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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下午四点半,柳侠正在做饭,接到卜鸣的电话,他们下了三环,问柳侠,他们到仁义路华联超市后怎么走。
柳侠告诉他,沿着仁义路一直向西,他在仁义路小学门口接他们。
马千里找的司机曾经在京都当过兵,不过将军驿区以前不算市区范围,司机对具体走哪条路不清楚。
放下电话,柳侠和猫儿准备出发去接人。
柳凌想一起过去,柳侠和猫儿都不让,让他抓紧时间看书复习。
猫儿又喊正在花墙边对着个画板涂涂抹抹的程新庭,让他过来接着把饭做完。
程新庭二话不说,当即放下画笔捋着袖子进了厨房。
柳侠去签合同的那天早上,随口对程新庭说了句自己中午可能回不来,如果程新庭不出去,麻烦帮忙照顾着点猫儿。
其实柳侠当时真就是随口一说,一点没做指望,程新庭大部分日子都是早出晚归,中午饭都没在家里吃过几顿,而且柳侠对他的印象一直还停留在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放浪不羁艺术家上,他怎么可能把猫儿托付给这样的人。
没想到,晚上回来,他吃到了一顿十分丰盛美味的饭菜,猫儿还说,中午的菜也是程新庭做的,味道更棒。
最后猫儿说,他已经决定了,以后只要程新庭在家闲着,就把做饭的事赖给他。
柳侠有点磨不开脸,程新庭给猫儿交了五百块钱伙食费,按京都一般人家的生活水平,这钱真不算少了,他觉得再使唤人家干活儿有点不好意思。
可猫儿不觉得,他使唤程新庭使唤得理直气壮,而程新庭看起来也乐在其中,所以柳侠这会儿也坦然了,他笑着先谢了程新庭,然后就带上猫儿出门了。
柳凌坐在窗前,看着柳侠和猫儿的身影从大门口消失,楞了片刻,忽然站起来。
他来到后院,先在单杠上来了三十多个引体向上,又蹬在花坛上做了二百多个俯卧撑,然后跑到水管那里洗了个脸。
闭上眼睛,使劲摇了摇头,好像要摇去脑中所有的杂念,然后大步跑回了书房。
什么都不要想,空想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小侠承受着那么大的压力努力赚钱养家,给你这么好的生活环境,猫儿一直在为你创造条件,让你能安心学习,你却连自己的心思都管不住,一直在这里胡思乱想。
不要想,看书,考研,让自己更强一点,更有用一点,也许你的努力在那样庞然大物的强权面前微不足道,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很多时候,生与死只是一线之隔,也许就是你努力往前的那一线距离,正好跨越了生死,跨越了地狱与天堂的分界线。
哪怕不能,哪怕最终的结果仍是堕入地狱,至少,你不会后悔,你不曾辜负自己的承诺,不曾辜负他的心意。
程新庭洗着菜,隐隐约约听见好像有读书声,还是成年男子清朗而认真的声音。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关了水管透过窗口往外看,一眼看到站在窗边捧着本书的柳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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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侠接人的过程很顺利,五点四十,他和猫儿已经带着几个人坐在了饭店的雅间。
七点钟,他们来到了锅洼村。
司机帮忙把东西卸下来,拿到运费后给了柳侠一张名片就走了,他在三环出口看到有往原城方向捎带货物的信息,要过去接返程的生意。
卜鸣、万建业和郭丽萍对柳侠租的地方很满意。
卜鸣和万建业以前在单位出外业的时候,比这里条件差得多的地方住多了,两个人觉得柳侠为他们安置的地方十分周到。
郭丽萍以前到工地探亲住过帐篷,也住过黑洞洞的泥坯子小屋,所以也觉得这里蛮好,尤其是看到灶台上一应俱全的灶具和餐具已经各种粮食、蔬菜、鸡蛋,她首先想到的是柳侠这么个年轻的男孩子,为了包个工程,真是不容易。
关强和浩宁也没说什么,不过柳侠和猫儿看得出,两个人有点失望。
柳侠笑着问他们:“您没来之前是不是想着是搁京都市里头,可繁华可热闹?”
