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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林大人!”泰勒以一个水手特有的那种豪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不过我愿意您称我为幸运的泰勒,我、我的父亲、我的祖父都是鲸鱼养大的,可是他们两位都是躺在床上去世的,这可是个了不起的成就。 ”
“相信您也能做到这一点,船长先生!”林河水喝了一口酒,他的心里浮现出一个计划来,不过生性谨慎的他决定还是先试探一下为好。
“泰勒船长,可以和我说说您的故乡吗?”
“故乡?”泰勒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情:“怎么说呢?一个充满鱼腥味的地方,人们在岸上出生,在海里死去,在岸上时男人们总是喝的烂醉如泥,把腰包里的最后一个铜币花掉,让老婆和孩子挨饿。”
“听起来不像是个好地方!”
“的确不是个好地方!”泰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喝的太猛,已经有几分醉意了:“您知道吗?等我有攒够了一大笔钱,比如有一万金杜卡特,我就去买一个农庄,一个头衔,娶一个正经人家的女儿,生几个孩子,过上等人的生活!”
“很好的想法!”林河水看出了对方的醉意,决定试探一下对方,他已经敏感的注意到那位传说中的刘总兵对于海外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而且对人才的来历、出身并不在意,自己、席尔瓦少校、吉田冲司等人都是鲜明的例子。眼前这位泰勒船长不但在航海上有着丰富的经验,假如这次能够事成的话,海东之地很可能就是大人的地盘了,假如没有什么产出,而粮秣辎重都要走海路转运,是不可能长时间维持下去的。而从他的叙述中不难看出,捕鲸业是一个极其有利可图的行当,如果把这个行当开拓出来,至少也不无少补。
“那敢问一句,您现在距离您的目标还差多少呢?”
“这是秘密!”泰勒的脸上浮现出了神秘的笑容,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老泰勒只会把它记在这里,谁也不会告诉!”
“好吧!”面对泰勒的守口如瓶,林河水决定采取迂回的战术:“按照你的说法,假如你有一大笔钱,比如说一万金杜卡特,也未必能过上上等人的生活,还必须买一个农庄,弄一个头衔什么的,我的理解对吗?”
“是的!”泰勒点了点头:“光有钱还不够,你还必须有土地,懂吗?你有了土地,就有了头衔,有了头衔,你才能进入议会,为国王陛下效力!”
“哦!这倒和我们大明差不多,商人了财就买田地,有了田地就让儿子去读书科举,等到儿子考上功名,他也就能做官了!”说到这里,林河水语锋一转,笑道:“泰勒船长,你有没有兴趣留下来呢?”
“留下来?”泰勒瞪大了眼睛:“您的意思是要雇佣我?”
“不,不是我!”林河水笑道:“是另一位大人,他的地位和权力要比我高得多,我也是在为他效力。”
泰勒放下酒杯,半响没有说话,最后他问道:“是那位徐大人吗?”
“不错,就是他!”林河水决定还是先不要吐露刘成的名字,毕竟一个英国船长又怎么能懂得大同总兵和扬州兵备道的区别呢?“徐大人的官职算不上很高,但大明最富庶的土地在他的治下,你知道南京丝、松江布吗?这两样都是出自他的辖区的。”
泰勒的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神色,但谨慎的情绪还是占据了上风,他小心的答道:“我可以先考虑一下再给您答复吗?”
“当然可以,我们这次中途就要在扬州停泊,您可以用自己的眼睛来观察一番!那时候您就知道我完全是出于一番好意了!”林河水举起酒杯,脸上满是诚挚的笑容。
扬州、兵备道府。
暮春的阳光照在院子里的几棵梨树上,散出醉人的香气,茂密的枝叶将大部分炙人阳光都遮挡住了,庭院里只留下一片荫凉,一阵微风吹过,树影婆娑,出沙沙的声响。一头黑色的猎犬懒洋洋的趴在石阶上,不时甩动两下尾巴,驱赶在它身上萦绕的几只小虫。特木尔盘膝坐在一旁,角弓、箭矢与长刀放在一旁。手上拿着一块羊骨头,正在聚精会神的用短刀切削着骨头,制作一支鸣镝。
院外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猎犬警惕的站起身来,当它现来者是熟悉的亲兵,便低吠了两声,又趴了下去。那亲兵并没有像扬州当地官兵那样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红色胖袄,而是身着一件及膝的皂色圆领短袍,腰间用宽牛皮带束紧了,皮带插着一柄短刀,装满了箭矢和角弓的胡禄与长刀分别挂在两边,由于是平时,头上没有戴头盔,只是用黑布包裹了,更是显得彪悍精干。扬州当地人为了将徐鹤城麾下的这批精悍善战的兵马与原有的南方明军相区别,便给他们取了个绰号——鸦头军。
“头领!”那亲兵双手呈上一叠纸:“京城的邸报来了!”
“你送进去吧,大人在和程二先生下棋!”特木尔上下打量了会那亲兵,点头道,自己又盘膝坐下继续干活。
“是!”亲兵三步并作两步上得台阶,进得屋来,向正在胡床上与程二先生对弈的徐鹤城呈上邸报。
“放下吧!”徐鹤城向一旁的几案点了点头。那亲兵唱了个肥喏,放下邸报便退下了。两人又下了几步棋,徐鹤城突然叹道:“技不如人呀!”
“承让,承让!”程二笑嘻嘻的站起身来,将几案上的邸报取了过来,看了两眼,突然笑道:“哎呦,京师那帮大人先生们总算是出结果了?我还以为要弄到入秋呢!”
