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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第一批次进来的百十号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尤其其中一些也是做生意的人,不管生意大小,他们总是商人,骨子里便比其他人在这方面有更灵敏的嗅觉和认知。
霎时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生意,竟然还能这么做!
他们却不知道,不但他们震惊,与便捷连锁客栈有合作关系的什么年氏刘氏苏氏,当初乍一听到这个经营模式时,也是大吃一惊。
然吃惊过后,他们却几乎都毫不犹豫就与便捷连锁客栈签定了契约,连便捷客栈提的条件表面看来,于他们很不利,譬如他们提供给便捷连锁客栈的一应东西只能先收一半银子,另一半则留待以后分月支付,关键整个货款本已先折扣得低得不能再低;再譬如但凡经便捷客栈在他们那里买东西的客人,他们不但要给客人折扣,还要给便捷相应的抽成,他们依然没有过多的犹豫。
只因他们都知道,客栈本就是人来人来的地方,说穿了也是一个消息聚居地。
而一般什么人会住客栈呢?当然三教九流的人都可能住,然不可否认住客栈最多的还是商人,商人南北奔波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批发贩卖货物,赚钱其中的差价吗?
可外地的商人们如何能第一时间便知道自己想要贩进卖出的货物哪家的更好哪家的利润最可观,盛京城乃京畿重地,全大邺政治文化经济的中心,商铺林立,人口众多,别说外地人了,连京城本土人士,只怕对自己日常生活圈子以外的其他地方,也谈不上有多了解。
何况对商人来说,时间是很宝贵的东西,指不定早上几日晚上几日,他的命运就会产生巨大的变化或是转折,他们哪里浪费得起时间?
这时候,他们若是入住了便捷连锁客栈,岂非第一时间便知道了他们需要的货物在哪里可以最快的买到,就算他们对便捷客栈大堂墙上列出的商家信不过,或是在京城原就有固定的合作伙伴,可这完全不耽误他们想要了解更多啊,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们便成为了那些商家的新客户了呢?
顾蕴自然不知道这种方式放在现代,就叫做打广告,这些她都是学的前世的于二小姐,但她却明白,信息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宝贵而值钱的,她相信同意与她合作的那些商家们也都明白这个道理,不然他们也不会那般痛快的便与她签订契约了。
此时人们已经将大厅参观完,开始在参观后堂了,后堂却是由同样以琉璃做成的墙壁围成的开放式厨房,和数十间雅间构成的,人们一眼就能看到厨房里的厨师和墩子们,也穿着同样的衣服戴着同样的帽子,或是在忙着切菜打杂或是在忙着烹饪,案板上摆的蔬菜生鲜都是最新鲜的,让人半点也不担心客栈以次充好,花了银子也不能完全放心。
值得一提的是,后堂专供停马车轿子的地方,还特地在临河处辟了台阶泊了一条小船通往盛京城最繁华的北城,方便客人们哪怕晚上已宵禁了,也不必担心回不了客栈。
很快人们又上了二楼,自二楼以上,三楼四楼便都是客房了,既是客栈,自然要以住宿为主。
通往二楼的楼梯却有两处,一处自然是由大厅进,一处则是由后面的院子进,方便女眷们下了车轿便可以直接进客房了,也免得不慎被人冲撞了。
二楼的服务处同样有一个服务台,柜台后站的却不是小伙子们了,而是穿了统一服侍的三四十岁的半老妈子,这些妈子们虽长得都有些粗糙,却笑容憨厚,一看就让人放心,最重要的是,有不输于男人的好力气,帮忙抬东西做粗活儿都使得,不论是男客还是女客都不必有所忌讳。
每一间客房也都布置得温馨舒适,这倒与别家客栈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但唯一的不同之处也是最大的不同之处,却是每一间客房都带了一间小小的净房,里面的马桶更是即用即冲式的,不像别家客栈,净房就在床后以布帘隔成,哪怕立时让人清理了,也得好一会儿才能散去那个味儿,何况很多时候,谁会清理净房清理得那般勤,不用做别的事吗?
