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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尚坤,忆君觉得应该别给他好脸,露出笑脸他缠着上,甩都甩不掉,从练武厅跟着她回到东厢,用完午饭一觉睡醒他还在。
尚坤倚在床头手捧一卷书稿,一头乌发披散在肩头,衣襟半敞开,露出蜜色的胸膛。他瞧见阿圆醒来,放下手里的书卷,从床边小几上端起一碗药就势喂给她。
忆君皱眉,用手推开他端药碗的手,见尚坤变脸不高兴,她很无语。她现在急需的不是吃药,而是方便。他就在房里,叫她怎么去净室?
尚坤确实不快,就差按住阿圆硬给灌药,回身放下药碗,一转头瞧见她瞥向角落里的小门,他乐不可支,凑到她面前悄声戏语,“放心,我把耳朵堵上听不见。”
忆君再认真看向他,他挑着眉梢得意洋洋就是不想动。她一个大活人不能干出憋得失禁的事,从尚坤的腿上跨过,下地穿好鞋,几乎是小跑向净室。
花点气力收神,尚坤真能做到控制自己听声的本事,不能说完全听不到一丝动静,大概不会让阿圆觉得难堪。拾起枕上的手稿,梅花小楷空灵隽秀,很难想到是一个习贴不足三年的人写出的字,何况她还一直病着。
“阿圆,你习字从师何人?”
忆君解决完三急,净过手后又在净室里磨蹭一会儿,才绕过小绣屏,看见尚坤手举书稿相问。
刚才醒来匆匆忙忙没注意到是自己写的字,忆君利落回话不带一丝犹豫和遮掩:“冯家阿兄,姨妈家的表兄教我识字。”
午饭前曲四郎特意来代报平安,说他昨天抽空去了青鱼巷,罗大婶一切安好,又托他给忆君捎来几样家里的旧物,除了两块没绣成的帕子,再就是忆君平日爱读的几本书和她素日写的字贴。
罗大婶此举,意在隐隐炫耀女儿,忆君感念她一颗慈母心怀,亲手接过东西收拾在书桌前,不料尚坤见了硬要翻看。她又拗不过他,青衣教她识字的事更是瞒不住。坦诚相告,对她、对青衣、对冯罗两家都有好处。
阿圆的杏眼明亮澄净,尚坤不快的心情又重新明快起来,他也下床趿鞋,宽大衣袖如行云流水,擦过桌角走到阿圆身边扶她坐下,边盯着人吃药,为将来做打算,“等你养好病,我来教你习贴。”
忆君不解,他有那么消闲?不是一直很忙,忙得不着家,听起来好像要提前养老。
可不是,尚坤确实卸下身上所有的差事和军务。尚家和裕王及夏家相斗,两下都有所失。
裕王失掉和萧氏的联姻,及他苦心经营多年博来好名声,被天子罚在府里闭门思过,夏家更是举家从京城交际圈销声匿迹,就连夏皇后也托病在宫中静养,一概不见外人。
尚家则要避风头,首保国公府和尚家军避开风浪,尚氏的根基丝毫不能受影响,尚坤是被暂时舍掉的马前卒。
偌若大周一日无战事,他就要幽居府中静养。一朝赋闲,尚坤不觉得失落,他有阿圆,所幸还有阿圆。
身边的人很明显情绪变得低沉,忆君不知道自己那件事做得不对,或许本来不是她的缘故而另有别因。她在愁尚坤一直这么守着她,又压得她缓不过劲。
服过药后,含了一银勺枇杷蜜润喉,忆君的声音终于像个女孩儿,“郎君,晚上你回正屋去罢,免得被我闹得睡不好觉,养伤要紧。”
哄人!这是赶走他,一个人自在消遥,尚坤将身子陷在胡床上,嫌明窗太剌眼,命侍女挑落纱帘遮阳,唇边挂着浅笑,闭目小憩,就是不开口应下。
一张俊脸隐在昏暗的光线中,睫毛微微抖动,手指轻敲胡床扶手,沉沉说道:“阿圆,下个月七夕给你办及笄,以后你就是这府里的人。”
莫明其妙!他说得没头没脑,忆君只听出一件事,她要提前行及笄之礼。早两个月晚两个月,都没什么差别。
至于身份,她更是不敢妄想太多,以前罗父在世时才混到一个下九品小吏,罗家又人丁不盛,只有三两家常年不走动的穷亲戚。没钱没势,当初能攀上尚显那样的六品校尉,都让罗大婶自豪了一阵子,侯府、大长公主府那是罗家从来没有肖想过的人家。
想到这些,她心里又一阵烦燥,端起桌上的茶碗一干而尽,却呛到自己。尚坤急走两步过来拍她的后背,大掌微微用力攥紧她的手,拉她面对着他,目光真挚:“阿圆,只要你信我。”
信他什么?忆君茫然点一下头,被那人拥进怀里,听他安排:“过两日跟我去见祖父和爹爹他们,有空多听阿苒细讲国公府里的事。”
他在施,她在受。从来没有和一男子如此亲密接触,忆君却能分辨出尚坤平日搭在她身上的手不带丝毫男女情|爱,唯有抚向她脸上的动作柔情似水,太不合常理!
