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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忠源能在这个时候快马加鞭,一路换马不换人的赶来长沙,骆秉章可谓是感激涕零,长沙官场大小文武官员人人心里都清楚,长沙不可能保得住,人人都在绞尽脑汁的琢磨着如何能够离开长沙这座危城,以免殉城,与长毛发匪数次交战的江忠源这个时候却是主动入城,很显然,对方为了长沙城已是将生死置身度外。
两下一比较,骆秉章不由的大为唏嘘,他与江忠源压根就没什么交情,不过,对于江忠源的大名,他却是早有耳闻,当年在京师在时,他就听闻过,节操最佳的两个湖南人——曾国藩、江忠源。
两人都乐于助人为乐,在京师官员和士林中有口皆碑,传闻说,京城里只要死了人,曾国藩必送挽联,江忠源必会帮忙买棺材。
当然,如今的江忠源已不是以助人为乐闻名,而是以赫赫战功声震广西湖南,江忠源,字岷樵,三十八岁,湖南新宁人,道光十七年举人。
道光二十七年,青莲教雷再浩的棒棒会在新宁造反作乱,江忠源组建团练进行镇压,击破叛军巢穴,擒杀雷再浩,被擢升为知县。
咸丰帝即位,诏令部院九卿举荐贤才,礼部左侍郎曾国藩举荐的就是江忠源,也是因为曾国藩的举荐,刚刚赶回乡奔父丧的江忠源被征调前往广西剿太平军,江忠源借招募五百乡勇赶赴广西,屡败太平军,累功同知直隶州,获赐花翎。
永安围城之战,江忠源见清军内斗,称病回新宁,他料到太平军一时难以剿灭,乘机大肆招募乡勇,组建团练——楚勇。
及至太平军围攻桂林,江忠源率领二千楚勇扼守鸬鹚洲,三败太平军,战功赫赫,声威大振,被擢升为知府,楚勇也因此声名远扬,这也是骆秉章一见面就问他带来多少楚勇的原因。
见的江忠源风尘仆仆,骆秉章一路上也没寒暄,一路走一路吩咐下人打水,奉茶、并特意着人送些点心上来。
二人进屋落座,江忠源拱了拱手径直道:“军情紧急,发匪早则明日,迟则后日,必然兵临城下,在下斗胆直言,还望中丞大人见谅......。”
骆秉章肃然道:“本抚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岷樵有何想法尽管直言,但说无妨。”他这倒也不是虚言,确实是早已做好与长沙共存亡的打算,这其实也是无奈,省城长沙陷落,他身为巡抚,压根就没有生路。
江忠源也不客套,开门见山的道:“中丞大人刚就任,对于湖南情况怕是未必清楚,大清会党猖獗,首推广西,其次湖南,这两年,广西灾荒频频,湖南也是连年水灾旱灾,这两年湖南会党猖獗实则并不亚于广西,不过,湖南多是天地会、青莲教,有如一盘散沙,不如发匪组织严密。
发匪在广西屡屡受挫,遭遇重创,却每每都能迅速恢复元气,是以屡剿不绝,越剿越大,越剿越勇,如今的发匪,其战力和机动灵活已数倍于金田做乱之初,究其原因,便在于发匪能够及时得到天地会、青莲教等会党的加入和支援。
发匪挟蓑衣渡一战之威,转进湖南,全州、道州、桂阳、郴州等府州县会党闻风投靠追随,以至发匪实力骤增,已远非围困桂林之时可比.......。”
骆秉章听的暗暗心惊,对于江忠源的话,他是深信不疑的,毕竟江忠源与发匪数番交手,打下了赫赫的威名,对于发匪的情况可说是最为了解的,发匪实力远胜于围困桂林之时,那纵使有江忠源坐镇长沙,怕是也无济于事。
说话间,下人已是端来水盆,奉上茶水点心,江忠源日夜兼程疾驰而来,着实是满面风尘又累又渴又饿,当下也不客气,打住话头,胡乱的洗漱了下,灌了一大杯凉茶,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块点心。
骆秉章心情有些沉重,江忠源的这番话令他隐隐有种极为不妙的感觉,似乎江忠源疾驰长沙,并非是为了守护长沙!
