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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王爷刚才人未露面,已经语出惊人。
这番露出真容,让眼前的三人齐齐眼前一亮。
他像是刚刚沐浴过,一头墨玉似的长发并未束起,而是随意地披散在后背,发梢犹自往下滴水,他身上的白衣更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有如冰绡,发尖滴落的水珠湿了白衣,隐隐露出肌肤之色,将他的好身材展露无余。
若水只瞧了一眼,就被小七上前一步,挡住了视线。
小七心头微恼,暗道这皇叔说话不自重,穿衣更不自重。
老八则看得眉飞色舞,心道,怪不得皇叔能够娶尽天下的美女,这种装扮,实在是太……太勾人心魄了。
试问有哪名闺中少女,见了皇叔这般风姿,而不目眩神迷!
自愧不如,自己比之皇叔,还真是差着好大一截啊。
小七对老八这种五体投地的模样嗤之以鼻,恨不得抬起脚来,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将他踢落水中。
只是他心中不知怎的,突然冒出若水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来。
她曾戏言,八弟这性子不随父皇,倒是随了皇叔,自许风流,也和皇叔一样,心不在政,而在于游玩天下。
他二人性情相投,也难怪老八对皇叔这般推崇备至。
“皇叔,侄儿听闻皇叔府中美妾无数,怎么,这许多美妾之中,却无人懂得针线刺绣一活吗?”小七目光闪烁,看着花王爷身上的微湿白衣,微笑道。
花王爷闻言,不由一愣,眼眸微眯,随后笑得如沐春风。
“老七似乎话中有话,本王愚钝,老七何妨明言?”
他对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瞅了一眼,这衣料的昂贵不需要识货之人也能瞧得出来吧,老七不像是有眼无珠之人啊?
小七似笑非笑地道:“穿衣戴冠,乃是女子侍奉夫君的所责,如果夫君衣着不整出来见客,旁人不会笑话那夫君,只会笑话那做妻子的不懂得针黹之道,皇叔娶了这许多美人,怎地个个都不通针黹,倒叫皇叔穿成了这样。”
此言一出,饶是花王爷脸皮极厚,也不由厚脸微红。
他随后哈哈一笑,掩去了脸上的尴尬之色,笑道:“非是本王的姬妾们不通针黹,乃是本王刚刚沐浴完毕,心急见客,便匆匆而出,倒让老七见笑了。”
若水笑道:“古人曾有云,有佳朋自远方来,主人倒履相迎,显见待客之诚,如今皇叔湿衣迎客,这份诚意,更胜古人。”
花王爷微微一愕,长眸微眯看向若水,笑容愈发灿烂。
“老七啊,你娶的这个媳妇出口成章,不但有貌,更是有才,本王我虽然娶尽天下美女,却没有一人及得上你的媳妇,惭愧啊惭愧。”
“皇叔太过自谦了。”小七淡淡地道:“皇叔欣赏的是人的容貌,侄儿倒并不在意,再美的容貌也如朝花,终有苍老衰败的一日。只有一颗真心,才会亘古常青,历久弥新。”
“呵呵,老七之言有理,本王受教了。”
花王爷再次笑了起来,对着几人拱了拱手,道:“本王先去更衣,几位请去醉仙阁稍坐,本王片刻即回。”
他足下的扁舟不大,船中只有他一个人,无竿无桨。
但随着他话音落地,那叶小舟忽然倒流而回,缓缓滑入密林之中,白衣碧影,很快消失不见。
小七的眼睛眯了眯,忽地对老八道:“咱们这位皇叔,倒是真人不露相,他这份功力,不在你我之下。”
老八不由点了点头,目光追随着花王爷消失的方向,脸上神情若有所思。
“七哥,我和皇叔向来亲密,无话不谈,可是我却从不知道皇叔居然会武,而且身手这般了得。”
有一句话他却没有说出口来。
皇叔既然有意隐瞒自己的功夫这么多年,如今突然在自己几人面前露出这一手,究竟是何用意?
他心中忽然产生了隐隐的不安。
觉得此次的赏花之会,恐怕不单单是寻常之宴那般简单,不由微含担忧地看了若水一眼,欲言又止。
若水却微微一笑,“我好像闻到了花香,都说花王爷府里名花如数,咱们只看到了美景,还未见花,小七,你说朝花夕颜,迟早会有衰败的一天,那咱们何不趁它还在盛开之时,尽情欣赏它的美态呢?这样也算不辜负它花开一时,你说对不对?”
“不错,水儿,八弟,咱们若不赏花,岂不白来一趟?”