三楼的房间与二楼的一样,四楼却是贵宾区了,房间布置得倒与二三楼的差不多,却更大一些,一应程设也更高一个档次,商人尤其是一些大商人,缺什么也不会缺银子,哪怕房价贵一些呢,只要住得舒服,何况这样的贵宾房还都带了一个会客室的,他们要与人谈个什么生意的,也不必定要去其他的大酒楼了,既省钱又省事儿,何乐而不为呢?
人们参观了一回,赞叹了一回,便由楼上的妈子们招呼着,折回了大厅领免费的小吃。
既是免费的小吃,自然不会是什么山珍海味,不过一些炒米炒面豆腐干之类容易携带却不易损坏的小吃食罢了,装在特制的印有“便捷连锁”字样的木制小碗里,人们一大早便被鞭炮声引了过来,好些都没吃早饭呢,又逛了这么一会儿,肚子早饿了,自是吃什么都香,何况这免费的小吃真心不难吃。
关键那木制的碗和勺子也白送,东西不值几个钱,拿回去给小儿子小孙子吃饭也是好的,就不怕隔三差五的把碗给摔破了,又要花钱买新的了。
人们乘兴而来,兴尽而归,回去后少不得要口沫横飞的与街坊四邻讲述自己的见闻,普通老百姓对客栈舒不舒适饭菜好不好吃其实并不关心,他们更感兴趣的,是那免费的小吃。
于是立刻又有更多人涌向便捷客栈,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的,到天黑时分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批参观的客人时,京城里十停人至少也有四五停已知道今日在南城李家胡同,有家名为“便捷连锁”的与众不同的客栈开张了。
而便捷的免费参观免费送小吃活动还会持续两日,不愁剩下的四五停人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这天晚上便捷便有十数位才到京城的客商入住了,也算得上是开门红了。
“……其中一位段姓客官祖籍山东胶州,家里世代都是茶商,用他自己的话说,生意虽做得不算太大,一年也要过手百十万两的银子,对我们的客栈是赞不绝口,说‘贵栈的东家真是好妙的心思’,听得我们诚征加盟商后,问了我半日什么叫‘加盟商’后,瞧着倒挺有兴趣的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将他变成我们的第一个加盟商?”
顾蕴坐在客栈四楼最东边辟成自己以后落脚点的房间里,隔着屏风认真听完大掌柜的回话后,不由笑了起来:“不急,客栈的初期投入不小,回本却需要一个不短的过程,哪像贩卖茶叶那样,银子来得又多又快,那位客官要考虑也是情理之中,横竖我们客栈的优势显而易见,假以时日,不愁吸引不到足够多的加盟商。”
贩卖茶叶银子当然来得又多又快,却需常年背井离乡餐风露宿,风险还大,哪像开客栈,收益虽小而慢,却是细水长流,只要一开始打响了名气,纯粹就是坐在家里等银子上门。
顾蕴并不担心那位段客官会不动心,她能衡量出贩卖茶叶与开客栈的利弊,那位段客官自然也能。
何况顾蕴还知道一件事,那位段客官如果不出意外,应当就是前世便捷连锁在山东一带的总加盟商,前世到她开始尝试着与于二小姐接触时,后者已是便捷的元老之一,赚得钵满盆满了。
所以让他动心,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而已。
顾蕴说完,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叮嘱起大掌柜来:“明日我不一定会过来坐镇,但会打发底下的人过来,记得所有的章程都按今日的来,看热闹的人要摸摸着碰碰那的也不要制止,只要他们不损坏东西,且由他们去,免费赠送的小吃分量也要添足,所有人都要面带微笑,务必让大家都满意,有像今日那位段客官一样的商人,也可以试着与他们说说我们诚征加盟商的事。只要这几日我们能一炮打响,不愁以后没有客源,都记住了吗?”
