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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筱泪眼朦胧看不清夏夷欢有些消沉的脸,想要说些什么又哽咽在喉。涟城方向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隐隐看去像是一队金刀护卫,龙希风知道一定是自家听到了打斗的动静派人来看,他有些焦虑的看向沈炼,急促道:“沈爷,龙家的人来了…”
沈炼挽起龙筱冰冷潮润的手心,贴着自己的面颊爱怜的抚蹭,几欲放下却都是舍不得,这双手重过千金,又怎么会比锦绣河山轻半分。
沈炼薄唇微动,不等他开口,龙筱抽出被他拉着的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径直转身,提起被泥地沾的有些湿的裙角,一步一步朝着密林走去。
——“筱儿。”沈炼高声喊着,“苍都,等我办成了苍都的事,我去接你。”
——“筱儿!”
大风刮过林子里茂密的枝叶,发出细碎的声响掩盖了沈炼的呼喊。
——“办成苍都的大事,我一定会去接你。”沈炼追出去几步又顿住了脚步,“我一定,会去接你。”
凉风凝住了龙筱脸上的泪痕,刮的她的腮帮子泛起红色。
“你知道我讨厌苍都。”龙筱的声音低过了呼呼的风声,“我讨厌苍都。”
马蹄声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见护卫腰间金刀的亮色,夏夷欢大步追上龙筱,粗粝的大手牵住了她的手腕,朝着林子边正搓着前蹄的坐骑鸣起哨音,骏马嘶鸣一声朝他俩驰骋过来,夏夷欢揽住龙筱的腰身一个提气跃上马背,一手执缰一手扬鞭,尘土高高卷起,风沙久久不散,龙希风和沈炼并肩看着,却都没有看清什么。
十余名金刀护卫见着镜湖边满地的尸体都是吓白了脸,又见沈炼这个骁武侯手臂受伤见了血,赶忙跪地请罪,领头那人见密林方向像是有人过去,疑道:“大少爷,要不要属下去把那活口逮回来?”
——“不用了。”龙希风剑眉凝重,“不过是没有主人的马驹…”
沈炼忽然扯下龙筱给自己包扎伤口的衣角,愤愤看着上头大片的血迹,眼神郁郁。龙希风低声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沈炼没有应声,指尖按进衣角果决转身,抖开衣襟大步朝涟城走去。
林子里,夏夷欢跳下马背,牵着马缰不急不缓的踱着步子,他是高兴的,就算马上的龙筱不属于自己,能多在身边待一日也是好的。他的唇角不由自主的扬起笑容,还回头看了眼龙筱。
龙筱眼睛通红,见这人的笑容只觉得是有些嘲讽自己,执着马鞭就要朝他甩去,夏夷欢单手攥住朝自己甩来的马鞭,不过稍许使力已经夺了过来,嘴角的笑容更加得意。
——“我还记得你说。”夏夷欢低头笑着看向脚下熟悉的小道,“你一个时辰前还说,怕是再也不会走上这条路,这才过了多久?咱们就走了回头的路。”
龙筱心里难过,当着大哥和沈炼的面不过是强撑着默默落泪,被夏夷欢这么一戳,哇的一声大哭的出来,哭的身子抽动连身下的马儿都扭头去看。
夏夷欢落下长睫也不劝她,好一会儿见她哭声终于止住,松开马缰走向小道边,俯身摘下一簇绚烂的野花,朝着马上的龙筱递去,“我不会哄人,反倒是老说错话让你不爽利。花好看,女孩子该是都喜欢,你拿去,当我是说错了话向你赔罪。哭过这一次,往后绝不让你流一滴泪,这是我答应你的。”
这簇野花各色都有,看着实在算不上好看,上面零星的枯叶昭显着这个男子对情/事的笨拙,龙筱有些想笑,可又笑不出来,沉默片刻接过花簇,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花虽然不好看,气味倒是沁人,龙筱瞥了眼夏夷欢,扭头不再看他。