小七朗笑一声,携着若水的手,沿着碧溪,向前而行。
老八则满腹心思地跟在二人之后,不复刚才言笑晏晏的轻松心境。
那醉仙阁建在一个小小的山坡之上,山坡这边绿荫遍地,而另一边的景色,却让刚刚踏入阁中的三个人,瞬间变得目瞪口呆。
三人事先都料到,这醉仙阁定是赏花的最佳所在,可直到亲眼看到,才知道天下间居然会有这样的奇景美景。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朦雨亦奇。”
不知怎的,若水脑海中突然浮现了这两句诗来。
看到眼前的景色,若水已经惊叹得不知如何形容,只觉得唯有这两句诗,才能勉强勾勒出这样的奇景。
“皇叔好会享福,居然有这样美的地方,如果换作是我,哪里舍得长年离开此地,远游他方。又有什么样的地方,可以有胜得过这里的美景?”
老八越看越是赞叹,见阁中几案上摆放着瓜果美酒,便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倒了杯酒,一口饮尽。
他倒酒之时,若水凝目瞧去,只闻酒香,酒色如浆,的确是上好的酒,只是却不知是什么酿制而成,那股香气经久不散。
老八也觉得余香满口,赞了一句:“真是美酒。”
“的确是好酒。”若水闻到酒香,不由馋涎欲滴,这酒果香中混着花香,虽然并未入口,已经让她有醺然薄醉的感觉。
“我也尝尝。”她的手刚刚握上酒壶,就被一只大手握住。
“你有了身孕,不能饮酒。”正是小七。
他命令式的口吻让若水吐了吐舌头,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小七的话却让老八浑身一震,他抬眼看向若水,期期艾艾地道:“七、七嫂,你、你……几个月啦?”
小七忍不住瞪了老八一眼,这小子连话都不会说了!
哪有这样直白的问这样隐秘的问题,更何况他还是一名男子!
老八却是浑然不觉,直直地看着若水,等着她回答。
若水微笑道:“再过六个月,你也要当叔叔了。”
老八屈起指头算了算,略显紧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只是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在若水的腹部一扫,见她身形苗条如初,半点也看不出有了身孕的模样,又紧张起来。
有一句话藏在他的心中己久,如梗在喉,噎得他难受。
他本来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可是这件事却憋在他心里,让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所谓借酒浇愁,他便举杯,一杯接一杯地喝个不停。
小七皱眉道:“老八,还未开席,主人未至,你就要把自己灌醉吗?”伸手夺下他手中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
老八已经有了薄醉之意,闻言笑道:“主随客便,七哥总听过这句话罢?何况皇叔乃是自家人,用不着讲这许多的规矩。”
“好,说得好,老八,在皇叔这儿,你的确不需拘泥俗礼。”
随着话声落地,一条人影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正是花王爷。
此时的他和刚刚的模样判若两人,衣履整洁,头发束之以玉冠,梳理得一丝不乱,容止修雅,一眼望去,颇有飘然出尘之态。
他的身后是缓缓向西方坠落的斜阳,他整个人沐浴在斜阳余晖之中,加上神采出众,的确会让万千少女倾心。
若水不由得掩袖一笑。
这花王爷倒懂得利用光线的原理,特意选在这个时辰,这个角度用这样的方式出场,倒真有眩人眼目的效果。
可惜,她来自现代,见多了比这更加奇幻的舞台效果,花王爷的这招虽然用了心思,却只让她觉得暗暗好笑。
花王爷的目光若有意若无意地在若水脸上一瞥,见她神色自若,并无被自己的风采所迷的模样,倒是颇出意料之外。
他眼中的异样一闪而逝,并没让旁人发现。
“几位是本王的贵客,请坐。来人,上茶!”
他轻轻拍了拍手,只听得琴声叮咚,悠扬响起,随后有几名身着白衣的童子捧上一只红泥小火炉,一缸清泉,和一只小小的茶壶。
“皇叔,你这是要现场烹茶吗?”
“茶,要现烹的才够香够醇,你们是本王的客人,本王自是要洗手为贵客们烹茶。”
花王爷伸出一双如白玉般的手,在童子端上的水盆中洗了洗,再取出一方洁白的丝绢,轻轻擦拭,擦过的丝绢依然洁白如新。
他这才缓缓坐下,取过一只竹筒,打了开来。
一股极幽极淡的香气登时弥散开来。
“呀,真香!”老八赞道。
若水的眼睛却突然一亮。
这香……正是幽冥花的味道!
莫非这茶,是幽冥花所制么?
