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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阳光照在河面上,可以看见薄薄的一层冰。再过一段日子,冰的厚度能达到一尺,整个码头将被冰雪封锁。
船现在都停运了。河边只剩下一些行人走动,寥寥不见几个船工。今年的冬季,其实来的比较迟。今日的太阳也很大。
马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家三爷要进宫面圣之前,要到码头这里绕一绕。是,他们本来是预备坐船下江南的,可是眼看这个河道结冰都不能走了。赈灾的粮食棉被都只能靠马队运输,并不容易。所以,恐怕要就近调度国家粮仓棉库比较好。
“结冰。”朱璃坐在马上,望着河面,忽然吐出这两个字。
“主子?”马维不解。
朱璃懒洋洋地拿鞭子拍了拍马肚,道:“我是说,皇上该有多心急。”
是心急,否则,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非让他下江南。皇帝这是要逼东宫动手吗?皇后能不能沉得住这个气?或是历史会继续重演?
马维其实抓不住自己主子的心思,主子是希望东宫沉住气还是沉不住气。只知道朱璃近段日子,貌似与太子真的疏远了不少。
“隶王。”朱璃微眯了眼。
马维跟随他目光望过去,望见了骑着马带了三两个随身家仆的朱隶一样沿着河道骑着马向这边慢慢走来。
说是去兵部帮忙的朱隶,其实去到兵部,也不见得能在兵部里做出些什么事情。大权皇帝肯定不会给隶王。
大家其实猜不透的是,朱隶留在京师里是想做什么。
朱隶骑的那头黑马,是真正的汗血宝马,黑马流淌出来的汗是红的,好像红宝石一样。像这样骑黑马披黑袍的朱隶,无论何时何地看,都是让人觉得像是从阴曹地府里来的人。
哒哒哒细碎的马蹄声,并没有避而不见,迎着他们过来。
马维不由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朱隶身后左边骑着小褐色马驹的是谋士公孙良生以及侍卫伏燕,右边那个年轻男子,却是他从没有见过的人,不知是什么人。只知道那一袭简单的蓝袍,依旧盖不住其满身威武的英气。
“三爷。”朱隶率先抓住缰绳勒住了马蹄。
“隶王。”朱璃在马上回礼。
“据说三爷明日要启程离京了,臣在此预祝三爷马到成功胜利回京。”
每个人都知道他朱璃下江南是坐享其成,只要把人家抓到案犯带回京中就可以了。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最难。毕竟,如果中途案犯逃了的话,他朱璃可就犯了和太子捆绑在一起的死罪。
朱璃抿着唇角:“本王只是奉圣旨办差。”
朱隶对他此言也只是拱了拱手,并不说话。
随之,两队人马擦身而过,一个往皇宫,一个回护国公府。
回程的路上,那个马维认不出来的男子,其实是黑镖旗的十舵主孟浩明,与公孙良生议论了起来:“三皇子这是要进宫面圣吗?”
“皇上下了圣旨,三皇子是要出发之前,到皇上面前先表心志,说说自己此行的计划,好让皇上放心。”公孙良生慢悠悠地说,“毕竟,三爷这个人选,不是皇上挑的,是皇上问了太子以后,太子推荐的。”
“啊?”孟浩明像是吃了一惊之后,好像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才主子要和朱璃说那样两句话了。
“皇上这是要去办太子手下人的案子,皇上不先问问太子本人,怎么可以呢?就好像一个主子去办另一个主子的奴才,总得先过问另一个主子的意思。”
“这样说,皇上其实还未有废太子的意思。”孟浩明惊异地问。
“那是当然的。反正到现在,我和王爷是都看不出皇上要废掉当今太子的意图。”
朱隶听到这话以后,眼角那抹余光扫过身后公孙良生白净的书生脸。
“皇上不废太子,却把大皇子弄回来,宠淑贵妃,像是要提拔大皇子。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孟浩明感觉脑袋都乱了。恐怕,现在朝廷上上下下,没有一个能想明白皇帝的心思。
“皇上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底下人,都看不明白皇上在想什么。要是人家能看懂皇上在想什么,皇上怎么继续是皇上?”公孙良生把小褐色马当小毛驴那样慢悠悠骑着,在马背上摇头晃脑悠闲地说着这话。
伏燕当即摸了把鼻子。所以说,这世上最可怕的人是书生,把皇帝的心思都摸透了。
孟浩明哑笑两声,道:“还好我这种粗人,让我打打杀杀还可以,要真让我在这里呆着,呆久了,可能本来都不好用的脑子,都会变成石头了。”
“不是变成石头,是变成豆腐脑。”
公孙良生再吐出这话以后,眼看伏燕和孟浩明两个武将全脸上变成了一片空白。朱隶见着都不禁叹息一声:“你们回头,跟公孙先生多学点字,把孙子兵法那些,背下来。”
“主子,叫我们背兵法没有关系,可是,公孙先生那个话,有什么意思吗?”孟浩然问。
“豆腐脑和石头比,哪个硬一些?”