大掌柜忙一一应了:“东家放心,我都记住了。”
顾蕴又道:“今日大家都辛苦了,传话下去,只要三日下来都不出任何岔子,每人赏二两银子。”
大掌柜忙又应了。
顾蕴想了想,再没什么可叮嘱的了,眼见时辰委实已不早,再耽搁下去就该宵禁了,方下了楼,在后堂上了车,回了显阳侯府去。
次日,顾蕴便没有再出去了,就算如今有祁夫人护着她,周望桂也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她也不好日日都早出晚归,传了出去,旁人还以为显阳侯府的小姐都这般恣意妄为呢,她是无所谓,却不能连累顾菁姐妹几个。
好在有刘大和小卓子隔一个时辰便传一次消息进来,顾蕴对李家胡同那边的最新进展也算是了解,得知去参观的人比昨日还多,但大掌柜领着底下的妈子小伙儿们都还应付得来后,也就放下心来。
第三日也是一样的情形,不但京城*成以上的人都知道便捷连锁了,入住的客人也是越来越多,顾蕴的第一炮算是成功打响了。
以致第四日上她去给祁夫人请安时,连祁夫人都顺口提了一句:“我听说这两日南城那边开了家叫什么‘便捷连锁’的客栈,很是出了一回风头,也不知道背后的东家是谁?心思倒挺巧的!”
顾蕴虚应着:“是啊,我也听说了,的确是好巧的心思。”
心里却是笑开了,连大伯母日日待在朝晖堂足不出户,都听说了便捷开张的事,第一步走得如此之顺,虽在她的意料之中,却比预期的效果还要好,只希望以后的路也能走得这般顺,且越走越顺。
如此过了十来日,顾蕴得知便捷的生意一直都稳中有升后,也就暂时顾不得理会客栈的事了,因为平大老爷进京来了。
平大老爷这回却是擢升进京,从正四品的知府升任为了从三品的鸿胪寺正卿,表面看来,虽只升了半级,却是从地方升到了中央,而且为一寺之主官,倒比那些一连升个两三级的还实惠,算是真正的高升。
而且从正四品到从三品,是一个坎儿,只要越过了这个坎儿,便在皇上和内阁的阁老们跟前儿都挂了号,算是真正的高官大员了,所以平大老爷的任命,乃是由内阁递了票拟,经了朱批御笔之后,才下发到吏部文选司的。
也所以,平大老爷还没进京之前,京城该知道此事的都已知道了,顾准与显阳侯府上下自然也不例外。
顾准自元宵节过罢开始如常上下朝后,虽因身体还未彻底康复,蒙皇上恩准暂时不必进宫轮值,却依然是皇上跟前儿数得着的红人儿,可再是红人儿,一个好汉三个帮,也不能不与亲朋故旧搞好关系,否则只能独木难支。
何况顾准从来不是个得意忘形的人,早年又与平大老爷私交不错,如今平大老爷擢升进京,只怕平家其他人也要跟着搬迁进京长住,以后两家往来的机会还多得很,自然要好生接待一番,以多少弥补一下平顾两家早年因平氏之死而生的嫌隙。
只平大老爷具体哪日进京,顾准却不知道,少不得只能趁这日归家早些,让祁夫人叫人去请了顾蕴来相问,平大老爷不告诉任何人他具体什么时候进京都有可能,却惟独不会瞒着顾蕴。
一时顾蕴到了,顾准一问,顾蕴果然知道平大老爷将进京的时间定在了二月底,至于平老太太等家眷,则将待进了三月,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以后,再由平二老爷领着子侄们护送进京。
顾蕴是个玲珑心肠,一听大伯父问自己这个,便知道大伯父是什么意思了,因说道:“大舅舅早料到大伯父会盛情相邀了,所以在信上让我与大伯父说,来日方长,以后大家既是同僚,更是亲戚,还怕没有亲近的机会不成?何况大舅舅进京之初,既要忙着公务交接,又要忙于安顿家务,怕是难有空闲的时候,所以打算待我外祖母和舅母们都进京,一切都安顿下来后,再摆几桌酒搭一台戏,请京中的亲朋故交们都过府乐呵一日,辜负了大伯父的一番盛情,还请大伯父见谅。”
把自家与在京中的其他亲朋故交一视同仁,顾准就微微苦笑了一下,看来平顾两家是真再回不到过去了……也罢了,虽再回不到过去,至少也算不得仇家,将来顾家若不幸有个什么事时,虽不指望平家能雪中送炭,至少也不至于落井下石。
不过博彦的官运也真是好,才交不惑之年呢,已是小九卿之一了,只怕再用不了十年,便有望宣麻拜相了,话说回来,当年他二十出头便已是两榜进士,不但学识渊博长袖善舞,还有干实事的决心和能力,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不仕途平顺,飞黄腾达?
