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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法子?”桑吉双眼一亮,满含期翼地看向若水。
若水不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瓶,倒出一颗龙眼核大小的红丸。
“这是什么?”桑吉奇道。
若水还没说话,只听得旁边一个人已经惊呼出声:“这、这是……相思豆?”声音发颤,显是又惊又怕。
“不错!”若水答道,她诧异地看了说话那人一眼,却是裴钱。
“裴大夫好眼力,居然识得此物。”
裴钱的脸色发青,目光中露出恐惧之色,不眨眼地看着若水掌心中的小红豆,身子忍不住瑟瑟发起抖来。
看到裴钱大夫的这般情况,桑吉心中不由起疑。
莫非这相思豆……会比若水加在热水里的痒痒药还可怕?
他也一脸惊惧地看向若水,颤声道:“太子妃,这相思豆是何物?它、它有毒?”
“剧毒无比!”
一个粗犷豪迈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随着声音的响起,帐帘一揭,一个人走进帐来。
“陛下!”
“参见陛下!”
帐内的所有人见了来者,一起变色,齐唰唰地跪地下拜。
来人正是南越国皇帝兀立汗。
若水见了他,却是毫不意外,不卑不亢地对他行了个礼。
像小王爷受了致命箭伤这样的大事,手下的人怎么可能不报告给兀立汗知道?
兀立汗得知爱子重伤垂危,又怎么可能不来探望!
兀立汗对所有人瞧都不瞧,一双凛凛生威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若水,这样的一双目光,不知道让多少人胆颤心惊,怕得要死。
“太子妃,你是要给我的爱子,服下这剧毒无比的相思豆吗?”
兀立汗低沉着嗓子道。
所有人听了他的声音,都是后背一寒。
桑吉更是清楚,皇帝陛下的声音越低,心中怒意越盛,听他话中的语气,显然一场滔天怒意即将爆发。
眼前的这位太子妃,很可能马上就会被他下令乱刀分尸。
自己该怎么办?
皇帝陛下的命令他必须服从,可是这位太子妃,又是他极尊敬和畏惧的人。
桑吉矛盾万分。
他偷偷抬起眼,心里只盼若水说出一个“不”字。
却见若水睁着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面对着像只发怒狮子般的兀立汗,脸上也没有半点惧意,她就这样轻轻地一点头,清晰无比的说道:“是!”
完了!
桑吉眼睛一闭,知道等待着自己的下一个命令就是:把太子妃拖下去乱刀砍死!
兀立汗浑身一抖,像一头怒狮张开了全部的毛发,怒意勃发,他大声吼道:“来人!”
“在!”桑吉颤声答道。
“给我把这个女人……”
兀立汗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泰然自若的声音打断:“陛下,您是要将我拖下去处死吗?如果你杀了我,小王爷他也就活不成了。”
“你、你说什么?”
兀立汗指着若水,气得浑身发抖。
若水直视着他的双眼,嘴角却勾起淡淡嘲讽的笑意。
“陛下,你大可不必闻毒色变,毒,它可杀人,亦可救人!关键要看用它的人是何目的。小王爷现在危在旦夕,请恕我无瑕向陛下一一剖析其中的关窍,我只问陛下一句话,小王爷,要不要救?”
她的声音清朗,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兀立汗不由呆了一下,两条浓眉深深地皱了起来。
他听懂了若水的话中之意,她的意思是:王儿还有救?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爱子,心中骤然一痛,抬起眼来,他深吸了口气,下了决心。
“救!”
兀立汗只说了这一个字,就闭上了嘴。
他的意思,相信对面这个姑娘也听得懂。
救得活,她就活,救不活,她就死!
若水却仿佛早就料到一样,脸上还是淡淡的,道:“好,既然陛下决定要救,就请一切听我吩咐。”
她转头对桑吉道:“桑吉,我需要大量的冰块,你可有办法弄到?”
什么?
桑吉和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呆。
在这炎热的夏天,要冰块?这位太子妃莫不是急糊涂了,满嘴说胡话?
“太子妃,您说,您要什么?”桑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冰!”若水干脆地说道,“皇宫中可有藏冰?”
据她所知,一般的国库皇宫中都会建有冰窖,里面放着满满的冰块,留待夏季取出来纳凉解暑之用。
可是桑吉却一脸茫然地摇摇头,连兀立汗都瞪着眼睛,觉得若水提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问题。
没有?