关强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挠头:“嗯,我想着周围一圈儿都是可高可高哩楼,一到黄昏,到处都是霓虹灯咧。”
浩宁只比柳侠小三岁,比较成熟一点,他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失态,所以笑着说:“主要是没想着,京都也有跟咱那儿样这么穷哩村儿。不过没事,咱是来干活儿哩,又不是来安家哩,干完咱就走了,还能去京都耍一圈儿咧,而且这一家也怪干净,住着不别扭。”
柳侠说:“这还不算老穷咧,再往西边去,还有跟俺家那儿差不多哩地方咧,大山沟。”
猫儿说:“关强哥浩宁哥,咱只管先干活儿,这儿其实离京都市中心可近,开车一会儿就到了,等活儿干完,俺小叔开车带着您,您想去哪儿耍去哪儿耍。”
关强惊奇地问:“柳岸,你也来跟俺一块干?”
猫儿十分得意地说:“那当然,以前我一放假就跟俺小叔去工地,我啥都会,明儿我教你看仪器,可有意思。”
浩宁问:“猫儿,那你,那你不考大学了?你学习恁好……”浩宁有点遗憾,没把话说完。
因为柳长青有话,全家人在外面都没提过猫儿的病,柳家岭除了三太爷,没人知道猫儿生了大病,关强也不知道。
浩宁倒是知道,不过何家梁非常清楚柳家人对猫儿的维护,所以特地交待过自家人,不要跟外人说猫儿的情况,望宁就那么巴掌大一点,万一传到柳家岭谁的耳朵里,不知道又怎么编排猫儿呢,所以,已经是成年人的浩宁什么也不会说。
不过,他心里真有点诧异,姑姑不是成天说小侠叔把猫儿当命疼哩吗,他咋会舍得叫猫儿跟着他搁外头受这种风吹雨淋哩苦咧?
关强和浩宁的想法完全相反。
他和猫儿同在荣泽县中的时候,见过柳侠有多宝贝猫儿,并且关强一直认为,重点大学毕业的柳侠干的工作一定也是很牛气,技术含量很高的。
现在听说柳侠居然一直让猫儿跟着他干,关强更加坚定了测绘是个很高级的工作的想法,所以他刚才因为住在村子里的失落马上没有了,如果不是晕车难受,他恨不得现在就开始动工。
柳侠知道几个人坐了一天卡车都累了,帮着他们把床铺都安顿好,他和猫儿就打算走。
郭丽萍让柳侠早上不用来那么早,不用操心他们吃饭的事,她说她明天早上就开始为大家做饭,洗洗涮涮仪器清洁什么的她没事也都能帮忙干,等工程结束了她和万建业在京都多留几天,到那时候再慢慢游览京都的名胜古迹。
柳侠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郭丽萍下车看见猫儿后眼睛泛红,就已经让他非常感动了,这会儿又主动帮忙揽下他最头疼的做饭和杂活儿,柳侠是个心里越感激就越找不出话表达的人,他只对郭丽萍说了声:“谢谢嫂子!”
卜鸣到底年纪大了,坐一天车,现在,躺床上就不动弹了,不过,他还是经验比较老道的,柳侠准备出门时,他问柳侠,合同是不是已经签过了。
柳侠说:“本来说昨天早上签的,前天晚上校长的父亲生病了,她回老家安置,说好了她一回来就签。他们着急开工,已经把红线图给我了,让我们只管先测。”
听说坐标已经给了,卜鸣放心了:“那就十拿九稳了,你们俩快回去吧,我们一群大人,生活上你不用管了。”
人和仪器都齐了,明天就可以开始作业了。
柳侠心里那一点不安被踏实给压下,他有点兴奋,回家躺在床上老半天都睡不着。
柳侠对这个工程如此重视,但事实上,这个工程并没多少钱,虽然工程面积比张发成开发的泽河市场大得多,工程造价却不能比。
张发成那个项目钱多,是因为荣泽老城一带地质结构相对复杂,而且,那个市场离县中很近,县中盖的房子还封顶就倾斜开裂,让第一次承接政府项目的张发成十分紧张,所以他要求柳侠做的不是简单的定位测量,还包含了地质勘探和沉降观测。
但这个工程对柳侠的意义不同,柳侠以前接的那几个私活儿,都是朋友熟人介绍的,这个工程,是柳侠在完全没有助力的情况下自己找来的。
柳侠脑袋扎在猫儿的肩膀上:“乖猫,你不知,我那天搁实验小学外头等人哩时候,其实心里哩感觉可奇怪,我一边等,一边偷偷希望人家没搁家。
搁将军驿中学大门口,看门那人跟我说出来哩那个就是他们校长哩时候,我心跳哩跟敲鼓咧样,我都不知自个儿是咋上去开始跟人家接上话哩。
嘿嘿,现在好了,最迟后儿个,严校长肯定会回来,回来俺俩给字儿一签,章一盖,就大功告成了。”
猫儿歪着脑袋蹭着柳侠的头发:“等我一到十八岁,你就再也不用去谈生意了,都叫我去,我脸皮厚。”
柳侠捏捏猫儿的脸,又捏捏自己的:“没哇,我觉得我哩比你哩还厚咧呀!”
