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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柳凌的事, 柳长青和柳魁只休息了一天,就要返回中原, 柳凌、柳葳和陈震北舍不得他们走, 可知道硬留他们不应该。
再过四天就祭灶了,三店联合酬宾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 柳魁这个执事的不在, 其他人都觉得少了主心骨, 柳魁一天光家电城的电话得接几十个。
柳长青在外边就更待不住了。
孩子们都出来了, 上边只剩下他和孙嫦娥, 孩子们不放心, 怕晚上万一他们有点什么事给耽搁了, 所以柳魁和秀梅去荣泽后, 除了周末其他人回家了,都是柳茂住在上面堂屋。
去年小萱还在家上学,柳长青有事外出的时候, 小家伙晚上就去陪着孙嫦娥睡。
今年, 小萱也去荣泽了,家里只剩下柳若虹和瓜瓜两个小的,柳若虹现在还不满八周岁, 晚上一旦睡着, 那就是一只小猪,怎么都叫不醒的,万一孙嫦娥有点什么,她就是在也没什么用, 所以柳长青出来这三四天,已经着急的不行。
现在,最挂心的事解决了,也听到柳石和巧巧的声音了,知道两个孩子都健康活泼,没有了后顾之忧,他一刻都不愿意再在外面停留。
柳侠听到柳长青要走,对着话筒嚎:“伯,别呗,俺机票都订好了,你等俺几天,咱一起走呗。”
柳长青呵呵笑:“孩儿,您妈独个儿搁家咧,你就不担心她?”
柳侠趴在沙发上踢腾着脚纠结:“担心,可是我也可想早点见着你跟俺大哥,啊——,这屌蛋天是咋回事,下起来就没个完了咧,我想早点走啊啊啊啊啊……”
柳长青笑着安抚他:“不着急幺儿,孩儿老小,路上颠簸不起,您安心等雪停了路好了再说,您妈俺又跑不了,您啥时候回去俺左搁家咧。”
柳侠苦楚着脸说:“哦,那,你跟俺大哥路上小心点,高速上车都老快。”
柳海订的机票,原本今天下午就可以到京都,现在却因为大雾不得不推迟行程。
听到柳长青和柳魁要走,他比柳侠叫的还凶:“就两天就两天啊伯,您等等我呗,天气预报说,明儿就有风,雾就散了啊。”
柳魁笑:“孩儿,你小点声音,你快给咱伯聒聋了。”
柳海继续嗷嗷叫:“大哥,我想早点见着您,跟您一起走啊。”
柳魁也很想等两个弟弟回来一起,可家里真的是一大摊子事,尤其是孙嫦娥一个人在家,他也不放心啊:“那,你说小海,那就叫咱妈独个儿搁家等?”
柳海不吭气了,哼哼哧哧,好像想哭。
柳长青叹了口气:“小海,就两天孩儿,你过两年不就回来了嘛,等你回来,成天都能见着俺,别怄包了孩儿,你都是俩孩儿哩爸爸了。”
柳海呼哧呼哧地难受:“那,我这回回家,住到过完春天再走。”
柳长青笑:“那是咱家呀孩儿,别说春天,你就是一辈子不走,也没人能撵你走啊。”
柳海好像好受了点:“那我就住一辈子。”
哄好了两个最小的,柳长青又看向柳凌:“凌儿,等您大哥俺走了,你有时间,买点东西跟震北过去一趟,您陈伯伯答应了,你也该有句话,叫长辈放心。”
柳凌点头:“中伯,我明儿就去。”
柳长青走的第二天上午九点,柳凌来到了地佑街罗家胡同陈家大院。
陈仲年还是在书房里接见客人。
他本来想先单独跟柳凌谈一会儿的,无奈陈震北跟张狗皮膏药似的,在大门外接到柳凌之后就寸步不离,他明示暗示多次都无效,陈震北装聋作哑,殷勤地围着他各种讨好伺候,死活就是不离开书房一步,老爷子不想把自己儿子这没出息的样子说到明处,只好做出宽厚长者的姿态,让他和柳凌坐到一处,来一场三人会谈。
对峙十年,一度闹到几乎不死不休的地步,不管是年轻气盛的柳凌,还是久经风雨心沉似海的陈仲年,再次见面都难免忐忑尴尬,陈震北看似没正经的搅场子行为,让两个人的尴尬忐忑在共同面对他的无奈和感动感慨中悄然而过,此刻安静地相对而坐,已经是晚辈和长辈相处时的正常氛围。
陈仲年看着对面气质如松眼神却温润如玉的年轻人,微微叹了口气:“柳凌,你心里应该对……伯伯有很多怨恨吧?”