若水只略略一想,就明白了。
南越国人以草原为家,风里来雨里去,就连兀立汗也是马背上得天下,什么苦都吃得,哪里懂得像这种夏季藏冰的贵族享乐之法。
在他们的认知里,建一座冰窖,用来藏冰,简直就是浪费!
可是,要救小王爷的命,她就必须要用到冰!
却从哪里弄呢?
若水微微皱眉,思索起来。
“太子妃,一定要用冰,才能救小王爷吗?”桑吉心思灵动,他已经猜到了若水要冰的用意。
若水点了点头。
桑吉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他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又抬起来。
他看着兀立汗,咬了咬牙,道:“陛下,请派给末将一支兵马,末将想冲出城去,去天泉雪山为小王爷取冰!”
“好!”兀立汗没有片刻迟疑,立刻从身上取出一只玉勾,交给桑吉。
“你带我的亲兵营突围,尽快取回冰来。”他担忧地看了拓跋小王爷一眼,只见爱子气息奄奄,实在不知道他是否能支撑到那个时辰。
天泉雪山离京城并不甚远,骑快马来回,只需要大半天的功夫。
只是小王爷他……
兀立汗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桑吉又如何不知。他接过玉勾,大踏步地往外就走。
“桑吉,等一下。”
若水突然叫住了他。
“你去天泉雪山取冰,大约要多久?”
“末将快马加鞭,大约四个时辰就会回来,太子妃,可来得及吗?”
四个时辰?
若水想都不想地摇摇头,“来不及!”
现在时间距离巴特尔所说的一个时辰期限已经极近,别说四个时辰,就算是半个时辰,拓跋小王爷恐怕都等不及了。
桑吉的脸上露出了绝望。
若水却眼前一亮,双掌一拍,叫道:“有了!桑吉,军中可有硝石?”
“有……”桑吉答道,不解地看向若水。
“好,那就给我取硝石来,另外,给我多准备几个铜盆,要几个大的,还要几个小的。快去,快去!”若水一迭连声地催促道。
满营帐的人都是满怀疑虑,这太子妃又要玩什么花样?
小王爷命在旦夕,她却要硝石,是想放烟花爆竹庆贺么!
若水也不解释,她取出金针,在拓跋小王爷的心口轻轻刺入,先吊住他的一口气,见他气息稍强,这才转身出外。
士兵们已经把一块块的硝石运了过来,另外还按照若水的吩咐,送来了许多铜盆。
若水指挥着士兵们在大小铜盆里全都注满了水,然后把小铜盆放进大铜盆里面,再把一块块的硝石投入大铜盆之中。
士兵们一丝不苟地完成着若水的命令。
然后,所有人都睁大双眼,看着那一个个的铜盆。
硝石投入水里,发出一阵“滋滋滋”的声音,水面渐渐冒起了白汽,过不多时,只见那一只只小铜盆中的水竟然逐渐结成了冰霜。
这、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纷纷揉了揉,又凑上去细看。
当真是冰!
兀立汗和众大夫们在帐篷里,只听得外面众人你一声“啊”,我一声“呀”的,声音中充满了惊叹,全都好奇心起,忍不住掀开帐帘,步出察看。
一看之下,兀立汗的下巴几乎掉了下来。
只见那一只只小铜盆中的水,全都变成了一块块的冰。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掩住了眼中的惊异目光。
这个神奇的东黎国太子妃,她究竟还有什么样神出鬼没的手段!
若水没等到所有小铜盆中的水全凝结成冰,就吩咐道:“把所有的冰块全都搬进去,让小王爷躺在冰上,快!”
她话一说完,就抢先进帐。
时间紧迫,她必须要争分夺秒,才能挽救小王爷的生命。
她让人把小王爷平放在冰上,然出取出一大块冰,放在他胸口的心脏位置。
在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帐篷里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就连兀立汗也不例外,唯恐稍有异动,惊扰了若水,那自己的爱子就……
拓跋小王爷的脸色原本就灰败无比,呼吸细微,等躺到这张冰床上的时候,被寒冰一冻,脸色更是呈现出一种青白色,看上去几乎和死人无异。
兀立汗不懂医理,还不觉得如何,那些大夫们心里全都炸开了锅般,却是谁也不敢出声。
因为他们都知道,让一个生命垂危的人置身于寒冷之中,无异于雪上加霜,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太子妃这般举动,是真的打算让小王爷死吗?
