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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惠妃牵着四岁的小公主卿卿来了崇政殿,换丽妃去休息。
“妹妹怎么来的怎么早?”丽妃刚洗漱完毕,看到她们娘俩,很是意外地问。
惠妃低头看看女儿,苦笑道:“卿卿想陪父皇吃早饭,我就带她来了。”
丽妃瞥了一眼惠妃身边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娃,想到以前皇上对这个掌上明珠的宠爱比对几个皇子还要多,在心里哼了声,转身去同明德帝告辞,然后领着宫女走了。
她走了,卿卿不再拘束,松开母妃的手跑去了龙榻前,站在边上同明德帝说话,“父皇,我陪你吃饭来了,一会儿我喂你喝药。”
她个子矮,惠妃将女儿抱到了榻上,明德帝眼珠子歪了过来,看到自己的乖女儿,眼角倏地滚落下泪珠。
“父皇不哭!”卿卿立即摸出自己的小帕子,跪在那儿帮父皇擦泪,明德帝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心里有对母亲儿子的恨,现在大字都不认得几个的女儿这么孝顺,两相一对比,老泪越来越多。
惠妃跟着落泪,从袖子里拿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拭泪。
太后留在这边的大宫女吉祥木然地看着不远处,对这样的情形已经习以为常。
一家三口,一个躺着两个坐着,强颜欢笑地用了饭,饭后惠妃摸摸女儿脑袋,让她先随乳母回宫,卿卿很听话,低头亲了父皇一口,约好后日再来看他,乖乖跟着乳母走了。
没过多久太后寿王瑞王等人来了一次,很快又离去,偌大的寝殿安静下来,惠妃拿起带过来的针线,一边给女儿绣裙子一边同丈夫说话,声音温柔,“皇上,咱们卿卿又长个子了,去年做的秋装没法穿了,我给她缝条新的,一会儿缝好了,先给你看看,你们爷俩眼光一样,你说好看,卿卿肯定也喜欢。”
明德帝静静地躺着,看自己柔声细语的宠妃。
“唉,脖子酸了,我歇会儿。”过了一刻钟左右,惠妃放下东西,侧躺到榻上,左手撑着脑袋看着明德帝陪他聊,边说边笑,偶尔凑到明德帝耳边说悄悄话。每到了这时候,吉祥就会侧耳倾听,然而听到的全都是夫妻间的私密话,次数多了吉祥就没兴趣了。
惠妃时刻留意着她,抓住机会,在丈夫耳边小声道:“皇上,您的药里有问题,楚倾要救驾,需要皇上的手印,您若是答应,就闭上眼睛,您不答应,我就不管那些了,一心陪着您,什么都不掺合。”
说完故意笑出声,亲了明德帝一口。
明德帝看着她,片刻后闭上了眼睛。他若是连楚倾都不相信,就只能等死了。他不怕死,但死了让不孝子称心如意,他死不瞑目。
惠妃懂了,静静地靠着丈夫肩头躺了会儿,继续与他聊日常,聊着聊着提到给女儿剪指甲的事,惠妃忽然笑了,坐起身,拉起明德帝的手看,惊讶道:“皇上指甲这么长了啊,我帮你剪剪吧?”
明德帝呜呜地应了声。
针线筐里就有剪刀,惠妃挪到榻前的绣凳上,坐好了,认真地帮他剪。
这是耗耐心的事,吉祥看了两眼就不再关注了,反正惠妃绝没胆子刺杀皇上。
惠妃心里很紧张,可她在宫里住了这么多年,心也比普通闺阁女人更坚定,低头给明德帝吹指甲的时候,用早就藏好的绣花针刺破了食指指腹,再悄悄将血珠抹到明德帝指腹上,自始至终脸上都带着娴静的笑,没有皱一下眉头。
抹好了,惠妃悄悄拉出白丝帕一角,贴住明德帝的指腹,结结实实按了一个手印儿。吉祥忽的看了过来,惠妃飞快收好帕子,握着明德帝的手含住了他染血的手指,笑眼盈盈。吉祥见了,暗暗在心里骂了声狐狸精,皇上这样她还有心勾.引,平时不定多下.贱呢,怪不得丽妃争不过她。
擦了手,藏好了帕子,惠妃松了口气,继续帮明德帝收拾,脚指甲都一起剪了。
黄昏时分,惠妃喂完明德帝喝药,同吉祥道:“我去看看公主,一会儿再回来,你们好好照看皇上。”
她之前也曾因此离开过,吉祥没有多想。
惠妃回了自己的寝宫,取出帕子看看,将其藏到了昨晚与夜风约好的地方,然后陪陪女儿就回去了。
夜幕降临,太后入睡前,喊来宫女询问今日惠妃在崇政殿都做了什么,得知惠妃帮儿子剪指甲了,幽幽叹了口气。这样美貌又温柔的女子,怪不得儿子喜欢她宠爱她,反观她的侄女丽妃,心里就惦记着争宠争好处。
胡思乱想着,太后渐渐睡了过去。
而此时程钰终于赶到了云阳侯府外面,他不在京城,楚倾一定会接她们娘俩过来,他根本不用再回王府找一遍。
程钰太过思念妻儿,进城前从陈朔那里得知楚倾暂且还不知道真相后,就想先去莲院看看她们,只是他在侯府外面晃悠了几圈,都没找到几乎潜进去。看着那些提着灯笼毫不懈怠的侍卫来来回回地走,短暂的失望过后,程钰又欣慰又沉重,欣慰的是侯府固若金汤,她在里面很安全,沉重的事,今晚他进去了,想出来,恐怕会难过登天。
压低帽沿,程钰不急不缓地朝侯府后门走去,守门侍卫立即上前喝止,程钰从袖中取出一物递过去,低声道:“把玉镯交给侯爷,他必会请我进去,事态紧急,你们想活命的话,马上去回禀。”