花王爷从竹筒里倒出来的茶叶,如含苞未放的花芽一般,一颗一颗,极是精致玲珑。
却是黑色的!
若水一眼就认了出来,这茶叶果然是幽冥花的花苞。
她只是眉梢轻挑,却不动声色。
老八却“啊呀”一声叫了出来:“皇叔,你这是什么茶,怎么会是黑色的?”
他们平时所泡饮的茶叶,都是或青绿或砖红,从来不曾见过这样通体黝黑的茶。
若水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情,倒要瞧瞧这花王爷如何对答。
花王爷看着老八,正色道:“你觉得这东西黑乎乎的,毫不起眼,便瞧不大上它,是不是?”
老八被花王爷道破心事,脸上微露尴尬,抓抓头皮道:“皇叔的东西自然是好的,是侄儿孤陋寡闻,认不得这东西的好处,所以才想请皇叔指教。”
“算你这小子说了句实话。”
花王爷也不以为忤,微微一笑,拈起了几颗幽冥花苞,投入茶壶之中,然后注入清泉,放在红泥小火炉上*的煮了起来。
老八又忍不住“咦”了一声,张口想问,却欲言又止。
花王爷瞅了他一眼,“你定是想问,本王这烹茶的顺序是不是颠倒了?”
通常烹茶,都是先将泉水烧沸,或是烧到合适的温度,然后将其冲泡茶叶,一般第一遍会滤去不饮,第二杯才显真味。
而花王爷这烹茶的方式却和传统的烹茶完全不同。
他这不叫烹茶,而是在煮茶。
似这般煮过的茶,纵是再好的茶叶,也会截然失色,失去了茶叶固有的清香馥郁。
老八忍不住道:“皇叔,你这样煮沸之后,这茶……岂不就变老了?还能喝吗?”
“能不能喝,稍后便知。”
花王爷慢条斯理地添水,加炭,过不多时,紫砂茶壶的壶嘴开始冒着白汽,一股清幽之极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这味道真香啊!”老八一边吸气,一边啧啧赞道。
“是么?”花王爷淡淡一笑,取过一只白玉茶杯,缓缓将茶水注入其中。
一缕袅袅白汽蒸腾而上,等得白汽散去,小七、若水和老八齐齐发出一声惊叹。
只见那倒出来的茶水色清如泉,有如清水,水中却飘荡着一朵黑色的小花,花苞尽展,每个花瓣都舒卷了开来,在茶水中轻轻晃动,宛如刚刚绽放一般。
这样的奇景,三人从所未见。
尤其是那茶香之气,清洌沁脾,还未饮用,已经让人心旷神怡。
“果然是好茶!妙哉!”老八捧着那只白玉茶杯,深深地嗅着空气中的茶香,竟然不舍得喝下肚去。
花王爷微微一笑,又倒了两杯幽冥花茶,分别递与小七和若水,然后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放在唇边慢慢啜饮。
他烹茶的一举一动,既优雅又娴熟,配着他的飘飘广袖,让人看在眼里,只觉得赏心悦目之极。
这茶不需要饮,已经让人不自禁地沉醉了。
若水的一双明眸一直盯在他的身上,花王爷暗自得意,脸上却不露声色。
小七承认自己这位风流皇叔的确举手投足都风韵天成,但是,若水从来不是以貌取人之人,她竟然看花王爷看得眼都不眨……
他忍不住轻咳一声,斜了若水一眼。
若水回过神来,看向小七,眸光闪动,复杂难懂。
只是当着花王爷的面,小七不便动问,微笑道:“皇叔亲手沏的茶,你要是再不喝,就要凉了。”
“这样好看的茶,倒让人舍不得喝呢。”若水笑着举杯,送到唇边,轻啜了一口。
只觉一股幽香直透肺腑,片刻之间,她只觉得神情气爽,头脑格外清明。
看到若水喝了,小七和老八这才举杯,各自品尝起来。
小七行事谨慎,不肯冒险,见这花茶奇异,自己从所未见,便不饮用。他知道若水对毒物有一种天生的辨识能力,她喝下去的茶,定然是无毒,所以这才放心大胆地喝了一杯,也是赞不绝口。
老八一杯下肚,意犹未尽,两只眼睛闪闪发亮,盯着花王爷手边的竹筒,一副心痒难搔的模样。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道:“皇叔,这样好的茶叶,可能送给侄儿少许?”
花王爷白了他一眼,将竹筒放入袖袋之中,“你要是能说出此茶的妙处,我送些于你,倒也不妨。”
老八想都不想,张口便道:“这茶香味清幽,经久不散,喝后余香满口,还有提神醒脑的功效,皇叔,我说的可对?这茶叶送我了吧?”