可恨二弟当年被猪油蒙了心,做出那样愚蠢的事来,生生让两家变得形同陌路,不然如今显阳侯府该是何等的与有荣焉?万幸还有个蕴姐儿,这几年两家的关系多少缓和了些,不然明儿他有何颜面去登平家的门?
顾蕴自不知道顾准在想什么,今日顾准不叫她来,她也要来找顾准的,如今倒是省事儿了,遂与祁夫人说道:“劳烦大伯母将屋里服侍的人都屏退了,我有一件事要禀告大伯父与大伯母。”
祁夫人也正暗自可惜顾平两家的关系,但想着平老太太既肯给她那样的良方,指不定事情还大有回圜的余地呢?
就听得顾蕴的话,忙回神应道:“哦,好。”朝金嬷嬷一点头,金嬷嬷便领着众人屈膝一礼,鱼贯退了出去。
顾蕴这才正色不疾不徐的说道:“前些日子南城新开了一家名为‘便捷连锁’的客栈,想来大伯父与大伯母都听说了罢?实不相瞒大伯父大伯母,那家客栈的幕后东家正是我。”
“你?”祁夫人立时惊呼出声,那家客栈据说规模很不小,连日来的声势更是大得整个盛京城都听说了,幕后东家怎么可能会是蕴姐儿这样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顾准更沉着一些,倒是没有惊呼出声,却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但夫妻两个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儿虽在意料之外,却实实也算题中应有,蕴姐儿年纪是小,可看她这些年的行事作风和她做的那些事,哪一桩哪一件又是一个几岁十来岁的小姑娘做得出来的?
偏她就做出来了,还做得桩桩件件无可挑剔,还有她手下那群人,固然是因为她出手大方,那群人才对她死心塌地的,可若仅凭银子就能让底下的人口服心服死心塌地,这世上真正的忠仆也就不会那么难寻了!
所以如今她只是背着长辈们在外面开了个客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既有那个能力,也有那个财力,他们有什么可吃惊的?
这般一想,顾准与祁夫人脸上的讶异之色便渐渐散了去,顾准更是一语中的:“你把这事儿告诉我和你大伯母,应当不只是想在我们面前过个明路那么简单罢?”
顾蕴笑道:“大伯父英明,我将此事禀告与大伯父大伯母,除了想在您二老面前过个明路,一来以便我以后出门更便宜些,二来则是但有事还希望大伯父大伯母能与我遮掩一二外,再就是想请问大伯父,您与五城兵马司的人可有交情?若有,能否劳您与他们打个招呼,时常去我的客栈一带转转,最好能表现出客栈的幕后东家来历不一般,也省得那些个地痞闲帮去找客栈的麻烦,若没有,我再另想法子。”
便捷一开张便声势浩大,必定会让人以为,其幕后东家来历不一般,但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自有同行有心人会偷偷去摸她的底,偏她从未想过要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何况仅凭她显阳侯府二房嫡长女的身份,在藏龙卧虎的盛京城里,也实在算不得什么。
一旦那些被她抢了生意的同行起了歪心,不说旁的,就隔三岔五雇上一帮地痞流氓往便捷周边晃荡,出门的人谁不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尤其是商人,更是讲究和气生财,见便捷门外成日里都有一群闲帮晃荡,基本的人身财产安全都没了保障,谁还会愿意去住她的客栈?
所以顾蕴才决定将此事禀了顾准和祁夫人,只要大伯父愿意帮她,她的一应担心与隐忧都能引刃而解了。
她倒是不担心顾准与五城兵马司的人没有交情,都是武将,彼此间见面还三分香火情呢,何况如今大伯父是御前的红人儿,多是想巴结他而无门的人,如今好容易有了机会,只要大伯父把话头那么微微一露,自有上赶着想巴结他的人屁颠屁颠儿的把事情给他办好了。
果然就听顾准道:“我与五城兵马司的姜指挥使素日倒有几分交情,这事儿就交给我罢,定会与你办得妥妥的,只是你打算怎么谢大伯父啊?”
