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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经对秦铮说过,只要他不放手,她这一辈子,不会放手。
哪怕事情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哪怕她中了三箭,如今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哪怕心底的某一处其实很疼,疼到身上的箭伤反而到在其次了!
谢芳华见忠勇侯眉头立起来,见崔允震惊,见谢墨含眉头紧紧皱起,三个人虽然面色表情不同,但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了对她的不赞同。她迎上三人的视线,肯定地点点头,“他若是退婚,我就退,他若是不退,我就不退。”
“混账!”忠勇侯大骂了一句,声音震耳欲聋。
“丫头,如今他将你伤成这个样子,你怎么还对他……”崔允好半响才开口,“他就算不退婚,你们将来大婚,今日之事就会横在你们中间,就是一个大疙瘩,一道坎,以后,还何谈情义?何谈幸福?你这一辈子,没准就完了。”
“是啊,妹妹,若是早知有今日之祸,我就算拼死,当初也要拦住不让他靠近你。”谢墨含后悔不已,她妹妹从无名山八年回来,丢了情丝,他不忍心妹妹一辈子都要冷情冷性,恰逢秦铮纠缠,他犹豫很久,见妹妹的心一点点被秦铮融化,他才狠心应了,可是不成想,她一颗心交出去了之后,反而却变成如今这般结果,他焉能不恼恨自己?
谢芳华见谢墨含眼中深深的自责,她困难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轻声道,“哥哥,你别自责,这种事情,怎么能怪得了你?”
“就是怪我,我这个当哥哥的,没照顾好你。”谢墨含摇摇头,“我自小和秦铮相识,多年来,兄弟相称,他的脾性我再清楚不过,当初就不该顾忌太多让他近你,后来更不该不管任他缠你。也就没有今日之事了。”
谢芳华叹了口气,“我都不曾后悔,你自责什么?无名山多少次我都要死了,可是却挣扎着不服输,一定要活着出来。你不知道,我有多惜命。闯落梅居时,我就没想过性命之事,被他所伤,是我甘愿的。”顿了顿,她笑了笑,“哥哥,我冷静了多年,终于也做了一件交付性命的不冷静之事。证明,我的心总算是没埋在无名山的地狱里,活了过来。你该高兴才对。”
“你这样如何让我高兴得起来?”谢墨含看着她浅浅的笑,心中更疼,情字伤人,若是早知今日,她知情了反被情伤,那还不如不知情,不知情的话,总归伤不到自己。
“情有放,也应有收。”谢芳华收了笑意,幽幽地轻轻地道,“若是,他退婚,那么,你放心,我也不会顾影自伤,再收回来这份放出去的情就是了。”
“情哪能是说放就放,说收就收的!”谢墨含更是皱紧眉头。
“能的!”谢芳华看向窗外,傍晚天色昏暗,暮霭沉沉,“秦铮能断情收心,我也能的。”
谢墨含看着她,忽然满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忠勇侯和崔允一直在一旁听着,都鲜有地沉默。
过了好久,谢墨含才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哥哥信你能做到。”
谢芳华点点头。
“你刚醒来,说多了话劳累。你放心,明日一早,我和爷爷一起去英亲王府见他。这件事情他如何决定,给个痛快。”谢墨含说着,松开她的手,拍拍她,“让人给你端些清粥小菜来吃,然后什么也别想了,交给爷爷和我,你好好养着。”
谢芳华点点头,“你突然回来,临汾镇……”
“无事儿,交给崔意芝了。”谢墨含道,“处理完这件事情,我就回去,耽误不了什么。”
谢芳华点点头。
“丫头,既然你心中明白自己做什么,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好好养着吧!”崔允叹了口气。
“舅舅放心!”谢芳华心中微暖,这个时候,有亲人在身边,如此关心,她似乎没那么疼了。
忠勇侯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出了房门。
崔允和谢墨含也跟着他身后离开了海棠苑。
三人离去,站在窗前的言宸回转身看向谢芳华,静静地看了她片刻,见她也看过来,他怅然,“世事难料!”
