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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因为尤氏一句话陷入了沉默里。尤氏只见大儿子、小儿子、儿媳妇更是没有话说,眼睛为此都笑眯开了。早知道如此,她早宣布了。毕竟她是护国公府的主母,谁敢对这事说句不是,那绝对是,不道德不孝敬长辈的,大逆不道的话。
“吃吧。”尤氏开心了,举起筷子,下到了那盘羊肉上。
朱理偷偷看了下大哥的表情。朱隶坐在凳子上,没有动,两只手,都没有放在桌上。
李敏只觉得自己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手,突然被身旁伸来的那只手忽然抓在了手心里。她没有低头往下看,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抓着她手腕的那五只手指那样用力,像是要把她捻碎那样的用劲。
别走。
这事我都会解决的。
那一刻,她似乎能读到他心里是这样说的。她没有转过头去对视他的眼睛,生怕,对上的时候,她心头真的就软了。
这事是没有商量的尺寸的。
让她去容忍一个小三?如果她是古代女子,从小接受这种教育倒也算了,可她不是。她不是手无寸铁,只能依赖别人生存的菟丝草,大多数古代女子只能依赖男人只因为她们从小接受的不平等教育,让她们几乎失去了生存能力,失去了养活自己的身体和心理素质。但她李敏不是,知道女人始终要靠自己的。从小接受的教育制度告诉她,男女平等,女人一样必须自力更生,在职场竞争上不会有男人让女人的现象。
手腕轻轻一动,似乎要挣脱开他的手指。
他再把她的手腕抓紧时,尤氏像是发现了什么,问他们:“你们不饿吗?”
“母亲,孩儿还是劝母亲少吃这些油腻的食物,等厨房把菜重新做过端上来。”朱隶不动声色地说。
可能因为大儿子刚才没有当面驳斥自己的话,尤氏心情好些,想着儿子是一片孝心劝她吃素,于是歇下了筷子。
朱理这个小叔还是很厚道的,在等厨房上菜的时候,站起来,给桌上所有的亲人一一在茶杯里斟满茶水,走到李敏身边时,尊敬地叫了声:“大嫂,请吃茶。”
最怕这些人,想用柔情温情来软化她的心了。李敏微微低下眉眼。桌子底下,他抓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放松一寸。对此,李敏终得无奈地细声说:“王爷,您再抓着妾身的手,妾身怎么吃饭?”
朱隶反正充耳不闻。
这时候的他像极了个耍赖的孩子。李敏无语。
方嬷嬷带人,将桌面上那些肥腻的东西撤下去,换上几道清炒的小菜,有红萝卜丝等。尤氏一看,看起来这个菜式也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难看。李敏教厨房做菜,都说过了,要把菜做的好吃,而且要做的好看,这样,人看了才有胃口。
尤氏暗地里想:这个儿媳妇,倒是把自己府里的厨房调教的不错。
要论才华,大儿媳妇肯定是有才华的。唯一问题,善妒!
天下最有才的女子,无疑于是太后娘娘了。太后娘娘不也是要和女子共享一个老公。李敏凭什么可以闹特殊。
尤氏想到这儿,又不想给李敏面子了,拿起的筷子放回桌子上,对管家说:“怎么,厨房就做这个?我们护国公府里,只剩下这点寒酸的青菜萝卜了?这是要让其他人看见了笑话去吗?”
一句话,说到桌面上一片鸦雀无声。
朱理年纪最小,现在听自己母亲说到这,都觉得李敏太能忍了,要是他,早忍不住了。这俨然是无中生事,专门找茬。什么时候自己母亲变到如此品味了,被谁怂恿的?
“母亲,母亲昨儿今儿,都是到谁家里做客了?”
尤氏看回小儿子,一丝吃惊:“理儿,你问这做什么?”
朱理忍住那句物以类聚的成语,默默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葱花豆腐。尤氏一看,伸手打下他拿筷子的手:“这东西好吃吗?你难道不知道,这东西只有那些吃不起饭的人才会吃的。”
突然响起的那声啪,出乎众人意料。
尤氏回头,看到是自己大儿子帅了筷子,想着朱隶又是维护儿媳妇,冷笑道:“隶儿你这又是怎么了?怎么,你媳妇和你说了什么吗?”