顾蕴笑道:“大伯父什么没有,我纵抬了金山银山来,大伯父也未必稀罕,索性我送两成干股与大伯父大伯母如何,就当是我孝敬您二老的了。”
顾准问顾蕴打算怎么谢他,本是开玩笑,谁知道顾蕴竟当了真,要送他们夫妇干股,顾准后悔不来,忙道:“大伯父与你开玩笑呢,你开客栈,我与你大伯母从财力到人力都没支持你也就罢了,再要你的干股,成什么人了,就像你说的,我们什么没有,也不差那几个银子使,你且自己留着罢,将来……不管将来怎么样,有银子傍身总比没有的强。”
祁夫人忙也道:“是啊,我们没支持你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再要你的干股,得多厚的脸皮才能做得出来?你大伯父大伯母可做不出那样的事,这话以后休要再提,不然我们可要生气了啊。”
顾蕴提出送顾准和祁夫人干股,原也没指望二人一口便应下,如今见果然如此,也就不再多说,只在心里暗暗决定,将来顾菁顾苒出嫁,顾韬娶亲时,她再各以一成干股与三人添妆做贺礼,大伯父与大伯母自然也就不好推辞了。
彼此又闲话了几句,眼见时辰已不早了,顾蕴也就行礼告辞了。
余下顾准看着她走远了,方与祁夫人笑道:“早知道蕴姐儿是个能干的,却没想到竟这般能干,又胸有丘壑,御下有方,若是个男儿身,二弟后半辈子就真是有靠了!”
祁夫人却冷哼一声,道:“就算蕴姐儿是个男儿身,就凭二叔当年做的那些事,他有那个脸去靠蕴姐儿吗?我倒庆幸蕴姐儿是个女孩儿,明儿出嫁了就是别家的人,不然岂非要被二房那摊子破烂事儿给拖累致死了?”
顿了顿,又叹道:“至于侯爷说蕴姐儿能干,只可惜她不是我生的,不然我宁愿她笨笨的,像苒儿一样,纵然常常气得我头疼,到底才是她们这个年纪小姑娘应有的模样儿,哎,说到底都是二弟妹去得太早闹的,没娘的孩子苦啊!”
说得顾准再笑不出来,想到了自己的几个女儿,被说次女了,连长女比蕴姐儿大好几岁,又是打小儿按侯府嫡长女和未来宗妇标准教养起来的,也不及蕴姐儿多矣,而这都是二弟母子姑侄造的孽,也就难怪博彦兄弟几个再不愿意拿显阳侯府当姻亲了!
顾蕴自不知道祁夫人又为自己小小的打抱不平了一回,一想到大舅舅不日便会进京,稍后外祖母和舅母表姐表哥们也会进京,以后她便可以时常见到自己的亲人们了,她的心情便像炉子上烧得正滚的茶壶一般,咕噜噜的冒着泡。
及至这日终于收到消息,得知大舅舅下午便会抵达盛京后,她就更高兴了,早早吃了午饭,换了身漂亮的衣裳,去朝晖堂与祁夫人说了一声后,便领着锦瑟卷碧与刘妈妈卓妈妈兴冲冲的出了门。
走到垂花门前的穿堂时,不意却遇上了彭太夫人带着顾葭被齐嬷嬷琼珠琼芳等人簇拥着迎面而来。
顾蕴不欲因不相干的人影响了自己大好的心情,上前屈膝行了个礼,叫了一声:“祖母。”
待彭太夫人淡淡应了声“嗯”后,方起身又说了一句:“我还有急事出门,就不耽误祖母了。”屈膝又是一礼,被簇拥着离开了。
彭太夫人直至看着她主仆一行走远了,方冷哼了一声,道:“见天家的往外跑,知道的说我们显阳侯府将女儿养得娇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呢!”
这话谁敢接,也就顾葭赔笑着说了一句:“祖母理她呢,谁也不是瞎子聋子,难道她见天家的往外跑,还能瞒过所有人不成?将来总有她知道厉害的那一日!”
彭太夫人却仍满脸的不豫,被个小辈压得头都抬不起来,简直就是她毕生最大的耻辱最大的痛,她不想看见也不想关注顾蕴的,眼不见心不烦,可每每又忍不住关注与顾蕴有关的人和事。
譬如现在,她就没忍住冷声问齐嬷嬷:“知道她出去是干嘛的吗?”