随意吃了几块点心,江忠源接着道:“发匪转进湖南,若是不能尽快剿灭,湖南各府县会党必然纷起响应,届时,不仅湖南全省糜烂,发匪也必然会迅速壮大,成为朝廷心腹大患.....。”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放缓了语气道:“要想尽快剿灭发匪,目前唯有一个机会......。”
“长沙?”骆秉章冷声道。
“不错。”江忠源颌首道:“长沙是湖南省城,发匪急于攻打长沙,一则是为了壮大声势,吸引更多的会党加入,一则有可能是打算长期占据长沙城,要想尽快剿灭发匪,长沙是唯一的机会!
目前长沙兵力空虚,防御亦是形同虚设,根本无法抵挡发匪的攻击,在下窃以为,与其死守,不如让出长沙城,目前各路援军正急驰增援长沙,让出长沙,待的发匪占据长沙,番过来再包围长沙,将发匪彻底歼灭在长沙!”
将发匪彻底歼灭在长沙?说的轻巧!骆秉章暗自腹诽,发匪如此好剿灭,也不至于从广西流窜入湖南了!各路援军,那些个援军能够指望?让出长沙,实际上就是将他这个湖南巡抚先置于死地,若能毕其功于一役将发匪彻底剿灭在长沙,倒是好说,可万一发匪再次流窜呢?朝廷绝对会追究长沙陷落之责!皆时,靠江忠源区区一个知府求情有个屁用!
略微沉吟,骆秉章才缓声道:“这是钦差大臣、塞中堂的意思?”
“不是!”江忠源摇头道:“塞中堂正从桂林赶往长沙,军情紧急,根本来不及报请。”顿了顿,他沉声道:“中丞大人不妨仔细权衡一下,让出长沙城,有机会聚歼发匪,中丞大人不仅有机会得以保全,还有机会立功,这可是平乱,若是中丞大人坚持据城而守,以长沙城目前的情况,根本无法坚守到援军到来。”
两条路,一条是必死之路,一条却多少有点机会,并不难选择,骆秉章虽然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却也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只能是同意,很快,他便颌首道:“本抚就跟着岷樵豪赌一把!”
听的这话,江忠源不由的一笑,他虽是举人,却豪爽直率,落拓不羁,有侠士风骨,而且爱赌好色,与一般的守法执礼的书生大不一样,此番他疾驰长沙,确实就是想豪赌一把,若能一举将太平军聚歼于长沙,他必然声震朝野,名扬天下,退一步说,能在长沙重创太平军,也足以自豪了,如今能争取到骆秉章的积极配合,他的把握就更大了!
当天,长沙城里各大小衙门就以最快的速度张贴出告示,号召城内百姓尽快转移出城,原本城内就有风声谣传广西的长毛要来攻打长沙,但是却没多少人相信,毕竟都知道长毛在广西,哪能说来就来?只有一些个与官场往来密切的士绅商贾富户开始不动声色的安排转移。
如今连大小衙门都张贴出了告示,整个长沙城登时为之轰动,不论贫富,阖城百姓纷纷扶老携幼,收拾金银细软涌向城外,为争取时间,骆秉章、江忠源令所有绿营、团练、各衙门衙役一齐出动维护秩序,保证有序快速的转移,到了夜间,所有兵丁衙役点燃火把,组织百姓连夜转移。
次日黄昏,兵贵神速的太平军前锋五千人马抵达长沙城下,在城南扎下大营。领兵的前军主将乃是永安被封为西王的萧朝贵。
永安建制,洪秀全封萧朝贵为西王,八千岁,地位仅次于洪秀全、杨秀清之下,在南王冯云山、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之上,在太平军中地位崇高,不过,萧朝贵自幼随养父长大,家境贫苦,在桂平紫荆山靠种菜、耕山、烧炭艰难度日,金田起事之前,足迹就没出过桂平县,自然没什么见识,除了桂林,长沙是他见到的第二个省城,在他看来,长沙比桂林大的多,也坚固的多。