“母亲。”朱隶道,“你不喜欢谁,想怎样也就算了。不要把矛头指到那些老百姓去。母亲难道没有接受过教育吗?难道不知道,天下百姓如果吃不上饭,不是百姓的错,是我们这些人的错。”
尤氏的脸刷的一红,声音一丝颤抖:“我,这哪里是这个意思了?”说着,脸是又怒又羞,生气着儿子居然能说出这样当面问责她的话,而偏偏儿子说的话还没错,这简直是导致她直接在李敏面前丢大脸了。
李敏只要看尤氏对自己射来的表情,都知道老公惹婆婆生的怒气,全部再次转移到她这个做儿媳妇的身上了。
儿媳妇之所以不好做,全都是这样来的。
李敏端起饭碗,默默吃自己的饭,没必要因着这家人让自己饿坏了肚子。她不是一个人,她下面,还有念夏等一群人需要她。
尤氏的目光都颤抖了,见李敏竟然若无其事的样子吃得下饭,果然是,果然是因为觉得有自己老公撑腰无所谓吗?
“不吃了!”尤氏当儿子儿媳妇的面摔了筷子,起身就走。
“夫人——”喜鹊急急跟在她后面,扶她进屋。
堂内屋外的下人们,早都吓到不敢吱声。要他们说,第一次见这个府里闹这样大的分歧。
方嬷嬷叹气,想当年老爷说的家和万事兴,原来是这回事。
朱隶的目光,慢慢地扫过一圈人,缓声对管家交代:“让厨房弄碗面,不要放羊肉,只放点青菜和猪肉,送去给夫人吃。”
“是。”管家答应了去办。
朱隶接下来对弟弟说:“我们吃吧,别浪费了这些菜。”
朱理点头。
桌子上,留下他们三个,把桌上四口人的菜,努力地吃完。
尤氏想着进了自己房间以后,余下的三个人肯定难堪到要死,大儿子要对儿媳妇发脾气了。因为是李敏把她气走的。
其实李敏始终都一句话没有在桌上说过,怎么把她气走的,完全不合逻辑。
尤氏反正赌了一口气,静等儿子过来给她下跪道歉,这样的话,她更可以顺理成章地让白家四小姐进护国公府了。
管家按照朱隶吩咐的,让厨房做好的面条端了上来。尤氏听说是儿子让人做的,坐了起来,问:“大少爷是不是在房里训斥少奶奶了?”
突然听到尤氏这样问,管家不知道怎么答。朱隶怎么可能在房里训斥李敏。在他们看来,虽然尤氏闹的动静挺大,可是,大少爷始终是纹丝不动的,对少奶奶一如既往的好。
“怎么?”尤氏刚想拿勺子舀起口汤喝,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肯定不喝了。
管家灵机一动,撒谎说:“是的。”
尤氏心情马上好了。
后来吃了半碗面,尤氏躺下去睡。
朱隶他们吃完晚饭,朱理送大哥大嫂回房,分开时,对朱隶使了使眼色。朱隶知道弟弟的意思。要知道,这个府里,没有一个人,对李敏有不满意的。
回头,找公孙商量看怎么办。母亲背后是一群人在搞鬼,必须把那群人的嘴巴先缝起来才行。朱隶心头琢磨着。
李敏知道他要去书法办公,让念夏提了灯笼在前面先自己回去。
那时候,三个人各分三条路刚要离开,忽见一个婆子,突然从后院里冲出来,叫着:“大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见是母亲房里的人,朱隶问:“出什么事了?”
李敏这时候停住了脚,回头,只见他们两兄弟的神情都很紧张。
婆子气喘吁吁地说:“大少爷,快到夫人房里看看。夫人她,她,躺在床上手脚抽搐——”
朱理把腿往尤氏房里跑,跑了几步,忽然记起,转身直跑到了李敏面前,双膝啪跪下来:“大嫂,请你救救母亲!”
要李敏说,无疑小叔这个情商是最高的。李敏只冲小叔这份孝心都做不出拒绝的意思。但是,不是她不给尤氏治,而是尤氏肯让她治吗?要是尤氏肯让她给其看病,会去找白府四小姐吗?
目光只要略微扫过她脸上那抹深思,朱隶的眼底立马深了几分,找了管家问话:“这几日,夫人是不是旧疾又犯了?”
“是的,少爷。”管家这个时候哪里敢撒谎,连连答是。
“找谁看的病?”朱隶知道,自己母亲每次旧疾一犯,找的大夫也都是五花八门,都是听谁说哪个医术好找哪个,毕竟护国公府里的府医,小伤小病可以,遇到大病有些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管家低着头,支吾着说:“夫人吩咐我们开的门,是找的白府里的女菩萨。”
“女菩萨?”
