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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妍惦记着跟李绩面谈的事,戚氏寿筵之后,闲来无事,她开始谋划找个借口去长安。
王缪知道她心思,道,“那胡商的买卖,你还要做下去?”
“自然要做下去。”徽妍道,“如今才回了一半本钱呢。”
“我是说将来。”王缪道,“徽妍,如今你跟司马府君定下了,不出今年便会成婚,成婚之后,还要再做么?”
徽妍知道王缪在想什么,笑笑,“长姊,你可是觉得,司马府君会不喜我经商?”
王缪颔首:“徽妍,他将来是你丈夫,他若不喜,你待如何?”
徽妍想了想,道,“我也不知晓,先前也不知会生出这婚事来,未打算过许多。不过如今才刚刚议下,要到成婚也须半年,够那些胡商走上两三回。长姊,你也知晓我经商是为了家里,且恒和萦过不久也要嫁娶,处处是花费。家中的田地都是父亲留下的,兄长一心守着,更遑论母亲。”
王缪也明白其中缘由,叹口气,道,“为难你了……”
徽妍笑笑:“不难为。长姊,我倒觉得经商甚有趣,不如读书辛苦。”
王缪讶然,不禁嗤笑:“父亲要是知道你竟说出这等话,定会狠狠罚你。”
二人虽是闲聊,徽妍却起了些心思。
戚氏年纪大了,一操心便头疼,故而她和长兄长姊都不想让她知道家中的窘况,一直瞒着。
而自己经商的事,自然也要瞒着。但看如今之事,她定然会不时离家,撒谎要圆,家中须得有人在戚氏面前帮自己说说话才行。
想好之后,她找到了王璟和陈氏,将自己从商之事告知二人。
二人闻得此事,起初也与王缪夫妇反应差不多,但当徽妍带他们去府库,看了那一箱子黄澄澄的铜钱之后,二人神色变得复杂。
王璟又细问一番,苦笑,“徽妍,你若想做什么,便做吧。钱财之事,为兄远不及你。这些钱财本就是你的,且你已经为家中做了许多。”
他们二人无异议,徽妍便宽了心。
过了两日,王缪和王恒向戚氏告辞的时候,徽妍撒谎说,她要去一趟大鸿胪府,也要跟着一道回长安。
“大鸿胪府?”戚氏不解,“你不是不做女史了么?”
“我上回去长安,大鸿胪府的人说,我等从匈奴带回来的文书不知如何归整,请我去理一理。”徽妍面不红心不跳,觉得自己又找到了小时候为了溜出府玩,向家人撒谎的感觉。
不过戚氏也并没有比从前更好骗,皱皱眉,“是么?”
徽妍求助地瞥向王璟。
王璟一愣,片刻,轻咳一声。
“母亲。”他说,“有始总有终,让徽妍去吧。”
他讹人到底不在行,一边说着,一边低头饮水掩饰尴尬。但毕竟是一家之主,他开口,戚氏便也不多说了。
“如此,便去吧。”戚氏道,“快去快回。”
王萦在旁边听得一喜,道,“我也……”
“你不许去。”戚氏瞪她一眼,“他们都走了,你要留下来陪着母亲!”
王萦委屈,脸鼓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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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热,徽妍出门的时候,除了一件厚些的锦袍,别的都是薄衣。
在此之前,她还特地带着曹谦去了一趟陕邑。徽妍在家中需要帮手,看来看去,也就曹谦最可靠,能写会算。有他在弘农帮着,徽妍便不必自己在两地跑,耽误许多功夫。
那位买素縑的店主人叫梁平,徽妍与他交易两回,已经十分熟稔。
见到徽妍来,梁平很是热情。徽妍向他问了素縑的时价,又问了一些弘农出产的纱、罗等价格,再打听一番存量,心中有了底。
到达长安之后,王恒径自回了皇宫,徽妍则跟着王缪回府。才到府中,她立刻让家人去找李绩。
第二日,在徽妍第一次请他喝酒的那间酒肆,二人见了面。
一个多月不见,李绩的胡子长出来许多,却穿了一身新的夏衣,看上去颇有精神。
“今日的酒,我请。”他才进来,就豪爽地说。
徽妍讶然,笑起来,“李君此番似是赚了不少。”
“少不少,够养活家人罢了。”李绩道,拿起酒壶,给徽妍的酒盏中倒了一点点,给自己的酒盏倒满。
徽妍看着,忽然想起自己上回请他和那个叫吾都的鄯善人来这里,自己给自己盛的酒,也是这么多。此人心思,倒是有几分细致。
他这般款待,二人相处的气氛也比从前和气了许多。
“李君家人,都在蒲类么?”徽妍问。
“正是。”李绩问,“女君去过?”
“不曾。”徽妍道,“不过在匈奴王庭之时,见过些出身蒲类的军士。”
李绩笑了笑:“我等这般小国,匈奴人来了,便加入匈奴人,乌孙人来了,便加入乌孙人,各国都有,不奇怪。”
“哦?”徽妍亦笑,“可李君却来了汉地。”
“跟着他们打仗甚无趣。”李绩不屑地一摆手,“打打杀杀,死了都不知是为谁。我父亲是个汉人,他说长安多珍宝,若贩运至西域,能让全家人都衣食无愁。我与几个友人一商议,觉得可做,便来了。”
徽妍颔首:“如此。”
“女君呢?”李绩将一包自己带来的胡桃摆在案上,一只一只捏开,却将眼睛瞅着她,“女君出身不凡,为何经商?”