花王爷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说的只是些皮毛,它真正的好处,你却并未说出,算不得是这茶的知己,你取去此茶,真真是暴殄天物。”
老八不由得气结,不服气地道:“皇叔你好不小气,不肯送就不肯送,何必拿这种话来搪塞侄儿?知己,这茶也有知己不成?”
花王爷但笑不语,一双凤眼斜斜向若水瞟去一眼,眸光中蕴含风流无数。
“太子妃,你可识得此茶的妙处?”
若水笑微微地开口道:“我孤陋寡闻,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好茶,怎么会识得它的妙处,只是感觉喝了这茶之后,眼前一亮,好像深处九幽玄冥之中,骤然看见了一线光明,透过这道光亮,看到了大千世界的繁华,让人情不自禁地心向往之。”
“说得好,说得极妙!”花王爷抚掌赞叹,凤眸中掩不住赞赏之意:“本王果然没有看错,太子妃慧质兰心,果然喝出了我这幽冥茶的妙处所在。你讲的一点也不错,这幽冥茶的妙处就在于此,身限幽冥,却祈望光明!”
花王爷和若水的对答,让老八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身处幽冥,祈望光明!
真真是一派胡言!
怎地七嫂顺着口的胡说八道,皇叔却一股劲的拍手叫好?这倒也真是奇了怪了。
他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小七,只道七哥又要吃醋,哪知小七正若无其事地饮茶,半眼也没向言谈甚欢的两人瞧上一眼。
花王爷毫不犹豫地从袖中取出竹筒,递于若水,笑道:“本王有言在先,此茶就送于太子妃,只有太子妃,才是懂得它之人,堪称它的……知己。”
若水含笑接过,“却之不恭,那我只好受之有愧了,多谢皇叔厚赐,这幽冥花茶想来是极难得的物事,不知皇叔可肯赐教一下它的来历?”
“这幽冥花的来历,我也不知,只是我的一位知交好友知我爱花惜花,便送了我几颗种子,说这花无人能够种活,我却不信,取来试种了三年,却尽皆枯死。后来,我从这花的名字之中,悟出了种花之道,后来一试,果然第二年,它便绽开了花颜。”
花王爷伸手指着亭外阴影下的一排黑色小花,“这就是幽冥花,它不能见到日光,只要有一丁点阳光照到,它就会枯萎而死,但是,它却向往着光明,所以也不能种在终年不见阳光的所在。所以我将此花种在这里,它果然长得繁茂昌盛,欣欣向荣。”
“好古怪的幽冥花。”老八站起身来,走到亭外,细细观察着那些黑花,乍眼一看并不起眼,可是越看越觉得这花别有一番风味。
“听皇叔所言,这幽冥花似乎除了皇叔之外,再无别人种植得活?”若水的脸上一派天真,流露出淡淡的崇拜。
花王爷目中微蕴得意,微笑道:“这花的种子本就难得,再加上种植之法更是匪夷所思,所以据本王猜测,天下间也只有本王的花圃里能看到这样奇异的花株了。”
“能够在皇叔的府里见到如此奇花,我和太子殿下也算是此行不虚。”若水歪头想了想,“听八弟说,皇叔还是一位制香高手,制出来的香弥香持久,皇叔要是能将这幽冥香制成香料,岂不妙哉?”
花王爷眼前一亮,看着若水的眼睛更是眨也不眨,笑得灿烂无比。
“太子妃,本王说你是此花的知己,果然未曾说错。此花香气幽然,久闻会让人神情气爽,提神养气,本王怎可辜负于它?本王不但以此花制成香茶,更将此花制成了香料,并送进宫中,一盒孝敬了母后,两盒送与了皇兄。皇兄也很是喜欢它的味道,并将此香赐名为和罗香,每逢批阅奏章的时候,焚烧一点,可让精神振奋,头脑格外清醒。”
听到这里,若水和小七不由对视一眼,暗暗点头。
花王爷这话和小添子所言如出一辙,丝毫不错,看样子他所言不虚。只是不知道他究竟知不知道这幽冥花的厉害之处呢?
若水心念电转,准备想法子套他的话。
“不过……”花王爷话风突然一转,“这幽冥花虽然香气清幽,但它的花粉之中却含有一种毒素,所以在制做香茶的时候,必须摘掉中央的月芽花心,你们瞧,这茶中之花,是否都是没了心的?”