等到一切安排就绪,若水取出相思丸,正要送入拓跋小王爷口中。
“等、等一等!”
兀立汗再也忍不住了。
虽然他一再告诉自己,这姑娘是在为爱子治伤,救爱子的命。
可让他亲眼看到她把一枚剧毒无比的药丸喂入爱子的口中,他还是忍不住出声阻止。
“太子妃,你当真要给我的爱子服下这会让人肠穿肚烂的毒丸吗?”
兀立汗见多识广,身在皇位多年,经历过刺杀、下毒等种种暗算手段,所以若水手中这枚相思豆的功效,他十分清楚。
这是一种从蓖麻子中提炼出来的剧毒之物,只要服下少许,就会让人五脏六腑溃烂而亡,让他眼睁睁地看着爱子服用这毒丸,他当真做不到。
“陛下,我是在救人,不是害人。”
若水顾不得多加解释,手掌一翻,已将红丸送入小王爷口中,只听得周围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兀立汗一个箭步跳了过来,身手敏捷得像一只猎豹,真是人虽老,威风犹存。
“你做什么?”他一声断喝,声如巨雷,震得众人的耳膜都轰轰作响。
“陛下,轻声,别吵了小王爷。”
若水不慌不忙地指了指小王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兀立汗果然立马闭上了嘴。
那枚红丸虽然进了小王爷的嘴里,但是他全身已经僵硬,喉部的肌肉已经不能下咽。
看到这般情形,兀立汗竟松了口气。
若水却微一凝思,取出金针,在小王爷的颈部脸部几个穴位轻轻刺入,刺激他的喉部诸穴恢复活力,然后捏住了小王爷的双颊,让他张开口来,俯低了身子,凑上前去。
她这是要做什么?
在众目睽睽的面前,她这是要亲吻小王爷吗?
所有人全都吃惊地张大了眼睛。
若水没理会周围人惊诧的目光,她深深吸了口气,将一股真气凝聚于胸,然后对着小王爷口中的红丸徐徐吹气。
在她内力的推送下,那枚红丸缓缓滑下了小王爷的咽喉。
若水并未松劲,一口又一口的真气继续吹送着,那带着融融暖意的真气会迅速化开相思豆表面的糖衣,让其中猛烈的毒质加快速度在拓跋小王爷体内发挥作用。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小王爷的内脏肺腑遭受了巨大破坏,身体机能已经逐渐趋于僵化,要想让他起死回生,身体重新焕发出生机,这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
这毒性猛烈的相思豆,对常人的五脏六腑有着强大的破坏力,现在小王爷需要的就是这种强烈的刺激,来帮助他的身体机能重新运转起来。
同时若水又担心相思豆的毒性过猛,所以先用冰护住小王爷的心脉,让它不受到毒性的侵袭。
这种法子当真是冒险之极。
在小王爷性命攸关的时候,她只能用这个法子来博一博,但是,她有九成的把握,她一定会成功!
等到那一枚红丸的药性完全溶解,若水才站直了身体,瞬也不瞬地盯着小王爷的脸。
该做的她都做了,剩下来的,就要靠小王爷自身的生理机能和他体内的毒性做斗争。
她相信,小王爷一定能醒过来!
因为他是这么热情这么有活力的,像他这样的男人,绝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裴钱大夫直到这时,才想明白了若水的用意所在,他脸上露出由衷地钦佩之色。
而兀立汗和桑吉等人,都屏着呼吸,两只眼睛紧紧地看住小王爷。
在这一片凝重的气氛中,没有人注意到,帐篷里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悄无声息地走到若水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虽然小七一个字也没说,但他身上那熟悉的气息,给了若水极大的抚慰和安宁,让她焦躁不安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拓跋小王爷身上。
只见他一动不动的身体突然轻轻一颤,青白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了血色。
原来平缓无波的胸膛也慢慢恢复了起伏波动。
众人的眼睛全都快瞪出眼珠子来了。
拓跋小王爷服下了这致命的毒丸,倒像是要活过来了?
这怎么可能?
可是,不可能的事正在变得可能!
拓跋小王爷的呼气之声正在加重,胸脯的起伏也越来越是有力,毫无脸色的脸上越来越红,最后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时候。
拓跋小王爷突然上身一立,直挺挺地坐起身来,一张口,“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来。
“王儿!”
“小王爷!”