野战,萧朝贵丝毫不惧,但攻城,尤其是象长沙这样的大城坚城,他还真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一则兵力少,再则,也缺乏必要的攻城器械,与部将领曾水源商议之后,决定一边赶制攻城器械,一边开挖地道,仿效之前在广西围攻桂林的地穴攻城,再则,抢占制高点,为后续的大军攻城做好准备。
次日一早,太平军兵分两路,一路由萧朝贵率领攻打长沙城东南城墙段的制高点——天心阁,一路由曾水源率领开挖地道。
萧朝贵可谓是太平军的一员猛将,极其骁勇善战,每每临敌,时常冲锋在前,他所率部将兵丁也秉承了这种风格,打仗勇猛异常,不避枪林弹雨,勇于冲锋陷阵,近战肉搏,太平军数次能够成功突围,萧朝贵着实是功不可没。
天心阁是长沙城东南制高点,后有月城,城墙上架设有火炮,江忠源对天心阁也是分外重视,安排了大量的兵力防守,萧朝贵本就兵力有限,而且部下都是骁勇善战的老兵,自然舍不得让他们充当炮灰强攻,而是在在南门外妙高峰上构建火炮阵地,炮击天心阁。
江忠源虽说有意放开长沙让太平军占据,但太平军来的太快,长沙数十万百姓根本无法及时转移出城,而且,他也需要争取时间,尽量拖延,以等待各路援军抵达,在太平军攻占长沙之后快速对太平军形成包围。
双方登时围绕着天心阁炮来炮往打的异常激烈,曾水源一边着工兵开挖地道一边进行佯攻以分散清军的注意力,在西门南门同时发起佯攻,整个长沙城炮声连天,枪声大作,打的异常热闹。
萧朝贵这次攻打长沙,一改过去喜欢亲临前线的风格,连妙高峰火炮阵地督战都不去,整日里呆在中军大帐里,他倒不是改变了风格,而是临行前杨秀清一再郑重的叮嘱他,攻打长沙之时不准他亲临前线,听着前方炮声隆隆,他很是烦闷,却耐着性子忍着,如今,连他也不清楚,杨秀清的天父下凡究竟是真是假了。
长沙城的战事有江忠源指挥,湖南提督鲍起豹也有几分自知之明,也不胡乱插手瞎指挥,不过,见太平军攻城功的声势不小,心里难免不安,听人游说,说是发匪皆是迷信农民,而农民一般都很信奉城隍老爷,如果把城隍庙里的神像抬到城墙上,发匪说不定不敢冒犯。
闲着也是闲着,鲍起豹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当即着人将城隍庙里的城隍老爷敲锣打鼓的请了出来搬上了城墙,而且还与城隍老爷并排而坐,气定神闲的观战。
哪知道拜上帝教只尊上帝,视其他一切神佛为邪神,城隍老爷自然也不例外,曾水源见的清军居然城隍老爷请上了城墙,笑的差点打跌,立时就指挥火炮对准城隍老爷,几炮就将城隍老爷打的稀烂,鲍起豹差点成为陪葬。
绿营兵丁怕近战肉搏,火炮对射却是一点不怵,再加上弹药充足,打的是有声有色,双方在天心阁一时间打的难解难分,连着打了三日,双方打了个旗鼓相当。
见这情形,骆秉章心里却开始活泛起来,已经坚守三天了,再坚守个三四天,各路援兵也该相继抵达长沙了,瞧这趋势,只要太平军没有大队援兵抵达,长沙城完全是可以守得住的,那就没必要冒险让出长沙城,只要能够守住长沙,他同样是大功一件,何必去冒那丢城的风险?
不过,仅仅只过了一个晚上,城外的形势就发生了变化,杨秀清、石达开率领的太平军主力先后抵达,石达开在城西,杨秀清在城东,对长沙形成了三面合围之势,而各路援军却是丝毫不见影,城内就连普通的百姓也都明白,长沙城守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