诡异男子看着瘦弱,看刀却居然是个臂力非凡的猛士。
充满魅惑的女子,面具更狰狞渗人,居然是个毛绒绒黑蜘蛛,自鼻端遮住上脸,活灵活现,如同一只活蜘蛛趴在女人脸上,衬得女人玉白嬾滑的肌肤越发白,只是白的不是诱人而是毒蛛趴着的死人脸那种吓人。蜘蛛是一对红眼睛,一体黑中突现两点红,望之如黑夜中的魔睛,以至于女人露在蜘蛛腿间的眼睛美丽勾魂却只让人感觉她是个要吃人的娇艳恶鬼......
这二人绝非善类,突然出现在这......
薛弼的心一个劲往下沉,虚弱的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幸亏柱着张昭那根水火棍才不至于倒下(方便路上冒充衙役)
原本镇定从容的邓林此刻也慌了,下意识第一时间就横起水火棍做防御姿势,脚下却是随时准备拔腿逃窜。
诡异出现的这对男女,男子如行走的僵尸,始终一点声息也无。
那娇媚却渗人的女人娇笑吟吟依旧,却瞅着邓林这架式撇撇那张娇艳诱人的小嘴,笑道:“好个良知未泯的刑部解差。真是难得啊,黑了心肝的一片乌烂衙役中居然还有你这样的英雄小人物,呵呵.......”
这话听了也不知是褒是贬是赞是嘲笑。
邓林听着笑声只感觉头皮发麻,紧张地咕咚咽了口唾沫,提了提气一抖水火棍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傻瓜,这还用问?”
女人越发娇笑得迷人,“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我们出现,自然是要你们命的人。你真傻得可爱啊,呵呵.......”
就在薛弼和邓林惊得魂飞天外之际,女人一双妖媚的眼睛却不再盯着他们,突然变得冷厉阴寒毒蛇一样扫向别处,却仍是笑吟如花媚声细语:“躲在那的朋友,老是那么贪婪地窥视奴家,伦家会害羞的。你们是不是出来当面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