谢芳华懂他的意思,那一日,她带着秦铮去见他,执手相依,以为以后都会那样走一生了。可是突然生变,她都措手不及,更何况见了他们那般情形的言宸了。她也微微怅然,“是啊。”
“你说了这么多话,还想再喝点儿水吗?”言宸问。
谢芳华颔首。
言宸倒了一杯温水,复又走到床前,扶着她喝下。
侍画、侍墨早在谢芳华醒来,给荣福堂通了信后,就跑去了小厨房,如今见忠勇侯等人走了,连忙端了清粥小菜做的药膳进来。
谢芳华只伤了一只手臂,虽然是右手,但是她左手也灵活,上一世为了好玩,还练过左手字,所以,左手抓筷子到也无碍。
用过饭后,她身体受不住,又昏昏睡去。
言宸守在她床边待了许久,见她睡着了,眉却颦着,依着他对她的熟悉,自然知道,她虽然对谢墨含说那一番话,可是心底到底是难受不已,情之一字,一旦动了,哪里能是容易放开的?
他不由想起多年前,她拿婚约做交涉,他那时若是不顾忌自己的婚约,答应的话,是否……
“言宸公子,我家公子又该施针了。”风梨站在门口,悄声对里面道。
言宸应了一声,出了房间,进了隔壁的房间。
一日施针五次,灌汤药三次,谢云澜的高热终于在午夜之时退了下去。
风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言宸千恩万谢地鞠了好几个躬,若是没有言宸公子在,芳华小姐又伤成那样,失血过多,公子若是焚心二度因此发作,也是断然不能再取芳华小姐的血的,那可就性命真正不保了。
言宸这一日也是极其疲惫,对风梨的道谢点了点头,便去收拾出来的偏房休息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早,忠勇侯和谢墨含掐着英亲王未去上早朝前赶往了英亲王府。
崔允也跟着二人一并去了!
谢芳华昏昏沉沉睡了一夜,脑中有不少片段在她睡梦中跳跃,清晨醒来的时候,让她一时不知今日是何夕,盯着棚顶,有些怔怔。
侍画、侍墨恐防谢芳华半夜发热,二人轮流守在屋内,睡在了矮榻上。
谢芳华帷幔内稍微有些气息改变,第一时间便能发现。
所以,她刚醒来不久,侍画就从软榻上跳起来,来到床前,轻声问,“小姐,您醒了?”
谢芳华回过神,“什么时辰了?”
“卯时整!”侍画轻声问,“您这一夜都没有要水喝,要喝水吗?”
谢芳华摇摇头,“扶我起来洗漱更衣吧!”
侍画点点头,将帷幔挂上,扶着谢芳华起身,小心地不碰到她肩膀、手臂和小腿的伤处。端来清水盆,帮她净面、漱口、又侍候她换了这一夜出虚汗沾湿的衣服。
收拾妥当,让她靠在靠枕上。
侍墨听到屋内的动静,推门进来,打量谢芳华道,“小姐休息一夜,气色怎么还不见好?”
“这么重的伤,小姐没像云澜公子一样发热至今还昏迷不醒就不错了。这气色慢慢养吧!”侍画心疼,“小姐这回一定要多养几个月。将以前的伤,一起补回来,否则以后就会落下体虚之症,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是这样!这回我们一定要监督着小姐养着。”侍墨点头。
听着二人说话,谢芳华蹙眉,“云澜哥哥还昏迷不醒?”
“昨日言宸公子一日给他施针五次,子时才退了热,如今还未醒。”侍画怕她担心,宽慰道,“言宸公子说了,只要退了热,就没大碍了,早晚会醒。小姐您别担心。”
谢芳华点点头,“幸好有言宸在。”
“言宸公子医术真好!”侍画敬佩地道,“如今京中都传遍了,说咱们府中住着一位年轻的神医公子,比太医院的孙太医医术还要好许多。不少闺阁小姐听了芳心大动呢。”
侍墨抿着嘴笑,“是这样,昨日就传了,不知道怎么传开的,很多人主要是觉得,会神医之术的人,都是年逾花甲的老头子,像是孙太医那样。还是第一次听说言宸公子这么年轻的神医。尤其他的样貌不输于医术。那些闺阁小姐,不少人,估计都快坐不住了想见他。”
谢芳华虽然心情不好,但此时听闻这事儿,也忍不住笑了,“曾经言宸都是戴着面具遮面的,如今不遮掩了,桃花到旺盛了。”
“胡说什么!看来你没事儿了。”言宸知道谢芳华醒了,推开门走进来,正巧听到她们这番话,顿时忍不住又气又笑。