齐嬷嬷真心不想回答彭太夫人的,怕她知道了又要生气,可看彭太夫人的架势,又由不得她不说,只得吞吞吐吐的道:“听说……是平家的大舅老爷今日就要抵达京城了,四小姐怕是去迎接平家大舅老爷的……”
“住嘴!”话没说完,已被彭太夫人怒声喝断:“他算你哪门子的大舅老爷,你是不是见平家如今发达起来了,就想攀高枝儿去了?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主子,仔细惹急了我,提脚将你连同你一家子都给卖了!”
说起这事儿,彭太夫人又是一肚子的火,谁知道平家那老虔婆的儿子竟这般能干呢,不过才四十出头的人,已是小九卿之一了,再等三五年的,只怕连入阁都不是不可能,以致顾蕴那小妖怪这些日子也抖得越发厉害,明儿只怕越发不会将他们母子放在眼里了,老天爷怎么能这么不开眼!
众目睽睽之下,齐嬷嬷被骂得满脸通红,又羞又臊,却不敢为自己辩白一个字,只能“噗通”一声贴着彭太夫人的膝盖跪下,急声道:“在奴婢心里,奴婢及奴婢一家这辈子都只得太夫人一个主子,生是太夫人的人,死是太夫人的死人,从不敢有任何背主的心思,还求太夫人明察。”
彭太夫人当众骂了齐嬷嬷,也有些后悔,可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如今见齐嬷嬷认了错儿,有了下台的台阶,也就不再多说,冷哼一声:“你有这个心就最好了,起来罢!”扶着琼珠的手先行去了。
余下齐嬷嬷看着她走远了,才敢捂住嘴任眼泪流了下来,然后哭了一场,才挣扎着自地上爬起来,追了上去。
再说顾蕴出了垂花门上了车后,便吩咐刘大快马加鞭往城外赶去,惟恐在她出城前,大舅舅已经先到了。
所幸他们主仆抵达阜成门外时,平大老爷还没到,顾蕴方松了一口气,让刘大去订了最近一个茶楼的一个雅间,在里面静候大舅舅的到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平大老爷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到了。
奉命守在路边的刘大见状,忙上前给平大老爷行了礼,然后殷勤的引着他进了顾蕴所在的雅间。
顾蕴早迎在门内了,一见平大老爷进来,她便屈膝福了下去,叫了一声:“大舅舅。”
再抬起头来时,眼里已有了泪花,不过才大半年不见,大舅舅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好些,眼角的皱纹也密了好些,想来这便是大舅舅擢升进京的代价了,顾蕴心里虽更亲近平二老爷,见平大老爷这样,也难免鼻酸眼涩。
平大老爷见外甥女儿长高了好些,越发有大姑娘的样子了,也难掩激动之色,一边伸手去搀顾蕴,一边已笑道:“你又长了一头,你外祖母见了,还不定怎生高兴呢。”
顾蕴就势站起来,舅甥二人叙了一回别后的寒温,顾蕴又问起平老太太等人的好来,平大老爷一一答了。
顾蕴便问平大老爷可用了午膳,得知已在路上用过了,舅甥二人也就不再在茶楼多停留,各自上了马车,进了阜成门,一前一后回了平家位于玉桥胡同的宅子。
平家位于玉桥胡同的宅子并不大,不过堪堪三进而已,却胜在小巧精致。
门前是两棵百年的香樟树,进门是石青色的福字影壁,墙角的一丛竹子比屋檐还高,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子,在寸土寸金的盛京城里还能带花园子的宅子,可不多见。
还是当年平氏出嫁时,平大老爷做主让平二老爷买的,为的是将来平家人进京探望平氏时,住得时间短当然就住在显阳侯府了,但若时间长了也住在亲戚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再就是想着将来自家早早晚晚都是要进京的,平大老爷是有大志向的人,自然不会只满足于做一方大员,若等届时再现买宅子,岂非太过麻烦,所以当年虽因才发嫁了平氏,平家公中也没多少银子了,平大老爷与平二老爷商量过后,依然咬牙花四千两银子,买下了现在的宅子。
倒是没想到,这么快便派上用场了。
顾蕴既然早知道大舅舅大概什么时候会进京了,自然要让大舅舅一进家门便舒舒服服的,没有后顾之忧。
所以十来日前,她便已打发人过来,将整个宅子从里到外都洒扫了一遍,将小小的后花园也休整了一回,在通往正房的芜廊和青石板小径两旁都摆满了各色时新的鲜花盆栽。
原本宅子里只留了一房家人看门,她又临时从便捷抽调了一个厨师并四个妈子过来,也省得大舅舅急忙之间,没人服侍饮食起居。
还有眼下这宅子只住舅舅一个人当然显得空荡,但等外祖母他们也都进了京后,这宅子便显然不够住了,少不得还要与旁边的邻居商量,看能不能买下他们的宅子,哪怕不能全部买下,买下一部分打通了也是好的,如今这事儿也正进行着。
也所以,平大老爷一进门便有热水盥洗,待盥洗出来后,立刻就有他日常爱喝的明前龙井奉上,稍后厨子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桌子热腾腾的菜送上来。
平大老爷家眷还没到,已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心里对顾蕴就越发的怜惜了。
甥舅二人对坐着用了晚膳,顾蕴问起平大老爷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打算来:“舅舅明日是先进宫面圣,还是先去吏部报备?”
