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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荣泽市人民医院骨科病房热得令人窒息,几个值班护士正撩着工作服边拼命扇风边聊天,忽然听到楼梯方向传来大群人员走动和吵闹的声音,其中夹杂着一个女人特别尖利的哭骂声:“哎呀,*您娘啊——,俺没钱啊——,那钱我都给他了呀——……”
几个护士放下衣服跑出护士站,就看到一个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满是血道子的矮个子女人被两个男人抓着胳膊半拖半提溜着往这边来。
女人又哭又骂又踢,拼命想往地上秃噜,却被抓着她的人硬给提溜着,几乎是脚不沾地被架着在走。
他们后面跟着一大群人,个个满头大汗,也是边走边骂。
护士们这几天已经对第六病室的情况习惯了,见不是病人出了问题,就都站着没动。
只有年龄大些的护士长很凶地冲着那群人吆喝了一句:“您咋说事都中,可别动俺哩病号哦,谁要是碰一下病号俺马上就报警。”
几个人七零八落地回答:“不会不会,俺就是叫他们对个质。”
这群人的最后,是那两个高大的兄弟拘着一个三十多岁、白净矮胖的男人。
不过这个人的待遇比较好,那两兄弟只是象征性地抓着他,并没有拉拉扯扯。
病房里。
楚凤河浑身大汗地躺在床上,楚小河端了盆温水正准备给他擦一把身体。
一大群人呼呼啦啦涌进来,瞬间把整个病房都挤满了。
两个男人刚一松手,还没说话,蓬头垢面的女人就扑过去,指着楚凤河的鼻子歇斯底里地大叫:“楚凤河,楚凤河,你别想诬赖我,别想诬赖我,那些房钱我就是替你收哩就是替你收哩,钱我就是给你了就是给你了,谁都知,通达小区哩房是你管哩,走到哪儿评理我也不怕。”
楚凤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楚小河怨恨地瞪着这个女人:“胡永凤,给你腌臜爪子收起,别再指着俺哥。”
胡永凤看都不看楚小河,形同恶鬼,继续大叫:“你少挺到这儿装可怜,俺哥哩钱都是叫你拐跑了,要不俺哥根本就不会跑。你就是个孬孙货,昧贼,俺哥使你真是瞎了眼……”
“马勒戈壁叫你敢骂俺哥。”楚小河突然一巴掌扇在了胡永凤脸上。
胡永凤尖叫一声往后倒去,被后边的人又给推了起来。
小河跟上一步挥手要继续扇的时候,被两个男人同时按着:“哎哎哎哎,对完质您随便打,现在咱先说事儿。”
楚小河拉开床头柜,从里边拿出一把水果刀,咬牙切齿地对着胡永凤:“胡永凤,你个泼妇娘儿们,你敢再骂俺哥一句,我刀穿了你。”
楚凤河还是面无表情。
胡永凤嘴唇哆嗦着,惊恐地看着楚小河,楚小河眼中的疯狂让她一时说不出话。
病房里鸦雀无声。
长达十几秒的静默后,才有一个女人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个,楚老师,俺,俺都没别哩意思。您哥说他根本不知胡永凤卖通达小区哩房这事,胡永凤说是您哥委托她帮忙卖哩,最后钱也都给您哥了,俺就是叫他俩对个质。”
女人说着转向胡永凤,语气明显恶劣起来:“胡永凤,你有理说理,别再骂人哦,要不人家兄弟打死你俺也没人管,真是,嘴比茅缸还臭。”
金钱的力量可能真的是无与伦比,胡永凤忽然不哆嗦了,她用依然尖利的声音继续叫喊:“就是楚凤河叫我卖通达小区哩房咧,收哩钱我也都给他了,我要是说瞎话叫我出门栽死、喝水噎死、过桥摔死;楚凤河,我就是替你收哩,就是你叫我写你哩名儿哩,我收哩钱就是给你了。”
楚凤河表情依然。
睡衣一样的裙子被弄得皱皱巴巴还沾满土的女人终于忍不住了,对着楚凤河说:“楚凤河,你咋不说咧?你说你从来没叫她替你收过钱,她也没给钱给你,这俺专门给胡永凤找来对质,你说呗。”
楚凤河笑了一下:“胡永凤,你说完了吧?你要是说完了,那就该我说了,将你说哩时候我没打断,现在我说你也别打断,听见没?”