四个侍卫互相看看,一个接过东西进去了,剩下三个继续围着程钰。
两刻钟后,程钰进了楚倾的书房。
“你……你怎么变成了这副鬼样子?”楚倾今晚在等惠妃的东西,还没睡,见守门侍卫送了外孙的小手镯来,登时明白是女婿回来了,又惊又疑,女婿进门,他想问问女婿为何突然回京,却见对面摘下斗笠的女婿脸庞黑瘦,嘴唇上面下巴出一圈胡茬,狼狈憔悴,俨然一个逃荒的难.民。
程钰苦笑,从江南到京城,当初他与含珠定王几人走了一个多月的,此番他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只走了几日,怕她出事怕自己赶不及,除了吃饭如厕他没有停下来过,不瘦才怪。
想马上告诉楚倾,程钰又想先看看阔别近四个月的妻儿,争取些时间陪她陪儿子,稍后再向楚倾坦诚,那么楚倾暴怒不肯原谅,非要杀他们泄愤,他也算是同她们娘俩话别过了。
“岳父,我想先去看看元哥儿,半个时辰后我再过来找您,行吗?”程钰哑声问,一是心中各种情绪激荡,二是口渴,黄昏时进城,到现在都没有喝过水。
夜风才出发,来回来去也需要时间,楚倾看看女婿人不人鬼不鬼的邋遢样子,鄙夷地点了点头,“去吧,别惊动那些丫鬟,他们都不知道你还活着。”明日要办大事,女婿来得及时正好有用,一会儿得告诉他,否则楚倾就不用女婿大半夜的再过来了。
程钰感激地看看他,转身离去。
楚倾在屋里走了两圈,派人去喊齐智过来。
齐智清楚现在京城不太平,过来时神情肃穆,“侯爷,是不是出事了?”
楚倾摇摇头,笑着看他,“你不是想立功吗?明早收拾利索了,随我一起进宫。”
进宫就能立功?
齐智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忧多过喜,“属下进宫了,府里……”昨天她也来了侯府,这样命悬一线的时刻,齐智宁可不立功也想留下来亲自保护主子们与她的安全。
楚倾瞅瞅外面,笑道:“府里你不用担心,我刚刚得了一个比你更适合的人,好了,快回去睡觉吧,明早早早过来,别等我叫,迟到了这辈子你就只能当阿洵的侍卫了。”福建战事未定,女婿还不能“活过来”,所以大事用不上他,留在府里照顾女儿儿子却是再适合不过的。
齐智依然困惑,只是楚倾摆明了不想再解释,他只能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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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院。
含珠在熟悉的刺鼻气味里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一双熟悉的装满了温柔与思念的眼眸,所以虽然他黑了瘦了,虽然他胡里巴茬的,她还是立即就认出了自己的男人,眼泪夺眶而出,紧紧抱住了他脖子,泣不成声。
时间紧迫,程钰不想她哭,抱着她诉苦道:“你先别哭,我口渴,屋里有茶水吗?”
“有,有,你等着,我给你倒去。”这招管用,含珠立即不哭了,灯已经被他点亮了,她起身要下地,程钰笑着扶她,弯腰帮她穿好绣鞋,起来时大手摸了摸她鼓鼓的肚子,柔声道:“慢点,别摔了。”
他一直笑,含珠莫名安了心,点点头,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去给她倒水。
程钰趁机将里面熟睡的儿子抱了起来,小家伙因为迷香睡得沉,程钰亲了又亲,不怕胡茬扎到儿子。含珠回头见了,忍不住笑,端着茶走到床边坐下,递给他,“先喝水吧,听你声音那么哑,多久没喝了?”
程钰没有回答,朝她扬了扬下巴。
一回来就撒娇,含珠嗔他一眼,手却马上将茶碗凑了过去,高兴地喂他喝。
“怎么突然回来了?那边战事结束了?还回去吗?”他喝饱了,含珠一边看他稀罕儿子,一边期待地问。
程钰听了,亲儿子的动作顿了顿,慢慢将元哥儿放了回去,转而拥她入怀,低声解释了起来,“顾衡应该投靠寿王了,那你与凝珠的身份……”
事到如今,他必须告诉楚倾真相,越早告诉就越显诚意,所以尽管程钰希望多些时间与妻儿相处,都不能再耽搁,否则楚倾会把这些拖延的时间当成戏耍。
含珠根本不知道顾衡曾经写信的事,听程钰解释是妹妹与陈朔商量越过了她,后面又有这么多的事,她久久不能回神。程钰怕了,怕她受惊,赶紧安抚,“没事没事,他还算讲道理,我去跟他说,他最多怪我……”
“不,我陪你一起去。”含珠突然开口,声音坚定,看向他的目光也坚定,“是我骗了他,如果必须坦白,那也该由我亲口告诉他。”
程钰急了,“可……”
含珠捂住他嘴,看着他笑,“我说过,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楚倾始终将她当亲生女儿,这事由旁人口中说过来,对他的伤害会更大,含珠这些年骗他是形势所迫,但她确确实实骗了,她一直都觉得愧对楚倾,能亲口认错,无论楚倾原谅不原谅,她自己都能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