平大老爷道:“自然是先去吏部报备,待吏部禀了皇上,皇上什么时候宣召我了,我再进宫面圣。不过我有好些同年旧交都在京城,如今我虽不方便主动去拜访他们,只怕他们知道我进京后,却会相继来拜访我,届时人多口杂的,你这几日就别过来了,仔细冲撞了,你给我找的那个厨子手艺还不错,招待三五个人吃宴是没有问题的,若人多了,我便请了他们去外面的酒楼里吃也是一样。”
顾蕴闻言,放下心来,眼见时辰已不早了,便起身道:“舅舅既有了安排,那我就不耽误舅舅休息,且先回去了,待舅舅忙过了这阵子,我再过来给舅舅请安。”说完屈膝一礼,却行退了出去。
一时回到显阳侯府,已是快交一更天了,顾蕴不欲去打发祁夫人休息,便没再去见祁夫人。
不想祁夫人稍后却打发了杏林过来,得知平大老爷的的确确已经进京了,才回去复命了。
顾准虽有顾蕴有言在先,平家待一切安顿下来后,会摆酒请亲朋故交过府散淡一日,却也不能真等到那一日才等平家的门,如今既确定平大老爷已进了京,他自然要尽快去拜访一番才是。
接下来一段时间,平大老爷果然日日都不得空,偶尔还会吃醉酒,但顾蕴因知道大舅舅是有分寸的人,不然前世也不会一路高升,倒也不甚担心。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到得二月底时,平大老爷已经入主了鸿胪寺,并且顺利与前任鸿胪寺正卿完成了交接,公务算是走上了正轨。
其时保定那边也来了信,平二老爷已择定了三月十二出发,护送平老太太并一众家眷举家进京。
顾蕴喜之不禁,以致是日从玉桥胡同回到显阳侯府后,脸上都还一直带着笑。
倒让路过的下人都以为自己眼花了,原来四小姐也会这样笑,不过,四小姐笑起来可真是好看!
顾蕴自不会去管下人们在想什么,回到饮绿轩后,她心情大好的叫了明霞来:“送些银钱去大厨房,让她们整治一桌酒席送来,今儿我高兴,饮绿轩上下都不醉不归!”
明霞笑着应了,正要行礼退下,祁夫人屋里的桃林来了,行礼后与顾蕴道:“四小姐,我们夫人有极要紧的事立等您过去商量。”
极要紧的事……顾蕴一怔,大伯母会有什么极要紧的事与自己商量?
念头闪过,她已站了起来:“既是如此,桃林姐姐且带路罢,别让大伯母久等了。”
桃林忙应了,与顾蕴一道出了饮绿轩,殷勤的引着她往朝晖堂走去。
到得朝晖堂祁夫人的正屋,却见顾菁也在,顾蕴忙与祁夫人行了礼,又与顾菁见了礼,祁夫人便命金嬷嬷:“将她们都带下去罢,不叫谁也不许进来!”
金嬷嬷便引着众服侍之人鱼贯退了出去,祁夫人这才吐了一口气,沉声道:“叫你们来不为别事,却是我今儿收到了益阳长公主府的帖子,请我们府里的小姐三月三女儿节时,务必赏光过府赴女儿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