“怎么说?”徐鹤城从程二手中接过邸报,扫了一眼,神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以卢象升为右副都御史,总理河北、河南、山东、湖广、四川军务,兼湖广巡抚;以熊文灿为南京兵部侍郎,总理南直隶、两浙、福建军务,看来朝廷要有大动作了。”
“可不是呀,以卢象升接替洪承畴,又增税添饷练兵,看样子是要痛剿了;可又让熊文灿来当南京兵部侍郎,总理南直隶两浙福建军务,这分明是要抚呀,朝廷这是要剿还是要抚呢?“
“要剿也要抚,先剿再抚!”徐鹤城思忖了一会答道:“杨文弱有自知之明,知道这加税添饷是饮鸩止渴,不可持久。他的想法是战决,诛杀其魁,招抚其胁从,尽快解决流贼的问题,然后就可以停征加饷,与民休息。”
“说的不错!”程二笑道:“卢象升善战,熊文灿善抚,先卢象升把流贼打怕了,熊文灿再去做好人,这倒也是个办法。”说到这里,他笑嘻嘻的拍了拍大腿:“只不过天底下的事情,不如意者十之**,恐怕最后未必能如杨文弱想的那样!”
徐鹤城没有接口,将邸报又看了两遍,放到一旁,程二笑了两声,看了看四下无人,低声道:“徐大人,倒是熊文灿来做您的顶头上司,我们可得提防些。”
“提防?提防什么?”
“自然是郑芝龙啦,你忘了这两位可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呀!”
听到这里,徐鹤城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几个月前他们设计暗中抓了郑大木做人质,其后郑家也派了人来松江寻找,却苦于是外来势力没有什么线索。但这次熊文灿来做了南京的兵部侍郎,总理东南数省军务。他是招安起家的,不像卢象升手头有一支打出来的精兵,要想在这个位置上坐稳了,肯定要依仗郑芝龙这个老部下。那时郑芝龙肯定会明察暗访,寻找自己的嫡子,徐鹤城与程二的压力无形之间大了不少。
程二揣测了一下徐鹤城的心思,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提防的,时间都过去几个月了,啥痕迹也没有了。除非那郑芝龙能够找到真凭实据,咱们就抵死不认就是了。他是龙虎将军,您也是扬州兵备道,手下几千精兵,熊文灿也拿您没什么法子!”
徐鹤城他拔出插在腰间的短刀,又取出一块皮子来,打磨了两下,突然开口道:“我倒是不担心这个!”
“那您担心什么?”
徐鹤城没有直接回答程二的问题,反问道:“我上次南下时,身边的护卫都是刘贤弟身边的爪牙,光是开得两石弓,可左右驰射,披甲持矛的勇士便给了我三十余骑,还把杜固、赵有财在南方打下的基业都给了我,这次又从大同抽了一营步队,两千骑兵给我,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朝廷守这东南财赋之地了!”
“不错,不过也不光是为了这个!我那义弟能在西北创下这样一番基业,离不开盐茶二字,而茶是东南之物,他不断与兵我,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让我保住商路不断!”
两人正说话间,外间传来特木尔的声音:“禀告大人,白将军统领的一营步军已经到了城外。”
“终于到了!”徐鹤城拊掌笑道:“走,我们出城迎接去!”
两人领了一队护卫,出了城,于湾头相遇。只见运河码头旁人头攒动,怕不有数千百姓围观,徐鹤城的部下好不容易才挤出一条路来。徐鹤城与程二依稀听到两旁的百姓喊着“夷人”、“白鬼”的叫喊声,好不容易才见到白旺,两边见了礼。徐鹤城好奇的问道:“白将军,为何四周有这么多人,出什么事了吗?”
“哎!”白旺叹了口气:“徐大人你不知道,我这次南下可把我给苦死了。算了,不多说了,我总算是把人给带到了,剩下的就是您的差使了!”说到这里,他从腰间取出一封信还有半块玉佩,交给徐鹤城。徐鹤城莫名其妙的接过信和玉佩,拆开信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什么,四百俄罗斯哥萨克兵,乘舟北上,与阿克敦汇合?刘贤弟不会是当真吧?”
徐鹤城将信笺塞进怀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些围观的百姓赶开,将那一营步队和四百名哥萨克人带到营地休息。他知道这些哥萨克人语言不通,习俗不同,又是万里前来,肯定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只得将其专门安置在一个沙洲之上,每三五日用船送上粮食菜蔬,以免其惹出什么事端来。扳着指头数日子,盼望那持玉佩之人早日赶到不提。
却说林河水乘舟出了台湾海峡,便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北而去,不一日便到了长江入海口,让四条船在一个无人的沙洲抛锚停泊之后,自己便和泰勒换了小船,一路往瓜州渡口而去。这瓜州渡口位于长江北岸,本为一江中沙洲,形状如瓜,是以得名,其后泥沙淤积,与北岸相连,由于其地正好位于长江与运河的交汇之地,与对岸的京口(今天的镇江)隔江相望,是以有“瓜州虽弹丸,然俯瞰京口、接建康、际沧海,襟大江,实七省咽喉”的说法。虽然由于时代变迁,瓜州渡口已经没有唐末极盛时的景象,但沙洲上依然建有瓜州城,而且在面朝大海方向的东门外还有一小城屏护,当地人称其为鬼柳城。渡口旁停满了等待装卸货物的漕船,连成了一片,江面上穿行的船只樯桅如林,仿佛将江面遮挡住了。
“我的上帝呀!”泰勒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情景:“我现在相信那个西班牙船长没有撒谎了,他说大明皇帝有那么多船,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用这些船搭一座从广州通往马尼拉的浮桥!”
“是吗?”林河水矜持的笑了笑,他很高兴能够借助这个机会为自己下一步的招揽做好铺垫:“这些船只是用来向千里之外的都城和更远的辽东前线运送物资的,搭一座从广州到马尼拉的浮桥可能夸张了些,不过搭建从这里到京师的浮桥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