京师里什么时候出了个女菩萨了?
朱隶常年都不在京师,所以都不知道这个白家四小姐的名堂。
朱理是想了起来,于是,跳起来,冲管家那群人怒叫道:“胡来!那不是坑蒙骗人的道士吗!”
或许,白素晴的神力可以让老百姓都深信不疑,但是,像朱隶这样走南闯北什么世面都见过的,肯定不信邪。朱隶只是没有想到,这种江湖骗术,居然已经移植到太常寺卿女儿的身上了,欺骗到了护国公府乃至皇宫。
朱理那个气急败坏,差点气起来拿鞭子抽人。真正让他气崩牙的是,从尤氏房里跑出来的人,还说奉了尤氏的命令再去找四小姐过来给尤氏看病。
朱隶一声,把要去白府的人叫住,自己和弟弟一起,走去母亲的房间。李敏见这个情况,只好跟在后面观察究竟。
到了尤氏房里,尤氏在床上抽搐了会儿之后,嘴角歪了,口吐白沫,俨然是中风的偏瘫现象。
看到两个儿子进来,尤氏的目光铮铮的,直射到大儿子脸上。朱隶能读到她眼里的意思,不让李敏过来给她治病。
都到这个时候了,尤氏只想着和儿媳妇较劲。朱理都得跳脚。
朱隶眼光蓦然一沉,道:“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伏燕,你拿我的令牌骑马去。”
“是,王爷。”伏燕转身就走,快马加鞭往太医院赶。
朱理守在母亲床边。
朱隶往门外扫了眼,找不到人的影子,眼睛微眯时,方嬷嬷到他耳边说:“少奶奶在花厅里坐着,说有什么事再叫她。”
听到这话,朱隶只觉得五脏六腑哪儿都被抓成了一揪。
伏燕做事快,是到了太医院之后见到谁逮到谁,先是把周御医绑到自己马背上赶着回到护国公府。来回没有半柱香时间。
周御医满脸慌张,他擅长的是儿科又不是内科更不是妇科,不知道尤氏这得的是什么病。只等到了护国公府,路上听人初步把尤氏的病情告知之后,他心头哗哗的一凉。
被人领着进了尤氏的屋里,见到了朱隶,周御医那一个磕头,先对朱隶跪下说:“小的治不了靖王妃的病,王爷!”
什么?!
尤氏隔着扇屏风而已,都能清楚听见周御医说的话,瞪大了眼。
朱理都站了起来,急匆匆走出去问究竟。
朱隶伸手拦住心急的弟弟,在看到伏燕只能把周御医绑来时,他心里多少有些数,道:“你慢慢说,给本王说清楚了。要知道拒绝给靖王妃治病这个罪有多重。”
周御医脸色一白,可他实在没有办法,实话实说道:“王爷,真不是微臣不想给靖王妃看病,实在是微臣无能为力。如今太医院的太医全被请到储德宫去了。十六爷病情危重。而刚才入府里的时候,臣才了解到,原来靖王妃之前,和十六爷一样刚请过白府四小姐给看过病。”
尤氏喉咙里猛的像是被什么卡住,脸色青紫。喜鹊吓到,急声喊道:“夫人,夫人!”
听到这个声音,李敏只好从屏风后面绕出来。
与此同时是,周御医看见她出现,不由想对护国公府的人吐槽:金朝最有名的名医在自己府里不用,叫他这个治小儿的庸医过来干嘛?这个护国公府人的脑子都是进水了吗?
只见他们两兄弟寄望的眼神都向自己射过来,李敏低头,想装作视而不见,只想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大夫给尤氏看看。
没想到的是,门外忽然急传来一声,原来是皇宫里的公公来了。
带了万历爷皇命的太监,骑着快马都快把自己的腰摔断了,赶到护国公府,宣布皇上的旨令,是宣李敏立即进宫给十六爷看病。
尤氏对于外面的声音都听到一清二楚,只是口齿不伶了,说不出话来,那口气由此堵在了中间进不去出不来。
喜鹊等人在旁边,都能清楚地看见她眼里的惊慌。尤氏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世界末日,而她的大儿媳正是这个世界末日唯一的救星。
以前,她都只不过觉得李敏会给人治病也就是会给人治病而已。没有李敏给人治病了,天也不会塌下来。确实,天不会塌下来,可是她尤氏这条命却可以去见阎罗王了。
不行,李敏一旦进宫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皇帝放出来,她尤氏必须见阎罗王了。
“请公公等一等。”朱隶说。
皇宫里的公公不让等,声音铁青地对护国公府里的所有人说:“皇上说了,半柱香之内必须把隶王妃带入皇宫里,否则,杂家与护国公府所有人全部必须问罪!”