马蹄踏花又是往南去,这一路是夏夷欢从没有过的欢畅,如果可以,他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就算一直走到自己生命的终结,他也心甘情愿。
涟城
行刺的蒙面人身上并没有带任何可以查明身份的物件函书,但沈炼还是从他们虎口处厚实的茧子看出了他们的来历——虎口深茧,只有久在军中历练的军士才有,既然刺客不是夏族派来,那只会是…沈炼想起了那个人,那个一而再再而三要置自己,置沈家于死地的人。
——沐容若,只有他了。
难道沐容若猜出了自己来涟城龙家的真正目的,这才要杀自己灭口?不会,祭拜龙筱的理由没人会怀疑…沈炼缓缓闭上眼,看来沐容若是担心自己手握重权,一府一王一侯,权力做大让他这个太子难以控制,这才要先杀了自己。
沐容若啊沐容若,你害的我和筱儿差点今生不得相见,但我却又要谢谢你,要不是你苦苦相逼…又怎么会逼着我改了沈家的命数。
还以为沐氏皇族九代尊贵…沈炼又想起冰窟玉盒所见,眼中溢出鄙夷之色。沐氏都是珠胎暗结的后裔,这个的出身,该是连燕国最卑贱的奴役都不如吧。沈炼想起沐容若那张不可一世的脸,厌恶的摇了摇头。
沈炼没有在涟城多待,次日就谢绝了龙戎的挽留,快马往苍都而去。
苍都,皇宫
沐容若惊闻刺客失手,愣的半晌没有说出话,脸色苍白如绢,连呼吸声都微弱了许多,沐延朗抖抖霍霍的缩着身体大气也不敢喘,不时擦着额头的汗水,狭目闪着惊恐的光。
——“事先我已经交代过他们,自报是夏族人…眼下他们失手,沈炼…应该也只会以为是夏族人要他的命吧…”沐延朗哆嗦着道。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蠢?”沐容若兽一般的怒视二弟,“先不说他们是不是有活口被沈炼盘问出来,沈炼鬼精,就算眼前只有尸体,他也一定可以看出什么。你别忘了,他沈家也是军中的人。”
沐延朗挤了挤狭目,狐脸耷拉着把身子又缩紧了些。
见沐容若来回踱着步子,沐延朗也很少见这个骄傲的皇兄这样惊慌,想到自己和沐容若已经绑在了一起,沐延朗舔了舔唇试探着道:“皇兄,照你来看,沈炼回京会不会把此事禀报父皇?要他真是把尸体带回来…拉到军营一定会被人认出来…顺藤查去不难查出…”沐延朗窃窃窥视着沐容若,咬牙又道:“虽然皇兄没有出面,可父皇知道我和皇兄您最最要好…我一个小小的二皇子…何苦置沈炼于死地…皇兄你说呢?”
沐容若知道沐延朗话里的意思,刺杀沈炼虽然没有经过自己的手,但要是查到了沐延朗头上,这个靠不住的弟弟是一定会把自己供出来的。沐容若有些后悔没有听玉修罗的话,这个女人已经劝自己不要对沈炼起杀心,保住储君伺机早日上位才是上上之选。可自己怎么就没有照她说的去做?
沐容若耳边又响起来玉修罗的劝说——“皇上的身子…您还不清楚?太医院看了许久,除了开些补汤也是毫无办法,我看在眼里,皇上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
沐容若一个激灵顿住来回踱着的脚步,抑郁发声道:“沈炼回苍都,需要多少时日?”
——“要是快马加鞭,最多三四天。”
“三四天…”沐容若喃喃自语,如果父皇查出真是自己指使人刺杀沈炼,在父皇看来,自己就是残杀兄弟…储君之位是一定保不住的,震怒之下杀了自己也说不定。沐容若倒吸凉气目光阴森定住,沐延朗见他似乎有了法子,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当夜戌时,御花园深处。
沐容若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入秋微凉,就算披了件斗篷也是有些发冷,更多的是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恐惧寒意。他已经往小径入口看了多次,可还是不见玉修罗婀娜摇曳的身影,沐容若有些恼火,莫非这个女人料到自己这个太子前途堪忧,也是要撇清和自己的关系不成?