“石头!”刚回答完这个话,孟浩然恍然大悟,随之,和伏燕一样唾骂起嘴巴恶毒的书生。
公孙良生的嘴是恶毒些的了。
几个人在护国公府门前下了马。
公孙良生走到朱隶旁边,才悄声说:“三爷是有意绕到码头看看的,而且,可能想着会遇到主子。”
“嗯。”朱隶答应一声,只看朱璃看见他的神情中那般平静,都可以知道朱璃心里对他始终是很戒备的。
“皇上把三爷调走,何尝不是——”公孙良生后面两个字“失策”,只是从眼里流露出来。
朱隶明白他这个眼神,迈进自己王爷府里后,能一眼扫到自己母亲院子里的人,躲在芭蕉叶后面躲躲藏藏地观察他的动静。
尤氏大概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到至今他都不走。他要是走了还好,不是说她不希望自己儿子回家,只是,这儿子在家呆太久了,不听话了,对于她不是什么好事情。如果朱隶按照以前那样在冬天到来之前回军营,那样的话,只余下李敏,她想怎么再帮他纳妾,李敏怎能反抗。她想对李敏怎么做都可以。
想清楚了这些,尤氏不和他对着干了,只盼着他快点走了。
尤氏哪里知道,现在早就不是他朱隶想不想走,是皇帝根本不放他走,这从几个月前他刚回来时皇上给他大办庆功宴都可以看出来的苗头。
他的母亲是糊涂了,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利,都看不清楚现在朝廷的风云变幻了。再有容妃这层在中间。
“夫人与容妃娘娘一直有通信吗?”朱隶问。
“是的。”公孙良生把调查后的结果告诉他,“所有护国公府里的消息,夫人都会告诉自己妹妹。”
告诉容妃本也没有错,因为,容妃是尤氏的妹妹,理应是他们护国公府最信任的人。当初容妃入宫,可以说,是容妃为了护国公府而入宫。
可是什么时候起,好像,事情并不是他们一开始所想的那样发展了,乃至,他们必须怀疑起从一开始的一切。
“大少奶奶,在继续追查徐娘子的线索。”公孙良生眸底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锋芒。
朱隶对此没有回答,既然相信她,那就不需要再多问一句。
在他们身后的孟浩明,其实能多少听到他们在说的话。或许,在此刻,他或多或少能了解到为什么朱隶让他们回来的原因。
他们,是在朱隶正式在京师里露面那天之后,撤出了京师。表面上,他们是带了部队撤出了京师回北燕去了。实际上,是在帮魏老督促运粮的车队到北燕之后,中途摆脱了皇上的监测秘密折返。
皇帝一天不让朱隶走,表明皇帝继续有这个心思,想在北燕内部动手脚。北边,东胡人还在虎视眈眈。
真让人心头着急。
进了院子后,朱隶看见了留守的春梅,询问一声:“大少奶奶还没有回来吗?”