可以想见,十六爷的病情该有多急。
朱理那双眼睛直对着全家的救星李敏看:大嫂——
喜鹊从屏风后面急急走出来,对朱隶跪下:“夫人说了,希望少奶奶留下。”
朱隶淡漠之中,其实隐藏了些愠怒的目光扫过喜鹊等人的头顶,只是不好当着尤氏发脾气。
如果一开始尤氏相信李敏让李敏给自己治病,能有这么多事发生吗?把自己都给推到了死亡线上了。
非要说的话,尤氏这就是典型的自作自受!
偏去找什么女菩萨给自己治病,好了,真治出大病来了。
皇宫里的公公,这会儿终于看出来了,原来护国公府里有人一样病了。身负皇差的公公,更是着急,用力盯住李敏,对朱隶两兄弟说:“皇上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还望王爷明白。护国公府里的病人,会有太医过来诊查。”
太医眼前不就有一个?可是,人家都说自己治不了了。
周御医满头的虚汗像是瀑布一样,一点都不可惜地拼命掉着。
李敏见此,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对皇宫里的公公说:“公公,你数到十,我跟公公走。”
公公一听,在这里数到十而已,好过,和这里的人不知道僵持到何时,到时候真把宫里的十六爷耽误了。
“杂家先拜谢隶王妃了。”公公双膝跪下对李敏行大礼,李敏这是先救了他的脑袋。
时间局促,李敏匆匆进了尤氏的房里,也不管尤氏对她还有什么意见,进去的时候,顺便把那个周御医叫来,吩咐:“我等会儿告诉你怎么给靖王妃下针,你听着。”
周御医不敢说拒绝,那双滑溜溜的眼睛看着李敏,是默默起了偷师的念头无疑。
李敏的医术在太医院里,一直都是能让人感觉到一股神秘。
进到了尤氏房里,免去了其他闲杂人士,李敏没有给尤氏看病,只是先问起了喜鹊:“夫人是不是吐过?”
喜鹊的惊讶显而易见,随之屈下膝头答:“回大少奶奶,夫人有没有吐过,奴婢其实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夫人房里的痰盂是多了许多吐物。”
连吐,尤氏都是偷偷地吐,不给人看见,可想而知,这招是谁教的。还能是谁?女菩萨呗。
“夫人吃了什么神药?”
李敏这第二句问话,直接让在旁听的尤氏彻底崩溃了。这个儿媳妇,轻而易举拆穿了白素晴教给她的两个把戏,这样的话,女菩萨还能是女菩萨吗?
喜鹊更是钦佩起李敏的料事如神,直言:“是的,大少奶奶,四小姐给夫人留了一点药,说是神药。”
“应该叫不是神药,是神土吧。”
尤氏重重地闭上了眼。确实,白素晴让她吃的那东西,说是上天神仙赠送给她的东西,很像泥土。可是,既然白素晴说了这是神仙的东西能治百病,治好了许多人的病,她也就真把泥土当神物吃了。
由于尤氏把泥土都吃光了,所以喜鹊没法把白素晴留下来的神土拿给李敏看看是什么东西。即使是这样,李敏心里大致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没有给尤氏把脉,只是看了尤氏的脸色四肢手脚,以及舌头,李敏仔细告诉周御医接下来怎么给尤氏扎针,然后,告诉念夏拿来她平常用的哪个方子去徐氏药堂给徐氏抓药。
这番事儿交代完之后,外面皇宫里的公公刚好数到了十。
在李敏做这些事的时候,还真是四周没有一个人敢插嘴的。都知道,都听说他们的大少奶奶给人治病很厉害,可是,亲眼目睹对这府里很多人来说真是第一次。
所有人,看着李大夫的目光里,只余下了:钦佩两个字。
李敏要跟皇宫里的公公一块走时,见着丈夫从后面跟出来,不得回头说一句:“王爷留步,留在这里陪夫人吧。”
朱隶未答声,朱理在后面叫着:“大嫂,让大哥陪你去吧。要是大嫂在宫里出什么事回不来,全白搭了。”