若水等三人齐齐向茶杯中瞧去,果然如花王爷所说,那绽开的层层花瓣中,并无花心。
“你们不必闻毒而色变,这月牙花芯嘛,虽然有毒,却并不致人于死命。只要不大量地服入,它的这些微毒质,不但对人无害,反而有益。所以制做香料的时候,我加了少许的幽冥花芯,能够让香气更加持久清幽,而让人的思绪也更加的清明。”
花王爷微微而笑,从腰畔解下一只香囊,再取过一只香炉,从香囊中取出少许香料,投入香炉之中。
过不多时,那股熟悉的和罗香的味道在醉仙阁四周散发开来。
花王爷的话,又是颇出若水的意料之外。
他如此坦言相告,将幽冥花的利弊之处说得一清二楚,越发显得心胸坦荡。
她本来料想圣德帝所中的幽冥花之毒,定然和花王爷脱不了干系,可是现在,她却迷惘了。
花王爷所送的和罗香,乃是四年之前送进宫中,而圣德帝却是刚刚才中毒,如果他要在那盒和罗香中做下手脚,明显与理不合。
难道此事真的和花王爷无关吗?
可是他自己却口口声声地道,这世上只有他才种植成活这幽冥花,除他之外,难道还有别人也会有如此数量众多的幽冥花吗?
若水的目光落在手中的茶杯上,暗自思忖。
旁人看在眼里,只觉得她是在欣赏杯中的花朵。
若水突然心中一动,刚才花王爷曾经说过,这制成了花茶的幽冥花是被摘去了花芯的,而花芯之中才含有毒素,如果把这些所有的花芯集中起来,混在和罗香中,便是让圣德帝中毒的根源!
若水有心想要套话,却觉得现在提及此事,不是时机,很容易让花王爷起了戒心。
便在此时,花王爷忽然“哈哈”一笑,道:“让几位枯坐饮茶,未免无趣,今日本王相邀,乃是品茗赏花。在本王的府中,可是名花异卉无数,并不是只有幽冥花这一种奇异之株,几位可有兴趣,随本王一同赏花游园?”
老八却伸了伸舌头,做了一个害怕的表情。
“侄儿有这个心,却是没这个胆。都道皇叔惜花如命,侄儿怕万一不小心触碰了皇叔心爱的花朵,会被皇叔剁下一双手来,埋在花下做了肥料。”
若水一听他言,就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不可一时大意,触动了花王爷之忌。
“你这小子,竟敢揭你皇叔的底儿?当着佳人之面,说这等扫兴之事,岂不是唐突了佳人么?”
花王爷凤眼一斜,眉眼生动,蕴蕴含情。
小七和老八都看到,他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在若水的脸上飘过,这番话,说得也是既含蓄,又露骨,让人琢磨不透他的用意。
“说起佳人,侄儿倒听说,皇叔此番回京,又纳了几房美姬,其中就有一位乃是倾国倾城的佳人,皇叔,您真是好福气!”
老八听得花王爷口出渐渐无状,生怕小七恼怒,赶紧转移话题。
这话题正是投花王爷所好。
他仰起头哈哈一笑,道:“正是!说起来这位佳人,倒的确令本王甚是满意!”
“那不知侄儿可有这等眼福,见一见这位能让皇叔都赞不绝口的佳人呢?”老八眼中露出极为感兴趣的光芒。
“你当真想见?”花王爷眼眸微眯,看向老八,余光却在若水的脸上一瞟。
“想见。”老八眼中闪亮。
花王爷站起身来,长袖拂摆,微笑道:“好罢,咱们这就移步花园,赏花品酒看佳人!”
他一袭素袍,发如墨染,当先便行。整个人就像一副水墨山水般清逸隽永,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极尽美态。
老八抢上一步,走在他的身侧,他犹自不死心,死乞白赖地向花王爷讨要幽冥花茶,花王爷却漫不经心地敷衍了事。
若水和小七落后数步,小七拉着若水的手轻轻一捏,若水侧过头来,对他眨了下眼,然后微微摇头。
小七的目光中微露不解之意。
他知道若水此行的目的,就是想查清幽冥花的来历,现在事情已经弄清,他就不想再继续逗留下去,准备找个理由打道回府,哪知若水却执意要去看什么花,赏什么佳人……
若水不便多言,只是笑着对小七使了个眼色。
她自然不会对佳人感什么兴趣。
她感兴趣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花王爷。
就是花王爷洗手烹茶的时候,若水就有了一种隐隐约约的熟悉之感。
眼前这人明明她是第一次见,可不知怎的,他烹茶的手式,说话的谈吐,总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在方才,看到花王爷转身而行的背影,她脑中猛然闪过一个画面,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花王爷眼熟了。
因为他像一个人!