“我与李君一样。”徽妍笑了笑,不客气地将一块胡桃肉从碎壳里挑出来,放入口中,“也是为了让全家衣食不愁。”
二人在酒肆中商谈了一个多时辰。李绩说了此番去西域贩货的经过,出乎他意料,所有货物中,卖得最好的竟是徽妍的素縑。
“素縑去年价低,赚不多,故而今年甚少人贩素縑。我等才到姑墨,素縑便已经卖光,且价钱是去年两倍!我按女君之意,并未比别人卖贵,也收益颇丰。”李绩谈到此事,十分兴奋,“我想此番将素縑进多些,一百匹,成本不必女君全出,五五分账。利钱便少些,每匹给女君一千二百钱,一百匹便是十万二千钱,双方立契,还时付清,如何?”
徽妍听得这话,有些诧异。
这一趟回来,李绩竟真是豪爽了许多。
本钱五五分账,就是说,她只需要每匹花一半的成本,得到的利钱却能比原来更多,听着倒是好事。
“本钱如何分,可从长计议。”徽妍笑笑,看着他,“李君,我那三匹骆驼,不知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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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以来,各地天气不定。东边的兖州、徐州久未逢雨,大旱;南边的荆州、扬州却暴雨不断,大涝。
皇帝每日会同丞相、大司农、少府等商讨赈济之事,忙碌不停。
几日之后,诸事终于理清,分派下去,皇帝觉得自己坐得太久,浑身筋骨都是硬的。
“徐恩,告知郎中令。”皇帝道,“备弓,朕要到宫苑中练箭。”
徐恩应了,忙去传诏。
才更了衣要出殿,黄门令余邕却来求见。
“陛下,”他禀道,“采选之事已毕,臣等择端丽者,令画师为图形,请陛下过目。”说罢,让人将厚厚一摞帛画呈在皇帝面前。
皇帝看一眼,讶然。
“采女像?”他翻了翻,“都是此番选上来的么?”
“正是。”
皇帝拿出几张来看,目光在那些或笑或不笑的脸上掠过,眉梢微微扬起。
“善。”未几,他放下,道,“掖庭令不是说那边缺宫人么,交与他便是。”
“掖庭令?”余邕愕然,忙道,“陛下,这些像都是呈与陛下的。陛下日理万机,政务操劳,无暇幸掖庭。宗正与臣等商议,便作画像,呈与陛下御览,以待……”
皇帝听了,看着他,笑笑:“以余黄门之见,朕连人都不必见,看着这些画像便要定临幸谁人,是么?”
余邕有些结舌:“臣并非此意……陛下!采女已入宫大半月,可陛下一人也未召幸……”
“谁说朕采选是要召幸。”皇帝打断,淡淡道,“如朕所言,交与掖庭令,去吧。”
说罢,也不多言,径自往殿外走去。
长安昨日才下过雨,宫苑中凉风阵阵,甚是怡人。
皇帝让人设了的,张弓搭箭,未多时,“铮”一声,利箭如流星,正中的上画的兽目。
旁边的众人皆叫好。
皇帝拿起水碗喝一口水,觉得不过瘾,对郎中令道,“今日在列可有善射之人?朕听闻期门上回大比武,也比了射箭,优胜者是谁?唤来与朕比试!”
郎中令应下,忙去找人,未多时,领着一个年轻人过来。皇帝看到他,愣了愣,却是王恒。
“拜见陛下!”王恒行礼,声音琅琅。
“王郎官。”皇帝微笑,“上回射箭,你得了优胜?”
“禀陛下,正是!”
皇帝颔首,让人给了王恒一把弓,“来,与朕比试。”
王恒应下,拿过弓。他虽然兴奋,却有些紧张,搭上箭时,箭头微微颤动。
皇帝看出来,莞尔,自己也拿起弓,拈箭搭好,“若射中兽心,朕赏你一匹大宛良驹。”
王恒讶然,目光倏而一亮。
“射偏了,便去宫门守三夜。”皇帝补充一句。
王恒的神色僵了僵,忙集中精力,盯准前方。
“咻”地,王恒和皇帝的箭同时发出,出乎意料,皇帝的箭射到了虎臀上,而王恒的箭,却是正中虎心!
皇帝露出诧异之色,再看看王恒,笑起来。
“告知太厩令,明日让王郎官去挑马。”他对徐恩吩咐道。
徐恩唯唯应下。
“谢陛下赐马!”王恒高兴地行礼拜道。
“你挣来的,有甚可谢。”皇帝笑笑,让侍卫收了弓。他从内侍手里接过汗巾,神色轻松,递给王恒一条,“朕似乎有好几日不曾见你,不在宫中么?”
王恒道:“正是。禀陛下,前几日臣母亲寿辰,臣告假去了弘农!”
“哦?”皇帝颔首,“原来是戚夫人寿辰,去了许多人么”
“正是!”王恒道,“三服内的亲戚都到了!”
皇帝道:“戚夫人必定十分欢喜。”
“母亲确实欢喜。”王恒笑嘻嘻,挠挠脑袋,“此番贺寿可谓双喜,臣的二姊还定了婚事。”
“嗯?”皇帝一愣,看着他,“二姊?王女史?”
“正是!”王恒道,笑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