楚凤河最后三个字带上了凶悍的意味。
胡永凤当然不会回答。
楚凤河当做这是默认,他开始说:“胡永凤,虽然没有专门任命啥哩,可公司所有人都知,你是金鑫公司哩出纳,我挂了个经理哩名儿,实际上只是金鑫公司哩施工队队长,这对吧?”
“对,我证明。”回答的是那个最后进来的白胖男人,他现在站在床尾第一排,“我兼了七个私营单位哩会计,光管月底做账报税,他们都是找个自家人管钱,金鑫公司就是胡永凤管钱,楚经理光管盖房,管收原材料。”
楚凤河接着说:“我之所以会收集资款,是因为你跟您男人卖房哩时候,高价卖出去,交给胡老板,也就是您哥哩,却是他规定哩最低价,后来叫他发现了;您俩还偷偷挪了好几万块钱搁民政局高价买了套集资……”
“你胡说,楚凤河您妈了个……”
“马勒戈壁我扇死你!”楚小河对着胡永凤怒吼。
胡永凤眼睛赤红地瞪着楚凤河:她不光钱保不住了,那套一百五十多平方的房子可能也保不住了,那可是她多花了五千块才买到的。
“这事我听说过,”白胖男人不紧不慢地接话,“去年过年前,荣泽高中后头那块地批下来哩时候,胡老板请俺几个喝酒,他喝高了之后自己说哩,他说胡永凤两口儿至少昧了他一二十万,就是因为这,他才非叫楚经理收集资款。”
胡永凤对着白胖男人尖声叫骂:“林建庚,你鳖儿血口喷人,俺哥没搁这儿,楚凤河您俩孬孙货就想合伙欺负我。”
“谁血口喷人谁知,”林建庚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腔调,甚至还笑了笑:“我就是每个月月底给您公司做个账,报个税,平常根本就不沾您哩事儿,更没碰过除了我自己哩工资跟年终奖金以外哩一分钱,公安局调查我都没事,你叫人找着了,就狗急跳墙给我拉扯出来背黑锅,胡永凤,你,还有您男人,都跟您哥一样是他妈哩王八蛋。”
胡永凤想打断林建庚,被身边的男人瞪眼威胁:“闭上你那臭嘴,少膈应人。”
林建庚继续稳稳当当说自己的:“荣泽干建筑哩谁不知,楚经理人厚道实在,踏踏实实给您哥拉了十来年套,您哥最后却这样坑人家。
你好歹也算是个女人,不但不觉得过意不去,居然还嫌给人家坑哩不够狠,您两口偷偷做哩锅也往人家身上讹,您一家还算人吗?”
“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妈了*你胡说……”胡永凤开始撒泼,如果不是人站的太挤,她肯定会扑过去咬林建庚几口。
“人家都是胡说,就你满嘴喷粪说哩是实话对吧?”人群里一个女人挖苦胡永凤。
“妈了*将不是叫你先说了了吗?这儿你插啥jb嘴咧?”一个男人冲着胡永凤骂了起来,是那个年轻的大个子。
胡永凤满脸狰狞,但却不敢再叫。
楚凤河接着说:“胡永凤,咱啥都不说了,我就你问你几个事儿,你能答上来,并且旁边这么些人都觉得你答哩有道理,你说哩那些钱我就都认下来。”
胡永凤哼了哼鼻子,不说话。
楚凤河开始说:“你说是我叫你卖通达小区哩房,也是我委托你收钱哩,你每天收哩钱也都交给我了,所以那些收款凭证上都写我哩名儿,对吧?”
胡永凤说:“对,就是你叫我收哩,名儿也是咱俩商量好才写你哩。”
林建庚看着胡永凤:“呵呵,这瞎话编哩……”
楚凤河说:“胡永凤,你是出纳,专管钱;我搁工地上,专管盖房;
咱公司里人,包括我,介绍个人买房,钱都得交给你;
现在,你说你打的写着我名字的收条收的钱,最后钱都交给了我,那意思就是:
你这个出纳每天搁鑫源小区这儿收了钱,再跑到火车站把钱交给我,那然后咧?
