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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八子胡同灯火缭绕。
怡红院的姑娘们站在门口撩着帕子拉拢客人,面带娇容,笑语盈盈,然,那些客人却好似根本不买账,顶多与姑娘们在外面耍耍嘴,一旦让进去玩乐一会儿却逃之夭夭。
偌大的怡红院大厅内灯火通明,桌位整齐,却空无一人。
眼看着,再这样下去,只有关门大吉。
刘万娘站在二层走廊上,一手扶着栏杆,一手使劲摇着摇扇,却依旧无法让燥热的心降降温,汗水从额头到脊背,顺着大腿向下滴答滴答。
“妈妈,天色快亮了,要不让姑娘们回屋歇会儿吧。”采菊走了过来,说道。
刘万娘望着空荡荡的大厅,叹了口气,“也罢,反正再耗下去也无用。”她自怨自艾道,猛地又想起,“步姑娘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采菊回道,“不过我倒是听说顺天府尹王大人怕是要被拉下去了。”
刘万娘手摇的蒲扇一顿,眉头一拧,“何时的事?”
“就是昨个儿夜里,貌似是他妾室惹的祸。”
“昨个夜里?”刘万娘细一琢磨,心中暗自嘀咕,不会那么凑巧吧,步悠然昨夜是打算要离开京城的,会不会……她隐约感觉这里有点什么牵连。
采菊跟随刘万娘多年,自是她心里的蛔虫,揣摩出刘万娘的疑惑,“妈妈是不是担心步姑娘?”
刘万娘抿唇,“虽说她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前些日子顺天府尹二夫人一直欲请她过去,步丫头总是借故推辞,偏偏巧,昨个儿步丫头刚离开,王大人就出了事,你说能不叫我串联到一起吗?”
采菊点头,颇觉在理,“那妈妈打算怎么着?要不要我去找小六他们查查去。”
刘万娘思索片刻,应道,“去吧,”看采菊下了楼,又连忙嘱咐道,“千万要小心,这其中我怕是牵连人太多。”
……
摄政王府内,步悠然坐在院内的椅上乘凉,边上的丫鬟低头瞥了一眼看似已经睡熟的她,不由欲偷懒要停下手中摇蒲扇的动作,却不料正巧被步悠然逮个正着。
步悠然一脸奸笑,“天气不凉,动作不要停。”
小丫头仰头看天,心中苦闷,若等天气凉爽不是还要再等上将近个月?‘天气不凉,动作不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歪理,到那时候,她这条胳膊岂不都废了?
小丫头心中叫苦连天,忍不住偷觑向步悠然,“姑娘,您还未想到要问大人什么问题吗?”
步悠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脸上盖着一条湿帕子,“你家大人的肠子那是弯弯曲曲的,问题当然好想,只是若合他心意的话,还需要好好思量。”
小丫头看步悠然起身将帕子上的水拧了一拧,又支使另外一个丫头为其拿冰水再次浸润,覆盖其面上,这等享受,哪里像是在思索问题,分明就是借机来度夏消暑嘛。
另一个丫鬟似也早已看不下去,提醒步悠然道,“姑娘,奴婢听说您以前是给太后娘娘制作过烟盒?”
步悠然悠哉地‘嗯’了一声。
“奴婢还听说大人收了您的烟馆?”
“嗯。”
那丫鬟杏眸一转,“姑娘难道不想问问大人为何吗?”
步悠然不吱声。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以为点透。
没成想,愣了须臾,步悠然慢悠悠地回道,“那烟馆原本就不是我的,只是我借人家的地方赚点小银子,难得你家大人喜欢。”
那两人惊诧,“姑娘不气?”
步悠然蒙盖着脸,“不气。”
另外摇蒲扇的丫鬟再接再厉,“姑娘,奴婢听说大人还下令禁止了全城的娱乐,虽然现在又恢复了,可是您在的怡红院却生意萧瑟,难道您不想知道原因?不想问问大人?”