惊呼声频起。
兀立汗一个虎步上前,扶住了拓跋小王爷的身体,一张素日沉静无比的脸上再也掩不住心慌意乱。
桑吉的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马上就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一般。
若水见状,却松了口气,她没有去看小王爷的脸色,而是凝目打量着拓跋小王爷喷出来的那口鲜血。
那血的颜色鲜艳异常,像是隐隐散发着光芒,让人一见之下,只觉得触目心惊。
若水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
小王爷服下去的相思剧毒,全都裹在了这一口血之中,尽数排了出来。
而他的身体机能也由于这剧毒之物的强烈刺激,恢复了正常的功能。
也就是说,拓跋小王爷已经平安无恙了。
她抬起眼,果然看到拓跋小王爷刚才赤红色的脸庞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血色,长长的眼睫闪动,显然正准备睁开眼来。
兀立汗神情激动无比,紧紧拉住小王爷的手,在他的耳边一直叫道:“王儿!王儿!你要醒了么?”
随着他一声声的呼唤,拓跋小王爷身子一动,终于睁开眼来。
“父王……”他张了张嘴,轻唤一声,气息虽弱,却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兀立汗大喜,两行老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犹自不觉,一把揽住小王爷,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恭喜陛下,小王爷终于平安无事!”
周围的人立刻齐唰唰地跪了下来,大声叫道。
“嘶……”拓跋小王爷呲牙裂嘴地痛呼了一声。
兀立汗这一抱,显然碰到了他胸前的伤口。
兀立汗一惊,忙放开他,仔细打量他胸前的伤口,关切地问道:“好孩子,很痛么?我马上让大夫们给你开一剂止痛药。”
他忽然觉得脸颊痒痒的,用手一摸,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竟然流泪了,不禁有些尴尬。
他戎马一生,性格粗豪,只知杀人流血,从来不知道流汗为何物,今天竟然当着众多臣民和属下的面前掉眼泪,传出去真是丢他们草原男人的脸!
拓跋小王爷心中感动之极,他紧紧握住兀立汗的手,他知道父王是极好面子的人,故作不知此事,微笑道:“父王,我没事,不疼。”
嘴里说着话,他的目光却不知不觉地往人群中瞧了过去,仿佛在寻找什么人的模样。
他记得自己昏迷前的那一刻,曾经拉住她的手,想要在临死前,把埋藏在心中许久的话,通通告诉她。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陷入了昏迷。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却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她呢?那个自己中箭之后,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姑娘呢?
她怎么不见了?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两圈,心里越来越是失望。
冈拉梅朵,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兀立汗看到小王爷这般神色,怎会不知他的心事。
他向刚才若水站立之处瞧去,发现她果然不见了。
“王儿,你先养好身体,其他的事,以后有父王为你做主。”他沉声说道。
拓跋小王爷和桑吉都是心中一震。
皇帝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向儿子做保证吗?
他要帮儿子把那个太子妃从东黎国的太子殿下手里夺过来吗?
桑吉的头不由得埋得低低的,几乎触到了地面。
小王爷的眼中却迸射出一抹光亮,像是瞬间恢复了勃勃生机。
“不,父王,我要靠我自己,去赢得她的心,否则,我宁可不要!”
他神情坚定地说道,目光看向帐篷外面,仿佛穿透了那道厚厚的屏幛,看到了心中的渴望。
“好孩子。”兀立汗呵呵一笑,不再多说。
在城楼之上,小七和若水正并肩而立,望着城外。
叛军们几乎已经全都染上了若水的痒药,现在溃不成军,完全失去了攻城的能力,甚至自保也不可得。
如果他们乘势而出,叛军们绝对一个也逃脱不掉。
可是桑吉却并未下令出击,他怕自己手下的禁卫军们也沾染上那可怕的痒药,所以下令坚守城门。
“小七,你可查到了么?”若水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小七。
“是。”小七吸一口气,扳着她的肩膀,凝视她的双眼道:“水儿,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了任何事,咱们都不要搅进他们南越国的混水中去。”
“哦?你的意思是,那救走巴特尔的……是他们南越国的皇族?”
若水目光闪动,一下子就猜出了几分。
小七不禁摇头。
他的水儿真是聪颖灵透,天下无人能及。
自己只是提了一句,她就猜出了七八分。
“不错,我一路随着你在巴特尔身上留下的印迹追踪,发现那人带着巴特尔,竟然不是逃向城外,而是,逃入了他们南越国的皇宫。”
小七面沉似水,一脸凝重地说道。
进了皇宫?