“是的,大少爷。”春梅回答,抬头的时候,看见了在朱隶后面站着的孟浩明,水润的大眼珠子为此一愣,好像想起了什么。
孟浩明冲她微笑,摆开一排牙齿。
两个人不算是第一次见面了,在那一次,他随朱隶把绑架获救之后的李敏送回尚书府的时候,在尚书府里遇到的正是这个小姑娘。
春梅连忙低下头。
朱隶抬脚进了屋里,刚要换上双家居鞋,那头,尤氏院子里的人过来了,说是请他过去一趟。
“夫人说,说是有要事和大少爷商量。”婆子说。
朱隶看了看屋内,不见方嬷嬷。起身,随那婆子去到尤氏的院子。
进门的时候,刚好见着大丫鬟喜鹊,是将一锅药渣偷偷洒到树下。尤氏请周太医来看病,却鲜少能喝进去周太医开的药。
朱隶皱了眉头,负手迈过门槛。
尤氏坐在椅子里边吃茶,边吃着梅子拌嘴,见到他进来,咳出一颗梅子的核仁,说:“坐吧。”
“母亲近来身子好些了吗?”朱隶拂袍坐下来时问。
“好。”尤氏道。
“周太医有来看过吗?因为孩儿都没有见过一次太医,所以问问。”
“周太医在宫里一直忙到抽不开身来。但是,有给我送了些药过来。吃着还可以。”尤氏说。
看来,刚才那碗药尤氏反而是喝进去了?
尤氏对此颇为得意,只见儿子的脸上像是一丝疑问,说:“天下,不是只有敏儿会看病。”
朱隶没有接话。
尤氏听他不说话跟着黑了脸。
“母亲找孩儿是有何事商量?”朱隶问。
“是这样的。宫里你姨妈,容妃娘娘有话传出来,说是病刚好的九公主,要送到锦宁宫去,今晚上,可能皇上过去之后,会和你姨妈说起这事儿。”
“这事孩儿刚听人说过。对膝下无子的容妃娘娘来说,皇上这个安排是体恤。”
“你真觉得是好事?”尤氏那眼睛,锋利地扫过儿子的脸。
朱隶反问:“母亲以为如何?”
“当然不是好事了。九公主那个病刚好,怎么可以送到你姨妈宫里去?你姨妈身子不好,这你都是知道的。你难道不担心你姨妈的身子?”
“九公主既然病情已经痊愈,有何需要担心的?”
尤氏大皱眉头,道:“反正,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母亲是想——”
“我是这样想的,让敏儿出面,告诉皇上,这事儿不妥。敏儿刚给大皇子治好病,堪称神医,敏儿的话,皇上一定能听进去。”
站在屋角的方嬷嬷都愁了眉头。尤氏这话算什么呀。好事给别人做,不好的事,全推给自己儿媳妇去做。
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婆婆?尤氏心里该有多恨李敏。巴不得把李敏一脚踹进火坑里。只怕李敏做了这事以后,尤氏还不见得感激自己儿媳妇。而如果李敏不愿意做的话,不就是代表李敏不帮容妃,不帮护国公府,是护国公府的叛徒。
这计是谁想出来的?真算是狠毒的一计了。
自己母亲?
不,以尤氏的脑袋,真还想不出这样阴狠的毒计才对。
朱隶的手抓起了茶盅。
尤氏本以为他想装聋作哑,一个劲儿地往下说:“你姨妈为护国公府鞠躬尽瘁,在后宫里度日如年,如今这样一点小事情,你都不愿意让你媳妇帮帮你姨妈?隶儿,你可以扪着你良心问问,你有没有为你姨妈做过事。之前,你还说帮你姨妈出宫,结果到最后却不了了之。还是说,你怕敏儿不愿意?如果你怕和她说,我来说!我这个婆婆的话她能有不听的道理?”
那一瞬间,屋里是一片死寂。没人敢做句声音。好像只有唠唠叨叨的尤氏一个人,没有发现屋里的气氛早已变了。
见儿子始终不开声,尤氏是急了,飞出串唾沫形似逼宫,只差拍案而起,冲儿子头顶喊道:“你倒是表个态,说句话!我告诉你,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怕老婆的,这说到外面去得让多少人笑话!”
话声刚落地,猛的,空气里发出尖利的四分五裂的铛啷,像是在屋里落下了颗炸弹,瞬间屋内犹如地震一样全部人的心都因这声巨响在颤抖。
所有人的眼睛里,只看见朱隶手里的茶盅骤然是在地上一砸。
像雪花飞溅的碎片与茶水,泼到了空气中。尤氏快速闪躲,闪避不及的脸上被沾上了几点茶水沫。尤氏脸上顿显出一份尴尬和难堪,但是只愣了一下,立马站了起来,叫了声:“好!就该这样!生气是应该的,像她无情无义的女子,不听话的媳妇,是该教训一下了。”
对面听着她发这顿脾气的朱隶,掌心按着桌面慢慢地立起身,没有面对尤氏,转过去是对站在门口的伏燕曼声吐道:“传我的话下去,给夫人准备辆马车,以及必要的行李。”
“马,马车?”尤氏惊叫。
屋里屋外,所有人惊心胆战。
护国公府里真正的主子要么不出声,要么出声时,绝对是真正的主子,说一不二,至高无上。
伏燕跪下领命,马上去给尤氏准备马车和行李。
喜鹊等在尤氏房里的,几乎在朱隶那眼神一扫过来时,全跪在了地上,一个个犹如秋风落叶一般,颤抖不已。
尤氏惊讶之后回过神来,听出儿子这是要把自己送出王爷府,这还得了!