步悠然猛地起身,脸上的白帕子来不及收走直接滑落至步悠然的腿间,她惊讶地看向那丫鬟,“你怎么知道?”
丫鬟一怔,“我……”反应了一下,“姑娘,您似乎理解错了。”
步悠然看似很固执地再次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姑娘,这个不是重点啦,”丫鬟手足无措,“重点是,您不想问问大人吗?”
步悠然何其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只想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两个丫鬟相视,顿时无语凝噎,不由咬唇暗恨。
眨眼间,步悠然的‘痴’、‘呆’、‘傻’在摄政王府内传得沸沸扬扬,尤其是在下人间,更是私底下聊得火热,虽然有些人还在极力要遮盖,但奈何毕竟也有些人已经为极力讨好上级,早就将消息告知。
楚瑾瑜坐于书房内,看着手中的奏折,笑个不停。
贾大力瞥了一眼奏折上的内容,说的是漕运,并无任何的笑话啊?可他家大人这是笑什么呢?而且从用早膳开始便一直抑制不住地笑。
“大力,”楚瑾瑜毫不掩饰自己的欢愉,“你说,这人是不是很有多面性?”
贾大力想了一想,“大人,不知您指的是谁?”
“你怎么看步悠然这一个人?”
贾大力一听到这个名字,不由拧紧了眉头,颔首严肃道,“大人,属下认为此人诡计多端,装疯卖傻,明明属下已经将您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可是七日已过,她却一丝动静也没有,属下还听说,她住在向宇轩内,恨吃恨喝,支使人来比您……”似感这话不对,又连忙停住,改口道,“好像就当成了自个儿家,完全没有一副自觉样,属下还听说,只是短短这几日,冰窖里的冰鲜品已经去了一半儿。”
楚瑾瑜闻之一笑,只是这笑声愈加阴邪。
贾大力越发看不懂他家大人了,他不相信他家大人会看不出来步悠然骗人的伎俩,以往碰到这种人,他家大人向来不心慈手软,亦是不会施舍任何一丁点东西,甚至让其尝到这辈子连后悔都悔之不及的后果,只是在面对步悠然后,似乎一切都走了样……
转眼间,又是过了半个月,连续几日的大雨让景国的京城变得清清凉凉。
顺天府尹王珩府邸,刚从大牢出来的戚氏乘着马车回到了家中,进了家门,迎接她的却是一室冷清。
往日那些让她使唤的下人不知去向,唯有剩下的管家还有几个曾经服侍大夫人王氏的下人,却对她不理不睬。
短短二十日,却已天翻地覆,她的风光已过,荣宠尽没,谁又可以想到她今日的落魄?
看着简陋的屋子,曾经老爷送给她的诸多稀有之物都没了去向,简单的四方桌,外加两把椅,桌上摆着一托盘,盘上是毫无修饰的白瓷茶壶,以及平常百姓人家用的茶杯。
戚氏坐在床铺边沿,越是思索越是心底不服,腾地坐起身就要向外走,正巧看到穿着一身看似简单实则是暗藏金丝编织的大夫人王氏趾高气昂地走了过来,她的身边跟着两个丫鬟。
“老爷呢?”戚氏心情越发失落,没好气问道。
“你还有脸?”王氏忍不住冷嘲热讽,“若是我,早就投河自尽。”
戚氏抿唇,“我只问你一句,老爷人呢?”
“老爷自是不想见你,才让我过来跟你说清楚,”王氏背转过身,看到桌面上的尘土,忍不住用帕子捂了捂嘴,“你呢,来府里不到五载,荣华富贵亦是享到了,老爷也没亏着你,这次之事老爷念在你给老爷生了个儿子就姑且不计较,看你今日从牢里出来也不过是瘦了一些,其他倒都还好,你的金银首饰全部加起来也值个不少,按照老爷的吩咐悉数给你,是回老家还是自个儿继续留在京城,你自己掂量掂量。”
戚氏闻之愣然,“老爷……意思是、是要休了我?”