柳凌的眼神有片刻的凝滞,好像对这个问题很诧异,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清润淡然:“曾经有过一些吧,不过,大约从五、六年前,就已经没有了。”
陈仲年问:“为什么?”
柳凌说:“我有了小萱,看着他一点点长大,越来越让人喜欢,有一天我忽然想到,如果他将来在外面被人欺辱该怎么办?我想,他自己可以还击回去,如果他不行,还有我来帮他。
然后我就想到我自己,想到如果小萱长大,因为和我同样的原因被欺辱……
我一下就理解了您和我的父母家人。
我只是想了想小萱因为同样的原因被欺负、被各种人用各种显而易见却无法言说的方式刁难、责难,他却不能欺负回去,甚至不能解释、不能向人诉说,只能一个人默默忍受的情形,就心疼到无以复加。
所以,如果没有我自己的这番经历,如果我能够做得到,等小萱长大,我肯定也会尽最大努力让他走上一条我所认为的、最宽广平坦的路,让他尽可能少一点磨难,少一点坎坷。”
陈仲年看着柳凌,沉默良久:“你是个好孩子,你们的事,是我太固执,钻了牛角尖。”
柳凌说:“我和震北都知道您只是希望他的未来更顺利平稳些,伯伯,我们两个也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我们年轻,不知道人世险恶,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忘记了身边亲人的感受,让两边的家人都跟着我们担惊受怕,不过现在,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我们都把以前的事情忘了吧。”
陈震北说:“爸,我当时埋怨甚至怨恨过您,但那早就过去了,您也别想了,以后,我们会好好过日子,有什么事也会及时和您说,不让咱们之间再有什么误会。”
陈仲年说:“你说到过日子,那,我正好有些话想跟你们两个说。”
柳凌和陈震北同时坐得更端正些,注视着陈仲年。
陈仲年说:“你们两个的感情现在虽然不犯法,但咱们国家的法律也没有承认是合法的,即便法律承认了,在以后相当长的时间里,民众从心理上依然不会认可你们这种感情,所以,你们以后一定会面临很大来自外界的压力。
你们可能会说,你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可以无视流言蜚语,只专注于自己的生活。
可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你还有对正常人生的基本要求,还有依赖于别人的地方,你就永远不可能只专注于自己的生活。你要吃饭、你要穿衣、你要出行,这些最基本的生活琐事,就没有一样是你可以完全脱离其他人而实现的,所以,不管你多么富有,你总是要和其他人打交道的,而在这个过程中,你们就不可避免地被人关注,被人了解,被人议论。”
陈震北说:“我和小凌很清楚这一点,我们不会对外公开我们的关系,我们也有足够的心理准备面对别人的议论,我们不会让不相干的人影响到我们的生活。”
陈仲年点头:“你们有准备很好,但是,你们准备的未必足够。
男女做夫妻是这个世界默认的规则,男女的正当结婚是受到祝福的,可即便这样,还有那么多当初非君不嫁非汝不娶的恩爱夫妻最终成为怨偶、成为路人,甚至成为仇人。
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有很多,但其中大部分不会发生在你们两个身上,我就不说了,我只说一个我最担心的。”
说到这里,陈仲年把目光转向窗外,好像在思考怎样才能更好地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
大约一分钟之后,他转回头,忽然问道:“震北,柳凌,你们两个都曾经是军人,那你们说一下你们对八国联军侵略中国或日本侵华的看法吧?”
陈震北和柳凌转头,看着彼此,一脸不解。
陈震北代表两个人提问:“爸,您说的看法,是指哪方面?”