这话,其实是这两兄弟叫给尤氏听的。
确实是,如果尤氏再有什么事,李敏在宫里出不来,尤氏照样得死。真不如朱隶陪着她进宫,可以适时带她出宫。
李敏不管这两兄弟出何目的这样说,反正,达到了他的目的。
走上前一步,他那只练过铁砂拳犹如铁钳的手再在她皓腕上一抓,又没有分开了。
李敏猜想,大叔很喜欢牵人手,否则到哪里只要有机会,大叔总喜欢抓她的手不放。
两个人疾步坐上了马车,在夜色里再次向皇宫里进发了。
储德宫里,早已乱成了一团。因为十六爷,晚上突然开始没有吃饭,然后吐血。那一口口的鲜血,直接把庄妃的魂魄都吓没了。
太医院的太医们,有点本事的,都被急招来了。王兆雄是逃的快,学习鲁仲阳,说自己刚好下午扭到了腰,来不了皇宫。张恬士下午在太后宫里刚放过话,晚上十六爷即出了事,太后这张脸,丢到西伯利亚去了。想厚脸皮去找张恬士时,这只神出鬼没的老东西,又是无踪无影了。
万历爷听到储德宫传来的消息时,也知道自己错了。赶紧,让人用大轿,抬着去请鲁仲阳出门。
鲁仲阳被八人大轿抬到神武门时,正巧遇到了坐着马车前来的李敏。
这只老狐狸摸着胡须儿,冲李敏咧开牙齿:“老夫见到隶王妃,感觉这个腰,折了也没有关系,因为心头踏实了。”
李敏回敬道:“鲁大人的医术,据说是皇上的首席御医。本妃这个三脚猫功夫,从来只会治下面一群小虾。”
“隶王妃真是谦虚。”鲁仲阳两只黑亮的小眼珠在夜里闪闪发光。
在他们两人身边的公公,给他们两人跪下磕头,说:“隶王妃,鲁大人,储德宫里等两位已有多时。”
“等老夫做什么?不是有女菩萨吗?女菩萨下凡,死人都能变活人了。储德宫的娘娘请错人了。来,隶王妃,我们回去。”鲁仲阳向李敏招招手。
李敏微笑不语。
皇宫里的太监们,团团围住鲁仲阳,哭爹爹拜奶奶的。终于,在储德宫的那位主子听说迟迟不愿意进来的大夫之后,庄妃只得亲自跑了出来,冲鲁仲阳下跪:“请鲁大人高抬贵手,救救十六爷吧!”
说着,庄妃那两把泪水都哗啦啦地往下掉。
鲁仲阳那一双冷漠的小眼珠子,对着庄妃那个哭如泪人的面孔,只是还是冷漠。
宫里的把戏,他看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能不知道这些做主子的,哪天想变脸就变脸。庄妃今天能给他下跪,明天可以和万历爷说要砍他鲁仲阳的脑袋。
大夫真是不好当的。倘若没有一技之长旁身,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条命了。而且,多的是前仆后继的人,抢他这个饭碗。
对此,鲁仲阳看向李敏的眼神里多出了几分深沉。
大夫天下多的是,真正能让皇帝都忌惮的神医,可能就没有几个了。
“娘娘,你求错了人。老夫虽然说医术尚可,是治皇上的病可以,论治后宫其他人的病,貌似都没有其他御医强。之前,不是有人救过十六爷一命吗?”
庄妃那是更无脸面对李敏了。因为都知道大夫最忌恨自己医过的病人请另外的大夫看,那等于是对大夫最大的不敬。
倘若李敏之前没有能治好十六爷,那是李敏的错,庄妃再找其他大夫没有错。可是,李敏治好了十六爷,庄妃偏偏再去请其他大夫,那就是庄妃的不对了。
这点,其实触犯了李敏给人看病的原则。所以,李敏进宫,是为自己澄清来的:十六爷的病,她是断然不会再给治的了。
鲁仲阳既然都开了这句口,李敏趁此表态:“十六爷的病,臣妾是给其看过,但是,臣妾给人治病,曾经预先说过,倘若病人不再信我,本大夫不会再给病人治病。因为这对于彼此无益。”
不信大夫的病人,再吃大夫的药,心里作梗,怎能治好。
庄妃立马给李敏磕头:“这事儿,这事儿真不是本宫主张的。”
“不是娘娘主张能是何人主张?”