若水的眉梢一挑。
在被叛军重重围城之时,那神秘人突然出现在内城,已经是形迹可疑。他万万想不到巴特尔身上会被自己下了追踪的秘药,故而肯定是带着巴特尔回到他认为最安全的所在。
这说明了什么?
此人必是南越皇族,而且和巴特尔早有勾结。
二人想必布置妥当,理应外合,意图打兀立汗一个出其不意。
没想到却被自己破坏了全盘计划。
怪不得他必要杀自己而后快。
那连珠三箭,箭箭凶狠夺命,要不是拓跋小王爷舍命相救,自己绝对活不到此时此刻。
想到这里,若水咬住下唇,仰起脸来,看着远处乌云翻滚的天空。
“小七,你看,暴风雨就快要来了!”
她极目远望,看着战乱过后满目苍夷的南越国都城,微微笑了笑。
“我们身处在这座都城里,又卷入了风云之中,你觉得我们还可以避开吗?”
今天的一切,早已经在她答应拓跋小王爷南越国之约的时候就已经被冥冥注定了。不是他们有心要搅入这场南越国皇宫风波之中,而是在席卷一切的风雨之中,根本避无可避。
小七转头看着她:“那你打算怎么办?”
若水沉吟道:“小七,我们之所以到南越国都城来,原本是为了履行一个约定。可是现在……”她的眼睛微微一眯,看向南越皇宫的方向。
“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人想混水摸鱼,我偏要让他摸个两手空空!”
“好!”小七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缝,“我不但要让他两手空空,还要亲手剁掉他的双手!水儿,任何想要害你的人,我都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现在思及刚才惊险之极的一幕,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他伸手右臂,揽住她的肩膀,把她牢牢圈在自己的怀中。
只有这样,他才感觉到,她就在自己身边。
若水心中感动,伸臂还抱,两人紧紧相拥,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和愉悦。
过了好一会,小七才问道:“那……拓跋小子没事了吧?”
“嗯。”若水点了下头:“小王爷的体质很好,那连珠箭虽然厉害,却并未射中小王爷的要害。它的厉害之处在于它的暗劲伤人,我已经消除了它的暗劲,小王爷他平安无恙了。相信,用不了两天他就会活蹦乱跳的。”
小七却沉默不语,似乎在思索一个问题。
若水眨了眨眼,笑道:“小七,你是在想如何还他这个人情债吗?”
“是。”小七坦然承认,“他救了你,你也救了他,可我还是觉得欠了他一个情。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他,可是他最想要的,我却绝对不让!水儿,等他恢复了健康,找回古埙,你就尽快履行承诺,咱们在这儿已经逗留了不短的时间,父王的解药还一无踪迹,还有我的娘亲……”
若水抬起手指,轻轻抚了抚他纠结在一起的眉头。“小七,我明白的。你放心,你既然已经查出了线索就在皇宫,那事实的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小七把她的手握在掌中,“你要我去把那个偷埙的贼人揪出来吗?”
“不!”若水摇摇头,目光微微闪动,露出狡黠的笑容。
“既然这是他们南越国的家事,就让南越国的皇帝陛下去操心好了。我相信,只要把这条线索告诉他,他心中定会有数。”
不错!这倒是个好法子!
既能置身事外,又能隔岸观火。
小七赞许地对若水微微一笑。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身后有脚步声急促地传来。
“皇帝陛下有请东黎国太子和太子妃,有要事相商。”
“好,我们这就过去。”二人对视一笑。
……
“你说什么?你说有人劫走了巴特尔,并且潜入了皇宫之中?”
听了小七的话,兀立汗的两丛大胡子吹得高高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的不以为然。
“不错,千真万确。”小七神色淡然地答道。
“不可能!不可能!”兀立汗摇着脑袋,怀疑地看向小七,像是在琢磨他话中的真实性。
小七反而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看到小七这样的反应,兀立汗倒拿不准了,他皱着眉头,在屋里大步地徘徊,嘴里嘟嘟囔囔,仿佛在念叨着一个人名,然后又摇头否决。
“不,不会是他。”
小七和若水都不说话,看着兀立汗像个困兽似的在室内游走。
兀立汗突然停下了脚步,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大声道:“来人!”
“在!”马上有侍从在门外答应。
“速传昆布王爷进宫前来见我!”兀立汗像是下了决心,毅然吩咐道。
小七和若水对视一眼。
刚才兀立汗口中念叨的人名,正是昆布!