猫儿说:“你那都是肉儿,我这都是皮,我三寸厚哩全都是脸皮。”
柳侠嘿嘿笑着躺平,把猫儿的左腿扒拉到自己腰上:“厚脸皮孩儿,十点了,该睡了。”
猫儿搂着他的脖子,闭上眼睛笑:“脸皮厚,扎不透,到哪儿都能吃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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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九点多,柳侠和猫儿又来到了锅洼村。
关强和浩宁晕车劲儿已经完全好了,柳侠和猫儿到的时候,卜鸣和万建业正在教他们两个怎么维护校验仪器,郭丽萍在水管那里刷锅。
看到餐桌上剩下的馒头和油条,柳侠想起来,自己昨天好像忘记给几个人买馍。
郭丽萍说那边棚户区卖什么的都有,房东老太太人挺好,主动把家里的自行车给她用,以后缺什么她自己就去买了。
她说完,猫儿已经扒开柳侠的钱包拿出了五百块钱:“郭阿姨,这是五百块钱,你给我写个条,以后采买做饭什么的你自己做主就行了,用完了你跟我说。”
郭丽萍稍微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卜鸣和万建业。
卜鸣说:“我不会做饭,估计这俩孩子也不会,那以后就得麻烦你了。”
万建业特别高兴:“柳工信得过你,你就拿着吧,记得把饭做好吃点就行了。”
郭丽萍接过了钱,爽快地说:“那行,柳岸我给你写个收条,以后每天买什么我也都会记清楚,最后咱们一块算账。”
柳侠来的时候用保温瓶带着给猫儿煎好的药,中午,他们俩就在锅洼村一起吃郭丽萍做的炸酱面。
吃过饭,只休息了不到一个小时,关强和浩宁就催着去工地,两个人对大地坐标什么的好奇的要死,迫不及待想看看就这么几个小小的仪器,怎么能在这没边没沿的大地上把自己呆的地方给弄出个条条框框确定下来。
新校址离锅洼村不远,被征用之前属于锅洼村和东边那个村子的交接地带。
猫儿开车,卜鸣坐副驾位,仪器放在后备箱和后座上。
柳侠、万建业和关强、浩宁扛着三脚架和铁锨步行。
柳侠提前买了十顶巴拿马帽,还在仁义路中学那个打印店打印上了中原省地质局勘探测绘大队的字样。
关强和浩宁戴上后,立马觉得自己的档次上去了,连神情都在快活中忍不住多了点严肃认真,这会儿两个人扛着东西跑得飞快,大笑着想追上猫儿开的车。
到了地方,几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
明媚的阳光下,已经收完的玉米地,玉米棵子被简单清理,地上到处是萎黄的杂草和叶子,田间小路边随意生长的高大白杨和其他落叶乔木,金黄的叶子在秋风中飒飒作响,一副北方乡村美丽的秋季风光。
卸下仪器,几个人先站着享受了一会儿眼前的风景。
柳侠来的时候跟房东老太太借了个马扎,他放下让猫儿坐,猫儿不肯,和关强两个一起跑着在草稞子里找蚂蚱玩。
柳侠用其他几个人听起来完全没有震慑性的条件威胁了他几句。
猫儿就跑过来用屁股挨了一下马扎,然后跳起来就又跑了:“小叔我坐着歇了了哦,你黄昏不准叫我独个儿睡。”
几个人看着猫儿笑,浩宁说:“小侠叔,猫儿这么大了还跟着你睡?”
