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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永嘉侯横刀自刎于自己面前,决绝得自己根本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二皇子本就双腿发软得早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这会儿更是“噗通”一声便跪倒在了地上,惊慌失措的大喊起永嘉侯来:“舅舅,舅舅,你不能死,你死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可永嘉侯杀人的行家,自然比谁都知道怎么才能直接毙命,倒下后只来得及看了二皇子一眼,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便带着满心的怨恨与不甘,气绝身亡了,死不瞑目。
余下二皇子看着他仍汩汩往外冒着鲜血的伤口,再想起已被自己舍弃的母亲和妹妹,前路未知的妻妾儿女,还有已经死了的那些亲人们,悲愤绝望到了极点,反而冷静了下来,缓缓站起身,看向宇文承川道:“婢生子,自古成王败寇,如今输在你手上,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但你以为你赢了这一场,就真能笑到最后了?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父皇春秋正盛,还不定得活几十年,他如今能容不下我,将来自然也能容不下你,我就擦亮了眼睛等着,等着看你会落得什么下场,必定比我还凄惨一百倍!”
这话实在可恨,尤其是那三个字‘婢生子’,顾准先就怒声喝道:“乱臣贼子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看来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本侯这就成全了你!”
侧身抱拳向宇文承川道:“殿下,请您准臣杀了这个乱臣贼子,反正皇上有旨,宇文承乾不忠不孝,若遇反抗,格杀勿论,如今他可不正在反抗吗,他既反抗,刀剑无眼,死在臣刀下也就怪不得臣了。”
说完不待宇文承川发话,已拔出手里的刀,架到了二皇子的脖子上。
别看二皇子方才话说得硬气,但真等冰冷刺骨的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他却立时软了,上下牙关直打颤的说道:“顾准你敢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父皇的原话,谁但能活捉我,一律赏金千两,可见父皇虎毒不食子,从未想过要我的命,你敢杀我,等父皇知道了,一定饶不了你,你就等着父皇让你身首异处罢!”
顾准听了却只是冷笑:“就算皇上事后要本侯的命,那也是本侯自己的事,至少本侯为自己没有死在真正的敌人手上,却白白枉死在你们这群乱臣贼子手下的兵们报仇了,那本侯便死得不冤!”
把刀架在二皇子脖子上不算,一边说,一边还手腕一翻,有意在他脖子上划了一下,立时便有血珠渗了出来。
吴指挥使爱兵如子,所以在五城兵马司威望高,顾准又何尝不是一样,尤其金吾卫的每一个兵还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平白损失一个都要让他心疼得半死,何况如今还一死就死这么多?只冲这一点,顾准便定要杀了二皇子,方能一消心头之恨了,何况还有旁的原因!
二皇子就颤抖得越发厉害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一直在往外冒,可人的血能有多少,照这样流下去,不很快就得给他流光了?
他只得又色厉内荏的冲宇文承川叫嚣起来:“婢生……宇文承川,你不能杀我,你要是杀了我,父皇一定会认为你心狠手辣,没有手足之情,将来在他百年后,不会善待其他弟弟妹妹,他一定会对他心存忌惮,甚至有可能废了你的!你自己想清楚了,杀了我的代价这么大,到底值不值得,反倒是留着我,不但可以让父皇觉得你友爱弟妹,还能彰显你的宽和仁慈,让人人都称颂你的胸襟气度,而我压根儿已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你自己掂量罢!”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他一个大活人,所以他一定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有望与母亲和妹妹团聚,有望与妻儿团聚,有望东山再起,只有活着,一切才能有理论上的希望,他一定要活下去!
宇文承川就勾唇讽笑起来,淡淡道:“孤以为你多硬气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倒是白瞎了林永继为你出生入死,最后连性命也赔上了。如今看来,林永继虽犯上作乱大逆不道,好歹还勉强能算一个枭雄,不像你,说你是狗熊,孤还怕侮辱了狗熊!”
“你!”气得二皇子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若不是脖子上还架着刀,就要扑上前掐死宇文承川了,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堪堪忍住了,继续道:“你要说什么都是你的事,总之你不能杀我,不然父皇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你别忘了,打小儿长在父皇身边的人是我,他打小儿最疼的也是我,你若是不怕父皇废你,就尽管杀了我!”
顾准闻言,忙在一旁插言道:“殿下,这个祸害万万不能留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殿下若是怕皇上事后怪罪,就由臣来代劳罢,殿下事后只说自己当时不在场便是,这里都是咱们的人,绝不会有人多嘴的!”