庄妃说:“这事儿,是太后娘娘和皇上都同意的。”
也亏了这个庄妃吃了豹子胆,关键时候把两尊大佛请出来给自己挡驾。
皇宫里,一样焦急等待消息的太后,在听说李敏在门口不愿意进宫给十六爷看病以后,重重地拍了桌子。
她两侧陪太后坐着的嫔妃们,齐齐从椅子上下来,喊:“太后娘娘息怒。”
大家这时候想的都是,太后要对李敏发脾气了。
哪知道太后怒的是:“好个坑蒙拐骗的女菩萨,把哀家和哀家的十六爷害的不浅!”
众人顿然才发现,原来这把悬起来的刀,是要悬挂在太常寺卿家的头顶上了。
万历爷是拟了道圣旨,准备抓白府的人归罪。
鲍伯为了自己的学生,在万历爷面前进言说:“是不是假的,请皇上再明辨是非。”
“十六爷都吐血了,你还能说她不是假的?”万历爷瞪了瞪他。
鲍伯道:“皇上,但是,之前,给她治好的百姓确实有很多。而且,四公主到现在不是都没有大碍吗?十六爷吐血,说不定是之前的药不对。”
之前的药不对的话,是李敏的错了。
万历爷坐回到了椅子里,手指拿着眉角开始琢磨哪儿出了问题。四公主福乐府上,确实没有听说福乐接受女菩萨的发功以后有病情恶化的情况,福乐是病情一直转好。而且,据说,福乐不是第一次请女菩萨给自己治病,是之前都有过了。每次女菩萨都给福乐治好了。
说白素晴完全是假的,需要拿出证据来。
“这样吧,请隶王妃、鲁大人、以及太常寺卿白大人带自己府上的四小姐过来朕面前,朕亲耳听听他们都是怎么说的。”万历爷决定来个当面对峙,看谁说的过谁。
白府的马车早已准备妥当了,只等宫里消息出来,立马由白大人带白素晴进宫。为了力撑白府四小姐,四公主福乐居然也自作主张从自己府里同时出发,入宫给皇帝看看女菩萨怎么治好自己的病。
鲁仲阳听到玉清宫里的公公带出来万历爷的口信之后,抚着小胡须对着李敏笑了:“还是隶王妃高明,没有着急答应庄妃娘娘。”
在旁听着的庄妃脸色一僵,她这会儿一块糊涂了,不知道万历爷葫芦里卖什么药。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女菩萨把她的十六爷治坏了。要不是女菩萨治坏的,能是谁?
白府疾驰来的马车,四公主坐着快车来到,像是解答了庄妃的疑问。
只见,那四公主福乐先一步抵达了宫门,下车见到一群人都站在那儿,尤其远远能看见李敏和朱隶并肩站着的身影,福乐神情一漠,微微抿着像是出鞘锋芒的嘴角,走到庄妃面前,说:“庄妃娘娘。”
庄妃看到她精神很好,心头也是一惊,问:“四公主的病好了吗?”
奇怪了,十六爷没有治好,可是,福乐是被女菩萨治的,只有女菩萨治好了福乐的病。
“是的,本公主的病是白府四小姐,天将大仙女菩萨治好的。本公主记得,那时候,真亏本公主没有被某人治了,否则,如今要和十六爷一样了。十六爷如今的病情,让本公主也实在忧心不已,所以,必须亲自驾车过来,在皇上面前都说清楚了,不能让十六爷再中了某些人的道。”
是谁都能听出来,福乐的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对向李敏。
鲁仲阳看着好戏不说话,偶尔微微拧了拧两道白眉。
庄妃早被福乐这番话吓坏了。如果福乐的话是真的,她刚才岂不是磕头又求错了人。
李敏感觉自己开声不开声无所谓,要说福乐的话让她能醒悟到什么的话,只能是一个:原来这个四公主,早就知道白府四小姐想嫁到护国公府。或是说,这条红线,是四公主有意给白府牵的。真是如此的话,这个福乐公主,对于她老公,那个处心积虑简直天下无敌了。
福乐这个谋划,该有多年了吧。因为,尤氏物色中白素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是她李敏被指给护国公府之前的事了。
这样一来,这个四公主与白府交往已久,吃神土,八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李敏回敬给四公主的目光,倒是要生出几分“同情”出来。
福乐被她的视线刺到一愣。为什么,此刻李敏表现的越平静,让她心头哪儿越是着慌。究竟这个病痨鬼是怎么回事,不靠神土,能怎么突然变神医的?