柳侠说:“他不待见独个儿睡,他独个儿睡哩时候睡不踏实。我去年出去时间老太长,他独个睡了大半年,不是就生病了嘛。”
浩宁笑起来:“也是哈,琰宁比猫儿大一岁,也是前两年才跟我分开自己睡哩。”
万建业眯起眼睛看着太阳:“真舒服,现在是一年里头最适合野外作业的时候,一边郊游一边挣钱。”
卜鸣说:“嗯,咱不能光郊游,开始干活挣钱吧。”
浩宁喊关强和猫儿:“您俩别耍了,开始干活了。”
猫儿听到喊声,立马把拿在手里准备扣蚂蚱的帽子戴在头上,转身跑了回来。
柳侠走到车边准备拿出图纸,腰上的传呼机突然响了起来。
猫儿正好跑到他身边,取下传呼机给他念:“请速回电话******,严文玲。”
柳侠的心跳有点加速,他扭头看了一圈,入眼最近的就是锅洼村,他记得村里的小卖铺有公用电话。
猫儿拉开车门把图纸拿出来:“小叔,你开车去回电话吧,俺开始干了哦。”
柳侠点点头:“卜工,万师傅,我去回电话了,你们俩先教关强和浩宁简单地看一下图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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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钟后,锅洼村小卖铺前。
柳侠怔怔地坐在车里,脑子里一片乌七麻哈的聒噪音,脸上火辣辣地发烧,心里是说不出的憋闷难受。
几个人坐着卡车颠簸了七八百公里,带着租来的仪器,现在正兴高采烈地准备投入工作,他现在怎么去跟他们说?
接下来怎么办?自己在京都,没人认识自己,丢人就自己知道,万建业和关强浩宁怎么办?
万建业虽然是请了假出来的,单位的人恐怕都心知肚明他是出来投奔自己的,就这样让他回去,他不得被魏根义、丁红亮他们嘲笑死?
还有关强和浩宁,两个人那么高兴能来京都干活……
有人拍车门,是小卖铺的老板娘。
柳侠摇下副驾的玻璃窗。
老板娘说:“小伙子,把车往前边开点好吧?挡着我门了。”
柳侠僵硬地笑着说:“对不起,我这就走。”
柳侠把车子开到村头,又停了下来。
这里看不到工地,他知道目前这种情况,抛开面子,把事情越早说出来越好,可他现在实在没勇气去工地面对那几个人。
他看着工地的方向,手胡乱地在身上摸着,他想学着别人抽根烟,冷静冷静,结果当然是什么也没摸到,却在暴躁地抬起头想大叫一嗓子的时候,看到了远处田野间向他这边走过来的身影。
猫儿看到车子后就跑了起来。
柳侠赶忙发动车子,向着猫儿开了过去。
柳侠觉得自己已经把表情调整得很好了,猫儿却在坐进车里看了他一眼后就用肯定的语气问道:“他们不想跟咱签合同了是吗?”
柳侠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点点头:“不相信我的资质,怀疑我的毕业证是假的。”
猫儿说:“因为你毕业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周岁?”
“对,我解释,可越解释越像假的,每一句话都是漏洞,穷山沟里的孩子不是应该上学更晚,勉强考上个大学也应该比城里的孩子大很多才对吗?中原省的,刚独立单干不是应该在自己最熟悉、有客户了解自己能力和信誉的地方才更有优势吗?为什么大老远跑到人地两生的京都来?”
猫儿把手放在柳侠握着档杆的手上:“智子疑邻。”他看着窗外,把因为气愤变得急促的呼吸节奏慢慢缓下来,“肯定是有人想顶替你才这样诬赖你的,肯定是巩运明,姓严的校长刚开始根本就没怀疑过你这些,还很喜欢你学习好、那么小就能考上大学,怎么过了这么几天了忽然想起这些来?”
柳侠从严校长隐晦地表达对他学历的怀疑时就想到了巩运明,因为除了巩运明,没人会跟严校长或其他跟这个工程有关的人说这个。
但知道了也没用,严校长说,另外那家测绘公司的报价比柳侠低两万。
如果柳侠为了赌气把报价降得更低,等于是在打自己的脸,而且,柳侠一直记得马千里的话,用降低工程造价来拉项目,会坏了行规。
柳侠不想坏行规,并且他从严校长的话里能感觉到,即便他降低报价也拿不定这个工程,因为,有教育局的人在压着严校长和另外那家签合同。
猫儿看着柳侠:“小叔,你是不是不知该咋跟他们说?”
柳侠点点头,没说话。
猫儿说:“你下去小叔,我过去跟他们说,然后俺给仪器都装好拉回去,你先回去等着我。”
柳侠转过身,伸手揉了猫儿的脑袋一把。
然后他忽地一下坐直了,手忙脚乱地捧着猫儿的脸把他扭得正对着自己,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猫儿被吓了一跳,摸着自己的脸问:“咋着了小叔?”
柳侠用拇指轻轻搓了几下猫儿的颧骨处,又用手在他额头试了试温度,然后好像觉得不可靠,又把猫儿拉过来,把自己的额头贴上去试,还是觉得不可靠:“孩儿,叫我给包里哩温度计拿出来,你哩脸有点红,你不是发烧了吧乖?”