这昆布究竟是何人?
……
南越国都城的叛乱在短短半日的时间内,就得到了平定。
那些中了若水痒痒粉的叛军们,别说是打滚了,基本上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了,要不是他们时不时的哼哼两声,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城楼前躺了一地的尸体呢。
裴绒部带着他的援军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情景。
皇宫内城的城楼前,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
每个人的身上都是血肉模糊的一片,仔细一看,别说衣服了,连皮都给硬生生的扯下来一层,就好像受了剥皮的酷刑一样,让人一见之下,不禁毛骨悚然。
“这是怎么回事?”
裴绒部大惑不解。
不是说巴特尔在都城发动了叛乱吗?
那么现在躺在地上的这些士兵们,到底是兀立汗的还是叛军的啊?
从服饰上已经辨认不出来了,不过从紧闭的宫城大门和城楼上飘扬的象征兀立汗皇权的“狼头”王旗来看,裴绒部很快就断定,地上的这些应该是叛军。
可从地上的箭矢已经被彻底烧毁的登城长梯,已经完好无损的宫城大门,以及在城楼上井然有序的禁卫军来看,这场攻城战还没开始多久,叛军就陷入了一边倒的失败局面,甚至还没来得及登城,战事就已经结束了。
裴绒部率领着他手下的队伍站在城楼下面,仰首向上观望。
什么时候都城的禁卫军变得如此厉害了?
裴绒部知道,巡防营的兵力足足是禁卫军的六倍,而且守卫都城安全的巡防营还拥有强弓强弩以及登城梯等等各种犀利的作战武器。
按照裴绒部的估计,以禁卫军的兵力,能坚持到他的援军到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所有他有意稍稍拖延了一下部队行进的速度。
他自然有着自己的打算。如果兀立汗的处境越是危险,他救援的功劳就越大,到时候,兀立汗就越发没有立场来拒绝他想要迎娶拓跋娇的请求。
可按照眼前的一切来看,战火在他来到之前就已经平息,他的出现似乎变得很是多余。
就像是用足了全力挥出了一拳,却打在空处,让他很是空落落的。
裴绒部心里憋闷得要命,他损失了马力和干粮,却什么也没捞着,真是他娘的不甘心!
他一定要弄清楚,在他的援军到来之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要说禁卫军能够凭他们的实力把叛军们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是打死也不相信的,要是禁卫军真有这本事,那也用不着派人冒死向他的部落求援了。
“这是怎么回事?”
见没人回答他的问题,裴绒部又提高了声音,再问了一遍。
地上的叛军当然不可能回答他这个问题,光顾着哼哼了。
别人可以不回答裴绒部的问题,但他的亲兵队长不能。
“去看看什么情况!”亲兵队长吩咐身边的亲兵。
那亲兵走上前去,便要查看地上那些叛军的伤势,在手指即将接触到叛军冒着血水的身体的时候,只听城楼上发出一道高声喝止的声音。
“别动那些人!”
那亲兵吓了一跳,手指颤动,一下子戳在了那名叛兵身上。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突然之间,只觉得一股奇痒,从指尖一路蔓延,迅速窜遍全身。
“啊!”
他发出一声像是嘶吼又更像是呻吟的声音,手指仿佛不受控制一样就要在全身抓挠。
“快!把他捆起来,别让他挠伤自己,马上用布把他刚才接触过叛军身体的手包起来。”城楼上的人大声吩咐。
所有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裴绒部第一个反应过来,扬起马鞭,柔软的马鞭登时伸得笔直,就像一根铁棍般,迅速在那亲兵的身上点了几个穴道,登时让他动弹不得。
这时周围的人才按照城楼上那人的吩咐做,就连亲兵那不停发出呻吟声和嘶吼声的嘴巴也被堵住了。
城楼上那人明显松了口气,叫道:“幸好裴绒头领的动作快,否则你带来的援军可能有三分之一要变成地上那些叛军一样了。”
裴绒部听得那声音好生熟悉,纵马来到城楼下,抬头看着刚才说话的那人。
只见那人一脸的胡子拉碴,穿着一身补丁的旧衣,大约四十多岁。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那人腰间挂着的一个游医特有的铃铛上,登时认了出来。
“你是不是前段时间到我的部落行医的裴钱大夫吗?那些人……”
他用马鞭指了指躺地上的叛军,问道:“这些叛军,都是裴大夫你的杰作?”