陈仲年说:“八国联军侵略中国,人数最多的时候也没有超过五万人,当时的清朝再贫穷落后,那么大一个国家,哪怕老百姓一人扔一块石头,也不至于就被几艘舰炮几万个人给轰破国门,在象征着一个国家尊严与脸面的都城肆意劫掠。
日本弹丸之地,他们的科技和武器当时确实比中国先进很多,但也没有先进到可以全方位压制中国武器的程度,他们在中国人数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二百多万,而中国当时的军队有四百多万,全国有四亿多人口,那为什么日本军队到了中国能够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
陈震北和柳凌同时说:“中国科技落后武器落后的同时,还内乱丛生,外患来临时,各种武装力量不能联合起来一致对外。”
陈仲年说:“对,这就是我想跟你们说的。八国联军就算是船坚炮利,中国这么大一个国家,也没那么容易被摧毁,他们之所以能凭几万人几艘战舰就打到清朝的首都,是因为清朝自己内里乱了,烂了;日本侵华也是一样的道理。
震北,柳凌,你们两个以后也会面临其他人坚船利炮的攻击。
当你们还没有共同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你们对彼此的感情超过了一切,爱情占据了你们全部的内心和视野,你们两个现在就像鹣和鲽,合二为一密不可分,那些攻击只能落在你们的肌肤皮毛上,造不成什么大的伤害,你们甚至会因此忽略或者完全无视这种攻击;
可当你们成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朝夕相对的夫妻家人,你们之间曾经弄得化不开的爱情会慢慢变得淡薄,这时候,那些被你们忽略、无视的东西就开始进入你的视野,继而影响你们的生活。
震北,小凌,来自外界的攻击从来都不是最致命的,他们最多让你们受点皮外伤,你们回到家彼此治疗一下,很快就能好。
可如果你们不够坚强,承受不了外界的压力,并把因外界压力造成的不快迁怒于对方,就等于你们自己内部乱了,这时候,其他人随便一根手指,都能直指你们的心脏,让你们的爱情土崩瓦解。
你们两个走到今天不容易,爸爸不希望你们在患难中鹣鲽情深松萝共倚,终于迎来安乐了,却因为外界的压力心生嫌隙劳燕分飞。”
陈震北说:“爸,我们不会,我和小凌都三四十了,我们对彼此足够了解和信任,我们不会让人有机会把刀枪剑戟插进我们的心脏。”
陈仲年点头:“现在这个时代,言论自由了,法律公平了,不会再出现一个人口含天宪、凭个人好恶就可以置他人于死地的事情,以你们两个人现在的能力,如果你们打定了主意不把那些流言蜚语当回事,就可以不把他们当回事。
但是,长久地承受一种持续不断的压力是相当艰难的事,你们两个心里要有准备。”
柳凌说:“我们有。”
“那好,”陈仲年微笑着说,“那爸爸现在就祝你们同舟共济、鸿案相庄到白头。”
中午,陈震东和爱人都回来了,老田在家里安排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席间,陈仲年喝了两盅酒后,忽然对柳凌说:“我和你们大哥其实早就想让人去拜访你的父母了,只是,我和你大哥出去都不大方便,不过我听震北说,他好几年前就送了你一个护身佛。”
护身佛一直带在颈间,柳凌当时就拿出来让陈仲年和陈震东夫妇看。
陈仲年说:“嗯,送玉佩就算是给求亲礼了。”
柳凌不明白他的意思,过后问陈震北,陈震北也不知道。
晚上回到家,他给柳侠和柳岸打电话说起这件事,柳侠也一头雾水。
柳岸在旁边给柳石换着尿布说:“陈爷爷的意思,应该是想说,他们家才是主动求婚的一方。”
柳侠还是不明白:“主动求婚怎么了?”
柳岸说:“咱们国家大部分地区的风俗,都是男方要主动求婚,陈爷爷的意思是,震北叔是娶,五叔是嫁。”
柳侠瞪大眼睛,把柳岸的话一字不差地给柳凌传过去。
柳凌推开陈震北的脑袋,看着他问:“哎,是这样吗?”
陈震北又挤回来,呵呵笑着说:“当然是你是娶,我是嫁了,我爸老糊涂了,你别跟他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