宇文承川轻轻一笑,并没有接顾准的话,径自看向二皇子道:“孤还真想看看,皇上知道孤杀了你后,会如何惩罚孤,又会不会真的废了孤!不过孤不会亲自杀你,不是顾忌着所谓的骨肉兄弟之情,也不是怕皇上知道了,而是怕脏了自己的手!大伯父,你也不必脏了自己的手,就让他死在兄弟们的拳脚之下罢,死了那么多同僚好友,总得让大家都出一口气不是?”
说完,再次看向二皇子,说了此生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既是你自己挑起这场乱子的,如今就好生来享受一下后果罢!”拂袖而去。
只要殿下不是心软了就好,顾准忙大声应了,吩咐起众将士来:“大家素日可曾有幸见过二皇子殿下的?没有?那只能本侯亲自去寻二皇子殿下,以免刀剑无眼,谁不慎将他误伤误杀了,大家就留下清理一下残局罢,再检查一下可还有没死的叛军的,叛军如此罪大恶极,务必一个活口都不能留才是!”
众将士会意,忙都大声应了:“大人放心,属下们知道了。”目送顾准与韩卓被亲卫簇拥着转身追宇文承川去了,方一个个皮笑肉不笑的将二皇子团团围了起来……
以致宇文承川与顾准韩卓迎着晨光,都走出老远了,还能隐约听见二皇子的怒吼声和惨叫声:“你们竟敢打我,好大的胆子……宇文承川,我就算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但君臣爷们儿三人都是充耳不闻,径自去了懋勤殿向皇上复命,如今宫里与宫外具体是个什么情形,他们俱是一无所知,等复命完了,只怕还有一大堆的残局等着他们收拾呢。
皇上显然早已知道叛军被打退了的消息,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一见宇文承川三人进来,脸上甚至还有了笑容,道:“此番多亏太子与顾爱卿调度有方,才能让大家只是虚惊一场,稍后朕自会一一论功行赏,不叫将士们的血汗白流的!”
正说着,有小太监满脸喜色的跑了进来:“皇上,娘娘醒了,娘娘终于醒了……”
皇上脸上的笑就更盛了,若不是顾及着宇文承川几个还在,就要忍不住去后面看妙贵嫔了,这可真是双喜临门!
好容易方强忍住了,继续说道:“只是如今叛军虽打退了,宫里尤其是宫外具体是个什么情形,还一概不知,得立刻派人去各处了解情况,各方安抚,最要紧的是,还得安排人全城搜索叛军的同党才是,朕不会让一位有功将士的血汗白流,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乱臣贼子!”
宇文承川忙一一应了,说起永嘉侯与二皇子的死讯来,“……林永继眼见大势已去,当着儿臣与大家的面,横刀自刎了,就是二皇弟,儿臣一度遍寻不着,等好容易找到了,却已经……不在人世了,刀剑无眼,当时又黑灯瞎火的,将士们杀红了眼,一时认不出二皇弟来也是有的,还请父皇节哀!”
皇上就赫然呆住了。
他是恨透了二皇子,在心里想过不知道多少次,待叛军退了,那个逆子被押到他面前后,他一定要亲自动手,狠狠的打他,一直到打死他为止,他生他养他,给他荣耀与富贵,让他生来便为人上人,不是让他反过来造自己的反,逼自己的宫,要自己的命的!
却没想到,那个逆子竟就这么死了,就好像一个人攒足了气力出拳,对手却提前倒下,徒留他一人空有满腹的气力与愤恨却再没法发出来一般,还不说情感上受到的伤害与打击。
但皇上到底是皇上,也就片刻的功夫,已经醒过神来,缓声说道:“死了也就死了罢,他这样不忠不孝,大逆不道,朕原本也没打算再留他的性命,如今这样也好,总好过父子见了后,两看两生厌。但他终归与朕父子一场,也不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做个鬼魂野鬼,让人单独给他和老三一块儿起陵,将他们葬到一处罢,兄弟俩在那边也好有个伴儿。”
顿了顿,又道:“至于他的妻儿,萧氏与宇文琅孤儿寡母的,也只能去云贵投奔萧定邦了,即刻派了人追捕他们去,若能即日追回来,就与其他人一起圈禁至死,若不能追回来,就看萧定邦会是什么态度了,若他大义灭亲,自然还是朕的忠臣良将,否则,格杀勿论!”
宇文承川忙又应了,见皇上的情绪到底还是低落了下来,一时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去年才经历一次丧子之痛,今年又来,夫妻之间也是反目成仇,果然皇帝当到最后,只能是孤家寡人吗?
那他将来一定得日日三省其身,断不能让自己到头来也成为这样的孤家寡人才是!