猫儿被柳侠的话给吓住了,慌忙用手去摸自己的额头:“不会小叔,我一点都没觉得难受,我将搁那儿跟关强哥耍,还觉得可美可有劲儿咧。”
猫儿出院以后,柳侠就养成了随身带着两根温度计的习惯,家里床头柜也放着好几根。
他在猫儿的两个咯吱窝里各放了一个,然后拿着传呼机看时间,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猫儿现在平日里的脸色已经不像最早那样苍白,但也从来没像以前那样出现过红扑扑的脸蛋儿,现在忽然看到猫儿有点红晕的脸,柳侠吓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猫儿抱紧两只胳膊,嘴里一直安慰着柳侠:“小叔,你别害怕,我肯定没事儿,我原来有病哩时候,趴到桌子上都不中,光想挺到地上,我现在一点没那感觉,我现在除了知你签不上合同了心里可不美,其他哪儿都没事儿。”
柳侠紧张地一直对着猫儿摸摸这里,摸摸那里:“你别说话孩儿,你歇一会儿,不中我跟他们说一声,咱马上去医院。”
终于到了十分钟,柳侠先把猫儿左边的温度计拿出来:“三十六度三。”
又拿出右边的:“三十六度二。哦——,啊——,你没烧,你没烧孩儿,嘿嘿,这就中,只要你没事儿,小叔啥都不怕。”
柳侠的笑声都有点颤抖:“乖猫你没事,嘿嘿,咱去跟卜工他们说,咱先回去。”
猫儿把车窗打开,对着右侧后视镜看自己的脸,俩脸蛋儿基本恢复了平时的颜色,但还留着很淡的一点红。
他把前面的遮阳板拉下来,对着上面的镜子仔细看,好像,嘴唇的颜色也比以前深了一点。
猫儿眼睛闪闪发亮:“小叔,我肯定是快好了,肯定,你看看我哩嘴唇。”
柳侠看了猫儿的嘴唇,又翻着眼皮看,好像,都比以前颜色深了点?
柳侠其实心里还没有完全踏实,他知道,体温的上升有时候会比身体其他感觉要滞后,有时候发烧,人都已经非常难受了,体温却还没升起来。
他把一根温度计甩到35度以下,又给猫儿夹到左边腋下:“咱再量一回乖,量完咱再去喊他们回家。”
十分钟后,猫儿的体温还是36.3度。
柳侠发动车子,飞快地往工地的方向冲去。
虽然确定猫儿并没有发烧,柳侠却没办法从那惊吓中一下抽出理智,他觉得即便不发烧,猫儿今儿肯定是累着了,需要马上回家休息。
对猫儿的担心让其他所有事都变得无足轻重,丢脸什么的被他完全忘记了。
所以他一到工地,就干脆利落地把严校长拒绝签合同和拒签的原因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几个人。
关强和浩宁有点茫然无措。
万建业说:“靠,因为他们以前没见过所以人家十九岁大学毕业就是假的?这什么拗蛋逻辑?
没关系柳工,就咱们国家这形势,以后工程多着呢,不会所有人都跟他们一样没见识,咱们肯定能揽到活儿。”
卜鸣依然是平常那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的样子走过来拍拍柳侠:“没事,你还年轻,以后再多经点事就知道了,你今儿这事根本就不算啥事,走吧,咱收拾东西回去。”
柳侠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他以为他们即便不会当面抱怨他,也会觉得尴尬和失望,他没想到两个人会反过来安慰他。
回到马家,郭丽萍知道原委后的反应又让柳侠难受了一下。
郭丽萍说:“柳儿你别难受,这多正常,我以前的厂子,人家订好的东西,我们起早贪黑地做出来了,人家都敢不要,签了合同也没用,人家就是没钱,;要么就是东西拉走了,没有钱,随你便,你爱告告去,我们就是这么倒闭的。
这次全当我们是来京都旅游了一趟,你还给我们找了这么好的住处,让我们能吃好住好还省钱,你们俩说是不是?”她扭头问浩宁和关强。
关强和浩宁笑着说:“就是,要没这机会,估计俺一辈子也不会知京都啥样,不干正好,俺俩明儿就去看皇宫。”
柳侠要给关强和浩宁一人三百块钱,两个人死活不肯要,说他们来的时候家来都给带了钱。
柳侠把钱放在他们的床上,说定明天自己开车过来带他们游玩,然后和猫儿开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