说完,尚坤把怀里的人捞起一看,她滴溜着眼睛困惑不解,笑着刮一下阿圆的鼻子,“不用你出头,只须在那里坐着。”
这么说,她又是去当摆设。不用出力干活最好,忆君微点头应下,头一回破天荒关心他,“郎君,你也该去休息,别误了养伤。”
尚坤黑了脸,当他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他是要走,正屋有许多的书信等着回复,派人去听探尚召阳的动向,也该是回来禀报的时辰。陪着一只小病猫,他也变得懒洋洋,心里又觉得不该逼阿圆太紧。
耳边一声重重的冷哼,忆君被尚坤撇在胡床上,她只来及揉一下被磕痛的胳臂,半边身体遮上阴影。一抬头,被身边去而复返的人吓到,她坐着,他立在一边,足足高出半个身子,低头盯着她,黑眸利如剑,居高临下俯视。
忆君心虚,躲闪开目光,尚坤表示没那么容易放过她,扳过她的脑袋用力在脸颊上狠亲一口,说是亲,更像是啃。啃完,他逃也似的急步走出去,留下忆君觉得脸上像火烧到,火辣火辣的,心跳得飞快。
伸手摸向脸,那个恶人!忆君气急败坏,糊得她半边脸全是口水,他八成不会亲吻。
阿苒带着一帮侍女们头垂得老低,胸膛轻轻震动,啥时候才能轮值换班出聆风院,再忍多半天的功夫肚子也该偷着笑破。
待到用晚饭,忆君对着尚坤吹胡子瞪眼,她的胆气被逼出来后再也收不回去,埋头慢吞吞用饭,生气尚坤冲她挤眉弄眼,他要是有尾巴早翘得老高。
“阿圆,用点这个。”碗里多出一块糟过的肉,瞧不出是鹅肉还是鸭肉,忆君小口咬下,清洌的竹香直通六腑,再一咬品出粟米味儿,第三口却吃出鹅脯肉丝。
尚坤瞧着小阿圆吃一口惊奇一下,故意卖关子就不告诉她菜名,象牙箸挟起桌上另一样菜式放到她碗里,语气嫌恶,“那么瘦,就该多吃点。”
小碗堆得冒尖,忆君没那么大的胃口,吃过几口推说饱了,他再瞪眼自己也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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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显守在廊下抬头看天色,一顿晚饭比往常多出两倍的时间,正屋里大多是郎君时不时冒出一句,很少听见阿圆的声音,就是有,她带着娇嗔报怨吃不下,郎君笑得更得意。
阿圆在的日子里,尚显听到过去近十年郎君不曾有的笑声。他信步走到院里溪水旁,身边两名妙龄少女擦肩过去,行过礼后结伴走出聆风院。
目光定在左边那个更为娇小的身影,尚显微微失了神。有了阿圆,这些女子注定要失望而归。不知是两位公主的好意引荐反倒误了她们,还是郎君一直在等着有缘人,迟迟不打开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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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也吃不下。”忆君都被尚坤喂得快要吐,连连摆手,这几日,她的常用台词换成这句话。
尚坤一口咬开百花蒸酥,在阿圆面前晃悠,“瞧,只一小块。”
她咋那么生气,忆君拿起桌上一块蒸酥塞进尚坤嘴里,气呼呼道:“以后,我要一个人用饭。”
尚坤咬住送到他嘴里柔荑,她真是愈来愈有出息,嚷着要回家、一个人住在东厢房,对于后一点尚坤很委屈,他又不拿她做什么,她有什么可怕的。
下午也要一个人呆着,现在提出要一个人用饭,哼!他狠狠咬一口,咬痛了阿圆眼中泛出泪花。抓过纤纤手指一看,几颗牙印深深,尚坤开心笑出声。
惹恼了她,他再放下身段哄道:“再哭变丑成夜叉。”
忆君气得一鼓一鼓,这地儿没法呆了,他不走,她走总成了罢。捞起自己的帕子冲下台阶,才想起方才在东厢用饭,他赖着不走,她只有去逗鱼玩半天。
“阿圆”一个女声欣喜喊道,忆君回首,上院角屋方向并排走来两名妙曼女郎。右边那个肤白眼大,容貌艳丽,身体偏高挑,却是生面孔。左边这位浅眉秀眼,娇小玲珑,笑容亲切,正是冯家表姐青萝。
“阿姐”,见到故人,她自然不能装不认识,亲热上前拉住青萝的手寒喧。
青萝身边的那名女郎却蹲身行万福,口称“夫人”。郎君发话,云尚仪特意交待过她们要改口,人在聆风院怎能轻易忘记。
青萝愣了一下,松开手也要行礼,被忆君急着拦下,“阿姐,自家姐妹不用多礼。”
话虽这样说,青萝俏脸煞白勉强福了个身,嘴皮嗫嚅没喊出夫人两字。昔日表姐妹,如今身份天差地别,不碰面不知道,一经谋面青萝自觉矮了不止一个头,轻咬嘴唇再不肯说话。
忆君也颇为无奈,她的身份和地位都是尚坤给的,和她本人意愿无关。说是夫人,大家心知肚明,夫人之前要加个如字,如夫人名头好听罢了。
青萝起了嫌隙,另一位女郎倒是机灵,拉住同伴适机告退,“不打扰夫人清静,恕我们先告退。”
她们都是平民或一般小吏家女儿,不用以奴自称。
“好,两位阿姐先回。”忆君微笑道,目送青萝两人走远,自始至终,青萝不曾回头望她一眼,眉紧锁含着怨气。想起上回出疹子的事,她绝不能掉以轻心。
忆君从来没有害人的心,不等于别人能容下她。冯家母子几个太清禁她的底细,包括她怕见什么样的花儿、怕吃何种吃食......
阿圆一直盯着表姐妹若有所思,尚坤生怕她再提出想找个人做伴,未雨绸缪,在屋里吩咐道:“让那两个人以后不必再来。”
“诺”,云香毕恭毕敬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