谢芳华仔细打量言宸,他的容貌自然是没得挑的,此时眉目虽然还依旧冷情,眼中却罕见地温润,对上她又气又笑的样子,反而更吸引人,她继续笑着打趣道,“还是这般不遮面的好看,你若是在我这里多住些时日,不知道这京中的闺阁小姐们会不会忍不住来串门。”
“反正如今你无碍了,若是再贫嘴,我可就离开了。”言宸走过来给她号脉。
谢芳华想了想,笑道,“面皮子真薄,好了,不打趣你了。云继哥哥既然被掠去北齐,齐云雪又是北齐王请回来救治姑姑的人,他是北齐王和姑姑的儿子,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伤成这样,云澜哥哥还昏迷不醒,指不定这期间他哪日焚心再发作,那可麻烦了。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吧!反正我们多年没一处这么住着了。”
言宸笑着点头,难得打趣回去,“只要你保护好我,别让那些闺阁女子来找你串门,我住多少日子,倒是没关系。”
谢芳华心情松快,“好,定然保护好你。”
这一段话说完,二人不由得都笑了。
侍画、侍墨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刚刚小姐醒来时,气色真是极差,看着极让人揪心。如今有言宸公子在,说笑间熟稔打趣让她开心,真是再好不过了。她们也不喜欢言宸公子立马走,最好多多住些日子。
陪着谢芳华用过早膳,言宸便去了隔壁的房间看谢云澜。
谢云澜虽然退了热,依旧昏迷不醒,且没有短时间醒来的迹象,状态比谢芳华的还要差太多。面色苍白,眉目紧紧的凝着,虽然不再有浮动的气息,但心绪却时而虚弱时而滚动,虚的时候几乎不闻心跳,滚动的时候波动得厉害。
这般情形,言宸也是第一次见到,想着大约是跟他心里中的焚心咒毒有关。一日咒毒不解,一日他就要受制于咒毒的折磨。
这焚心咒毒,实在是天下绝无仅有最厉害的毒了。
魅族有些东西逆天而存,占尽天地灵气好处,自然也因果循环,一旦受制人身,就千万折磨。
言宸想了许久,又给他施了一次针,这一次针,施在了心口。
施针后半个时辰,他的心绪平稳下来。
响午时分,去了英亲王府半日的忠勇侯、谢墨含、崔允三人回到了忠勇侯府。
忠勇侯和崔允去了荣福堂,谢墨含径直来到了海棠苑。
谢墨含的气色不太好,眉眼郁郁,谢芳华手无意识地攥了一下被角,又缓缓松开,若无其事地看着他,“哥哥去英亲王府回来了?”
谢墨含点点头,坐在床前,看着她,妹妹一日之间,似乎瘦了许多,孱弱盈盈,他沉默片刻,“今日只见到了王爷和王妃,没见到秦铮。落梅居依然紧紧闭着,他说谁也不见,爷爷和我也不见。”
“你们起个大早,如今才回来,既然他没见,发生了何事?你们在英亲王府耽搁这半日?”谢芳华轻声问。
“也没发生什么事儿,英亲王和爷爷下了半日棋。”谢墨含道。
谢芳华笑了笑,原来是下了半日棋,怪不得哥哥这般郁郁了。
“爷爷真是……”谢墨含见谢芳华笑,心中郁气更甚,“爷爷的心胸也未免太开阔了。”
“哥哥,哪怕我和秦铮真退了婚约,也未必要彼此视为仇人。”谢芳华看着谢墨含,“这一场事情,算是我们自己的私事儿而已,也不关王爷和王妃的事儿,哥哥以后也不必因我对王爷和王妃有怒,也不必对秦铮如何,你们到底是自小相交。”
“不可能!”谢墨含抿唇,“王爷和王妃就罢了,但是秦铮他伤了你,在我这里,天大的交情也说不过去。”
“我在无名山受过比这还重不知多少倍的伤,这点儿伤,倒也不算什么。”谢芳华道。
“那不一样!”谢墨含沉下脸,盯着谢芳华,“妹妹,你被他伤这么重,怎么如此不在意,你对他可是真的……”后面的话顿住,他实在不想说出来。
谢芳华沉默了一下,还是说道,“总归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儿,云澜哥哥有一句话说对了,他待我这么多年情深,我如今受这一回伤,也算是相抵了。以后如何,以后再说。哥哥你这里就算了。”顿了顿,她抓住他的袖子摇了摇,声音温软,“哥哥!”