“隶儿!我是你母亲。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你居然这样对我?!你不怕遭天打雷劈吗?你这个不孝子,为了那个女人,狐狸精,这是要把你母亲赶出护国公府!你说我做错了什么?你何以这样对待我,你说!”尤氏冲上前去,两只手扑过去拽朱隶的袖管。
朱隶只是轻轻一挥袖,尤氏的手指滑了个空,自己往前扑,差点卒倒。
方嬷嬷率着人赶紧上来搀扶尤氏。尤氏两只手在空气中挥舞,不准她们靠近自己,对着儿子那身冰冷的背影,喘口气之后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寒笑:“好啊!我的好儿子,你要把你老母亲赶到冰天雪地里去受寒受饿了?你不怕你父亲在九泉之下都不能闭目吗?”
“孩儿只记得父亲临死前说的一句话,护国公府,父亲只传给了儿子,不是留给母亲的。”嘴唇里迸出这话的朱隶,那眼神,在屋外跪着的某个人头顶上一刮。
那人整个儿打起了寒战,想再退两步时,发现自己身后站了人。抬头一看,只见孟浩明对他笑了笑。
孟浩明的微笑,好像天上懒洋洋的阳光那样养眼,却是在让人晃神的瞬间露出一刀毙命的锋芒。好比微笑的老虎张开牙齿。那人哇的惊恐大叫一声,拔腿就跑。跑不到一步,后领被孟浩明一只手拎了回来。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好比老鹰抓小鸡,老虎逗蚂蚁一样。
那人碰碰,脑袋直撞到地上一脸鲜血直流,魂儿都去掉了大半,口里只能剩下:“大少爷饶命!都是夫人叫小的做的,都是夫人——”
在看见自己人被儿子的人一把揪了出来时,尤氏霍然脸色一变。那人可算是她从娘家带回来的心腹了。平常,她这些隐秘的心腹都在府里几十年没有活动过,隐藏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不让人发觉她还有自己人窝藏在府里。
其实,或许之前护国公是因为她隐藏的很好,因此,从来没有发现她在府里原来安插了这么多自己的人。直到,那晚上,尤氏在李敏新婚洞房的时候,说漏嘴了,说了很多话都是怕自己儿媳妇带来的人抢了自己府里的地位。
是在那个时候,让朱隶开始起了疑心。想想,如果尤氏自己没有这个想法,怎么会如此敏感,敏感到李敏刚来护国公府都没有任何动静之前,而且,李敏之前也不像是会有做这种事情的传言传到护国公府里,按道理,尤氏是不该会有这种想法猜忌到儿媳妇头上。只能说,尤氏自己早有这种想法了,做了李敏没有做的事情,所谓做人心虚,才会从一开始这样猜忌和防备李敏。
尤氏的一再小心翼翼,一再在护国公府里隐藏的野心,其实,或许早在很久之前,都可能被自己父亲看穿了。朱隶闭了闭眼,现在回想父亲临死前说的那句话,真的是意味非常。
母亲对于护国公府确实是有过功绩,可是,是人,都逃不过自己心里的那暗藏的私利。
“隶儿,不,不是的——”尤氏跪坐了下来,几缕飘散开来的头发落下了发髻,显得一丝慌乱,喋喋不休为自己辩解着,“我这不是防着你,隶儿,我这只是担心你被那个女人迷惑了,走入歧途——”
“走入歧途的人是母亲。”朱隶缓慢的声音,一字一字道,“母亲不用担心,父亲临死前有交代过,无论母亲做错什么事,我们做儿子的,肯定会孝敬母亲。孩儿这只是提前送母亲去北燕而已。父亲死的时候葬在北燕,北燕才是我们护国公的故土。母亲去北燕也好,可以陪着父亲。母亲以前,不是也很喜欢北燕吗?母亲不会和孩儿说,母亲不喜欢北燕了吧?那片被称为护国公的土地。”
尤氏打了个寒战,在望到朱隶身上那身与丈夫一样的黑袍,忽然感到眼前都黑了。她是什么时候讨厌起北燕的,她都忘了。以前她是很喜欢北燕。可是,当她住在了京师里,住久了,享受到了京师温暖的气候与各种各样繁荣方便的物质。