裴钱站在城楼上,呵呵一笑:“鄙人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更不敢贪天之功!那些叛军们变成这般模样,都是出自东黎国太子妃的手笔,哈哈……”
东黎国太子妃?
裴绒部皱了下眉头。他听到过这个名字,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听了裴钱的话,他还是不敢相信。
不过是区区一个女人,哪来的这样大的本事,能让巴特尔手下这些彪悍不畏死的草原汉子变成这样?
哼,不过是夸大其辞!
裴绒部还想要问些什么,却被裴钱大夫打断了他的话。
“不管裴绒首领想要问些什么,还是赶紧进了宫城再说吧!你那位亲兵,如果再得不到太子妃的解药,很可能被生生的痒死了。”
说话间城门打开,裴绒部带着几名亲兵,扛着那名中了招的亲兵进了宫城。
来到兀立汗的主殿,裴绒部站在殿外等候,让内侍前去通传。
“简直是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突然之间,大殿中爆发出一阵如雷般的怒吼声。
“陛下,您居然相信外人说的话!他说巴特尔是被我救走的,您就信了?照东黎国的太子殿下所说之意,我昆布才是真正的叛军首领咯?哈哈哈哈,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我昆布会造反?咱们把这番话跟外面的每一个人说说看,看谁会信?走走走,太子殿下,咱们这就去外面找人评评理去!”
裴绒部一下就听了出来,怒吼之人就是兀立汗的胞弟,那位以纨绔之名闻名于四国的废物亲王昆布。
说话间,殿门被“砰”一声踢开。
一个人像头疯牛般,从里面直冲出来。
他一身华贵无比的亲王礼服穿得乱七八糟,两条大辫子也没梳好,全是毛刺支楞,正是怒气冲冲的昆布亲王。
他一边走一边大声吼着:“走!太子殿下,你跟我找人评理去!”
昆布走得太急,没头没脑的往外就闯,压根就没留意到直挺挺地站在殿门外的裴绒部,裴绒部也毫无提防,两个人就像一堵墙般,“砰”然撞在了一起。
裴绒部早在殿门被“砰”然踢开的时候,习武之人的应急机制就产生了自然的防备反应,但昆布这一撞,还是把他撞得向后倒退了两三步。
一撞之下,昆布登时愣住了,原本涨得通红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纠结着浓眉瞪着裴绒部,突然大吼一声。
“你他娘的没长眼睛啊,为什么像个马桩子一样杵在这里,撞了老子了!你他娘的找死啊!”
他的声音很大,气势十足,但他瞬变的脸色和眼底闪过的一抹惊慌,让他整个人充满了色厉内茬的味道。
裴绒部很快从惊诧中回过神来,他弯下腰,对着昆布行了一个礼。
“昆布王爷恕罪,我刚刚奉旨前来救援,没想到王爷会突然冲出来,一时不备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昆布的脸色好看了些,冲裴绒部摆了摆手。
“即是如此,也怪不得你!下次记得带着眼睛出门,不要随便站在门口,这次冲撞的是本王,要是冲撞了陛下,你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裴绒部站直身体,对昆布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多谢王爷指点。下次我一定站的远远的,否则再被王爷这么撞一下,我可非受些不重不轻的内伤不可!”
说完他用手摸了摸胸口,笑意盎然地说道:“数月不见,没想到王爷竟然练成了如此生神力,不如改天我们相约切磋一下吧。”
他这话一出口,昆布刚刚镇定下来的脸上又变得白了几分。
“什么神力?什么切磋?胡说八道!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谁不知道你裴绒部是草原第一猛将,和你切磋,我嫌命长是怎么滴?找死呢吧?我还想留着我的老命享受几年呢!我府中的好几十房妻妾还等着我去疼爱怜惜呢!”
昆布瞪着一双铜铃般大的眼睛,嘴里胡乱嚷嚷着,一回头,又看向身后的小七和若水:“东黎国的太子和太子妃,你们敢污蔑本王爷,却不知道有没有胆子和我一起去找人评理去?你们要是不敢,就把刚才说的话给我收回去!”
刚才的一幕,小七和若水全都看在眼里。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地微微一笑,却不说话,然后不约而同地把视线移到了兀立汗的脸上。
兀立汗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一双琥珀似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昆布,须发虬张,看得昆布浑身一抖。
刚才昆布这一撞把裴绒部撞退好几步的一幕,他也是看的清清楚楚。
裴绒部是什么人?