皇上已很快调整好情绪,说起其他事来:“朕听说除了密云卫和房山卫的赶了进京勤王,荣亲王世子也带着五千先遣部队返京救驾了?很好!如今他人在哪里,立刻传他来见朕,连同众宗亲和内阁六部的臣工,也给朕一一传到,有些账,朕也是时候该与他们算了!”
那些个素日明里暗里追随林家和宗家的人们,当他不知道么,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脚踏两只船,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无论昨夜整个皇城乃至整个盛京乱成什么样儿,无论死了多少人破了多少家,时辰一到,天仍照常亮了,太阳也照常升起了。
顾蕴站在崇庆殿正殿的台阶之上,看着暖阳下掩映于绿树红花之间的朱墙黄瓦,心里虽仍沉甸甸的,到底又比昨夜好了许多,她再是坚信宇文承川和大伯父他们定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在没有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之前,心也始终是高高悬着的,如今心总算可以落到实处了。
即便这场大乱,必定让很多无辜的人白白赔上了性命,让很快无辜的家庭白白失去了亲人,再不济也遭受了财物上的损失,他们还有大量的善后工作要做,还得花好些时间,才能让整个皇宫与盛京又恢复昔日的繁荣阜盛,但终归,一切都会过去的!
身后忽然传来韩夫人的声音:“娘娘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顾蕴应声转过身去,果见是韩夫人逆着光走了出来,不由笑道:“我睡不着,倒是义母,一路上舟车劳顿的,之前的喊打喊杀声又一直持续到五更时分才渐渐消停下来,您根本没法入睡,也就方才才胡乱打了个盹儿,才最该多睡一会儿呢。”
韩夫人笑道:“我也睡不着,好在如今总算一切都雨过天晴了。”不但没有连累到太子和太子妃,皇上还连他们夫妇都宽赦了,如今又打退了叛军,让太子的地位日后越发的稳固,若女儿再能平安无事的被解救回来,她就真是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
娘们儿两个又闲话了几句,白兰出来屈膝回道:“娘娘,夫人,早膳摆好了,娘娘和夫人从昨儿白日到现在,还没好生吃过东西呢,这会儿趁热用一些罢,尤其是娘娘,待会儿怕还得各宫都去瞧瞧,宫里的大局怕也得您牵头主持呢。”
顾蕴点点头,虚扶了韩夫人进殿用膳,如今宫里才逢大变,光靠淑妃与贤妃主持大局怕是应付不来,她于公于私都得站出来挑这个大梁了。
与韩夫人对坐下后,想着满殿乃至满东宫的人都辛苦了,顾蕴遂吩咐白兰:“传话下去,各行当除了该班当值的,其他人都先下去用早膳,然后再歇歇罢,好在咱们宫里还没什么可需要善后的。”
白兰忙应了,自去传话出去,很快殿内殿外的人便散去了一多半,连内外的气氛都随之一松了。
奶娘却忽然满脸泪水的跑了进来,连礼都顾不得行,便先撕心裂肺的喊起来:“娘娘,有人抢走了小殿下,都是奴婢该死……”话没说完,人已软软瘫到了地上去。
顾蕴正端着甜白瓷小碗的手一松,碗便直直落到了地上去,在发出“砰”的一声脆响后,摔得粉碎。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高亢而尖利,陌生得完全不似自己的:“到底怎么一回事?秦良娣和紫兰不是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念哥儿吗?她们两个现在在哪里?念哥儿要是真有个什么好歹,你的确该死,你们都该死!”
她自己更该死,竟然在自己家里,也让念哥儿被歹人掳了去,她是怎么当母亲的?她根本不配当母亲!
眼见顾蕴整个身体都摇摇欲坠,已濒临疯狂奔溃的边缘,韩夫人如今女儿仍未脱险,同病相怜,岂能不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忙上前一把扶住了她,低声说道:“娘娘先别急,念哥儿既是在崇庆殿丢的,而且奶娘必定是一发现孩子不见了,便立刻过来禀告了,那孩子就一定还在崇庆殿,再不济了也还在东宫,我们这便让人把东宫全部封锁起来,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搜过去,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一定能找回念哥儿的!”
白兰在一旁本来正心急如焚的,听得这话,倒是对韩夫人刮目相看起来,可现下也不是理会这些的时候,忙不迭应道:“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找大总管和胡公公,把整个东宫所有的出口都封锁起来,再把上下所有的人都发动起来,一定会立刻将小殿下救回来的!”
还有太子殿下那里,也得立刻去禀报一声,娘娘如今正是最需要他的时候,若事后再去告诉他,他的怒火一定能把整个东宫都给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