北燕那算是什么?大半年的冰天雪地,寒酸,是的,寒酸死了,比起京师来说,一个天一个地。在护国公府里吃着北燕风格的食物,穿着简朴,一切按照护国公的风格来做,为的只有一个目的,她总得在护国公面前隐藏自己,让自己看起来无可指摘。
伏燕跑了回来,道:“王爷,马车准备好了。”
“送夫人上车。”朱隶不再二话。
除了尤氏房里那些自知做错了事效忠错了主子在院子里跪着的,其余的人,马上遵从护国公的命令行事起来。
李敏和朱理坐着马车回到护国公府的时候,只见门前那些侍卫,在他们早上出门到午后回来这段时间里,貌似已是全部换过了一批面孔。
这些面孔不仅陌生,为以前自己从未见过的,而且,仅从这些汉子脸上晒黑的粗糙皮肤以及那种像从死亡地府里出来的表情,李敏都可以看出,这些人才叫做真正护国公部队的人。看来,自己老公是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尤氏是踢到了护国公的铁板,在于那些人胆大包天,竟然怂恿尤氏让他的媳妇去送死!
“隶儿——”尤氏被人架走的时候,继续不甘心地挣扎,大喊大叫,想打同情牌,“你竟然这样对待我,对待你母亲,为了那个女人?!”
“孩儿不针对任何人,只针对事。如果,敏儿让母亲去送死,孩儿照样会如此对待敏儿。”
“不可能——”
“是,敏儿是不会这样对待母亲的。她看在我面子上敬重你。可是,你却当着我的面要我去让她送死。”
“你之前不是让她也去送死吗?她都因为你坐牢了不是吗?”
“那么,母亲,如果这次她因为你的要求去坐牢,你是不是愿意像孩儿一样陪她去坐牢?”
尤氏瞠目结舌。
她答不上来,她的出发点和他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一个想害死人,一个,只是想方设法保护对方。
马车准备好。尤氏被人架出来,送上马车。刚好,李敏与朱理前后走进了护国公府里。朱理当即一个疾步闪开,躲到了让尤氏看不见的地方去。
李敏看了眼小叔急闪的背影,可想而知,小叔对尤氏的这个结果早有心理准备早也想通了。之前,她老公像是在忍耐尤氏,其实,很多工作同步在暗中进行着,包括对自己弟弟的工作。只可惜,尤氏那个盲目,一心一意只想着自己的私利,根本都看不到护国公布置的天罗地网。
明着看,护国公像是眼睛瞎的耳朵聋的,对尤氏所做的事视而不见,是被孝道绑住了。实际上,护国公考验的不仅仅是尤氏,还有这些府里常年工作的人的忠心。看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府里真正的主子是谁,是不是被尤氏养的都忘记了自己的主子终究是谁。
结果一见分明,这个王府,是护国公的,不是尤氏的,从来就不是。
李敏可以看见尤氏被押上马车时对她射过来的那抹凶狠的眼神。对于婆婆这样的眼神,李敏只能说是好笑。
婆婆不是真正的傻子,只是到今时今刻还在自欺欺人,婆婆的敌人始终只有一个,怎么说都不可能是她李敏,而只能是护国公。
婆婆的权,是护国公给的,要收回婆婆特权的人,也只能是护国公。她李敏有何本事可以左右护国公的意见。儿子是自己养的生的,婆婆难道能不知道?
果不其然,在瞪死她一眼之后的尤氏,坐进马车里,却是露出了一脸的沮丧灰败。尤氏事到如今很清楚,自己那点反抗,在护国公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好像小丑在蹦跳两下罢了。
在这个男权至上的古代,女子与男子斗,谈何容易。
李敏倒是从婆婆的这个结果里领会了不少。看来要在古代存活下去,那些古代女子想方设法讨好男子,不能不说,这个是对女子而言别无选择的法子。
更聪明的女子,应该是什么样的?像容妃?静妃?庄妃或是皇后娘娘?复出的淑贵妃?或是坐上皇帝母亲位置的太后?
