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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昀摇头,“具体什么情况我倒是不清楚,他心里的事儿,若真不想说,是如何也问不出来的!
我也是有天碰巧见他在作画,悄悄走近一看,竟画得是个女娃,这可稀奇了,后来追问之下,他才松口,说前不久无意间听到长辈给他定了亲,恰逢上巳节,采青宴上他还特意去看。”
梁婠啧啧称奇,实在无法将周昀口里的那个人同冷面陆修联系到一起。
周昀又说,“上巳节是我长姊生辰,偏采青宴我不曾去,他说完我才知那日上午错过了什么!”
“后来呢?”
周昀有些惋惜,“大概四五年前吧,有一天他坐在屋子里发呆,就盯着那画,见我来了,作势就要收起,你说那画我都不知看过多少遍了,又有什么好防的。
谁曾想,他收起画不是要放回画盒,而是要烧了,若不是被我及时夺过来,早就烧成灰烬了!”
梁婠讶然,“为何要烧?”
“不喜欢,不要了。”
蓦地响起冷冰冰的一声,惊得屋内的两个人齐齐回头,陆修沉着眸站在门口,身上寒气森森的。
果然,莫在背后论是非!
梁婠讪讪将手中的字画放回去,不着痕迹挪得离案几远了些,此时此刻好像无论说些什么,都会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反正有周昀在,她决定保持沉默。
果如所料,周昀仅一诧过后,重新挂上笑容,似乎完全看不见门口人脸上的不悦。
“我正给她找你的那幅画呢,刚好你就来了,”周昀不无可惜指了指画盒,“就奇怪,没了。”
陆修神情懒懒,视线经过画盒并未停留,“没了也好,这些东西早该拿去烧了。”
他说完就唤了婢女,这才慢慢迈进屋里,走近几步,却依旧站得远远的。
有婢女低头上前,非常自觉地去收拾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案几。
陆修始终不看画盒一眼,只瞧着周昀,“不是来取药吗?怎么拿了药还不走?”
眼见他动真格要烧了这些字画,周昀惊奇,“平白无故烧这些做什么?”
陆修垂眸笑笑,“少不更事之物,留着也是见笑于人。”
“见笑于人?谁?”周昀不以为然,下巴朝梁婠扬了扬,眨眼道,“她又不是外人,何况,你以为我是无端叫她看的吗?”
陆修敛了笑,眉头一蹙,盯着他的眸光渐深。
梁婠悄悄观察陆修,他这样子摆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奈何这个周少保非揪着不放。
梁婠暗暗给他使眼色,“周少保不是还要去东宫吗?这么耽搁该晚了吧?”
周昀点头,笑容带了玩味,“那可不,本打算拿了药就走的,不是瞧见这画盒想起一桩要紧事来嘛!”
梁婠纳闷,找那画也算要紧事?
周昀也不管陆修脸色,冲着梁婠眨眼,语气颇为怨怪,“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也不知你从哪儿道听途说,我们大司马从小喜欢的就是女郎,他平时那叫洁身自好,谁人这般没品,竟敢在背后恶意中伤!
我这么费劲找那画,除了想给你证明他取向,更有几句话想嘱咐你!你不明白,当初那女郎辜负了他,自此他就对女子敬而远之,害我一度以为他要孤独终老了,不想碰到你,你既招惹了他,可不能再——”
他跟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的只顾自己说得爽快,全然不觉气氛渐渐怪异起来。
“周昀。”
陆修微微侧过脸,打断他的话,语气淡淡的,可就这轻轻的声音饶是周昀也噤了声。
梁婠低着头,满手的汗。
啪嗒一声,一卷画轴从婢女怀中掉落,画卷半开半合,是那幅柳陌桃蹊。
婢女白着脸,也不管怀中还抱着几个画轴,慌忙跪倒在地,“请大人责罚。”
婢女的请罪打破一室死寂。
周昀干笑两声,趁机道,“你们在这慢慢收拾,我得进宫送药去了。”
不待陆修开口,他抓起一边长案上的白瓷瓶,给梁婠递了一个眼神便溜之大吉。
梁婠垂下眼,默默叹气。
陆修不发话,婢女仍在地上跪着,不敢起来。
梁婠用余光睨他一眼,那窗子外头似乎有什么美景吸引着他,目不转睛,好一会儿才听他道,“拿去院子里烧了。”
“是。”奴婢明显松了口气,伸手就去捡掉落的那卷画。
梁婠的目光随着婢女伸过去的那只手,落在米色的麻纸上,窥一角知全貌,她好像又看到那完整的粉嫩意趣。
突然,画卷的另一头多了一只手,婢女惊诧抬眼,就见梁婠望着她,婢女只好松开。
梁婠将画卷拿过来,看向陆修,“大人真的要烧了这些字画吗?”
陆修侧过脸看她,却并未言语。
婢女站在地中间有些不知所措。
梁婠看了眼怀中的画卷道,“这么烧了实在是有些可惜。”
陆修轻嗤,“既留着无用,还不如舍了。”
这倒像是他的作风。
婢女听他这般说也不再犹豫,将画卷收拾好就抱出门外。
这烧不烧的本也就与她无关,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画于陆修而言,就像昔年她钟爱桃花一样,每个人年少时总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小期许,幸运的,开花结果,不幸的,无疾而终。
想来他们都是那个不幸的。
婢女再进来时,也只差手中的这幅‘柳陌桃蹊’,梁婠不得不将画递过去。
陆修看她一眼,“走吧。”
梁婠心里直打鼓,揣着疑惑跟他走出屋子。
她住的屋子里,案头多了几只大木盒。
梁婠抚着盒盖并未打开,可就算不打开她也知道里头盛放的是珍珠。
那日遗落在巷子里的。
“既是你求的,回去时就该带上。”
陆修高她一头,若站近了,还得仰起脸看他。
“多谢大人。”
梁婠知他这是帮自己捡回来了。
陆修低头瞧她,“倒是一点不客气。”
梁婠愕然微笑,“本就物归原主,客气显得虚伪。”
忽忆起一件事,她转身去榻上将准备好的披风拿来,最上面还放着一只佩囊。
“披风终是大人之物,我已洗净补好,交由大人处置,至于这佩囊,是之前说好要给大人重新做的,本想让婢女转交,正好大人来了。”
陆修面无表情,只淡淡扫了眼,“放着吧。”
梁婠交给一边的婢女,心里清楚这些东西说不定一会儿也被拿去烧了。
烧不烧是他的事,该还的她还是得还。
梁婠瞧了眼木盒,这算银货两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