谢芳华这些年被磨砺得冷情冷性,小女儿的性情几乎丢了,如今这般拽着人袖子类似于撒娇的举动,着实让谢墨含愣了半响,半响后,无奈地消了抑郁和怒气,看着她道,“既然妹妹你不觉得委屈,哥哥还能说什么?只要你不怪他,我也没什么好怪的了。”
“哥哥从昨日回来,便没好好休息吧!快去休息一下。”谢芳华放开他的袖子。
谢墨含也觉得疲惫,妹妹没伤心欲绝,没撕心扯肺,没萎靡不振,没出现让他担心的那些状态,发生这么大的事儿,她如今还能这么心思清透,沉静平淡,如此实在是再好不过,可是正又因为如此,反而更让人觉得担心,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点点头,出了房门,去隔壁看望了谢云澜一眼,便回芝兰苑去休息了。
他的确是需要休息了,昨夜想着今日见秦铮他该如何做,几乎一夜没睡,不成想,秦铮还是封闭在落梅居内不见人。
一日无话,皇上并没有因为谢墨含私自回京而召见,除了昨日送来药材、补品,召了英亲王进宫确认此事外,也并未对这件事情置寰。显然,没动作,也是在静观其变。
第二日谢芳华依旧躺在床上养伤,谢云澜依旧没醒来。
京中除了左相和秦浩回来外,也未发生别的事儿。
第三日,傍晚,昏迷了三日三夜的谢云澜终于醒了。
听到谢云澜醒了,谢芳华让侍画、侍墨扶着去了隔壁的房间。
几日昏迷,谢云澜几乎瘦了一圈,极其虚弱苍白,眉目疏淡的令人揪心。
谢芳华本来觉得受伤于她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伤她的那个人是秦铮罢了,也没那么疼,可是见到谢云澜这样子,心口不可抑制地疼了起来,一时间,疼得连脸都白了,只喊了一句“云澜哥哥”,便说不出别的话来。
谢云澜似乎看出了她因他而难受,落在她心口上,眸光动了动,想起秦钰说的话来。他中焚心,是因为她的心头血。对她招手,“过来!”
谢芳华由侍画、侍墨扶着来到床边。
谢云澜想往里侧让让,发现身子有伤,动不了,侍墨立即放开谢芳华,搬来椅子放在床边。
侍画扶着谢芳华坐下。
谢云澜视线移开她心口,看着她发白的脸色蹙眉,“你伤还没好,不好好养着,过来干什么?”
“听说你醒了,看看你。”谢芳华感觉心口疼痛缓和了些,才舒了一口气,皱眉看着他,“你都昏迷三四天了。幸好有言宸在,否则短短时间两次焚心发作,实在危险。”
“多少年了,焚心每回发作,都是看着危险,可是也没让我死成,说明没那么容易就死了。”谢云澜语气淡极。
谢芳华看着他,心口又疼了起来,眼眶一时发酸,“哥哥说外公已经离开去魅族了,快的话,两年就能回来,一定能找到焚心的解法。”
谢云澜身子微微僵了一下,忽然盯着谢芳华,声音轻了轻,“芳华,你希望我解了焚心?”
“当然!”谢芳华毫不犹豫地点头。
“为什么?”谢云澜看着她,似乎要看尽她眼底。
“什么为什么啊!”谢芳华不满,“我自然希望你好好地活着,再不受它的折磨。”
谢云澜慢慢地收回视线,垂下眼睫,沉默半响,才温凉地道,“祖母去了,我在意的人,也就剩下你了。你若是不好好地活着,我好好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谁说我不好好地活着了?”谢芳华看他心底消沉,知道焚心折磨得他太辛苦,本来他中一箭,她中三箭,按理说,她是女子,受伤又重,昏迷三四日高热不醒的该是她才对,可是偏偏是他,都是因为焚心的缘故。
“你那日闯落梅居,将生死都置之度外了。”谢云澜声音昏暗,“若是我晚去一步……”
谢芳华忽然沉默下来,若是云澜哥哥晚去一步,她会如何?
是死?
还是活?
时间不会斗转,这恐怕永远是个未知的答案了!
谢云澜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面前坐的女子,纤细,沉静,似乎在想什么,眉目一半明一半暗,她想起第一次见她,那时候,故作伪装的性情,却偏偏给她一种她就该那样天真无忧的感觉,忠勇侯府的小姐,似乎就该那样,可是如今再看她,又觉得,她似乎也该是这样。
无论她什么样子,似乎都让人移不开眼睛。
“以后不会了!”谢芳华迎上谢云澜的视线,看着他,肯定地道,“云澜哥哥,我们一起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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