他那清癯的身影,像极了小七的舅舅,那位北曜国的十三皇子。
并不是容貌相似,而是二者的气度风韵,还有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从容,竟然有那么七八分契合。
二人年龄相仿,气质相近,或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才让自己产生这样的错觉。
若水觉得有趣,对这位花王爷的兴趣倒是越来越浓了。
花王爷带着三人转过一个拐角,跨入一个月亮门。
眼前是一片好大的花圃。
放眼望去,只见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仔细一瞧,却能发现这偌大的花圃里,所栽种的每一株花,都各不相同。
若水打眼扫了过去,就看出这里几乎没有常见的花株,自己绝大多数都从未见过,更叫不上名字,显然是花王爷走遍天下而寻来的异株。
老八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对这些花如数家珍,看得眉飞色舞。
“皇叔,你这株眼儿媚开得还是这样娇艳欲滴,你瞧这眼波,真的似是要流下来一般,明明是株花,却让人有对着美人怦然心动的感觉。还有,这醉花荫也开得如火如荼,这浓浓的酒香,再多闻上片刻,我就真要醉了。呀,这株花叫什么名字?是皇叔新近栽种的吗?我倒是从未见过……”
“只许看,不许碰,要是碰伤了那花瓣叶子,可仔细你的皮!”花王爷淡声道,虽含面带笑意,但老八却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皇叔,你的规矩我还不清楚吗?除非我是不想要这双手了,才敢去碰一碰您养的花。”
老八笑嘻嘻地道:“这帝都里谁不知道,在皇叔的眼里,天下万物都及不上这些花儿珍贵!”
他这话本来是花王爷平日里最喜欢听的,可今天却有些例外。
花王爷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世人都拿名花为比喻美人,本王也一直以为如此,可现在,本王却不这么认同了,这名花虽好,哪里及得上美人的万一!”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在往若水的脸上瞟。
他这话似乎话里有话。
老八心头一紧。
他早就留意到,在饮茶品茗之时,皇叔的目光就常常落在七嫂的脸上,那眼中的含意实在是不言而喻。
他不知道有多提心吊胆,唯恐七哥一个按捺不住,暴跳而起。
所以他每逢花王爷意有所指的时候,都赶紧岔开话题。
哪知道花王爷却越说越是露骨,现在的他就差指着若水的鼻子,说那就是他心目中的佳人了。
老八已经看到小七隐隐变青的脸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可是见识过七哥的雷霆之怒,七哥能忍耐到现在,已经很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要不是看在他曾经救过父皇的性命份上,估计七哥早就忍不住对他大打出手了。
更何况这事本来就是皇叔不对,他堂堂当长辈的,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调戏自己的侄媳妇。
别说是七哥,就算他和七哥易地而处,他也绝对受不了这个!
皇叔,您可也太不开眼了!
这花再美,它也是别人家的花,您总不能夺人所爱呀!
老八忍不住一个劲地腹诽。
“老七,老八,你们可赞同本王的观点呢?”
花王爷像是压根就没看到小七变得僵硬的脸色,还有老八不停地对他挤眉弄眼,反而火上添油地补上了一句。
“咳,咳,咳。”老八开始一个劲地咳嗽。
“老八,你可是适才伤风了?”花王爷关切地问道。
“没,没有,我就是嗓子不太舒服,嗯,多谢皇叔关心。”老八颇有些受宠若惊。
“哦,没有伤风便好。”花王爷瞄了他一眼,“你若是伤了风,可千万别靠近本王的佳人,万一把伤风过给了美人,那可大大的不妙。”
若水差点乐喷了,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没有笑出声来。
就连小七都差点没绷住,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老八。
“……”老八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气鼓鼓地直翻白眼。
皇叔,有您这么损人的吗?敢情你的侄儿我,在你的眼里就这么没份量?
不过他马上又反应过来,不由地“咦”了一声,一脸诧异地道:“皇叔,您所说的佳人是……”
“嘘,别出声!”
花王爷突然竖起食指放在唇间,一脸严肃的表情。
“听,她在弹琴,咱们就在这里静静地聆听,千万不要去打扰了她。”
悠扬清越的琴声响起,从对面的花墙后面传了过来。
层层叠叠的花墙后面,影影绰绰地有一名女子的模样,正端坐在花海中抚琴。
虽然看不清弹琴之人的长相,可是老八提在嗓子眼的心一下子落了地。
他轻轻地拍了拍胸口,绷得紧紧的脸皮松了下来。
原来花王爷口中所指的佳人,并不是若水,而是另有其人!