呵呵,是不是我再拿着你将交给我哩钱,反手再交给你?还是我等着,等你跑回到鑫源小区,我再撵过来把钱再交给你?”
楚凤河话音没落,讨债的人就都骂了起来:
“妈了个*胡永凤,你当俺都是傻子呀?你是出纳,你卖您家哩房子把钱交给个领工哩干啥?”
“这鳖儿女哩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娘了个*你嘴可真会说,哄得叫俺都相信应该签楚凤河哩名儿,当时你就是打着算盘想耍赖哩吧?”
“还说给俺挑最好哩楼层,呸,你个不要脸哩赖渣。”
……
楚小河忽然说:“夜儿公安局来找俺哥,说告俺哥收了房钱哩人都快二十个了,不过人家叫俺哥随手写了个自己哩名儿……”
小河还没说完,就有几个人伸手去拉扯胡永凤:“胡永凤,妈*你到底收了多少家哩钱?”
“胡永凤,*您娘你将不是给俺说你就收了俺几个哩钱,你会想法叫楚凤河给钱退给俺吗?”
……
准备吃晚饭时,柳侠接到柳凌的电话,胡永凤被抓起来了,根据目前已经报案的人手里的收款凭证,公安局估计胡永凤夫妇手里应该有八十万左右。
八十万和八百万比起来确实不多,但是,对于那些交了房钱和高息集资款的每一个个体来说,却增加了无限的希望。
谁都觉得有希望把自己的钱先从这八十万里拿出来,毕竟,大部分人的集资额都只是在一万到五万之间。
还有一个对转移集中在楚凤河身上的注意力更有利的情况:胡永凤的丈夫找不到了,而公安局调查的情况,在讨债人找到他们老家之前几个小时,还有人见过这个男人。
这个情况从侧面证实,胡永凤两口子手里真的有钱,要不他们用不着躲。
柳侠接完电话回到厨房,发现王德邻来了,祁越也带着祁含嫣过来遛食儿。
程新庭做饭习惯多一些,匀出个王德邻的没问题,于是几个人边吃饭边说话。
柳侠走之前和王德邻提了两句楚凤河的事,程新庭对这事也很关注,几个人的话就围绕着这件事说起来。
程新庭建议,如果凤河的身体能自由行动了,干脆也一跑了事,要不八百万压身上,以后的人生简直死路一条。
王德邻说,虽然楚凤河只是经手人,法人是胡永顺,但楚凤河也很难全身而退,在中国就是这样,当事人跑了,总得有个人当替罪羊来平息民怨。
祁越则让柳侠提醒柳凌和柳川注意,有些人是拿出全部的家底去集资的,更有甚者可能还有借了亲戚朋友的钱去吃高息,这两种人都有走极端的可能,他们如果找不到当事人,很可能会拿他们身边的人发泄。
祁越这话是针对柳川和柳凌打算把楚凤河偷偷转移出医院这事说的,他知道有这类的先例。
一个集资人在亲戚朋友中间牵头凑了几十万,被席卷一空要账无门后,觉得无法面对亲戚朋友,当事人的家人又都躲起来了,这人就拿刀捅了经常和当事人一起吃饭的朋友和孩子,然后自杀。
柳侠听完后背一寒:“靠,不会这么疯狂吧?是他们自己贪小便宜吃高息,杀人朋友算什么?”
话是这么说,他说还是马上就跑回书房去给柳凌和柳川打电话了,一遍又一遍交待让他们一定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柳侠打完了电话依然不放心。
他决定明天和猫儿通了电话后,再回家一趟。
杨局长那里有一条山区公路的工程,但最近几天签不了,即便签了开工也要到八月底以后。
最近天气太热,柳侠已经强制性地要求卜鸣他们休息,万建业、浩宁他们昨天晚上就都坐火车回中原了。
王德邻、祁越、程新庭一致同意柳川和柳凌当前无论如何不能出钱救急的决定,他们都知道,现在拿钱出来,无异于自杀,只要有一个人拿到钱的消息漏出去,那他们便永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