“哥,这是要送母亲回北燕吗?”朱理站在了大哥面前,低声询问。
“是的,父亲临死前曾经交代过,肯定是要把母亲送回北燕的。”朱隶对弟弟的声音里含了一丝作为兄长的慈意。
这对兄弟的感情,好在幸好是对的。脾气是对的,有缘分。否则,现在单只为了尤氏的问题,都可能大动干戈了。
李敏进了屋里之后,本是见他们兄弟说话,要转身离开的,结果老公一个眼神像是希望她留下,她就此留了下来,坐在角落里只听他们说话。
“母亲是不是做了对不住大嫂的事?”朱理问。
“长嫂如母。”朱隶答,“你大嫂待你如何,你心里有把称。”
“不用说,当初母亲对不住大嫂,但是,大嫂只因为我请求马上给母亲治病。”朱理握紧了拳头。
“那我老实告诉你,送母亲去北燕,你大嫂也是同意的,这同时是为了母亲的身体着想。”
朱理一愣,一双眼睛扫过他们夫妇俩脸上:“这?”
“你还记得吗?你大嫂在皇宫里和太后打的赌约,太后娘娘至今把自己都关在福禄宫里。母亲的病,是太医治的。本来母亲喝不进去的药汤,刚才我问了喜鹊,一如你大嫂所料,现在,母亲能喝进去了,而且一天是三剂在喝,不喝睡不着觉。”
朱理全身像蚂蚁在爬,阵阵发毛,惊悚的情绪不会儿遍布周身,让他张口说不出任何话来。
在弟弟的肩头上拍了拍,朱隶对立在那儿等候的管家说:“送二少爷回房里休息。”
“是,大少爷。”
朱理终于找回了一丝声音,沙哑地对着兄长:“大哥用心良苦,理儿全明白。”
“如今护国公府里人不多,你大嫂手伤未好,需要人照料。府里事忙,我也希望你可以多扶持你大嫂。”
“我明白的,大哥。”朱理郑重地点了点头。
等朱理一走,守在门口的小厮进来,说:“宫里来了人,说是要找夫人。”
应该是宫里某人在等尤氏的回话。
李敏抬头看丈夫脸上。丈夫那张脸,是面无表情,直甩给对方一句:“就说,夫人身子欠安,没法到皇宫复命了。夫人的病,今后会由府医诊治,有两个儿子孝顺,皇宫里尽可以放心。”
小厮立马按照他这话传回去,至于皇宫里的人接到这话怎么想,不得而知。
老公抬脚去书房了。李敏躺在屋里小憩会儿。等到睁开眼,看见念夏在屋里点灯时,问:“王爷呢?”
“王爷出门去了,有交代说让大少奶奶自己用饭。”
李敏起身坐了会儿,忽然很想找个人聊会儿天。问清楚徐掌柜在府里被安置的很好以后,翻查账本时,能听见两个小丫鬟在窗户外面瞒着她私底下互相调笑。
“我说,春梅妹妹,那个人是谁?”
“谁?”春梅愣是眨眼,好像都听不明白念夏的话。
念夏狡猾地笑着,碰了下春梅的胳膊:“你还说是谁?那个今天跟着王爷回来的人,我看他一双眼珠子,一直在你脸上转悠着。是不是看上你了?”
春梅的脸忽然涨的通红,唾了一口,回头说起念夏:“念夏姐姐怎么不说你和王德胜之间的事?”
“我和王德胜之间能有什么事?”念夏当然是对此压根不买账,矢口否认。
听见念夏这句话,李敏都想乐。念夏和王德胜那点破事儿,这两人自以为瞒天过海,哪里知道早逃不过譬如春梅这样仔细的像针一样的眼睛。
“上回,京师里不是新出了一种画着美人的团扇吗?念夏姐姐那会儿不经意说起之后,不到两日,王大哥让人给念夏姐姐送了过来。我只是没有和大少奶奶说。”春梅切切声说着。
念夏抡起手臂要打到春梅身上:“我看你胡说八道,嘴贱,你敢和大少奶奶说——”
“妹妹我是不敢。所以,彼此彼此。姐姐你放过妹妹吧。我真的不认识那个人,我连他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春梅说。
那人姓孟,叫浩明,这也是后来李敏问了兰燕之后才知道的。
像孟浩明这样的人,跟随她老公的,据说还有很多,都在北燕,而且,都在北燕等着她这个王妃。
北燕,北燕,一直都能听见老公挂在自己嘴角上。弄得她心头都痒痒了,想去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去北方住,她李大夫是不怕的。想当初,她曾经读研的时候,在哈尔滨住了三年,能怕冷吗?
