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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人杰地灵,商贸繁盛,是真正是富足之地,凭着仅仅一府,向朝庭缴纳的粮税就占了大清朝的十分之一,其中的名门望族也是数不胜数。
相对来说,公认的四富是经营丝绸的沈家,家主沈铭绍,经营中药材的贝家,家主贝晋恩,经营钱庄当铺的韩家,家主韩英杰,和经营茶山及手工业的宋家,家主宋文泽。
当然了,或许有个别低调富豪的财富会超过他们,但这四人的名气是当时最大的。
五月二十九日傍晚,四大家主都聚集在宋家的园林里,虽然桌上摆着美酒佳肴,耳边传来的是昆曲的悠扬歌声,入目也是池塘粼粼,翠竹摇曳,但每个人均是愁眉不展。
韩英杰拿起酒杯,凑到唇边又放了下来,摇摇头道:“周围诸府县的人都跑光喽,而苏州府自从旗人逃走之后,也陆陆续续开始有官员失踪,大清朝差不多了啊!”
“唉~~”贝晋恩也叹了口气:“其实长毛的兵力不多,满打满算不过一万五千人,若诸府县齐心协力,未尝不能一战,可那姓王的长毛头领手段厉害,一手以宽示人,一手凌厉杀伐,恩威并施之下,短短一个月,就硬生生在苏南掀起了风浪!”
宋文泽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老沈,你向洋人订购的火枪火炮何时才能到?”
沈铭绍苦笑道:“最快也要七月份!”
这话一出,席中戛然无声,乡勇虽然有五千人,武器却以长矛大刀为主,火器也只有不多的火绳枪,这如何跟发匪作战?发匪会拖到七月份以后再来攻吗?想想都不可能,至于绿营兵勇是什么德性,大家都心里有数。
一时之间,气氛沉闷之极,原本那百听不厌的美妙昆曲,这时落入耳中,竟给人带来一种心烦意乱的感觉。
宋文泽不禁挥了挥手:“下去!”
“是,老爷!”几名俏丽的优旦领着戏班子施礼告退。
一行人十余人刚刚转出了回廊,一名管家模样的人就挥着手跑了进来,大叫道:“老爷,老爷,钟大人也跑了!”
“什么?”四个人全部站了起来,脸面难看之极,谁都能跑,唯独钟殿选不能跑啊,他跑了,那几千绿营兵勇谁来统率?一哄而散都是最好的结果,说句难听话,钟殿选跑了之后的苏州,就尤如一座不设防的城池,敞开大门,任人往来!
宋文泽急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说清楚,把你探到的情况如实道出!”
“是,老爷!”管家整理了下思路,便道:“就在不久前,有人看到钟大人带着全家出南门而走,十几抬轿子,还有数十辆车马啊,这显然是不会回来了,又有人往府衙与抚台去探看,什么衙役、师爷之类的一个都不见了,衙门空空如也,里面乱成一团糟,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给翻了个精光!”
贝晋恩追问道:“那布政使司何大人呢?工部、户部衙门与藩臬司等各衙门呢?”
“这....”管家摸了摸兴滑滑的脑门,讪讪道:“暂时不知,不过已经有人去察看了,很快会有消息传来。”
沈铭绍无力道:“不用看了,肯定也跑了,连钟殿选都撑不住,他们几个文官留着不走,难道洗干净脖子等着发匪来杀?现在街面上的情况如何?”
管家又道:“街面上的店铺纷纷关闭,逃亡已经不仅止于官吏和外来的商客了,也有许多本地人加入,车马络绎不绝,看方向,应该是往杭州和租界两处,并且已经有了地痞无赖趁火打劫。”
四个人面面相觎,苏州彻底乱了!
韩英杰忍不住道:“人都跑光了,那我们也赶紧收拾细软走吧,趁着长毛没回过神,现在走还来的及!”
沈铭绍、贝晋恩与宋文泽均是心里一跳,人面对危险时,避而远之是本能的选择,可是他们家大业大,一走了之能甘心吗?
沈铭绍强抑下远循而走的冲动,略一挣扎,就摆了摆手:“朝庭官吏可以走,晋商、浙商与徽商也可以走,他们都是外乡人,虽然有所损失,却不至于伤筋动骨,但咱们的产业都在苏州,这一走,必然会被那姓王的长毛作为无主产业没收,上百年的祖宗基业难道不要了?他日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诸位想一想,可是?”
这的确是个问题,宋文泽接过来道:“老沈言之有理,远循他乡只是最下下之策,要不....咱们搏一搏?尽量收扰绿营兵勇,再把佃农乡民组织起来,或能凑个几万人马!”
沈铭绍摇摇头道:“乌合之众又有何用?你别忘了,那姓王的长毛专擅于收买佃农与绿营兵勇之心,咱们就算组织了数万人马,到头来也无非是拱手相送罢了。”
“嗯!”贝晋恩附合道:“不错,太仓朱耀光本无多大恶行,就是由于组织乡勇替顾兰成守城,结果被抄家灭族,真是惨啊,我们组织来的兵将若是溃败,恐怕也是同样的下场。”
“唉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谁倒是给拿个主意啊!”韩英杰急的大声叫唤。
沈铭绍负手望向了东南方向,脸面的挣扎之色愈发明显,正当三人陆续把目光向他投来之时,突然自顾自道:“那姓王的从小刀会手里接收了诸多财物,虽然有相当一部分没法物归原主,却如他所说,确是分文未取,全都用在了上海,由此可见,此人不贪图财货,或者说,他胸怀大志,区区黄白之物入不了他的法眼!
他在嘉定杀了一千多人,于太仓杀了近万,从表面上看,是个血腥残忍之辈,却又宽厚待民,减免租税,赢得了宝山嘉定民心,尤其对待上海商人更是秋毫无犯。
想我等几家,虽未有什么善行感天动地,却恪守祖训,绝不是为富不仁,也从未克扣过佃农与雇工的工钱,料想不会撞上他的枪口,因此我们不如搏一把,索性解散乡勇,发动各家府宅出些护院暂时维持着苏州治安,静待他上门!”
这就是赌了,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赌王枫的人品,只不过,迎战没有任何胜算,逃吧,又舍不得丰厚的家产,说实话,把命运交给别人来决定,这种滋味很不好受,也是他们从未经历过的,一时之间,均是踌躇难当,委实难以作下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