夜里,第二辆马车到了。
白府四小姐,在夜风里穿着一身飘飘若仙的白裙,颇有仙子的神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几乎每个人,都对她纤尘不染的仙姿目不转睛。李敏心里想,婆婆这个挑人的目光原来是这样来的。按理说,这个白素晴,是长得有些姿色。不过,尤氏看中的,应该是白素晴那幅娇滴滴的乖乖女姿态。
白素晴迎着风轻咳一声。皇宫里的公公听见她咳嗽声都能软了骨头,说:“有请各位大人、公主、王妃,进玉清宫。”
一群人,想着怎么先后秩序移动时,夜风里,听着一个男子的嗓音轻柔地说:“把这披帛披着,进了里面,有什么事,我都在外面。”
福乐回头,直直的目光,像是盯在了男子脸上,四驸马的身影被她抛到了后脑勺。
白素晴只要看福乐的目光,都可以猜到那男子是谁了,这一眼望过去,无疑,那传说中犹如魔鬼的男子现实中是另一张美貌的面孔,让她两眼一睁,露出逼人的光亮。
只是,那男子像是谁都看不见,只仔细地握住李敏的手。
福乐的手指捏成了拳头。白素晴眼光里射出一道亮光,对着李敏的侧颜。
李敏长的不叫倾国倾城,只能叫做秀丽。
白素晴不理解,朱隶看中李敏哪儿了?在她白素晴被誉为女菩萨时,李敏在尚书府是个病痨鬼,当了十几年都没有变过的病痨鬼。当初,尤氏让人到他们白府议亲时,也是有提及,说是生怕李敏这个病痨鬼没有办法给护国公府生孩子。
没能生养孩子的女人,还能叫做女人吗?
作为男人,会不担心自己后继无人吗?这个李敏,迟早是要被赶出去的命。到时候,姨娘扶正,不也是垂手可得的事情。
白府其实在尤氏让人来议亲时,早就都谋划好步骤了。怎么能舍得她白素晴去人家府上委屈当姨娘?
一群人,前后走入了玉清宫,万历爷在一间暖房里等着他们几个进来。一串人进去之后,按照规矩下跪请安。万历爷喊了平身,开始论治是谁的对错了。
福乐照之前对庄妃所讲过的台词,亲自给万历爷上演女菩萨给自己治好病的经过。
可是,万历爷不像庄妃那样好糊弄。只见万历爷脸上毫无表情地听完福乐的话后,却是在福乐眼周的浓妆上锐利地扫过了几眼,皇帝的眼底浮现了些厉色。这倘若不是皇帝身边的人,很难以察觉。
鲁仲阳察觉到了,谁让他伴君都多年了。万历爷的病,最虚弱的时候,都是他给看,给治的。为此,这只老狐狸知道自己这次又走对路了。
眯眯黑亮的小眼珠子,看到李敏那儿。
李敏收到了老狐狸的眼神,对老狐狸照常爱理不理的,因为知道宫里从来只有见风使舵的人,没有真正的盟友只有暂时的同伙。
“隶王妃,你对十六爷、四公主的病有什么见解?朕都知道你之前给他们两个看过病。”万历爷问。
福乐一听这话,先抢着说:“父皇,女菩萨先治好了女儿的病,皇上不先问女菩萨吗?”
万历爷一个眼神,扫向自己女儿。
福乐闭上了嘴巴,能感觉到万历爷这个眼神有些让人害怕。
李敏想,万历爷虽然夸过这个女儿,可俨然只顾着宠了,忘记了怎么教诲这个女儿,现在万历爷可能心留都在后悔这个事。
“你说,隶王妃!”万历爷带了些怒气,针对的是福乐。
福乐恼怒地咬着下面的嘴唇。
白府的人,目光里突然都多了一丝不镇定。
李敏道:“皇上英明,皇上应该都知道白菩萨神土一说。”
白菩萨神土?什么东西?福乐一愣。
白大人脸上,瞬间闪过一抹慌张,目光望向自己女儿。白素晴镇定地摇摇头,坚决否认。
“是。”万历爷道,“以前,朕下江南游玩时,曾经路过某地,见那里的百姓,都用神土当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