他可是南越国大草原上最有名的猛将!
天生神力,等闲十几个大汉合力推他,也不见得能把他推得退后半步。
而昆布,不过是一个闻名四国,只知道花天酒地、声色犬马、惹是生非、流连花丛的废物王爷!
要是说昆布和裴绒部相撞,居然能一下子把裴绒部撞退好几步,这说明了什么!
在场的都是习武之人,都知道在意外状况发生的时候,习武之人身体里那种本能的应急反应。武功越高的人,这种防护的内力就会越强大。
他的这个胞弟,绝对不像他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么一无是处。
从这一撞来看,他分明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恐怕他的武功比草原第一猛将裴绒部还要高上那么一筹。
这昆布,身具如此神力,自然有能力射出那三箭连珠。
以他这身功夫,想要不声不响地救走叛军首领巴特尔,只要计划周详且善于隐匿,也是绝对可能做到的。
原本听了小七的话,兀立汗对昆布还有些半信半疑,可现在想通了这些关节,兀立汗已经信了九成。
他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身上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紧紧地盯住昆布,一眨也不眨。
一个平时装傻充楞的人,把自己的真正实力隐藏了十几年、几十年,若要说他别无所图,谁会相信!
昆布被兀立汗看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他那常年因为沉迷酒色而显得异常松弛的脸部肌肉抖动了几下,强笑了一下。
“王兄,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你真的相信东黎国太子和太子妃的话,怀疑是我救走了叛军首领巴特尔,甚至怀疑我是这次都城叛乱的真正幕后之人?王兄,我可是你的亲兄弟啊?你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你怀疑谁也不能怀疑我啊!”
兀立汗冷冷地看着他,嘴巴抿成了一条线,什么话都没有说。
可他越是不说话,现场的气氛就越是冷凝压抑。
昆布尴尬地笑了笑,眼珠一转,突然看向小七和若水,伸手一指,气势汹汹地道:“你说,你们到我们南越国来,到底是有什么目的?自从你们来了之后,我们这座都城就没有安定过。先是古埙被盗,接着就发生了巴特尔纠结巡防营起兵叛乱的事情,害得我亲爱的侄儿中了三箭连珠之术,现在还生死未卜,现在又来冤枉我救走了巴特尔,离间我和王兄之间的感情!”
他越说越是气愤,口沫横飞,“我就算是想救,可我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啊?要知道关押巴特尔的地方可是后方救援区,也是禁卫军的主力所在,重重防守,我就算三头六臂,也不可能神通广大的把他救出来啊。”
终于露出马脚了吧!
若水笑微微地瞅着他:“昆布王爷,我从未说过巴特尔是被关押在后方的救援区,还有禁卫军的重重把守。不知道昆布王爷您是从何得知的?小七,你刚才有说过吗?”
小七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只字未提!”
若水笑着对昆布眨了下眼,只见昆布脸色一变,嘴唇嗫嚅了几下,一时想不出什么话出来反驳。
兀立汗的脸色阴沉了几分,他低着声音道:“昆布,你是我的兄弟,既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冤枉的,我身为你的兄长,自然是该相信你的。但为了彻底洗清你的嫌疑,还你一个清白,不如让禁卫军们去你的府里搜上一搜。你放心,我知道你的府中珍藏了无数的宝物,我一定会让他们小心搜查的,如果打碎碰坏了你的宝贝,我当哥哥的一定会加倍赔偿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昆布的嘴唇一阵哆嗦,他裂开嘴,哈哈笑了几声:“好,我昆布问心无愧,自然不怕搜查。王兄,我要和禁卫军一起去,万一王兄派去的人凶神恶煞般的,吓坏了我府里的美人儿怎么办……”
兀立汗打断他的话,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笑道:“昆布,你多日没有进宫了,做哥哥的我可是一直在想着你,咱们兄弟也好久没有聊聊了,正好难得有这个机会,你就让这些禁卫军们自己搜查去吧!对了,裴绒部,你一路进宫救驾也是辛苦了,就在一旁作陪吧。”
“是,陛下。”裴绒部大声答应。
昆布的脸色变了变,还没来得及说话,兀立汗又道:“至于你的那些美人儿,我会让禁卫军先把你府中女眷和孩子们也请进宫里来,让王后和玉珑郡主好好招待他们的,绝对不会让他们受丝毫的委屈。好兄弟,这样你就放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