中医不像西医,要走南闯北,才能了解更多有关中医的理论和中药的知识,因为中医讲究天人合一,人与自然要和谐。
“不和你说了。”念夏道,算是和春梅达成了和解协议。
李敏只想着,自己这两个小丫鬟年纪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该着手帮她们准备嫁人的事了。不能只顾着自己一个人,把两个小妹妹忘记了。所以,两个小妹妹如果有自己喜欢的人,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回头和老公说说,问问那个孟浩明的娶了老婆没有。
风从窗户里进来,吹的烛火摇晃。李敏拿起竹签挑灯芯时,听见后院又传来许大侠的箫声了。
这吹的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可能是被公孙良生那张毒嘴说怕了,吹什么都不敢,干脆胡乱吹一通。
箫声由缓变急时,像是能听见一些夹杂的马蹄子声。
在夜里,这样的马蹄声听起来,怎都不让人安心。念夏等人的神经一下子又绷紧了,因为诸如此类的情况太多了。每次,都是把李敏送入虎口的样子。
来的人,居然是七爷府上的,在门口接待的管家都一愣,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担心。至少不是皇宫里来叫,怎么说都比较好。
“七爷的人说,知道夜深了,请王妃过去七爷府上也不好。但是,实在是形势所迫,毫无办法。”管家仔细说来。
李敏只淡淡地抬眉,问了句:“七爷亲自来了吗?”
管家那个诧异,在脸上清楚地划过,说:“大少奶奶知道?”
怎能不猜到。今日老九虽然没有说了老七为什么不来赴宴,但是,老七那个性子,只要接触过几次,都还是能摸到的。
如果说十爷是个懦夫,那真的是个懦夫,别看十爷当初为了禧王妃貌似出了很大力气,可是,当时,来请她李敏出马的人可不是十爷,而是八爷同志。连十爷的丈母娘都知道,救了自己女儿的人实际上是八爷不能算十爷头上。十爷彻底只是个窝囊废。老婆出事,出不了力。母亲因此受责,十爷一句屁也放不了。到最后,十爷还被皇帝罚了,最该死的事,十爷到至今,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受罚。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七爷比起十爷,好的不是一点半点。只看他在五公主那件事上奔波上下。七爷是真正在为家里人打算的。七爷不来赴宴,理由其实很简单,府里有人病了。
而且,这个病,七爷自知轻重,你看,连踏进护国公府里和她李敏说话都不敢。
只要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站在门口本来等着进来和李敏说话的徐掌柜,连忙两步迈进了门槛,急声劝道:“大少奶奶,万万不可!”
这是劝她李敏千万不要过去看病人。因为,都不知道是什么病。但是,八成是厉害的传染病没有错了。
李敏自己心里肯定是一样要揣摩下风险的。这次明显不像上次十六爷生病时被太医误判为天花。那次,她心里有八成把握十六爷得的不是传染病。这次不是。这次,她是心里有八成把握是有人得了传染病了。
不要说古代,在现代,一听说禽流感,*,所有人不也是闻鸡色变。
“本妃有一些话必须先问问七爷。这样,你帮我先问问七爷,问七爷自己有没有觉得发热,有没有流鼻涕和咳嗽,如果没有的话,请到府里大堂等本妃。”李敏吩咐管家道。
徐掌柜在她面前焦急,只怕苦苦哀求了:“大少奶奶——”
“徐掌柜不要再说了。要是没有大夫敢去给人治病,这个病,传散开来,谁也逃不过。”
徐掌柜喉咙里一下子卡住了,没了声音。
李敏这话是没有错的。可是,也不一定非得要李敏亲自出马。
“身为大夫,也就意味着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时候把自己置身事外。早点了解情况,总比,等到灾难降到自己头顶上时要好。”
徐掌柜跪了下来:“二姑娘说的对,是我鼠目寸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