显然,她就是那名正在抚琴的姑娘。
而更显然的是,这姑娘在花王爷心目中的位置,不同寻常!
只消看花王爷那一脸紧张沉醉的模样,老八就断定,这位姑娘才是皇叔的心仪之人,那些美姬娇妾,被此女一比,尽成了粪土。
他心中的担忧尽去,倒越发好奇起来。
有若水的珠玉在先,究竟还有哪位佳人的容貌会让皇叔这样痴迷,难道这世上还有比若水更美的姑娘?
只可惜有重重花墙阻挡,不能一见佳人真容,只勾得老八伸脖引颈,心痒难耐。
琴音缕缕,轻婉悠扬,恍如一个美貌少女正低吟浅叹,心事重重。
老八不知不觉地静下心来,聆听琴音。
那琴声曲风渐变,时而清脆,时而呢喃,忽然又拔起一个高音,如银瓶乍破,让人心头重重一震。
花王爷双眼微眯,一脸的陶醉之色,显然深深为琴音所迷,更或许,他是深深为那弹琴的女子所迷。
小七对花墙后的少女和那美妙的琴音半点也不感兴趣。
就算她是天仙下凡,他也正眼不会瞧上一眼。
他的眼睛只是看着若水。
若水却听得津津有味。
这少女的琴音自然是美妙的,可她却听出了一丝熟悉的感觉,一个少女的身影不知不觉浮上了她的脑海。
难道弹琴之人……是她?
琴音渐渐低缓,如泣如诉,然后不知何时止歇,余韵袅袅,犹在空中飘荡。
“好美的琴音!”老八过了好久之后,才从琴音中回过神来,拍掌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焉得几回闻!只有这样的琴技,才配得上这样的赞誉!”
他又一脸期待地向内张望:“琴音如此美妙,不知佳人的容貌是否更胜过琴音呢?皇叔,你就别吊侄儿的胃口了吧。”
花王爷的目光在若水脸上轻扫而过,随后朗声“哈哈”一笑,拍了拍掌,叫道:“撤了花墙。”
老八不由屏气凝神地瞧了过去。
挡在少女面前的花墙向两旁缓缓推开,露出那弹琴少女的美妙风姿。
她的身后是一片怒放的花丛,花朵纯白无瑕,花瓣层层叠叠,如雾如海,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可是和那少女的容颜一比,这美轮美奂的花海就成了烘托那少女的一个道具。
只消在那少女的脸上转上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眼睛去看那花海。
少女青丝拢肩,长发垂背,粉颊微低,露出真容一角。
她慢慢抬起脸来,一双眼睛如水欲流,顾盼生媚,容色似玉,风姿绰约。
看到对面的花王爷,她轻盈起身,对着花王爷施了一礼,“拜见王爷。”
莺声鹂语,身姿如柳,那一股含情柔媚的神情更是动人心魄。
老八的嘴巴一下子张得大大的,整个人像呆住了一般,直勾勾地盯着那少女,眼都不眨。
花王爷面露得意,对着那少女招了招手。
那少女便穿花拂柳,衣袂飘飘地走了过来,她就连走路的姿态都美妙得紧,来到花王爷的身边,如小鸟依人般偎进了花王爷的怀里。
花王爷捏了捏她光洁无瑕的脸蛋,哈哈笑道:“怎么样?本王新纳入府的佳人,可是天下的绝色?”
“是,是。”老八喃喃地道,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那少女。
他那火辣辣的眼神看得那少女一阵娇羞,把脸蛋往花王爷怀里藏了藏,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晕。
“老八,美人虽好,但是名花有主,你这般模样,不大好罢?”花王爷淡淡地提醒道。
老八闻言,心中登时忿忿,暗想皇叔这话,我该原话奉还才是,您那样肆无忌惮地盯着若水,您侄儿的媳妇,才不大好罢。
可他还是忍不住对那少女看了又看,然后又转眼去看若水。
让他吃惊的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这少女,竟然和若水有七八分相似,两人宛如一对姐妹花般,琼琼绽放,竞相吐艳,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惊叹造物之奇。
而这少女他曾经见过的,就是在那醉春阁中弹琴卖艺的姑娘,名叫千秀!