在来御花园之前,沐容若去锦绣宫看望了母妃,往日骄纵跋扈的瑛贵妃已经不复华彩,宣离帝数月没有再踏进锦绣宫半步,母妃竟然连自己的容貌都弃了去,不施脂粉不换缎裙,一身绢白的中衣蜷缩在寝屋的榻椅上,眼角的纹路深刻,双目黯淡憔悴,见了他这个儿子也没有抬眼,像一个已经痴傻无望的女人。
母妃是指望不上了,几个弟弟蠢的蠢庸的庸鬼的鬼,也是没有一个可以派上用处,朝臣多是墙头草,父皇要真的决定惩治自己,沐家不缺儿子,朝中大臣附庸哪个皇子都可以,断断不会为他这个失势的太子说半句话…
沐容若忽然有些后悔在涟城没有坚持要娶龙络,怎么说那也是龙家的嫡女,有龙家的支持自己也不至于被孤立成这样,至少父皇废除储君之前,还会考虑龙家这个古老亲贵的颜面…
他更后悔没有听进玉修罗的劝说,她字字珠玑料事如神,自己怎么就走错这一步?想到玉修罗,沐容若不禁又伸长了脖子朝小径口看了看。
轻缓的步子不急不缓的走近,沐容若眼睛一亮,借着小径零星的灯火终于看清了那张媚脸,笑目弯弯眼神多情,虽然还没有开口说半个字,沐容若仿佛已经听到她嘴里宛如仙乐的动听娇唤——“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沐容若一阵恍惚也忘了让她收起礼数,玉修罗盈盈轻笑径自直起背,乌黑发亮的眼睛在沐容若的脸上流转缠绵。
——“还以为你避开本宫不过来了。”沐容若回过神。
玉修罗掩唇一笑,“太子不知道么?皇上今夜留宿在柳堤轩。”
——“父皇在柳堤轩?”沐容若身子一紧,紧张道,“那你也敢摸出来和本宫会面?”
看沐容若有些慌张,玉修罗哧哧又笑了几声,不慌不忙道:“你父皇…几度欢愉身子乏的很,睡过去耳边打雷都醒不了,我都不怕,太子你怕什么?”
几度欢愉…沐容若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玉修罗,这副水蛇般的媚人身段,就在刚刚,承欢在父皇老迈的身体之下…想到玉修罗樱唇里唤出的娇喏嘤嘤,薄衫下玲珑如玉的滑软肌肤…沐容若喉结不住的颤动,身体那处有些不听使唤的有了动静。
——“那就好。”沐容若挤出话来,“看来你对父皇的身子了如指掌,真不愧是他最宠爱的妃子。”
沐容若稳了稳心绪,今夜还有大事要和玉修罗商量,就算馋着她的媚术,可也不能忘了关系自己生死的要是。沐容若匆匆把涟城刺杀沈炼的事一五一十说给她听,见玉修罗脸色微变,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生怕连她都想不出法子。
玉修罗打量着沐容若,这个太子比她想象的还要不成器。沐容若见她不应自己,急着上前扣住她的指尖,贴面低声道:“玉嫔,你要帮我。”
玉修罗已经连着月余在自己寝宫的香炉里加重了毒香的分量,宣离帝的面色已经有发黑的迹象,玉修罗知道,他的身体就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弓弦,只需微微使力就会弦断命丧,玉修罗不傻,别人说自己狐魅祸主也好,可皇帝决不能死在自己的床上。如果宣离帝在柳堤轩一命呜呼,自己难辞其咎一定不会有翻身的机会,那时就算沐容若有心救自己,自己最多保住性命,却是再也不会有机会为夏族所用…
她幽幽把控着宣离帝顷刻就会崩塌龙体,等待着恰到好处的时机。
沐容若给自己惹下的祸事,就是玉修罗最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