王氏冷瞥了一眼她,以无声好似回答了她。
“不,我不信,我不信……”戚氏一下子扑了过去,却被王氏身边的一个丫鬟阻止住,“你让老爷来见我!”
“贱人,也不看看什么身份了,还想见老爷?”王氏瞪向她,“若识好歹,就拿着你的金银首饰早点离了去。”
“我不信,我要去见老爷……”戚氏哭得哽咽,“老爷不顾及我,总还顾及我们的孩子啊,我是他娘,孩子还需要我来喂奶。”
王氏冷笑,“难道你不知道,府里已经有了奶娘?”
戚氏再次愣住,跪趴在地上。
王氏俯视着她,“若我是你,早已无颜见老爷,老爷为了你去求情,现被派去梧州,那是什么地方你是知道的吧?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老爷不再受宠!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她音调提高,话语犀利,“打从你一进府,我就知道你是祸水,没什么背景便罢了,还不知道安分守己!实话告诉你,老爷根本后面就没再为你求情,你是生是死,全凭天意,今日你能回来算你命大,但是你若还以为自己是府里的二夫人,那就是痴心妄想!”
戚氏哭得肝肠寸断,只是趴在地上摇着头。
王氏深吸了口气,走至门口,“你若是不放心你的孩子,大可不必,我会像疼爱自己孩子一般对他,只是,往后在他心里就只有我这一个娘。”说完,甩身离开。
天色渐暗,屋内漆黑一片,哭声已渐止,然,小小的院落里却无一个下人,萧索得令人发寒。
直到第三日,再无见到戚氏的身影。
摄政王府大厅内,戚氏跪在地上,一脸惨白,手上拿着一个已经破旧不堪的账本。厅内最前面主位上,楚瑾瑜端坐前方,眯眼觑向地面上趴着的戚氏。
“你此话当真?”楚瑾瑜声音低沉问道。
戚氏身子一颤,“民妇不敢有假,此乃证据,里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每一笔王大人贪污的数额。”
贾大力走了过去,将账本呈给楚瑾瑜。
他细长手指快速翻阅,脸色无变,稍会儿,合上账本,“你是王珩的妾室戚氏?”
“……是。”
“古有云,夫唱妇随,夫贵妻荣;没有哪一个妻子会如你这般将自己的丈夫告之?”
戚氏垂首,“大人,不是民妇小人,是我家老爷和那王氏先对我弃义在先。”
楚瑾瑜听后缓缓地点了点头,嘴角微翘,微侧头,“你怎么看?”
所有人诧异,摄政王这是在和谁说话?
可若不是摄政王的这句问话,底下的人竟是没有注意到在主位的后方还有四扇屏风,屏风是几近透明,可隐约看出人形,大约是个女性。
屏风后的人微咳了一声,支吾了两声,“民、民女还是不说了吧。”
“说!”楚瑾瑜扬高音量。
“哦。”屏风后的人甚为不情愿地应道,“其实,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王大人贪污,戚氏呈上证据,那么按照道理证据确凿那便立案抓人。”
楚瑾瑜再次点头,脸上的表情充满了赞赏,又看向戚氏,“那本官便下令将顺天府尹王珩抓捕归案,连同府内所有人都一同押入大牢。”
“大、大人不可。”戚氏一听,连忙抬头,再次叩头,“里面有我那不到一岁的小儿,他是无罪的。”
“怎可有例外?”楚瑾瑜冷然地瞥向她。
“大人,他太小了,还不到一周儿,如何能承受牢狱之苦?”戚氏忍不住啼哭,“求大人施恩,放过我的儿。”
眼前的局面似乎一下子变了,明明刚刚还是主持公正的判官,如今却成为了不明正理的恶官。
就连在屏风后的步悠然都看得心惊胆战,怕是法院现场也没眼前刺激。
然而,就在步悠然还在怔然中,屏风前的楚瑾瑜突然奸邪一笑,“你怎么看?”