她当时一出场,便貌惊四座,引无数男人尽折腰。
就连自己也曾经被她的容貌而怦然心动,只是碍于七哥就在身侧,他不得不强自按捺住意马心猿,没有出口叫价。
若水却女扮男装,出了两万两银子买了她的初夜。
事后,他曾回去那醉春阁中打探过这千秀的下落,却被告知,千秀姑娘已经被人赎了身,从了良。
有如黄鹤般一去杳无踪迹,就像世上从来没有这个人一般。
老八常自心头念念不忘,只惋惜自己不曾早一步捷足先登,以致这样的美貌佳人落入了他人之手。
不知赎她的那个男人是富是贵,是胖是瘦,是丑是俊,如果像她这样清灵飘逸的人儿,落入了那种脑满肠肥之人的手中,才真真是红颜薄命了!
只是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会在花王爷的府里再次见到千秀。
更没想到为千秀赎身之人,竟然会是自己的皇叔。
他怔怔地看着千秀,心中百感交集,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他才知道,为什么皇叔总是用那种眼神看着若水,为什么说出那种一语双关的话来,实在是因为她们二人的容貌风姿极为相似,由不得人不惊叹。
“琴曲已听,咱们还未赏花饮酒,来,三位请入席。”
花圃中早就摆好了宴桌,桌上陈列着飘香美酒,美味佳肴。
花王爷揽着千秀,当先入席。
若水和小七坐了第二席,老八痴痴呆呆地坐在了第三席,只是两个眼珠子仍然盯在千秀的脸上,看个不休。
千秀被他瞧得几乎抬不起头来,整个人几乎把脑袋都埋进了花王爷的怀里。
花王爷却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伸出两指,捏住千秀小巧精致的下巴,让她抬起脸来,细细地欣赏她含羞的脸色,有如赏花一般。
他的目光忽然对着若水一瞥,笑道:“太子妃,本王的这位佳人,可还美吗?”
若水明眸一转,盈盈落在千秀的脸上,千秀垂下眼眸。
“皇叔府上的佳人,堪称天下绝色,的确是秀色无双。”
若水的语气很真诚,老八不由看了看她,再看了看千秀,心中暗生比较。
不比不知道,这千秀看上去的确是秀色可人,可是和若水一比,却远不及若水的落落大方,神采自若。
花王爷的目光也闪了闪,笑道:“秀色无双?这句话倒是过誉了。她美则美矣,却还是不及一人。”
他意有所指,话中之意谁都听了出来。
千秀忍不住抬起眼眸,目光对着若水转了转,又飞快地收了回来,垂眸不语。
小七却道:“皇叔多年不见,还是如此拘泥于世俗人的眼光,只看得到一副皮囊,纵然是再美的容颜,过个三年五载,年华老去,美貌不再,是不是就再也难得皇叔的欢心的呢?”
他这含刺的讥讽之语让千秀微微一颤,悄悄抬眸打量他,目光闪动了一下,再次垂下眼来。
花王爷一愣,随后不以为意地笑道:“美人如花,如果一朝花谢,难道还要本王对着枯枝烂叶爱不释手不成?”
老八闻言,不由向千秀看去,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花王爷这句无情的话流露出哀伤的神情,由此可见,她对花王爷并未钟情,否则她不会这样无动于衷。
不知怎地,看到这样淡然的千秀,老八心中隐隐有欢喜之意。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
小七明显对花王爷的这副腔调不以为然,所以不再答话,只是捡了桌上若水爱吃的菜肴,帮她挟在碗里。
花王爷把这一幕全都看在眼里,忽然笑道:“本王此次回到帝都,先是听闻了老七你成亲的大喜事,却没想到一向孤高自傲的老七,居然会对女人这样的殷勤。老七,女人虽好,你这样的宠溺,未免有失大丈夫的男子气慨罢!”
“皇叔,小侄倒认为,能够情有独钟,只宠一人,乃是一种旁人体会不到的幸福。”小七神色淡淡地道,目光温柔地看向若水,柔声道:“你现在有了身孕,不喜食油腻之物,这道菜却很是清淡,多吃点吧?”
若水微笑点头,见他把菜挟到自己唇边,便张口吃了。
她对花王爷的那番言辞也很不屑,居然视女人为玩物,花谢便丢,什么玩艺儿!
花王爷愣了愣,看着二人旁若无人的恩爱于前,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拳头,目光中闪着一种难懂之色。
“老七,瞧不出来,你倒是如此惜花之人,本王枉自号称爱花惜花,和你相比,真是自愧不如啊。”
花王爷捏了捏千秀的下巴,慢悠悠地道:“你此番成亲,本王未曾送礼,甚是惭愧,现在本王就补送你一份大礼,老七可千万不要推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